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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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19 章

  李淮固被關押在大明宮延英殿外的一處值宿房。Google搜索

  夜色深沉, 屋中四角點著羊角燈,燈光搖曳如輕紗, 照亮李淮固慘澹的神色。

  她呆滯如一尊石雕, 已經許久未挪動過了。

  那些證據早前在麟德殿時就已經一一呈給聖人了,現在她除了等待最後的發落,別無他法。

  打從幾年前起, 她就讓父親動用所有力量暗中搜集彭家造反的證據, 搜集到今年,證據已經足夠充分。

  這份政治籌碼, 沉甸甸金燦燦, 只要在恰當的時機呈給聖人, 分量堪比開國隨君打江山的功勞。

  她原想在彭家造反前一月拿出來, 這樣既不會引起外界的疑心, 又能在聖人苦於拿不出平蕃之良策時, 及時為聖人送上一份甘霖。

  她知道彭家會怎樣集結中原幾個臨近蕃道的兵力,也知道彭家會率先發兵扼住陳穎水路。

  前世朝廷因為錯失了一步先機,足足花了三年工夫才成功平叛。

  而今她可以搶在彭家的每一步行動之前, 及時讓阿爺和朝廷做出準確的應對之策。

  只要阿爺再在攻打彭家叛軍時勝上幾場, 那麼日後朝廷論功行賞, 阿爺就是首功之臣。

  滕玉意的阿爺再會打仗又如何, 被阿爺占了先, 事後也只能靠邊站。

  以聖人一貫的仁厚,李家少說也會被頒賜國公侯爺之類的爵位, 從此扶搖直上, 躋身為長安城有頭有臉的勳爵之家。

  如此一來, 李家再也不會被滕家處處壓一頭,別人提起阿爺時, 也不會再說「那是滕將軍的副將」。

  「滕將軍」,「滕將軍」,難道阿爺沒有名姓嗎?

  !

  還有滕玉意,以往在她面前驕傲得像只鳳凰似的,阿娘每次帶她去見滕玉意時都不忘叮囑她收斂脾氣,還沒交往就自發矮上一頭。

  每回到滕家去,都能看到那些令她目眩的珍寶被滕玉意隨意丟到榻上、几上。

  記得初次見面,滕玉意坐在一堆珍奇玩具中托腮打呵欠,那滿不在乎的懶散神情好像在說:瞧,你求而不得的珍寶,在我看來同草芥沒什麼兩樣。

  她早就受夠了這一切!

  只要李家被封賞,她李淮固也是名副其實的貴族女子,日後滕玉意在她面前還能驕狂得起來嗎?

  恩情是第一扇窗,李家立下大功是第二扇窗,開啟了這兩扇窗戶,成王府對她來說,再也不會像前世那樣遙不可及了。

  她可以名正言順與阿芝郡主來往,讓藺承佑一點一點愛上她——不,想起白日的那一幕,她身上陣陣發冷,對藺承佑的滿腔愛意早在那一刻就化成了刻骨的仇恨。

  今日在府里,要不是藺承佑對她的那份熾熱讓她一瞬間迷失了自己,她怎會犯下那樣的蠢?

  前世她不怪藺承佑,畢竟冒認就要做好被揭穿的準備。

  他那樣驕傲的一個人,怎能容忍別人欺騙自己。

  今日卻不同,他明明早就猜到她是假的卻佯裝上當,甘言蜜語一步步給她下套,直到給她套上一個「欺君之罪」才罷休。

  可見他不只要懲處她,還要置她於死地。

  他做得太狠了。

  他的無情超乎她的想像。

  想想前世拆穿她,藺承佑也只是給她改了個難聽的名字把她逐出長安。

  今生做得這樣絕,無非是為了保護滕玉意。

  李淮固含著眼淚,幾乎發了痴。

  圖窮匕見,她現在沒有別的自救手段了,只能把自己的底牌提前亮出來。

  其實比起恨藺承佑,她現在更恨自己不爭氣。

  記得前世第一次見到藺承佑是在長安街頭,一個背著金弓的俊逸少年,如春風般縱馬從眼前掠過。

  她從未見過那樣俊美灑脫的小郎君,一瞬就迷了眼。

  街上的人紛紛駐足。

  她聽到有人說:「瞧,那是成王世子。」

  她呆住了,原來那是長安城出身最顯赫的權豪子弟。

  她用目光追隨著藺承佑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見,才不甘心地放下窗邊的帷幔。


  那一刻,她心裡惆悵又失落。

  對她而言,藺承佑就如天上的皓月般遙遠。

  兩家門第如此懸殊,她絕沒有機會嫁給他。

  除非——他自己願意。

  但她連與他接觸的機會都沒有,又如何能讓他愛上自己。

  後來經她仔細打聽,才知道藺承佑自小就中了絕情蠱,聽說蠱毒未解之前他不可能愛上女子,所以一直長到十七—八歲都未定親。

  這更是讓她心生絕望。

  打聽完這些事沒多久,一個消息傳來,滕玉意有意去參加皇室選親。

  她的心頓時懸到了嗓子眼裡。

  前一陣滕玉意才與段小將軍退親,這次去參選,定然是奔著讓段家更加沒臉的目的去的,滕玉意詩琴雙絕,只要著意施展,真能被皇后和成王妃相中。

  得知消息後她晝夜不安,滕玉意已經處處過得比她好了,這次連她夢寐以求的郎君也要奪走嗎。

  結果出人意料,儘管滕玉意當日在人前出盡風頭,但當滕玉意的畫像送到藺承佑面前時,只換來藺承佑冷冰冰的一句「不娶」。

  聽說這件事之後,她關上門在房中笑了半天,一想到滕玉意也有這麼丟人現眼的時候,她的笑聲就差點傳到院子裡去。

  但快意過後,她心裡重新湧起濃濃的哀愁。

  滕玉意無論門第還是模樣,在長安都算得上出類拔萃,藺承佑連滕玉意都沒瞧上,就更不可能瞧上她了。

  好在沒多久,她又打聽到了另一件事,成王府曾到處打聽過一個女孩,那女孩小名叫「阿孤」、「阿姑」或是「阿固」。

  這女孩早年救過藺承佑,這些年他一直沒放棄過尋找她。

  聽到這件事,一個大膽的念頭在她心裡冒了出來,若能成為藺承佑的救命恩人,是不是就意味著有機會經常接近他了。

  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結識他的法子,碰巧她的名字里也有個「固」字。

  前世準備不充分,今生總算是做得天衣無縫了。

  只恨她沒法扼制自己對藺承佑的愛意,才會在關鍵時刻功虧一簣——

  李淮固想得咬牙切齒,忽聽門後「吱呀」一聲,有人進來了。

  那人雙鬟翠濃,眉目如畫,身上穿件藕荷色前胸繡白牡丹的襦裙。

  走動時環佩叮噹,精神奕奕如同小仙女。

  李淮固目光一厲,滕玉意。

  門口的太監和宮衛對滕玉意異常恭敬,彎腰作揖道:「滕娘子。」

  李淮固冷冷看著滕玉意,但是下一瞬,她不得不收斂起自己的猙獰神色,因為她看到了門外的藺承佑。

  他站在滕玉意身邊,對滕玉意耐心十足:「此地禁衛森嚴,寬奴他們也會隨侍左右。

  你想問她什麼儘管問,不必顧忌什麼,我先去麟德殿找伯父,回頭再來接你。」

  滕玉意很自然地「欸」了一聲。

  李淮固勉強維持著面上的平靜,心裡卻在翻江倒海。

  滕玉意進屋合上了門,四下里一望,淡聲道:「原來你早就知道彭家會造反?

  早不說晚不說,偏偏在犯了欺君之罪的當口說出來。」

  李淮固不吭聲。

  「你送到淳安郡王府的那些物件已經被大理寺沒收了,究竟是誰令人仿製的,到杭州細細一查便知。

  別的不說,光你仿製聖人賜給滕府的那套舞仙盞,就足夠定李家的重罪了。

  倘若不想連累你爺娘,還是趁早說實話吧。」

  李淮固恨聲打斷她:「別再裝模作樣了!你不是也早就知道這一切嗎?」

  滕玉意氣定神閒坐到桌邊。

  李淮固滿腔懼恨無處可發泄,看到滕玉意這副勝利者的姿態,益發受了刺激,知道藺承佑不在門外,一連串的話語從她口裡倒出來。

  「你阿姐明明在上巳節那晚就被人謀害了,但你像是預料到她會出事,提前趕來長安不說,還及時趕到那樣偏僻的竹林救下你表姐。

  「前世明明是段小將軍率先上門退親羞辱你,可你來長安後竟先發制人,不但搶先提出退親,還順勢讓段小將軍和董二娘身敗名裂。


  「要不是出了這兩件事,我也不知道你的境況跟我一樣。

  你明明跟我是一樣的人,卻裝作什麼也不知道,你說我隱瞞彭家造反的事,你不是也隻字不提嗎?」

  滕玉意興趣濃厚地注視李淮固。

  早在兩月前她與阿爺交底後,阿爺就設法令人給成王殿下送信,礙於淮南道節度使的身份,沒法言明是彭家要造反,但阿爺至少早就提醒了成王殿下,並且一直在暗中搜集彭家造反的證據。

  這就夠了。

  等到成王殿下回長安,聖人一問便知。

  李淮固刻意遮著藏著,無非是為了替自家謀求政治資本。

  她可沒興趣這樣做。

  但叫她想不通的是,李淮固明明跟她一樣是重生之人,為何只有她一個人招惹邪祟。

  今夜她來,就是為了弄明白這其中的緣故。

  她挑了個最溫和的開頭,好奇問李淮固:「你既然誠心假冒阿孤,為何不早些來長安?」

  李淮固早已豁出去了,滕玉意雖然沒親口承認,卻也不否認自己重生,只要扯著前生的事多說幾句,滕家說不定也跑不了。

  於是乾脆敞開了說:「我沒能趕上救他,不然你以為能輪得到你麼,再說了——」

  她嘴邊露出諷意:「別以為藺承佑瞧得上你。

  你該不會忘了,前世你巴巴地去參加皇室子弟選親,被藺承佑當眾駁以『不娶』,既然料定你們成不了,我早來晚來又有什麼區別。」

  藺承佑屏退了門外的護衛,自己卻並未離去,這會兒正抱著胳膊在外頭側耳聆聽,冷不聽到這話,耳邊不啻於炸開一個雷。

  什麼?

  他對滕玉意說過這樣的話?

  「可我萬萬沒想到,你也重生了。

  非但如此,那晚你救下杜庭蘭之後,又趕到紫雲樓去,一來二去的,居然借著捉妖與藺承佑熟識了。」

  李淮固眼裡涌動著悔恨和遺憾。

  「為了第一次的碰面,我不知做了多少準備,來長安之前,我特地花重金請杭州當地的一個道士幫我捉了一隻厲鬼,在去往樂道山莊的途中,我把厲鬼放出來,厲鬼不追別人只追我,如我所料,藺承佑很快來救我了,可沒想到的是——」

  本以為借著這個機會與藺承佑單獨相處,兩人相處久了她名聲也就損了,樂道山莊那麼多賓客,不管他願不願意也只能娶她。

  哪知他根本不讓她近身。

  她並不氣餒,她既能借著前世的記憶讓阿爺步步高升,自然也能有法子讓藺承佑對她刮目相看。

  在皇后的宴席上,她根據前世的記憶獻出了「香象」這兩個字,碰巧當時藺承佑也在。

  本該是出盡風頭的時刻,沒想到杜庭蘭憑著自身對佛經的造詣,竟也想出了同樣的名字。

  這也就罷了,事後皇后賞賜,那匹小紅馬——

  她緩緩抬眸瞪向滕玉意。

  那匹藺承佑親自調—教的小紅馬原本賜給了她,不知為何只往滕玉意身邊跑。

  看到藺承佑臉上那抹一閃而逝的壞笑,她就意識到這件事不尋常了。

  待到玉真女冠觀那回,藺承佑一聽說滕玉意被耐重擄走剎那間變了臉色,她在旁瞧著這一切,更加確定心裡的猜疑。

  可這到底是為什麼?

  !她想不明白。

  藺承佑身中絕情蠱,今生蠱印猶在,為何會愛上滕玉意?

  為了推翻自己的猜測,當日她不得不跟到大隱寺去,而為著讓緣覺方丈同意自己進寺,她只能用早前從道士處買來的沾染過妖邪污血的簪子,劃破自己的手腕。

  她如願住進了大隱寺。

  沒多久耐重闖入寺中,藺承佑對滕玉意的關懷一再流露,她看在眼中,知道再也沒法欺騙自己了。

  那一晚,她沮喪得有如生了重病。

  「你說你。」

  滕玉意假裝好心嘆了口氣,「都知道這麼多事了,做點什麼不好。

  為何還要執著假扮阿孤?」

  「你不必假惺惺的。」

  李淮固咬牙切齒道,「他中了蠱毒,前世我一直到死之前都沒聽說藺承佑對某個女子動過心,除了以救命恩人的身份接近他,我還有什麼別的法子?


  !」

  「前一陣你已經知道蠱毒是假的了,為何還要出此下策?」

  李淮固怔住了,即便知道蠱毒是假的,她也只能用這麼做。

  她不是沒付出過種種努力,但藺承佑依舊沒正眼瞧過她,得知他在御前求娶滕玉意,她整晚都未睡,再拖下去他說不定就迎娶滕玉意了,所以她不得不孤注一擲。

  「所以前世你是哪一年死的?」

  滕玉意問,她也想知道藺承佑被毒箭射傷後到底有沒有活下來,李淮固既然死在她後頭,說不定知道謀害藺承佑的人是誰。

  李淮固沒言語。

  「是不是我死之後沒多久,藺承佑就知道我是阿孤了,不然你為何知道藺承佑是靠布偶辨認恩人的?

  奇怪,那一陣你不是被逐出長安了,怎能知道這些事?」

  李淮固嘴角流露出一抹看不見的笑意,滕玉意終於承認了,只是口吻還不是很確定。

  「我是不在長安了,但爺娘聽說你的死訊,也是長吁短嘆。

  滕將軍自己被彭震一黨用邪術害死不說,連女兒也沒能逃過一劫。

  他們顧念著與滕將軍的舊情,連夜趕回長安弔唁。

  當日阿芝郡主也來了,我阿娘在後院時,無意間聽到阿芝郡主同昌宜公主說話,她說頭幾日阿兄就猜到滕娘子是當年的阿孤了,畢竟世上再沒有第二人有那樣奇怪的布偶。

  就不知道滕娘子是不是那年生過一場重病的緣故,好像早就把這件事忘了。

  他哥哥那晚沒能救下自己的恩人,心裡挺後悔的,這幾日整天在大理寺辦案,估計想儘快查出是誰害的你。」

  滕玉意胸口一熱,那晚來救她的果然是藺承佑。

  那種洶湧的淚意又湧上來了,她握緊拳頭,努力屏住自己,因為不想在李淮固面前失態。

  等到喉頭的澀意緩解,她佯裝平靜問:「所以兇手是武綺嗎?

  前生她做上了太子妃?」

  李淮固淡淡道:「我不知道。

  但說到武綺,在你死後沒過多久,我聽說武中丞的二千金突然生急病死了。」

  滕玉意一滯,莫非藺承佑查到了武綺頭上,幕後主家搶先一步滅了口?

  「所以我的案子何時告破的?

  玉真女冠觀的師太又是何時落的網?」

  李淮固冷笑:「很想知道?

  你承認自己是重生之人,我就把這些事告訴你。」

  滕玉意自然知道李淮固在玩什麼把戲,故意踟躕了下,無聲點了點頭。

  李淮固眯了眯眼,點頭是什麼意思?

  外頭的禁衛又聽不到。

  「不成,你得親口承認。」

  「好吧,我承認。

  現在可以說了嗎?」

  李淮固卻不往下說了。

  滕玉意冷笑:「別以為你逃得過一劫,那些害你的手段還沒叫你心驚膽戰麼?

  你能預知後事的消息早就傳遍長安了,彭家怕你壞事,恨不得立刻把你除去。

  就算這回聖人不治你死罪,他們怕你提前預知他們的攻打路線,遲早也會在流徙途中派人追殺你。

  這還只是明面上的彭家,若有人暗中支持彭家造反,也會設法阻撓你說出這一切。

  你前腳走出長安,後腳就會被人剁成肉泥。

  我勸你把知道的都說出來,至少還能死個明白。」

  李淮固臉色直發灰,來回思量半晌,不甘心地說:「你的案子似乎牽扯到很多人,反正直到我死之前都沒聽說告破,但是你死後不久,藺承佑就查到了盧兆安是害你表姐的兇手,聽說盧兆安那晚在竹林里與另一個人見面,你阿姐也不知怎麼回事,鬼迷心竅帶著婢女去找盧兆安,因為撞見了不該撞見的,被盧兆安勒死在林中。」

  果然是如此。

  滕玉意一瞬間差點咬斷牙根,還好今生她及時救下了阿姐,還好盧兆安這賤人如今在獄中飽受折磨。

  「再就是三年後,藺承佑在鄜坊府被人暗算,我聽說他身中毒箭性命垂危,就——」

  李淮固咬了咬唇。


  滕玉意微訝打量她。

  難不成李淮固前世為了藺承佑跑到鄜坊府去了。

  李淮固心裡又酸又恨,前世她的確這樣想過,一個人在重病時意志力是最脆弱的,鄜坊府又缺衣少食,那樣艱難的環境下,若她能見上藺承佑一面,說不定他會接受她的照顧。

  可惜沒等她動身,就聽說這個消息是假的。

  「假的?」

  李淮固:「聽說只是個局。

  藺承佑一出事,成王殿下和清虛子道長等人都趕去鄜坊府相救了,長安城只留下聖人夫婦和成王妃,當時朝廷才平了彭震的叛軍,長安城和京畿周圍地區本就兵力空虛,碰巧聖人生了病,遇上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潛伏在朝中的另一派人就動手了。」

  滕玉意怔住了,原來這只是藺承佑設的一個局。

  另一派人應該就是指靜塵師太和她幕後的主家了。

  藺承佑應該是通過她的案子查到了師太那幫人的頭上,但前世她已死,師太和武綺並沒有很快露出馬腳,不像這一世,她先因為小涯的提醒闖入小姜氏的遇害現場,由此發現莊穆是被人陷害的。

  過後又因為百花殘的機關,逮到了武綺、盧兆安、王媼這一串大魚。

  沒有這一系列巧合,前世藺承佑一定查得艱難些,但哪怕對方手段再縝密,藺承佑還是查到那人頭上。

  「所以另一派造反的人是誰?」

  滕玉意屏住了呼吸。

  李淮固面色很難看:「朝廷密而不發。

  那一陣我阿爺隨軍到北戎打吐蕃,家中無人知道這些朝堂之事,再之後時疫爆發,我因為染上了時疫,很快就不治身亡——」

  燭火啪地爆了一下,李淮固和滕玉意同時沉默下來。

  死亡這個話題讓人不安,連滕玉意心中都閃過一瞬的惘然。

  李淮固原來是死於時疫,那她的重生到底跟自己有沒有關係?

  正暗自揣測,李淮固開口道:「我知道你現在心裡很痛快,但你也別太得意,你阿爺是一方節度使,明知有人造反卻密而不說,究竟是心懷不軌,還是想渾水摸魚?

  這件事拿到聖人面前一說道,聖人自有分曉。

  我出事,你也別想摘乾淨。」

  滕玉意滿眼嘲諷。

  「你沒這機會了。」

  門被人打開,藺承佑走進來。

  李淮固悚然而驚,門外竟只有一個藺承佑。

  不過這也夠了,讓藺承佑知道滕玉意有多自私就成了。

  藺承佑像是知道李淮固心裡在想什麼,諷笑道:「有些事不必讓你知道,但你別想拖滕家下水。

  聖人對你的處置早就出來了,你蓄意欺君在先,栽贓滕娘子在後,為了替李家謀取平叛的功勞,不顧天下黎民的安危隱瞞彭家造反一事。

  本該立即斷你絞刑,聖人仁德,免你一死,賞你黥刑(注),永世不得回長安。」

  師公聽說了這件事,很想從李淮固和滕玉意身上弄明白最近這麼多妖祟的原因,要不是衝著這個,他巴不得今晚就把李淮固趕出長安。

  黥刑?

  !李淮固面色大變。

  「不不不。」

  她渾身顫慄,「乾脆殺了我吧,我寧死也絕不受這種侮辱。」

  藺承佑笑道:「隨你的便。」

  他目光落在李淮固額頭上,很認真地研究起來:「要不黥個『三』字好了。

  你不是喜歡冒充別人嗎?

  阿固阿孤這樣的好名字你不配叫,正好你排行第三,不如改名李淮三。

  幫你在額上刻下這個『三』字,你也能時刻記住自己是誰。」

  李淮固起先恨得咬牙,漸漸又露出楚楚可憐的模樣,一邊垂淚一邊說:「今日這個局分明是你故意引誘我的,世子心知肚明。

  我……我不過是太喜歡你才出此下策,日後我絕不再敢了,求世子放我一馬。」

  藺承佑眼中閃過一抹戾色:「就你這副兩面三刀的嘴臉,別說你不是阿孤,就算你當年真救過我,憑你現在這心性,你以為我會多瞧你一眼嗎?


  你假扮滕玉意還不夠,還試圖把襲擊你的罪名賴到她頭上,自己身陷囹圄,也不忘拖整個滕家下水。

  就你這毒辣心腸,依我看聖人斷得太輕了,先黥個『三』字教你如何做人,你要是再囉嗦,再加別的刑罰!」

  說完面色一沉:「來人。」

  立刻有宮衛跑進來。

  「世子。」

  「押下去行刑吧。」

  李淮固一邊奮力掙扎,一邊惡狠狠瞪著藺承佑,被拖下去之前,喊出一句話:「慢著!我知道彭家的行軍路線,只要饒我無罪,我馬上可以把這些事告訴朝廷。」

  藺承佑壓根懶得接腔,彭家知道李淮固能預知後事,豈會不調整作戰方案,不信她的那一套,說不定能迅速平叛,聽了她的話,平叛可就遙遙無期了。

  剛發落完李淮固,關公公帶著幾個小太監迎過來:「滕將軍已經到御前了,聖人讓世子把滕娘子帶過去,說要親自封賞滕娘子,皇后殿下也來了。」

  說話時喜氣洋洋。

  滕玉意一訝,阿爺在西營,論理不會這麼快進宮。

  藺承佑也有些吃驚,笑道:「這麼快,那走吧。」

  滕玉意斂衽行禮,含笑問關公公:「敢問關公公,我阿爺今日在城中麼?」

  「滕將軍早上就從西營回來了,宮裡的人找到滕將軍時,他剛從靖恭坊的華陽巷出來,聽到召見就趕快進宮了。」

  滕玉意頭頂頓時如同澆下一盆冷水。

  靖恭坊的華陽巷。

  這地名只聽過一次,但她絕不可能會記錯,那是鄔瑩瑩來長安後的住處。

  她心裡一陣涼一陣熱,阿爺他……為何要去找鄔瑩瑩?

  藺承佑正琢磨所謂「不娶」一事,想著想著後背掠過一陣涼風,一定是假的吧,自己辦過這樣的混帳事?

  扭頭才發現滕玉意神色不大對勁。

  「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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