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暗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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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這一刻起,柴郡主和如蔓就已經步入了牢籠。她們坐在轆轆前行的馬車中,卻只能看著對方欲言又止,不敢發一語。宣召的內侍就坐在她們身旁,目光時不時地在二人身上掃過,其中的監視之意再明顯不過。

  兩人如坐針氈,內心忐忑不安。她們現在什麼都沒準備,就這般驟然被宣入宮,可謂羊入虎口,迎接她們的就是束手就擒的結局。這一點在入宮後更是得到了印證。

  宮城的氛圍有了明顯的變化。如蔓前幾次入宮都看到有不少內侍、雜役及各級官員在禁中行走,而今日宮中空蕩蕩的,除了巡邏的守衛,幾乎看不到閒雜人等。內侍指引著兩人從西華門一路行至御書房,一句話也沒有多說。

  柴郡主和如蔓踏入御書房的那一剎那,她們意識到,此刻,終究是一步步踏入了終局。

  御書房內,皇帝趙恆身穿常服坐在龍椅上,看上去精神尚可。旁邊站著劉皇后,不時地為他順氣推背,端茶送水。她所有注意力都在皇帝身上,目不斜視,就連有人來了也不曾抬頭望一眼。洵王趙燁和祐王趙熠站在屋內,當如蔓進來的時候,兩位王爺齊齊回首看了過來,兩道截然不同的目光讓她感受到冰與火兩重天。

  意味不明的氣氛中,皇帝首先開口說了話:「御妹,多年不見,你英姿不減吶。」

  他的語氣不強,卻依然能讓人感受到一絲興奮與親近。畢竟,前陣子雁門關之戰是很長一段時間來唯一的一件好消息。

  柴郡主恭敬地叩首行禮,緩緩道:「陛下過獎了。」

  皇帝笑了笑,聊起了家常:「你何時入京的?在京城待得可還習慣?你兒子宗保朕也是多年沒見了,下回進京,你可得把他帶來讓朕瞧瞧。」

  「臣妹臘月二十五入京,除夕那日還參加了飲福大宴呢。托陛下的洪福,保兒一切都好。」

  「飲福大宴的事朕都交給燁兒去辦了,當日人太多,都沒看見你。你都來京城半個月了?怎麼今日才來看朕?」

  「臣妹沒有收到聖召,不敢擅自入宮。」

  「嗯?」皇帝眼角一挑,目光轉向洵王道,「燁兒,怎麼回事?郡主每三年入京匯報軍務,你也是知道的,怎麼讓她在京城白白等了半個月?」

  洵王連忙解釋道:「父皇,柴姑姑確實向宮中遞了幾道劄子,但中書省那幾個新來的愣頭青,竟一直積壓著沒有上報。兒臣昨日發現之後,連忙安排人處理。不過此事確實是兒臣做得不到位,向柴姑姑說聲抱歉。」

  他轉過來,微微一躬身,向柴郡主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嘴唇微微一翹,流露出些許不屑與輕蔑。

  如蔓看在眼裡,洵王竟是連遮掩的樣子都懶得做了,他根本不在乎他們查出的真相,因為今日便是所有知道真相之人的死期。

  倒是皇帝又出面打了個圓場,向柴郡主道:「燁兒有些事務還不熟,御妹莫怪。今日宣你過來,除了討論河東軍務,朕還想看看葉樂水,沒想到她竟然是楊七郎的遺腹子。」

  柴郡主讓如蔓上前幾步,道:「陛下,正是。臣妹在奏疏中向您解釋過她的身世,她名叫葉如蔓,在江州遭遇變故,萬幸遇到祐王殿下,之後一直在他麾下協助查探刺事人一案,剝絲抽繭追根溯源,終於查出夏人的陰謀,揪出了元兇,可謂勞苦功高。臣妹認回她之後,本應在并州楊氏宗祠內舉辦認祖歸宗的儀式,只是當時河東戰事吃緊,一直未能成行,所以尚未改姓。陛下叫她如蔓即可。」

  如蔓跪伏在地,稽首應道:「民女葉如蔓參見陛下!」

  皇帝點了點頭,臉上浮現些許平易近人的顏色,道:「你的事情朕都知道了。楊家滿門忠烈,精忠報國,實乃我朝軍民之楷模。男將驍勇,女將亦是巾幗不讓鬚眉,尤其是前陣子雁門關之戰,你們二人功不可沒,重重有賞。」

  提到祐王,皇帝臉色微變,朝趙熠快速地看了一眼,道:「河東戰事朕已收到奏報,其中細節朕一清二楚。御妹,你提到老四,是想為他求情嗎?你要知道,朕向來賞罰分明,老四的軍功朕已予以嘉獎,但他在忻州杏林村犯下的滔天罪行,難道要朕視而不見?此事在民間已經掀起軒然大波,呼延贊的四個兒子連續數日在福寧殿外長跪不起,要求處置元兇。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若不處置他,朕又如何向呼延氏族人交待,如何向天下百姓交待?」

  柴郡主不慌不忙道:「陛下,杏林村一案疑點重重,若要細細論起來,首先並無人證親眼目睹殿下殺了人,其次夢中殺人這種說法就有不少紕漏。既是夢中,定然是迷糊不清的狀態,怎麼還能清楚地找到每個村民的家去殺人?就算他能去殺人,但殺了一兩戶之後,一定會引起慌亂,也就必然有人會逃跑,怎麼能殺到一個人都不剩?還有…」


  「御妹!」皇帝強勢打斷她的話,視線轉而落在趙熠身上,沉嗓問道,「老四,先前朕就杏林村的事情問過你,你對此供認不諱。今日你當著郡主的面再說一遍,你認不認?」

  一直一言不發的趙熠,此時緩步走上前,不卑不亢地說道:「兒臣不認。」

  「你…你竟然翻供!」

  「父皇,我從來沒有認過,您之前問,我答的是,印象中我一直在睡覺,不記得做過殺人的事情。」

  「你!」皇帝怒喝一聲,音量不算大,可卻如威遠的洪鐘震在人心,「杏林村當晚並無人出入,村民都死了,張復和四個護衛都被你鎖在地窖,除了你還能有誰作案?」

  還未等趙熠反駁,柴郡主就伸手指向如蔓,接過話來:「陛下,這正是問題所在。您知道如蔓擅長探案,她在忻州查出不少線索,發現了許多疑點,還望陛下容稟。」

  皇帝沒有說話。沉默之時,一直專心伺候他的劉後忽然出聲:「官家,祐王是郭姐姐唯一的血脈,若他真有冤屈,姐姐在天之靈恐怕也不免傷心。」

  提到郭皇后,皇帝趙恆的心軟了下來。太子已經被害,她所生的兒子只剩趙熠一人了。就算他想儘快平息外界對皇家的質疑,但此刻他的內心終於泛起了些許作為父親的良知。

  皇帝點了點頭,正要應允,不料洵王趙燁竟然用打趣的口吻插話道:「是啊父皇,您不妨聽聽,就當讓她講個故事給您解悶好了。」

  陰陽怪氣的話一出口,柴郡主、趙熠和葉如蔓同時看向洵王。

  罪魁禍首此時竟會替他們說話?這玩的又是哪一出啊?他似乎毫不介意自己的身份在皇帝面前暴露,看來整個宮城都已經盡在其掌握了!

  皇帝應道:「葉如蔓,你說說你的分析,務必事事有據,不可信口雌黃。」

  如蔓收回視線,恭謹地福身道:「正如陛下所言,出事當天晚上,嫌疑人有且只有祐王爺一人。但當我為杏林村村民驗屍的時候,我卻發現,在他們的身上至少有三種不同形態的傷口。我將傷口的大致形態畫了下來,並將驗屍格目謄抄了一遍,這上面還有忻州知府秦斐秦大人的簽名,請陛下閱。」

  劉後走過來,取了如蔓呈上的文書,放在皇帝的御案上,又順道在成堆的奏章中,找出了當時忻州府上報的杏林村案卷宗,一同交給皇帝閱覽。

  皇帝細細地看了看,問道:「依你的意思,兇手至少有三人?」

  如蔓應道:「不錯,劍法劍勢的運用就如同人的習慣,具有很濃的個人特色,而且短時間難以改變,我不相信祐王殿下會在癔症發作殺人時還能熟練地切換劍法。」

  皇帝的臉色看上去不太好,幽幽反問道:「可除了老四,剩下的只有張復和四個侍衛,你覺得難道是他們千辛萬苦從地窖中爬出來殺人的嗎?」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如蔓連忙搖頭,皇帝的表情剛有緩和,緊接著又聽到她堅定指控道,「我是說,這一切根本就是張復和侍衛們自導自演,殺了人再用機關把自己鎖入地窖,栽贓陷害於祐王殿下。」

  「你說什麼?」皇帝臉部的肌肉狠狠抽動了一下,肅殺的目光牢牢鎖在如蔓身上,一動不動。

  「陛下請看!」如蔓展開包裹中的茅草屋模型,這模型完全按比例複製了杏林村中趙熠的住所及地窖,甚至包括屋內床鋪、水缸、火盆等等雜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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