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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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21 章

  這問題問得人措手不及, 滕玉意口唇頓時像著了火,臉也一瞬間發紅。Google搜索

  她挺了挺胸膛, 便要矢口否認, 望見阿爺那傷感的表情,異樣的感覺再一次浮上心頭。

  不對勁,阿爺的語氣, 分明有種訣別的意味。

  她依舊臉熱心跳, 卻忍不住審慎地端詳阿爺:「阿爺,你怎麼了?」

  阿爺幾次失態, 似乎都與鄔瑩瑩有關, 上回一說到那封南詔國的信時, 阿爺的樣子有如萬箭穿心。

  今晚如此異常, 沒準就是因為阿爺白日去見過鄔瑩瑩。

  一念至此, 她心裡的怒火蹭蹭往上冒:「阿爺, 你為何要去見鄔瑩瑩?」

  滕紹臉上閃過一抹難以形容的恥辱之色。

  「你知道她住在何處?」

  滕玉意心裡直發寒,她的判斷沒有錯,阿爺和鄔瑩瑩的關係就是有問題, 不然阿爺不會一聽到鄔瑩瑩的名字就倍感恥辱。

  「我怎能不知道?」

  她冷聲道, 「靖恭坊的華陽巷!她剛來長安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當初她在我們府中住過半年, 阿娘的病就是在她上門後染上的, 阿爺以為我忘得了這賤人的模樣和名字嗎?」

  她凌厲的目光死死釘在父親臉上:「阿爺你讓程伯隱瞞她回京的消息, 自己掉過頭就去找她!你口口聲聲說要我信任你,可你對得起阿娘嗎?」

  滕紹似被最後一句話刺痛了, 斷喝一聲:「住口!」

  滕玉意咬牙瞪著滕紹, 滕紹的眼睛已是一片猩紅。

  他閉了閉眼, 無比疲累地癱坐到身後的坐席上,低下頭, 目光凝視著某個虛空的點,漸漸地,整個人仿佛被痛苦的回憶給攫住了,那種悲悔的情緒,強烈到連幾步之外的滕玉意都能感覺到。

  滕玉意渾身像豎起尖刺,微微喘息著。

  啞默良久,滕紹開了腔:「你是個心事重的孩子。

  從前阿爺想岔了,本以為有些事即便不說,等你大了自然就放下了,但阿爺沒想到,這個疙瘩不但一直擱在你心裡,還越擰越深。

  趁著此次出征之前,阿爺本就想跟你好好談談,否則只怕——」

  滕玉意眼中的尖刺化作強烈的不安,阿爺這話什麼意思?

  「這個鄔瑩瑩的祖上是南陽鄔氏,她祖父名叫鄔震霄。」

  滕紹語氣里滿是蕭索。

  滕玉意緊走幾步坐到榻上,她雖然一直巴望著阿爺親口說清楚當年的事,但真等到這一刻,胸膛里卻充塞著不祥的感覺。

  「南陽?」

  當年祖父帶著兩位伯父抵抗南下的胡叛,戰死之地,就是南陽。

  當時帝國已經陷入生死一線的絕境,這一戰長達半年之久,儘管最後城門告破,但多虧了這半年的屈死抵抗,帝國後方的水運漕糧才得以保全,這也為日後帝國成功收復失地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

  這一戰太過慘烈,也太過榮耀。

  敵軍為了攻下南陽和睢陽,早就切斷了往城中運糧的道路,城中糧草不濟,祖父為了保護城中百姓,令人用暗道將百姓們分批送走,但他們這些守城的將領,一個都不能撤。

  暗道本可以運點糧食,可惜沒多久就被敵軍發現,為了不讓敵軍沿暗道闖入城中,只能將暗道封死。

  抵抗了大半年,待到城破之時,守城將士死得只剩數百人。

  城中一片荒蕪,家家戶戶都空著,糧草和馬匹早已吃得一乾二淨,祖父和幾個手下將士為了充飢,整日以樹皮和枯草飽腹,被俘時,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

  叛軍被眼前這一幕深深地震撼了。

  他們沒想到,這座史無前例難攻難打的鐵城,竟是在這樣一種悲慘的境況下守住的。

  胡叛下令在城頭斬殺祖父和伯父時,那些殺人如麻的叛軍將士,居然個個面露不忍之色。

  齊聲口呼「英雄」,敬重地向祖父和伯父磕了幾個頭才動手。

  一役過後,祖父滕元皓成為名震天下的第一勇將。

  先皇感念祖父的匡翊之功,特加賜齎。

  賜祖父諡號『忠勇』,同時將祖父的畫像和生平事跡位列凌煙閣。


  兩位伯父也被追封為正二品的輔國大將軍,這是只有開國功勳才享有的無上榮光。

  「當年那一戰,鄔瑩瑩的祖父鄔震霄是守城將領中的一員。」

  滕紹沉重的話聲震盪著室內的空氣,「鄔震霄跟隨你祖父多年,堪稱赤膽忠心,早在南陽那一戰之前他就救過你祖父一回,敵軍用暗箭暗算你祖父,是鄔震霄奮不顧身擋下這一箭,他雖僥倖活下來,卻也盲了左眼,自那之後,軍中將士都稱他鄔獨眼,他左眼雖盲,上陣殺敵時依舊百夫難當。

  他既是你祖父的部下,也是你祖父的救命恩人。」

  滕玉意皺眉聽著。

  「幾年後的南陽之戰,鄔震霄隨你祖父殊死抗敵。

  瀕臨城破,祖父別無他法,聽說臨淮有大批援兵趕至,當即派鄔震霄率二十名精銳騎兵出城。

  鄔震霄騎術出塵絕俗,趁城外敵軍夜間休整時,有希望突出重圍。

  鄔震霄總算沒有辜負你祖父的囑託,突圍時身中數箭,最終率領幾名僥倖活下來的騎兵,連夜趕到臨淮,可叫鄔震霄萬萬沒想到的是,朝廷派到臨淮的將領是秦豐寸。

  此人與你祖父不睦已久,本就不願看你祖父立下大功,且叛軍盤踞左右,他擔心己方派出援軍,叛軍會掉頭來攻打臨淮,無論鄔震霄如何勸說,都拒絕發兵。」

  滕玉意心中激盪,這段過往她也聽說過,事後朝廷追責,第一個斬殺的就是秦豐寸。

  「鄔震霄性如爆炭,當場掀翻秦豐寸招待他的那桌酒席,口中連聲痛罵,心急如焚出了帳。

  南陽挺不了多久了,再去別處搬救兵已經來不及,他只能帶著十名騎兵連夜返回南陽,卻不料秦豐寸怕鄔震霄將此事告到朝廷去,竟派出一支騎行軍追殺鄔震霄一行。

  鄔震霄本就受了箭傷,為了躲避追殺不小心摔入附近的山谷中,等到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一輛犢車上,救他的百姓是從臨淮跑出來的,他們告訴鄔震霄,南陽破了,滕將軍戰死了。

  他們怕臨淮也保不住,準備南下避難。

  「鄔震霄痛哭流涕。

  他既傷心你祖父和伯父的死,也恨朝廷用兵失誤派秦豐寸前來支援,滿腔悲憤無處發泄,發誓此生再也不回朝廷的軍營效力。

  鄔震霄頭些年就在譙郡納了一個歌姬為妾,妾室給他生了一個兒子,當時這孩子已有十幾歲,名叫鄔子奇。

  鄔震霄傷好之後便偷偷潛回譙郡接了妾室和孩子,那之後只遠遠看了南陽城一眼,便帶著妾室和兒子隨流民南下,終其一生,再也沒回過南陽。

  鄔震霄傷勢太重,又逢連日顛簸,身體一下子垮了,熬了沒幾年就過世了……」

  滕玉意大受撼動,父親眸色深沉,顯然也在為這段驚心動魄的往事傷懷。

  「鄔震霄死後留下一筆積蓄,妾室拿著這筆積蓄與兒子相依為命,又過幾年,鄔震霄的兒子鄔子奇娶妻,生下的孩子就是鄔瑩瑩了。」

  滕玉意目光顫動,鄔瑩瑩當年突然趕來投奔阿爺,看來是仗著祖父鄔震霄對滕家的那片忠義之心了。

  果聽父親說:「鄔瑩瑩長大後,被城中一位年近花甲的豪紳看中,鄔子奇力孤病重,恨自己無力保護女兒,聽說我行軍路過,拼死托一位叫鄔四的老忠僕將鄔瑩瑩送到我帳下。

  我不忍英雄後代落得被人糟踐的下場,只得令人收留了鄔瑩瑩。」

  滕玉意咬了咬牙,鄔瑩瑩這一來,一切都變了。

  她寒聲道:「要報恩法子有的是,為何不給鄔瑩瑩財帛?

  為何不給她找個好人家打發她走?

  鄔瑩瑩來之前,阿娘身子還是好好的!她來了後沒多久,阿娘身子就垮了。

  你把鄔瑩瑩接到家中,可想過這是引狼入室?

  阿娘那樣信重你,你為何要傷阿娘的心?」

  滕紹額角突突直跳:「因為阿爺問心無愧!」

  滕玉意滿心恨意,嗓音陡然拔高:「阿爺若是問心無愧,為何對鄔瑩瑩的事緘口不言?

  !母親若不是傷心到極點,怎會從此一病不起?」

  滕紹酸苦異常,突然厲聲道:「你以為阿爺不想知道嗎?」

  滕玉意眸中淚光一凝。

  阿爺不知道?

  呵……這不可能。


  滕紹臉上的痛苦之色絲毫不亞於女兒:「當年鄔瑩瑩被送來後,阿爺第一件事是讓人核實鄔瑩瑩的身份,當時阿爺在外御蕃,核實完鄔瑩瑩的身份後連夜修書一封給你阿娘,把當年鄔家和滕家的這些事一一告訴你母親,讓你阿娘幫鄔瑩瑩尋找一門合適的親事。

  同時令人立刻前往鄔子奇身邊幫他求醫問藥。

  「為了不惹來風言風語,你阿娘對外說鄔瑩瑩是我的表妹。

  等阿爺回到家中,已是兩月後的事了。

  鄔子奇已經病逝,鄔瑩瑩身邊只有那個叫鄔四的老奴。

  你阿娘告訴我,這兩月她一直在王家和滕家的親眷中尋覓人品貴重的郎君,但看鄔瑩瑩的意思,似乎不是很想嫁人。」

  說到此處,滕紹頓了頓,他聽聞此事,立即將鄔四叫到身邊,衝著鄔震霄當年對滕家的恩情,滕家可以保證鄔瑩瑩一輩子炊金饌玉,但她既非滕家的親眷,又非王家的親故,長久住下去必定惹來流言蜚語。

  聽說鄔瑩瑩年已十七,與其寄人籬下,不如馬上謀一門中意的親事嫁人,而這一切,滕家可以出面幫著操持。

  滕紹萬萬沒想到,鄔四當面回絕了他,說娘子自小極有主意,非王侯將相不肯嫁。

  還說若是滕將軍不能幫娘子實現這個心愿,娘子情願出家為尼。

  王侯將相?

  這豈不是異想天開?

  滕紹斷然說做不到,緊接著就想起一人,又改了主意:「姑且試一試吧。」

  他揮退鄔四,動身去後院尋妻子商量此事。

  妻子意味深長看著他,笑道:「我知道她在想什麼,她這是在給你出難題。」

  鄔家人丁凋零,鄔震霄在世上只剩下這點血脈,這孩子走投無路前來投奔滕家,一朝落得出家為尼的下場,世人只會說滕家薄情寡義。

  所以不論事情多難辦,滕紹都得為鄔瑩瑩爭一把。

  「無論她索要多貴重的財帛,你都可以滿足她,但這種高門親事,你也沒法子,一日辦不到,她就能一日賴在我們家不走。」

  妻子打趣他。

  滕紹移開被子裡的暖爐,用自己溫暖乾燥的手掌包裹妻子有些發涼的雙腳。

  「她怎麼想的我不管。」

  他語氣冷淡,「假如她不是鄔將軍的後代,我早就讓人把她送到尼姑庵去了。

  你放心,我有法子。

  頭年劍南道和南詔國聯合攻打吐蕃時,我認識了南詔國的新昌王,此人尚未婚配,為人也不壞,他對中原文化之廣博極為嚮往,早在很久以前就說要娶一位中原女子為妻,新昌王可是名副其實的『王侯將相』,不如由我來為他和鄔瑩瑩牽線搭橋,鄔將軍一生忠肝義膽,能為他的後代找個好歸宿,我也算是對父親有交代了。」

  妻子把自己的臉貼到丈夫臉上溫柔地摩挲著,打趣丈夫道:「小瞧你了,這麼好的法子你都能想到。」

  滕紹把妻子緊緊摟在懷中。

  過去這一年,妻子總是心事重重,隔三差五就去佛寺上香,夜間也經常睡不安穩。

  為此他專程請了一位醫科聖手幫妻子調養身體,但妻子的身體依然不見好。

  想著想著,他的眉間擰成了一個深深的川字形。

  與妻子商議好後,滕紹著手籌劃此事。

  令人為鄔瑩瑩作了一幅畫送到南詔國,同時奉上了鄔家的族譜,告訴新昌王鄔瑩瑩的祖上是南陽鄔氏,她祖父鄔震霄是一位忠義兩全的驍將。

  新昌王對鄔瑩瑩的畫像一見傾心。

  沒多久妻子有了身孕,身體比從前更差了,白日懶進飲食,晚上也總是噩夢連連。

  玉兒正是找娘的年紀,滕紹怕女兒白日吵著她阿娘,大半時間都待在內院陪伴妻子。

  過幾月朝廷傳來消息,吐蕃入寇河隴一帶,朝廷欲急調鎮海軍前去應援,滕紹放心不下妻女,卻又不能抗旨不去,這日商量完軍情從院外回來,鄔瑩瑩突然求見。

  滕紹原本不欲理會,但鄔瑩瑩卻說她要說的事與二十多年前的南陽一戰有關,事關滕家榮耀,必須當面告訴滕紹。

  滕紹暗覺古怪,讓人把鄔瑩瑩請到書房。

  然後,他從鄔瑩瑩口中,聽到了一個讓他心魂皆碎的秘密。


  這個秘密,是鄔震霄有一次醉酒後對妾室說的,妾室又把這個秘密告訴了自己兒子。

  滕紹第一個念頭是不相信,但鄔瑩瑩說的那些事,只有當初親歷過戰場的人才能說得出來,除了鄔震霄,誰也編不出這樣的故事。

  當年南陽一戰,城中將士已經死絕,世上知道這個秘密的,只有鄔家人了。

  這番話讓滕紹當場魂飛魄散,鄔瑩瑩似是看他面色遽變,親口承諾說自己不會把這個秘密告訴旁人,還說為了感謝滕將軍為她謀了一門好親事,在滕將軍動身遠征之前,願為他撫上一首曲子送行。

  偏巧玉兒來書房找阿爺撞見了這一幕,滕紹聽到女兒咚咚咚跑開的腳步聲,才陡然把自己的思緒從痴怔中抽離出來。

  他目光冰冷看向鄔瑩瑩,不論這件事是真是假,鄔瑩瑩早不說晚不說,偏偏在出嫁之前說出這個秘密,分明是不想嫁去南詔國,想利用這個秘密威脅他。

  他冷聲說:「沒人相信你的這套說辭。

  你要是不想嫁給新昌王可以直接告訴滕某,不必捏造這等駭人聽聞的鬼話。」

  鄔瑩瑩怔了一下,嘆氣說自己只是說笑,其實心裡很滿意這門親事。

  滕紹心亂如麻,令人把鄔瑩瑩送到一處新置的宅邸中候嫁,在新昌王上門迎娶之際,不許此女踏入府中半步。

  怎知過兩日妻子就突然滑胎,情緒也一落千丈。

  記得他聞訊趕回房中,滿屋子都飄蕩著「雨檐花落」的香氣,那是妻子平日最愛熏的一種香,那一日這味道空前濃烈。

  此後不論滕紹如何開解妻子,妻子總是鬱鬱寡歡,臉上再也看不見明媚的笑容,眼底只有深淵般的絕望。

  滕紹內心痛苦不堪,疑心妻子聽了玉兒的話對他產生了誤會,忙將那日的事告訴了妻子,只將南陽之戰那個駭人的秘密隱瞞下來。

  妻子卻只輕輕撫摸著他的臉,說她願意相信他。

  嘴上這樣說,妻子對他卻一日比一日冷淡,不讓他在床邊陪她,也不聽他說話。

  只要他一近身,妻子就閉著眼睛把臉轉向床里側。

  只是常常把玉兒抱在懷裡,動不動就無聲垂淚。

  種種表現,都像是對他失望到了極點。

  滕紹又酸又痛,他和妻子成親整整五年,他對她連半點信任都無,她與其這樣折磨自己的身體,不如直接拿尖刀剜他的肉。

  滕紹憂心如焚,連夜派人從長安請來醫術最高明的醫工為妻子診治。

  沒多久新昌王率領南詔國儀仗前來迎娶,妻子終於露出一點笑臉,說新昌王雖然只是南詔國的一個王爺,但畢竟事關兩國外交,如今朝中也來人了,滕紹最好親自送鄔瑩瑩出嫁,還說自己會照顧好自己,讓丈夫安心去送嫁,等他回來她要親手給他裁件夏衣。

  可等滕紹趕回來,看到的卻是妻子冰冷的屍首。

  滕紹沉浸在回憶中,眼中布滿了紅色的血絲:「這些年阿爺總在想,當年是不是做錯了?

  或許阿爺不該為了報恩同意鄔子奇的囑託,但鄔瑩瑩到府中後,阿爺即刻與你阿娘為她安排親事,為了儘快把鄔瑩瑩嫁出去,阿爺動用了朝中所有能影響新昌王的力量,之後種種安排,也都預先同你阿娘商量。

  「如果你阿娘的病,是因為懷疑阿爺和鄔瑩瑩有染而起,你何不問問你阿娘,她為何情願相信一個外人,也不信任自己的丈夫?

  !」

  滕紹的話聲充滿了諷刺。

  滕玉意已是淚流滿面,聞言顫聲搖頭:「你胡說,阿娘那樣信重阿爺,才不會隨隨便便就疑心你。

  阿爺一定是做了很過份的事,才會讓阿娘傷透心肝的。」

  滕紹猩紅的雙眼盯著女兒。

  未幾,他悲涼地,搖搖晃晃地起了身:「你阿娘是個極通透的人,成親後與我情同膠漆,平日與我無話不談,假如她不是對阿爺產生了很深的誤會,怎會對阿爺冷淡如斯,可無論我怎樣剖白,你阿娘就是不肯信我。

  夫妻本該同心同德,你阿娘卻因為一個外人與我反目。

  你以為只有你耿耿於懷?

  阿爺比你更想知道你阿娘當年是怎麼想的!」

  滕玉意呼吸發顫,心中又悲又怒:「不許你這樣說阿娘!鄔瑩瑩跟阿爺說了南陽一戰的秘密,阿爺你不是也沒告訴阿娘嗎?


  一定是你瞞著阿娘,阿娘才會耿耿於懷的!」

  滕紹仿佛被人打了一記重拳,嘴唇剎那間變得煞白:「這件事只是那個鄔瑩瑩的一面之辭,我如何把它當作事實告訴你阿娘?

  為了求證這件事,十年來,阿爺到處找尋當年南陽一戰倖存下來的戰士,可是沒有一個人比鄔家知道得更詳盡。

  阿爺好不容易把線索拼湊得差不多了,今日去華陽巷找鄔瑩瑩,就是為了向她求證最後一件事。」

  那種恥辱的神色又一次出現在滕紹的臉上,他閉上眼睛,嗓腔卻止不住地發顫:「直到今日阿爺才想明白,當年你阿娘根本不是因為鄔瑩瑩的事生病,而是因為滕家的這個秘密,阿爺我——險些負了你阿娘的一片苦心。」

  那種不祥的預感湧上滕玉意的後背,她屏住呼吸,一眼不眨盯著阿爺:「所以——那到底是什麼?」

  滕紹睜開眼睛望向女兒,這一次,他的神色無比溫柔,像是要代替早逝的妻子,好好打量一回女兒。

  「不知不覺……我們的玉兒長得這麼大了。

  蕙娘若是看到你現在的樣子,不知會高興成什麼樣。」

  「阿爺!」

  滕玉意心裡已是一團亂麻:「南陽之戰到底發生了什麼?

  !為何說阿娘的死也與此有關?」

  滕紹眉睫顫動。

  總要有人付出代價的,而這個人本該是他。

  「你只需記住,這件事與你無關。」

  滕紹聲音嘶啞,無比疲累地擺擺手,「一切有阿爺,往後不會再有邪祟來找你了,還有,阿爺沒有對不起你阿娘,你自管放開心結,瞧上哪位郎君就歡歡喜喜與他相處。

  該說的話都說明白了,回吧,阿爺也累了。」

  「阿爺——」

  滕紹卻起身大步走到門口,拉開房門揚聲道:「程伯,把娘子送回內院。

  陸炎他們來了嗎?」

  「來了,就等著老爺召喚呢。」

  「叫他們進來。」

  一轉眼工夫,滕紹恢復了從前那堅毅如山的神色。

  滕玉意死死瞪著阿爺的背影,她知道,今晚別想再從阿爺嘴裡撬出一個字了,聽得外頭隱約有話聲傳來,她縱是再不安再不情願,也只能一步一步離開書房。

  ***

  清虛子親自舉著燭台,點了點被火光照亮的紙上的某一處。

  「你看,倘或錯勾咒在滕紹出生之前下的,那麼滕紹應該活不到成年,但他不但平平安安活到了三十八歲,還屢次建功立業。

  因為這個緣故,師公一度以為下咒之人恨的是滕紹。

  那人出於恨意,對滕紹的子女下了錯勾咒,所以滕娘子明明面相極好,生下來卻有一副極凶的命格,假如沒人幫她換命,斷乎活不過十六歲。

  「今日聽說滕紹在所謂的前世里也是死於非命,師公突然換了個思路,假如那人恨的是滕元皓呢?

  滕元皓以身殉國時滕紹已經四歲了,父兄上沙場,滕紹因為年歲太小留在家中。

  「倘或有人在滕元皓死亡之際對其後代下咒,滕娘子身為滕家的血脈自是難逃一劫,但滕紹當時已經長到了四歲,落到他身上的咒語沒那麼嚴重,所以他能長大成人,但因為錯勾咒的影響,最終死於非命。」

  藺承佑思忖著接腔:「而且下咒的時機一定是在滕紹出生之後到四歲之間。

  如果在他出生之前就下了咒,那麼滕紹也就活不到十六歲,而四歲之後他父親已經死了,那人怨念再強,也無法對一個已死之人下錯勾咒。」

  按照這個時間來推斷,滕元皓最有可能被下咒的時刻是南陽之戰那一會兒。

  藺承佑皺了皺眉,但那是一場彪炳千古的守城之戰,經此一戰,滕元皓成為一代名將。

  無論是敵方將士,或是己方將領,都不可能恨滕元皓恨到下錯勾咒,畢竟戰場上刀劍無眼,勝敗乃兵家常事。

  這詛咒太酷烈了,施咒人不但會當場魂飛魄散,而且永生永世不能再投胎。

  至於城中百姓,聽說滕元皓早用暗道將他們送出城了。

  老百姓對滕元皓應該只有感激,不可能會有恨意。


  所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清虛子似是也一頭霧水:「這件事太古怪了。

  先不說滕元皓到底得罪過什麼人。

  人都有六道輪迴,但滕娘子卻輪了同樣的兩世。

  可見只要有人幫她換命,又會重來一世。

  師公猜滕元皓做的事一定天怒人怨,甚至可能對其下咒之人不只一個,不然不會招來如此強烈的詛咒,要化解,只能行非常之事。」

  藺承佑焦灼地想,滕元皓可是鐵骨錚錚的老英雄,因何招來這麼強的咒怨。

  「李三娘不是也輪了同樣的兩世麼,這又怎麼說?」

  「前世李三娘是死於時疫,但今日師公看她面相不像個短命之人,師公猜她借用滕娘子的生辰八字為自己謀過利,由此招來了災禍,落在滕娘子身上的錯勾咒非同小可,李三娘只要在佛前用滕娘子的名義許過願,怨氣也會沾染到她身上,因此前世她明明還有陽壽,卻因為染了時疫而歿。

  聽說她常去滕娘子家,說不定偷過滕娘子什麼物件,這件事你不妨再好好審問審問。」

  藺承佑心煩意亂:「照這樣看,要化解滕玉意身上的災禍,光借命還不成?」

  清虛子捋捋須:「你先別急,解鈴還須繫鈴人。

  你得先弄明白滕家當年發生了什麼事,我們才能想出應對之計。

  師公估計滕將軍也是有苦難言,畢竟當時他也才四歲。

  出征在即,你與滕將軍同行,不妨找個適當的機會,把該問的話問出來。

  滕將軍就算是為了女兒的安危,也不會不肯說的。」

  藺承佑忽然想起那回武綺說過,早在一月前皓月散人就說過長安會有一場大災禍,他們無極門懂的明錄秘術不少,莫不是提前窺見了什麼。

  最近長安冒出了那麼多尺廓,也許這與滕玉意命格中的災禍有些關係。

  他本就打算在出征之前幫滕玉意找回那對步搖,何不藉機把玉真女冠觀的地宮仔仔細細搜一遍。

  說不定能有些意想不到的收穫。

  「時辰不早了,您老先睡吧,明日還有的忙,徒孫也回府歇息了。」

  說著匆匆出了宮。

  ***

  次日藺承佑忙了一整天,直到傍晚才抽空去了趟玉真女冠觀。

  皓月散人伏法後,朝廷專門派了大批禁衛在此看守,如今除非有聖人的手諭,任誰也不得擅自入內。

  藺承佑沖門口的禁衛點了點頭,一腳跨入了觀門。

  入觀後沒去旁處,直接下了地宮,他和滕玉意上回遇到耐重是在第一層的大殿,但地宮共三層,格局好比三盤相互交錯的「棋盤」,只要有人闖進去,立即會引起棋盤的錯位。

  雖說大理寺的官員們只下地宮搜索了一次,但滕玉意的步搖也絕不可能再在上回的位置。

  好在這地宮再千變萬化,「棋盤」每一次變化的角度也是有恆數的。

  藺承佑在黑暗中默算了一遍,欻然一聲,用火摺子點亮手中的琉璃燈。

  ***

  滕玉意一整天都沒能見到阿爺。

  想起昨晚與阿爺的那番對話,她胸口有如堵著一團棉花。

  想起阿娘,心裡又只剩悽惻。

  這一天,她籠罩在不安的陰雲下,無數次跑到前院,無數次撲了個空。

  一直等到傍晚,都沒能堵到阿爺。

  程伯進來告訴她阿爺去了西營,當晚就要出征了,滕玉意宛如被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心都涼透了。

  此時出府去找阿爺,只會暴露阿爺的行蹤,彭家不可能沒留耳目在附近,她絕不能擅自行動。

  思來想去,她只有等。

  等了一晌,夜色越來越深,樹梢上明月高懸,夏蟲啾啾作響,滕玉意歪靠著闌干用小扇給自己引風,但是再清涼的夜風也撫不平她心頭的焦灼。

  扇了一晌,滕玉意把團扇拋給身後的春絨,取出小涯劍,到院子當中耍起了劍法,練了幾套下來,她如願出了一身汗,進屋沐浴換了衣裳,出來後本以為心裡多少會寧靜些,沒想到一顆心依舊七上八下地亂竄。

  滕玉意立在廊道深深吸口氣:「碧螺,給我拿幾壺石凍春來,很久沒喝酒了,今晚我要喝個痛快。」


  碧螺和春絨忙說:「娘子你心裡正煩著,這當口喝酒當心醉得快。」

  「少囉嗦,快去熱酒。」

  二婢只好在院子裡的石桌上擺上一些小菜,熱好一壺酒呈上來。

  滕玉意拔出壺蓋,仰脖將壺裡的酒喝個精光。

  春絨和碧螺勸道:「娘子,酒量再好也經不起這樣喝,當心明早上起來頭疼。」

  滕玉意自顧自把空酒壺重重往桌面上一放:「去,再熱一壺。」

  喝完一壺又喝一壺,滕玉意漸覺飄飄欲仙,那些積壓在心頭的沉重心事,一股腦都不見了。

  不知過了多久,模模糊糊聽到有人叫道:「哎呀嚇死我了,那是一隻黑豹子!」

  「世子,你不能進來,娘子她喝醉了——」

  ***

  藺承佑到滕府時已是半夜,這麼晚來找滕玉意說起來不大妥當,但神策軍明日就要拔營,今晚他還需回宮一趟,算來算去,只有今晚有機會同滕玉意說道說道,因此程伯一出來相迎,他就開門見山說:「程伯,我有些重要的話要當面告訴你家娘子,請她立即出來一趟。」

  程伯看了眼藺承佑腳邊的小黑豹,點點頭應了。

  沒過多久,程伯一個人出來了:「世子不如明早再來吧,娘子她喝醉了。」

  藺承佑心裡正亂著,聞言蹙了蹙眉,滕玉意酒量那麼好,怎麼突然就醉了。

  看看腳邊的俊奴,他邁步出了中堂:「我進去找她吧,有件東西需當面交給你家娘子,不會耽擱太久,我跟她說幾句話就走。」

  程伯急眼了:「萬萬使不得,世子,你把東西交給小人,讓小人轉交給娘子吧。」

  藺承佑在前擺擺手:「平日也就算了,這東西得親手交給你家娘子,此外我還得當面交代她一些事,程伯你也不想我不在長安期間,你家娘子不小心犯了什麼忌諱吧。」

  程伯一愕。

  一愣神的工夫,藺承佑已經揚長而去了。

  這樣連追帶趕到了潭上月,還沒來得及進去通報一聲,院門口那堆小丫鬟就被藺承佑腳邊的小黑豹嚇得驚聲大叫。

  「碧螺姐姐、春絨姐姐,院門口來了頭黑豹子。」

  程伯呵斥小丫鬟們一聲,快走幾步攔住藺承佑:「世子稍稍留步,娘子說不定已經歇下了,此時進去恐有不妥,小人先進去通報一句。」

  藺承佑腳步頓住,怪他,急著叮囑滕玉意,一時也顧不上這些禮數,轉身衝程伯歉然一笑:「也對,是我太冒失了,煩請程伯通報一句,我在這兒等她就行。」

  不料門口的動靜早就傳到裡頭去了。

  有個人原本歪坐在院中的石桌旁,冷不丁看到外頭那頎長的身影,她先是眨眨眼,然後揉揉自己眼睛,放下手瞧了一晌,忽然一把推開碧螺和春絨的胳膊:「藺承佑,你來啦。」

  藺承佑人雖站在門外,眼睛卻壓根沒往裡看,聽到這聲音忍不住轉過頭,卻看見滕玉意坐在樹下。

  「你來,你快來。」

  滕玉意樂呵呵沖他招手。

  「娘子!」

  程伯和春絨碧螺頓覺不妥,為了勸阻娘子,忙將她圍在當中。

  哪知滕玉意喝酒後力大無比,揮手就將二婢推開,程伯畢竟是個男子,不好靠得太前,滕玉意一拍石桌,搖搖晃晃撐著桌面站了起來:「你們走開,我要見藺承佑……藺承佑,你、你進來,你站在那兒幹什麼?」

  藺承佑這會已經看出滕玉意醉得不輕,聽她這樣叫他,情不自禁朝她走去。

  「你怎么喝得這樣醉?」

  他有點好笑,望著那張染滿了紅霞的芙蓉玉面,目光一時挪不動,原來滕玉意醉酒後是這副憨態可掬的模樣。

  滕玉意笑容可掬,沖他招手道:「過來,我等你很久了。」

  藺承佑只得走到她過去,剛到近前,不等他開口說話,滕玉意就一把拽住他的胳膊,當著一院子人的面,把他拽到一邊,然後搖搖晃晃一指面前的廊廡:「……我想……上去,可我的腿腳不聽使喚,你來得正好,你……借點輕功給我。」

  「娘子!」

  這回不只程伯,連端福都衝過來阻止。

  藺承佑把自己胳膊抽出來,轉頭對程伯說:「沒想到她喝得這樣醉,那我明早抽空來一趟吧,你們把她扶到屋裡去 。」


  說著轉身就走。

  不料滕玉意的雙手再次纏上來,仿佛抱蘿蔔那樣,緊緊抱著他的胳膊不撒手:「我……有話對他說,你們別煩我,你們再囉嗦,我就哭給你們看。

  端福,你走開你走開。」

  端福只得停步。

  程伯哭笑不得:「世子,我家娘子喝醉酒就是像個小孩似的不講道理——」

  「你才不講道理!」

  滕玉意醉眼惺忪睨著藺承佑,再次向上指了指屋檐, 「我要上去吹吹風,你幫幫我。」

  春絨和碧螺試圖把滕玉意的手從藺承佑的胳膊上拽開,越拽,滕玉意摟得越緊。

  藺承佑自己也拽了一下,孰料一碰到滕玉意的手腕,她就哎喲叫痛,藺承佑怕自己傷到她,只得收手:「要不這樣吧,你們拿件披風出來,我帶你家娘子上去坐坐,我看她喝得也差不多了,上去坐一會說不定就睡著了,等她一睡著我就把她送下來。」

  院子裡的人面面相覷,還能怎麼辦,娘子抱得這樣緊,硬拽怕把娘子拉傷,可又不能把成王世子的胳膊留下。

  「快給娘子拿披風。」

  無奈之下,程伯到底發話了。

  碧螺和春絨很快取了一件披風出來,連哄帶勸為滕玉意繫上。

  期間滕玉意不斷扭動掙扎,一雙手倒是不忘摟緊藺承佑的胳膊。

  「我要上去。」

  她一個勁地催促藺承佑。

  藺承佑只得用另一隻手把俊奴牽到樹前拴好,給俊奴留下幾顆肉脯,叮囑它乖乖在樹下等待,隨後在一院子人的注視下中,帶著滕玉意縱上了房梁。

  滕玉意重心不穩腳步蹣跚,藺承佑摟住她肩膀幫她站穩,試著抽胳膊,她依舊死活不鬆手,藺承佑只得拉著她在自己身邊坐好。

  「明日我就離開長安了。」

  他心口跳個不停,轉頭打量她,「我放心不下你,所以把俊奴給你帶來了,它不但能驅邪,還能治惡人。

  有它守著你,我也放心些。

  還有絕聖和棄智,明日起也會住到你府中,我爺娘這幾日就回長安了,我託了他們照顧你,你有事就同他們說。」

  滕玉意腦袋東倒西歪,看樣子一句都沒聽進去。

  藺承佑怕她傷到脖子,只得摟著她的腦袋讓她靠著自己的頸窩。

  「剛才在底下那麼聒噪,怎麼一上來就不說話了?」

  藺承佑的目光靜靜在她臉上打轉,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看她,月光下,她的眉、她的睫毛、她的鼻樑……那樣美,仿佛一件最上好的玉器,每一處都經過精心雕琢,看著看著,他喉頭有些發緊,忙把視線挪開,看著前方道,「喂,等我回長安,你就嫁給我好不好?」

  滕玉意腦袋一晃,終於有了點反應,紅唇一嘟,很不樂意地說:「我才不嫁給你。」

  「為什麼?」

  「你總是欺負我。」

  藺承佑愣了一會笑道:「我欺負你什麼了?」

  滕玉意不知想起了什麼傷心事,抽搭了一下:「蟲子。」

  「什麼蟲子?」

  「我退親,想跟你借蟲子,你、你把我的劍封了……害我中妖毒……」

  藺承佑一拍腦門。

  「我錯了,我向你賠罪。」

  「你還讓人搜我的身。」

  滕玉意越想越傷心,眼裡隱約有淚花打轉,「沒收我的暗器……」

  藺承佑牙疼似的嘶了一聲,一想起這些事就恨不得打死當時的自己。

  「當時我太混蛋了,我誠心向你賠罪好不好?」

  滕玉意越說越委屈,用力推開他的胳膊:「你還害我長熱瘡……你太壞了。」

  藺承佑哭笑不得,這他可不是故意的,但他一句不敢駁嘴,依然點頭如搗蒜:「都是我的錯。」

  滕玉意眼淚汪汪:「你不肯教我武功,還說我是世上最惡毒的女子。」

  「你想怎麼出氣?」

  藺承佑把胳膊抬到滕玉意的面前,「我讓你隨便咬好不好?」

  滕玉意絲毫不客氣,對準他的胳膊一口就咬下去。


  藺承佑心裡叫痛,面上連眉毛都沒動一下:「千萬別客氣,怎麼出氣怎麼來,等你出完氣了,肯答應嫁給我就行。

  阿玉,這些事我替你一輩子記著,從前我是有不少混蛋的地方,往後我對你加倍地好,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滕玉意卻不肯再咬了,猛地抬起頭,用一雙朦朧的醉眼打量他一陣,也不知想起什麼,含怒指了指自己的嘴唇:「上次你還咬破了我的嘴唇。」

  沒等藺承佑回過神,她一把捧住了他的臉。

  藺承佑渾身一僵,胸口像同時跑過一千匹野馬般隆隆直跳,眼看滕玉意的臉離自己越來越近,連呼吸都滯住了。

  「你這是要做什麼,上次我可是為了救你。」

  藺承佑強行保持最後一絲清明,身子一動也不敢動,「喂,底下都是你們府里的下人,端福也在,你可別公然輕薄我啊。」

  滕玉意紅唇鮮若櫻桃,雙眼迷離如翠湖,並不聽他廢話,鼻樑一碰上他的鼻尖,二話不說就咬住了他的唇。

  嘴唇上立時傳來一陣鑽心的痛,好在她似乎只咬一口就要鬆開,藺承佑心裡耳邊全是電閃雷鳴,眸色一深,不等她躲開,追上去吻住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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