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朋友之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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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孝騫並不認同張小乙處理事情的方式,為窮兄弟出頭沒錯,但與官員直接衝突,未免天真了。

  民心似鐵,官法如爐。

  俗話說「民不與官斗」,這句話充滿了老祖宗的智慧,但凡有點閱歷的人,

  應該深刻明白它的道理,而不是非要撞到頭破血流才恍然大悟。

  明明認識楚王世子,他卻死活不肯動用這層關係,非要選擇這種最蠢的法子硬剛官員。

  張小乙的內心還是很自卑的,他根深蒂固的尊卑觀念,也影響了他的處事方式,仍然只能用底層人的方式去解決問題,

  不認同是自己的事,但有人打了張小乙,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大夫很快被找來,據說是汴京城的名醫,一個乾瘦的老頭兒拎著藥箱,愁眉苦臉地被禁軍左右架著,扔進屋子裡。

  然後便是問診,開方,上藥,張小乙很快被包成了木乃伊。

  這時趙孝騫才問起了正事。

  「打你的人我找到了,幾個廝混州橋的閒漢,他們已經被拿入冰井務,不死也得脫層皮。」

  「但背後指使的人,你可認識?」

  張小乙搖頭:「不認識。」

  趙孝騫想想也是,事情是張小乙向監工討要工薪,監工壓不下來於是上報,

  而都水使把這件事的處置權交給了他的寶貝兒子。

  從頭到尾,那個寶貝兒子沒在張小乙面前露過臉,難怪不認識。

  「監工總該認識吧?」

  張小乙想了想,道:「我記得他姓胡,名未,是個三十多歲的人。」

  「胡未?護衛?,他爹娘生他時也不認真啊,取的啥名,天生發不了財。」趙孝騫嫌棄地道。

  張小乙小心翼翼地道:「有沒有一種可能,他是未時出生,所以叫「胡未?

  「你好機智啊!」趙孝騫脫口贊道,順勢在他滿是淤青的大腿上重重一拍。

  張小乙像觸電似的渾身直顫,疼得直抽抽。

  「幫窮兄弟討要工薪,這個沒錯,我也很敬佩你的義薄雲天,但表現義薄雲天的方式有很多,不一定非要以獻祭的犧牲方式去解決問題。」

  趙孝騫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我是誰?」

  張小乙一愣:「你是楚王世子,是安樂郡侯。」

  「不對,我叫趙孝騫,乖,直接叫我名字試試———」

  張小乙艱難地道:「趙——.—孝騫?」」

  趙孝騫笑了:「對,我是趙孝騫,你是張小乙,我們是一同經歷過患難的朋友,你還救過我的命。」

  張小乙失神地喃喃道:「朋友—————·

  「我再問你,『朋友』是用來幹啥的?」

  「干——幹啥的?」張小乙被整得有點不會了。

  「朋友,當然是用來幫忙打架的。」趙孝騫哈哈笑了幾聲,捏了捏張小乙淤青的臉:「誰敢打你的臉,就是打我的屁股,此仇必報!」

  說完趙孝騫拍了拍手起身:「行吧,先從這個胡未開刀,今日倒要見識一下我大宋的河道官兒是什麼德行。」

  轉頭見張小乙包得像只粽子,趙孝騫忍不住道:「下次遇到事,先抱頭鼠竄,逃跑的姿勢再難看也無妨,別硬充什麼英雄好漢,只要留得命在,任何屈辱仇恨都能報回去。」

  「若是命都沒了,就算拿仇人的頭顱祭奠你,也沒啥意義了。」

  張小乙悶悶地道:「沒充英雄好漢,昨晚我抱頭了,但來不及鼠竄。」

  「..—優秀!」

  看著趙孝騫瀟灑的身影出了門,張小乙的眼眶又泛紅了。

  以前的趙孝騫,是他的貴人,是世子,是郡侯,總之,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儘管趙孝騫表現得很隨和,也從不拿他當下屬,可張小乙從不敢拿他當朋友,張小乙覺得自己不配。

  可是今日他出了事,沒有任何消息的情況下,趙孝騫仍費盡辛苦找到了他,

  此刻又出門幫他去報仇。

  「朋友」這個詞兒,在張小乙的心裡越來越具象了。

  張小乙有很多朋友,但出身富貴又不端架子,真正能與他平等相待的朋友,


  好像只有趙孝騫。

  究竟是怎樣的王侯家族,能教養出如此優秀的子弟?

  身上的傷仍在隱隱作痛,但好像又沒那麼痛了。

  張小乙躺在床榻上,仰望著頭頂的房梁,似哭又似笑。

  勾欄院裡說書的先生嘗嘗掛在嘴邊的一句詞兒,好像叫「士為知己者死」。

  「這條命,不給你都不行了呢————.」張小乙嘿嘿傻笑兩聲。

  河道官兒,顧名思義,專門管治河的官員。

  這類官員隸屬於工部,但基本游離於中樞之外,不參與朝政國事,只管要錢,征丁,修堤,順便貪污。

  河患是歷朝歷代的大問題,鮮少能徹底解決的,無非是哪裡決堤補哪裡,千百年來皆如是。

  大宋管河道的是都水監。

  都水監早在唐朝便有,這是一個專門管治河的官署,隸屬於工部之下,而都水使的人選,其實大多是由各地轉運副使兼任。

  趙孝騫出了門,表情和精神狀態一直很穩定。

  既然決定要結仇了,就不必搞什麼轟轟烈烈的先發誓再討之類的台詞,干就完了。

  反派死於話多,往往干正事之前話最多的那個,不是橫死就是事敗,一聲不的反而把大事幹了。

  「來人,去皇城司叫人。」趙孝騫吩咐道。

  然後趙孝騫便在路邊的馬車裡等候。

  半個時辰後,魏節領著十幾名皇城司探事匆匆趕到。

  趙孝騫也不廢話,只道:「據查,黃河開封段修堤治河官員,仍有貪墨剋扣工俸之事,此案,皇城司管了。」

  話語擲地有聲,不容置疑。

  魏節等人急忙抱拳躬身:「領命!」

  「好,隨我去黃河岸邊的工地拿人。」

  出城行近二十里,正是黃河修堤工地。

  工地如火如茶,放眼望去,大約數萬民夫工在挑土夯基。

  不少穿著皂衣的監工揮舞著鞭子,神色冷峻地大聲斥罵著民夫,偶爾也狼狠抽一鞭子立威,民夫皆不敢怒,也不敢言。

  趙孝騫一行人穿著華貴,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眾人剛走到岸邊工地,便引來無數人的注目。

  一名巡弋的禁軍指揮猶豫了一下後,緩緩靠近行禮,

  「不知尊駕有何貴幹?」

  趙孝騫掏出腰牌,朝指揮亮了一下。

  指揮見腰牌上赫然刻著「皇城司」的字樣,不由一驚,下意識後退兩步,再次行禮。

  趙孝騫收回腰牌,淡淡地道:「我來找人,不礙事吧?」

  指揮急忙搖頭:「不礙事,尊駕請便。」

  「那就煩勞你幫我找了,去找一個名叫『胡末』的監工過來,我有一樣祖傳的寶貝想給他看看。」

  話說得客氣,但指揮聽出趙孝騫話里的森森寒意,頓時一凜,急忙轉身找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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