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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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柴郡主走後,如蔓一直憂心忡忡,寢食難安。她坐在房中看著宮城的方向,即使外面陽光燦爛,她依然覺得那是一片無底無光的黑洞。那陰冷的宮殿中,那冰涼的寶座上,即將登上一位叛國之君。他帶著醞釀發酵了三十年的陰謀,踩著無數人血肉築成的墊腳石,枉顧人世上生命的碎裂,無視天地間冤魂的哀泣,將要把整個國家拖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她從心底升起一種螳臂當車的無力感。她和他,面對的是鋼鐵洪流一般的國家力量,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會被碾成粉末還是能夠絕處逢生。

  「蔓兒,有新的消息!」蘭斯馨的一聲呼喚打斷了她的思考,「黃信女兒的事情調查出來了。」

  如蔓連忙跳起來取過蘭斯馨手裡的書信,裡面有兩頁紙,剛看完第一張,她的雙手就開始微微顫抖。

  蘭斯馨見狀急了,兩道柳葉眉都糾成了八字,忙問道:「怎麼回事兒?」

  「黃信…恐怕是被洵王策反了…黃信入宮前確實有個女兒,叫黃麗貞,一直養在淮北老家,七年前,黃麗貞被鄉里一戶豪強的兒子給姦污了,她當時尚未及笄,不堪其辱最後自盡了。當時黃信只是福寧殿中一個普通的內侍,尚未得勢,老家的親人申訴無門,不久後洵王奉旨巡查淮北,查清此事後立馬將那紈絝正法,還了黃信一家一個公道。」

  「黃信竟然和洵王還有這般交情…」

  「現在官家身體不好,若洵王真的要舉事,黃信一定會站在他這一邊。」如蔓說著,將第一頁疊起,繼續瀏覽第二張。可還沒看幾眼,她忽然倒退兩步,手一把撐在茶桌上,面容一剎之間變了顏色。

  「怎麼了?」

  「第二頁上說,黃信的女兒被姦污一事,實則是洵王設的局。他假作出頭為黃信愛女主持公道,是為了收買他的人心。」

  蘭斯馨聽完眉毛一挑,怒氣衝天,破口大罵道:「又是這樣!他們這群人簡直滅絕人性!呸!一群禽獸!」

  是啊,一條條活生生的人命,在他們眼中都不過用完即棄的棋子罷了!如果這樣的人上位成功,天下的百姓都將陷入水深火熱之中。

  「若黃信真的倒向洵王,我們就把真相告訴他!我就不信他知道了真相,還能向著洵王!」蘭斯馨抓著信紙,手一揚指向屋外。

  如蔓長嘆一聲:「難,黃信是官家親信,住在宮城之中,輕易見不到。這幾日官家病重,他更是寸步不離地守著。此事,我們口說無憑,沒有實實在在的證據,他不會相信的。」

  「洵王犯了這麼多惡,難道就這麼算了?」

  「當然不,我也在想辦法。只是,我們力量單薄,無權無勢,對抗洵王如同以卵擊石蚍蜉撼樹,毫無勝算可言。」

  「蔓兒,我只知道邪不勝正。我在隱月山莊被困了那麼久,也終於等到被解放的那一天。蔓兒,我永遠相信你,我會盡一切所能協助你。」

  如蔓直視蘭斯馨炯炯的目光,心中不由浮起一絲慚愧與內疚,歉然地握住她的手道:「蘭姐姐,是我拖累你了。若非我當時多嘴留你,你也不會踩入這個深不見底的大坑。也許,現如今已經過上了正常的生活。」

  蘭斯馨搖了搖頭,臉上揚起一個堅毅而誠摯的淺笑,朗聲道:「蔓兒,你知道嗎?我一點也不想過普通人那種平淡的日子。」

  如蔓疑惑地問道:「那你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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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初九,春節的氛圍依舊濃郁,四處可聞爆竹聲聲,處處歡聲笑語。

  在外界一片祥和歡樂的氣氛中,柴郡主板著一張臉,寒氣騰騰地回來了!

  「蔓兒,小蘭,過來。」剛入府,她就叫來兩人,把門一鎖開始密談,「康瀚那邊,我聊過了。因為此事牽涉過大且過于敏感,我並未將所有來龍去脈都告訴他,但他承諾了,一旦京城有異,驍衛軍將第一時間出兵入京護駕,最多兩個時辰先頭部隊便可抵達汴京。」

  「可他們怎樣才會知道京城有異呢?」

  「驍衛軍作為拱衛京畿的重兵,只在兩種情況下可以進京。」

  「哪兩種?」

  「其一,持有虎符,兩半勘合驗真,方能調兵遣將。其二,大內宣德門旁的望火樓燃起烽火,表明皇城有異,驍衛軍可入京勤王保駕。」

  「虎符…應該由官家保管吧?」如蔓深知虎符的重要性,它一定被嚴密保管,存放在宮城內最安全的地方。

  「不錯。虎符所代表的兵權乃國之根本,牢牢掌握在官家手中。即使洵王代為監國,他也沒有調遣全國兵將的權力。」

  「如果在我們入宮後,洵王發動政變,那個時候想把虎符送出去是不可能的。我們只能試試第二種方法。」

  「我亦是這般考慮。只是宣德門旁的望火樓與城牆相連,在城牆之上另築五層,烽火台在最高一層。而且望火樓本就有駐兵數十人,再加上城牆的巡衛更是逾百人。現在禁軍極有可能已歸附洵王,若屆時洵王發起宮變,禁軍守衛還將進一步加強。我府中不過幾十人,若是硬闖,攻上城牆已是難上加難,更何況要點燃望火樓最高層的烽火?可以說是一點勝算也無。」

  「那該如何是好?」

  「我也不知,此事難於上青天…」

  「宣德門的守將沈津,雖說武力過人,但人品很差,整天溜須拍馬阿諛奉承,私德也不好,家中三妻四妾,甚至還曾在軍營中狎伎。我以前還曾罵過他,因此與他交惡,想從他那邊下手也不太現實。」

  「那還有什麼辦法?」

  「我再想想吧,希望官家能晚幾日召見,唉。」縱使如柴郡主般叱吒風雲的人物,此刻也不由得連連嘆氣搖頭,額頭上竟爬上了數道抬頭紋。

  如蔓和蘭斯馨更是想不出什麼對策,只能默默干著急。柴郡主坐著思索了一會兒,忽地轉過頭問道:「對了,黃信的事情查清楚了嗎?」

  如蔓一拍腦袋,連忙把調查書信呈交上去道:「六伯母,查清楚了。黃信極有可能導向了洵王,然而這背後的真相可謂殘忍。」

  柴郡主快速地瀏覽一遍信件,臉上閃過陣陣驚詫,但很快又鎮定下來:「畜生,果然與趙元昊和虎鬥堂的風格一脈相承。官家那般仁善,怎麼生出如此惡毒的東西!」

  如蔓道:「此事過去多年,知情者寥寥,連黃信自己都被蒙在鼓裡。我們怎麼才能讓他知道真相呢?」

  柴郡主眉頭一皺,抓住如蔓的前半句話道:「知情者寥寥…那這事情怎麼在短短兩天內就被調查出來的?」

  如蔓聞言眼皮一跳:「柴姑姑的意思難道是…?」

  柴郡主顧不得回答她,疾步出門喊道:「快去把袁安叫來!」

  袁安是柴郡主的心腹,負責調查黃信女兒之事。他被叫進來的時候還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迷惑道:「郡主娘娘,您找我何事?」

  「黃信的事情你如何調查出來的?快詳細說說!」

  「是。屬下得令之後,首先就去了趟大相國寺。在那裡,我知曉了七年前黃麗貞受辱自盡,洵王為黃家住持公道的事情,再深入的就打聽不到了。我本想就這樣匯報上來,結果昨日有個乞丐給我送信,信裡面明明白白寫著洵王在這件事情上幹過的勾當。」

  「你說什麼?」柴郡主驚訝得合不攏嘴,「有人給你送信?」

  柴郡主頓住了,眼神中少有地出現了些微迷茫:「這人不但知道七年前的真相,還知道我們在查黃麗貞的事情?他說的究竟是事實,還是胡編亂造的假象?」

  事情錯綜複雜超過想像。如蔓和蘭斯馨站在一旁,已是目瞪口呆。

  這個巨大的黑洞,究竟有多少人牽涉其中?在這片黑暗森林中,到底誰是待捕的獵物,誰又是追逐的獵人?

  無從得知。

  堂上的數人沉默之時,門外忽然傳來太監尖利刺耳的長音:

  「傳皇上口諭!」

  如蔓驚得一個冷顫,轉頭看向柴郡主,她亦是滿臉震驚不可置信的樣子。但畢竟她浸淫官場多年,很快整理好衣容,開門迎接聖諭。

  只是,大門一開,外面的景象再度讓眾人愕然。

  一名內侍滿臉嚴肅環手靜立,身後竟跟著四名禁軍士兵!

  「傳皇上口諭,宣金花郡主柴屏、葉如蔓即刻入宮,不得有遲,欽此。」

  這麼快,竟然來得這麼快!

  毫無頭緒,毫無準備,毫無勝算。

  柴郡主臉色白了白,停頓半晌,恭謹地朝內侍一拱手:「有勞公公,朝見官家不敢有失,請允我換身衣服。」

  「不必了,官家特意吩咐過,不必講究這些虛禮,他還賜了你們一輛馬車,接二位入宮呢。」

  柴郡主聞言,依然長跪不起,也沒有要走的意思。兩方僵持之際,只聽到如蔓的聲音響起:

  「幾位大人,郡主娘娘此番入宮匯報河東軍務,按制應帶上相關文書要件,請允小人代娘娘去取。若大人不放心,小人可陪同幾位一起過去。」

  內侍斂起了眉頭,他並不知道官家召見柴郡主所為何事,只聽上峰吩咐說要快,但並沒說不能帶東西。於是,他權衡片刻,還是點了點頭,指派了一名禁軍跟隨如蔓去到書房取要物。

  待二人回來,他看到如蔓身上背了一個方形包裹,他手一指,毫不客氣地問道:「那是什麼?」

  如蔓連忙把包裹展開,解釋道:「是郡主娘娘研究出來的軍備模型。」

  內侍一看,裡面除了幾本文書之外還有一個茅草屋的模型,實在看不出什麼軍備的樣子,但他也不太懂,確定裡面沒有利器之後,就讓兩人登上了入宮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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