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言風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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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丟了?怎麼會丟?」趙熠怔了下,本能地不相信。

  葉如蔓不欲再生事,她本打算回府借些銀子,把石頭贖回來,不想麻煩趙熠過問,所以回答道:「我在添香樓更衣的時候弄丟的。」

  「那是你母親留給你的,那麼重要的東西,丟了為何不回去找?」

  「額,我剛剛才發現丟了…」

  趙熠眯起眼睛審視著她:「不可能。如果你剛剛發現寶石不見了,定然是要在身上搜尋一番,可你方才神色淡定,找都沒找就說丟了,顯然你早就知道東西沒了。」

  葉如蔓的表情僵住了,這般被說破,她只能道出實情:「找人跑腿報信是要錢的,可我當時身上沒錢,只能把綠寶石廉價抵給了添香樓的紅袖姑娘…」

  「你換了多少錢?」

  「一鋌銀子…」

  「一鋌銀子?那可是李後主萬里挑一選出來的石頭,再由南唐最富盛名的工匠打磨而成,說價值百金都不為過!你竟然就換了一鋌銀子…」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我若不把它抵了,就沒錢找人跑腿,說不定現在命都沒了。」葉如蔓嘟囔著,她也很無奈,命和綠寶石之間,只能先保命。

  趙熠表情嚴肅下來,她剛才命懸一線,捨棄綠寶石是正確的選擇,自己不該那樣說她。他想了想,挑起車簾對駕車的韓長庚道:「回添香樓。」

  「王爺,您要做什麼?」葉如蔓疑惑道。

  趙熠從車座下取出一個漆盒,打開裡面整齊擺放著幾十鋌銀子,他取出兩塊,道:「自然是替你贖回綠寶石。」

  馬車很快回到添香樓,韓長庚得了趙熠的囑咐,拿著銀子去找紅袖姑娘要石頭。兩人則坐在車裡等待,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

  「王爺,洵王為何會知道我在這裡?是您請他過來的嗎?」這個疑問一直在葉如蔓的心中盤旋。

  「不是,我也不知他為何會過來。」趙熠搖頭,打算明日上朝時私下問一問。

  「洵王走的時候…表情怪怪的。」葉如蔓想起他那張皮笑肉不笑的臉,不禁有些擔心。

  趙熠也注意到了,隱隱感覺奇怪,不由得蹙起了眉頭:「今後你不能一個人出門,太危險了。」

  「明白。那福源客棧那邊,怎麼辦?」

  「我會找人私下調查。你要記住,敵暗我明,接下來的所有行動都要秘密進行,而且誰也不能相信。」

  趙熠看著她面若芙蓉的臉上掛著毫無畏懼的表情,露出安心的一笑。

  韓長庚很快回來了,交涉很順利。紅袖姑娘一進一出半天輕鬆賺了一塊銀鋌,極其爽快地就把石頭退了回去。葉如蔓揣著失而復得的綠寶石,心頭一喜。三人駕著馬車回到祐王府時,日頭已經偏西。為了不讓府里其他人發現,葉如蔓躡手躡腳溜回屋子,換下衣服洗漱好,早早就睡下了。

  她這一覺睡得十分安穩,可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添香樓的瓊媽媽一直惴惴不安,因為她見錢眼開,配合那幾個不知來路的惡人捉住「子衿姑娘」,還掌摑了她一巴掌,結果直接得罪了兩位王爺。瓊媽媽擔心得一晚上都沒睡好覺,可第二天一醒過來,事情竟然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添香樓的名號已經傳遍整個汴京!

  準確的說,是子衿姑娘的名頭已經響徹東京了。

  當天圍觀的眾人自是將此事當作飯後談資,花言巧語地轉述給狐朋狗友,而接收信息的人再進一步添油加醋,加工成一個跌宕起伏的豪門恩怨狗血劇,等到第二天天亮,此事已經紛紛揚揚十幾個版本。

  有的說洵王和祐王為了子衿姑娘當街大打出手;有的說子衿姑娘是洵王的紅顏知己,卻被祐王橫刀奪愛;有的說子衿姑娘明明愛慕的是進京趕考的杜秀才,卻不得不淪為皇親國戚的玩物;有的說子衿姑娘也是書香門第出身,只是家道中落受了連累才淪落風塵,因為長得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兩位王爺一見傾心……

  連安坐大內的皇帝都知道了。

  「成何體統!成何體統!天家的臉面都被你們丟盡了!」皇帝大發雷霆之怒,沖著殿下跪著的兩個皇子罵個不停,「外面都瘋傳成什麼樣了啊?說你們,堂堂兩位大宋親王,為了一個煙花女子當街鬥毆。像話嗎?這是人干出來的事嗎?我大宋立國六十載,有哪個皇子幹過這般荒唐下作的事情?你們不要臉,朕還要臉呢!」

  他氣得咳嗽幾聲,喘了口氣,又對著趙熠開罵道:「尤其是你,竟然還穿著官服,你是覺得朝廷的臉面不要緊是吧?你想得這麼開,乾脆審刑院這個官兒也別當了,回家好好和你的紅顏知己待著去!朕看你是閒散慣了,朝廷的規矩壓根兒不放在眼裡!咳咳….」


  「父皇,小心身子,兒臣知錯了。」洵王跪伏在地上,恭順地說道。

  皇帝手指怒點著趙熠對洵王道:「燁兒,你說你平時規規矩矩一人,幹嘛和他廝混?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麼簡單的道理你不懂嗎?」

  這話說得毫不留情面,把事情的責任全都推到趙熠一個人的身上。趙熠聽到了,臉色不變,面無表情。

  倒是洵王有些惶恐:「父皇,此事並不是四弟的錯。其實事情根本不是這樣的,只是三人成虎……」

  「宣。」

  冉貴妃是洵王趙燁的生母。她邁著小步走在殿中,清脆的環佩叮噹聲伴隨著步步生蓮的紅裙散發著一種曼妙的美。她見到皇帝盈盈下拜,朱唇輕啟:「陛下,臣妾送來了百合蓮子羹,您龍體要緊,消消氣。」說著,她端起漆盤上的玉碗,親手將羹送到了桌案上。

  皇帝看見她笑吟吟的樣子,緩了緩臉色,心情順暢不少,接過玉碗道:「你倒是個不管事的,你不知外面的人將朕的皇子們編排成了什麼樣子。」

  冉貴妃走到皇帝身邊,將雙手放在皇帝肩上,輕柔地推拿起來:「陛下,正所謂三人成虎,陛下何苦為了一則無中生有的謠言而氣壞了身子呢?不如讓燁兒說說昨日之事的真相究竟如何,若是他真的當街做了蠢事,臣妾第一個饒不了他。」

  皇帝微一點頭,他被按摩地氣順了,正輕閉雙眼享受。

  趙燁連忙道:「父皇,事情是這樣的。這不兒臣的生辰就要到了,想請添香樓的子衿姑娘到時來府里表演助興,所以昨日前往玉水街向她下請帖。沒想到在門口碰到了四弟,他正好與子衿姑娘有約。兒臣心想下帖子的事情也不著急,就在門口與四弟打了個招呼便走了。沒想到這一傳十,十傳百,竟演變成了這樣荒唐的謠言。」

  皇帝聽他這樣說,想想也著實不是什麼大事,怎麼就被人傳得那樣不堪。他抬眼問趙熠道:「可是這樣?」

  趙熠不知洵王竟編了一套近乎完美的說辭,定是早有準備,此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於是點頭道:「正如二哥所言,兒臣也不知為何會流傳的那樣離譜。」

  皇帝盯住他又問:「你與那什么子衿姑娘,約了去做什麼?」

  「子衿姑娘的舞獨步京城,兒臣只是去欣賞歌舞罷了。」趙熠順著洵王編的往下說,眼睛都不眨一下。

  「那後來呢?」

  「後來兒臣就把她送回添香樓了。」

  冉貴妃在一旁,艷麗的紅唇一勾,露出一個嫵媚的笑容:「陛下,您聽聽,這有什麼呀?京城的高門大戶誰家沒有請過幾個技藝高超的民間伶人去熱場助興?您就別和孩子們生氣啦。」

  皇帝見他倆說得合情合理,本來很正常的一件事情被市井小人嚼了舌根,算不得是兩個皇子的錯,於是說道:「行了,你們兩個要記得自己的身份,以後行事要周全些。但是老四,你穿官服去賞舞著實不妥,罰你禁足半個月,以示懲戒。退下吧。」

  「四弟,那套說辭我提前沒跟你溝通,你不會怪我吧?」洵王剛一出來,就向趙熠致歉。

  「二哥,怎麼會呢,你想得比我周到。而且,我還要謝謝你昨日救了我的小廝。」趙熠搖頭,臉上掛著一個真誠的微笑。

  「舉手之勞,無足掛齒。」

  「對了,二哥是如何知道她有危險的?」

  「她找的那個跑腿的衝撞了我的馬車,我問他去做什麼,他就都說了。既然你的人有危險,我怎能袖手旁觀?」

  「多謝二哥。父皇讓我回府禁足,我不便在宮內逗留。二哥,我先走了。」趙熠向洵王施一禮,便出宮回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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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葉如蔓一早醒來,就看見府內的家院們聚集在後院,興奮地談論著什麼。延莫看到她,神秘地沖她揚揚手:「樂水,你聽說了嗎?昨日王爺為了個青樓女子,和洵王打了一架!」

  葉如蔓腦中嗡地一聲,人差點站不穩:「你說…什麼?」

  「很震驚,對不對?!真看不出王爺是這般多情的人。」延莫談論起主子的八卦毫不口軟,「據說是個叫什么子衿的舞女,現在整個汴京都傳開了,多少人一擲千金想去添香樓看子衿姑娘的真面目呢!」

  葉如蔓的臉已經憋成了豬肝色,她冷汗直冒,眼前一片黑暗,心裡只盤旋著兩個字:完了!

  「樂水,你怎麼了?」延莫問道。


  「沒…沒什麼,沒想到…王爺是這樣的。」葉如蔓舌頭都在打結,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現在滿腦子都是延莫說的「整個汴京都傳開了」。 她心裡一片哀嚎:天爺啊,怎麼會變成這樣?

  延莫卻不知她內心所想,接著她的話道:「是啊,昨天有人來傳口信,王爺一聽就飛一般沖了出去,差點還撞倒了送信的人。當時我還奇怪呢,什麼事兒能讓王爺這般緊張,沒承想竟是為了這個子衿!我跟著王爺這麼多年,從未見過他對哪個女子動過心,更不用說為了女人大打出手,千載難逢頭一遭啊!不過可惜了,是個青樓女子。」

  延正道:「青樓女子有什麼關係?我要有錢,我也想去看看那子衿姑娘長啥樣呢?」

  家院延寧嗤之以鼻:「有啥可看的,無非就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還能長出三頭六臂不成!」

  眾人鬨笑,熱烈地討論起子衿姑娘。而此刻,真正的「子衿姑娘」還沒從震驚中緩過來。全汴京都知道了,那麼官家應該也知道了。趙熠今天上朝,定然會被罵。如此一來,她這個始作俑者肯定沒好果子吃!她現在恨不得立刻隱身起來,誰也找不到才好!

  然而,怕什麼,來什麼。

  「延莫、延正、延寧,背後妄議主子,罰半年俸祿,收回腰牌,改去馬房餵馬!其他參與討論者,罰三個月俸祿!」韓長庚鐵面無私的聲音冷不丁從背後響起,眾人瞬時噤若寒蟬,惶恐不安。

  韓長庚嚴厲地掃了一圈眾人以示警告,目光落在葉如蔓身上,乾巴巴地說道:「樂水,王爺要見你。」丟下這句話轉身就走。葉如蔓還懵著,跌跌撞撞追了上去。

  韓大哥這般生氣,定是她這錯誤犯大了!她忐忑地走到退思堂,準備迎接暴擊。

  趙熠身穿官服,正在看書,見葉如蔓來了,淡淡道:「坐吧。」

  葉如蔓搖了搖頭,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王爺,小人錯了,小人連累您了。」

  趙熠放下手中的書,看她驚慌不堪的樣子,只覺得有些好笑,抬手道:「為何行如此大禮?」

  葉如蔓聽到他語氣輕鬆,眉眼間似乎沒有生氣,便小心翼翼地問道:「昨日之事,是不是傳到官家那裡了?」

  趙熠嗯了一聲:「不錯,他知道了,還罰我禁足半個月。」

  「啊!」葉如蔓慚愧地低下頭,再次俯身道,「王爺,我…」

  「好了,此事怨不得你,起來吧。」趙熠輕快地笑了笑,「審刑院的事情又多又雜,我廢寢忘食忙了數日,正好也累了,休息半個月難道不好麼?」

  「可是…」葉如蔓話還沒說完,就被韓長庚打斷了,他進屋稟道:「王爺,太子殿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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