第158章 他的軟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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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國會自此收手嗎?

  如果不,下一個是燕國,還是我們?

  這兩個問題何止盤踞在龍陽君心頭,更盤踞在千千萬萬魏國子民心頭。

  魏忌仰頭飲酒,唇角散開琉璃碎裂般清冷的笑。

  「燕國距離雍國千里之遙,趙國饑荒,難以徵收軍糧。難不成龍陽君以為,他會捨近求遠嗎?」

  他,雍國國君,趙政。

  他不會。

  即便是仇敵,龍陽君也不得不承認,趙政是穎悟絕倫、剛毅果決之人。

  「本君以為,他是有軟肋的。」

  趙政的軟肋,如今全天下都知道是什麼。

  是他那個娶了一次,再娶第二次的妻子。

  齊國安國公主,姜禾。

  「啪」地一聲,魏忌一隻手仍然握著酒盞,另一隻手卻把長劍遞過去。

  劍鋒尖利,就停在龍陽君俊挺的鼻樑前。

  龍陽君劍術超凡,然而他沒有躲,也沒有迎戰。

  「休要作此打算。」魏忌抿唇道,臉上有疏離的警惕。

  休要利用她,來要挾趙政如何。

  龍陽君靜默片刻,擡起手指壓下劍身。

  「公子倒是不捨得姜氏為難,只是不知道待姜氏運籌帷幄殺進洛陽,可會手下留情嗎?」

  「不關她的事。」魏忌丟掉寶劍,語氣生硬。

  龍陽君面含嘲諷地笑了。

  他口中含著酒,慢慢下咽,忍不住奚落道:「當初他在我魏國為質,就該殺掉了事!若不是公子護著……」

  「不是我護著,」魏忌搖頭道,「當初殺了他,很難收場。天意如此,天命難違。」

  龍陽君摔下酒杯,一向風雅的他,神情氣憤。

  「那你我的命呢?魏國百姓的命呢?難道就任由趙政屠戮?」

  「當然不是。」魏忌放下酒盞,攪動銅鼎上熬著的秋梨膏,淡淡道,「魏國已不是原先的魏國。」

  雍國和趙國開戰的這些日子,魏忌並未幸災樂禍坐山觀虎。

  魏國變法、革新、練兵,清除朝堂舊勢力,也培養起新的精銳。

  無論是新生孩童的數量,還是國庫糧倉的殷實程度,都表明這一年多來他的辛苦沒有白費。

  「他若來,我便戰!除非本公子死了,否則雍國的鐵蹄,休想踏足洛陽!」

  魏國公子目若朗星、唇如激丹。雪白衣袍邊緣繡著的暗金色禾苗,在他說話間起伏閃爍。

  英氣逼人卻又暗藏八面威風,令人折服。

  龍陽君輕輕撫掌,細長的手指拎起酒壺,為他斟滿酒,遞一杯到魏忌手中,杯盞相碰,聲音悅耳。

  「為了——」他神情堅毅道,「與子同仇。」

  「與子同仇。」

  窗外忽然有野鳥悲鳴一聲飛起,園燈朗照下,飛翔的軌跡在窗欞上一閃而過。

  飲了許多酒,魏忌卻仍然沒有醉。

  他神情專注地把事先清洗過的陶罐一字擺開,端起熬湯的淺鼎,把熬好的秋梨膏倒進去。

  合上蓋子,周圍用蠟燭滴蠟封邊,這便好了。

  「恐怕龍陽君得去一趟咸陽。」魏忌道。

  「讓本君跑腿送秋梨膏嗎?」

  龍陽君笑了,然而笑容中已沒有牴觸,反而爽朗開懷。

  魏忌搖頭道:「去看看子佩,見一見姜賁。」

  龍陽君若有所思地點頭。

  「姜賁倒是一個突破口,他如今是齊國的輔政公子了。」

  不讓用姜禾,用姜賁總好吧?齊國軍隊雖然操練得少,但也有數十萬精銳。

  他日與雍國開戰,得此助力,如虎添翼。

  魏忌不置可否,他淡淡地笑,看著几案上的秋梨膏,微微閉眼。

  「女大不中留,如果他二人情投意合,就快些辦吧。」

  龍陽君點頭起身。

  既然公子這裡已有對策,他便需要早做安排。


  不過直到他離開,魏忌也沒有委託他代為轉交秋梨膏。

  雍國咸陽王宮內,姜禾的手指輕輕掐算著,溫聲道:「今日醒了四個時辰。」

  「王后殿下真乃神醫也。」

  正在為趙政診脈的御醫忍不住感慨,眨著眼睛幾乎又要落淚。

  這淚水不僅僅是恭維,也是真情流露。畢竟按太后的行事風格,如果陛下大薨,估摸著會讓御醫們陪葬。

  國君的命,就是他的命。

  「是長桑君的藥方好。」

  姜禾站在趙政身邊莞爾一笑。

  趙政毫不避嫌,牽著姜禾的手。

  御醫診過脈,又燃起艾草,要輔以銀針,為趙政溫經散寒、行氣通絡。

  艾草焚燒的煙氣散開,姜禾忍不住轉身咳嗽起來。

  「咳咳,咳——」

  她掩著口,退開一步。

  「熄了!」

  趙政立刻起身,一腳踢開燃艾的銅鼎,牽著姜禾的手出去。

  「無妨,」清新的空氣灌入胸肺,姜禾覺得好了些,「出來就好了。」

  「已經咳了兩日了。」趙政蹙眉道,「御醫熬的藥,阿禾你是不是沒有吃?」

  「本宮……」

  姜禾偷偷嘟唇,卻無法辯解。

  藥有三分毒,她擔心那些湯藥對胎兒有害,這才不吃的。

  「走。」趙政牽著她的手往偏殿去,「孤來餵你。」

  她太不聽話了,他得親手餵下去,才能放心。

  黑色的身影向前,身後跟著明艷的紅。

  如今已經雲開霧散,她的衣服又和很久前一樣,像霞光般紅中帶紫,活潑靈動。

  此時齊國使館中,姜賁正在啃梨。

  每顆梨只啃一口,嚼幾下,就罵罵咧咧吐掉,神情沮喪。

  「這都什麼啊?比馬飼料都難吃!」

  姜賁索性把一筐梨踢倒,親信張遠一面自責一面低頭撿起來。

  「的確是難吃,這裡畢竟不是咱們齊國,買不來陽信鴨梨。但是如果熬秋梨膏,也能熬成。」

  「熬成好喝嗎?」姜賁擺手道,「姐姐咳嗽好幾天了,咸陽城水土不好,還是要喝些她自小喝的秋梨膏,才能好一些。」

  張遠連連點頭,卻也無可奈何。

  姜賁倒忽然想到一事,接著笑起來。

  「本公子想到了!陽信太遠,陽信的梨樹倒有一棵在洛陽。本公子快去快回,明日此時,咱們就能熬上。」

  「洛陽?」張遠神情驚訝。

  當然是洛陽。魏忌那小子雖然煩人,倒的確種活了一棵陽信的梨樹。

  姜賁說著便起身去拿披風,竟是一刻也不想耽擱。

  「公子,洛陽哪裡的樹?人家不給可怎麼辦?」

  「不給就搶。」姜賁道,「本公子多帶些人。」

  「搶什麼?」

  一個清亮的聲音傳來,魏國公主魏子佩大步走進來,看著姜賁,頑皮地笑。

  「不敢勞動公子大駕去搶,本公主給你送來了。」

  她身後跟著一個風塵僕僕的精壯漢子,聞言把手裡提著的竹簍打開,從裡面拿出三個陶罐,放在几案上。

  動作輕微,唯恐磕碰。

  「梨。」

  魏子佩笑得明媚。

  「騙人!」姜賁道,「梨那麼大,這罐子口這么小,怎麼進去的?」

  魏子佩笑得更大聲,像風中的鈴鐺。

  姜賁突然想到什麼,立刻去掀蓋子。但蓋子被白蠟封著,他聞了聞味道,笑起來。

  是秋梨膏。

  沒想到直接送來了梨膏。

  「是你們洛陽的梨做的?」

  「兄長親自做的。用蠟封口,一為保鮮,二為提防被人投毒。一路都有親信帶著,到我手裡,也是盯著送來。你若不嫌棄,就給公主殿下送去吧。」

  魏子佩說到最後,神情拘謹了些,聲音也慢下來。


  親自做了禮物,珍而重之送來,卻又怕別人不肯收。

  她的兄長,何曾如此卑微過?

  但是因為那人是姜禾,也是值得的吧。

  這些日子她在咸陽親眼見識了姜禾的為人,也不得不對她刮目相看。

  「嫌棄不嫌棄的,姐姐說了才算。」

  姜賁立刻抱起陶罐,臨出門時,忽然轉身對魏子佩道:「替我謝謝他。」

  魏子佩抿唇淺笑,輕輕點頭。

  他們之間,恐怕已無需說謝吧。

  只要她肯用,就是最大的謝意。

  這些日子,趙政分外忙。

  前陣子雖有姜禾代為處理政事,但如今他醒了,還需要再次過目,好知道那些事都是如何決斷,思慮下一步的舉措。

  夜色深沉時,趙政才回到止陽宮。

  邁入殿門,他聞到甜香的鴨梨氣息。

  姜禾正坐在几案前看書,她身邊放著一個被掀開封口的陶罐。采菱正把陶罐里的什麼東西舀出來,兌入熱水在碗中攪拌。

  「是秋梨膏嗎?」趙政的神情有一瞬間的猶豫,還是開口問道。

  「是。」姜禾擡頭道,「陛下還沒有吃吧?采菱,你去傳菜吧。」

  采菱應聲起身,小心退下。

  趙政走快幾步,在姜禾身邊跪坐下來,拿起小勺,攪動秋梨湯。

  「這是……」他的眼中有一絲陰霾,淡淡道,「洛陽那邊送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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