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拿問到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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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孝騫覺得張小乙義薄雲天,而他,也義薄雲天。

  不是自誇,他真是這麼認為的。

  朋友出了事,第一時間幫他出頭,張小乙和趙孝騫都做到了。

  但凡張小乙懂點事,便該畢恭畢敬送他一個「及時雨」的雅號,利於他以後行走江湖,見誰倒霉就將他賺上梁山。

  幾萬人的工地,要找一個指名道姓的人其實並不容易。

  但趙孝騫的腰牌發揮了大作用,「皇城司」在大宋普通軍民的心裡還是很有分量的,皇城司的人出現,大概率代表著來者不善。

  對於來者不善且惹不起的人,任何人都會選擇乖巧老實。

  禁軍指揮很快將胡未帶到,也確實是難為人了,指揮趕到趙孝騫面前時滿頭大汗。

  而那個名叫胡未的監工,則是一臉的志志惶恐,大約是指揮找到他時說了什麼,胡未現在的表現很不安,眼神里透著深深的恐懼。

  看到皇城司等人一襲黑衣,面無表情地盯著他時,胡未更是雙腿一軟,差點栽倒。

  「下吏胡未,拜見—這位貴人。」胡未戰戰兢兢地行禮。

  趙孝騫打量了他一眼,這人容貌很普通,身材也普通,不管任何方面都普通,扔在汴京的街頭,眨眼便泯然於眾人,絲毫沒有亮眼的特點。

  「你叫胡未?」趙孝騫問道。

  「是。」

  趙孝騫湊近他的臉,和顏悅色地笑了:「胡未,你應該感到很榮幸,為了你這麼個不入品的東西,竟勞動我親自出城跑一趟。」

  「上次勞動我親自跑一趟的人,還是門下侍郎蘇轍,你與當朝副宰相不相上下了,榮不榮幸?」

  胡未愈發慌張,奮力擠出一絲難看的笑臉:「..—-榮幸。」

  趙孝騫笑道:「好,希望你接下來配合我,進了皇城司後,問什麼你答什麼,莫玩心眼,莫耍聰明,冰並務的刑具,我這個當頭兒的看著都打冷戰,我真心不希望你去嘗試。」

  胡未頓覺渾身冰涼,驚恐地看著他,想不通為何自己無緣無故竟被皇城司盯上了,而且聽趙孝騫的語氣,自己犯的事還不小,不然怎麼會將凶名赫赫的冰井務都抬出來。

  「貴人,這位上官,下吏所犯何事?下吏————-冤枉啊!」胡未當即慘嚎起來。

  「每個進皇城司的人都說自己冤枉,最後無一例外,都不冤枉。」趙孝騫含笑拍了拍他的肩:「希望你是個硬骨頭,打死也不認罪,不然冰井務的同僚下屬們未免玩得無趣了。」

  「剋扣民夫工錢,鞭虐窮苦河工,謀害百姓人命,我給你時間,好好編一下理由,試試看能不能說服我放過你。」

  轉身朝魏節擺了擺手,趙孝騫道:「帶走,轉告劉單,好生招呼這位監工,

  能挖的都挖出來。河道官員剛剛被查處了一批,又來了一批,皇城司有事做了。」

  哭天喊地叫冤的胡未被帶走,趙孝騫站在河岸邊,看著如火如荼的工地,深深地嘆了口氣。

  想像中的畫面,官民齊心,共同勞動,一個個喜氣洋洋推著小車夯土壘石,

  到了飯點便是簡單的飯菜,人人吃得喜笑顏開。

  下工時到工頭那裡領當日的工錢,河工們懷裡鼓鼓囊囊的,揣著錢歡天喜地回家給妻兒老小買吃買穿。

  實際上的畫面,工地上不見一個官員,不知在哪裡享福,監工們滿腹牢騷揮舞著鞭子,如同對待仇人般狠狠抽在河工身上,河工挨了鞭子敢怒不敢言,咬牙默默忍受。

  到了領工錢的時候,小更扔出幾枚銅錢,愛要不要,河工們仍然不敢爭辯,

  忍氣吞聲接了工錢,還不得不違心地道謝,然後愁眉苦臉思索,這幾文錢夠給妻兒買什麼才能填飽全家的肚子·——

  很遺憾,想像中的畫面並沒有出現,真正出現在趙孝騫眼中的,是後者。

  興,百姓苦。

  亡,百姓苦。

  張小乙和他的窮兄弟的遭遇,何嘗不是大宋所有河工的遭遇。

  河工那點可憐的辛苦賣命錢都貪,真特麼該死。

  嫉惡如仇伸張正義之類的高尚詞兒,趙孝騫不敢受,他心虛,他沒那麼偉大但是,如果能夠為這些可憐的河工順手做點什麼,在不危及個人的前提下,


  何樂而不為呢?

  胡未進了皇城司,很快就招了,幾乎沒動刑具。

  冰井務的劉單一臉幽怨與不甘,暗恨胡未的不爭氣,咋就不咬牙多堅持一下,讓他展現一下冰井務刑具的博大精深呢。

  從張小乙挨揍,到胡未被拿,審問之後,胡未招得很痛快,招完還想招。

  整件事的脈絡已很清楚了。

  正如趙孝騫猜測的那樣,張小乙的窮兄弟們不過只是所有河工的一個縮影,

  事實上所有的河工都是同樣的遭遇。

  朝廷撥付的錢糧,仍然被河道官員貪了。

  很難相信,但不得不信。

  趙煦剛剛才查處了一批河道官員,換上了一批新的官員,而這批新的官員根本沒有吸取前任的教訓,上任就接過了前任們貪腐的大旗,繼續貪墨剋扣,充實自己的腰包。

  這種前赴後繼,死而後已的精神,居然用在貪污這件事上,本該敬佩吧,又覺得哪裡不對勁。

  如此偉大高尚的精神,你們特麼用在殺敵的戰場上啊!

  審問胡未的過程很順利,胡未除了招認確實剋扣河工的工錢外,也招認了指使閒漢群毆張小乙的幕後人物。

  都水使王藻之子,王合。

  閒漢們口中的「貴公子」王合,事實上竟是個讀書人,準備參加明年的科考老爹是都水使,王合的前程其實已不用太擔心,縱是科考沒中,王合大概率也能進入官府當一名小吏,然後用另一種方式慢慢往上爬,最終達到做官的目的。

  當然,如今王家父子招惹了張小乙,也就是招惹了趙孝騫,王家的祖墳從此以後怕是不會再冒青煙了,—它們可能會炸。

  趙孝騫坐在皇城司正堂內,看著書案上一厚厚的供狀,胡未交代得很徹底,連他祖宗叫啥名字都記起來了。

  至於河道官員貪墨剋扣工錢的事,胡未也招認了。

  從古至今,貪墨便是一根長長的鏈條,上中下游皆完整存在,誠如趙孝騫猜測的那樣,這根鏈條最上游竟然涉及到吏部工部和御史台,至於下游,監工估摸是墊底的存在。

  供狀很厚,但趙孝騫還是耐心看完了,然後長嘆了口氣。

  原本只是打算幫張小乙出氣報仇,結果不出所料,又挖出了一樁大案,上報朝廷估計又是一番驚濤駭浪。

  接下來怎麼辦?

  很簡單,先把這件事的初衷辦了。

  初衷是什麼?當然是給張小乙報仇,

  「來人,將王合此人拿問到堂,一個時辰內,我要見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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