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虛虛實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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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裡是汲古閣。府軍衛暗哨,以這裡為中心。」

  「你是京衛要員,你怎麼能劫獄?!」

  江楓笑了笑,沈江東不信她這麼魯莽,「玄賓,你要做什麼?」

  江楓道:「沅西,還記得在餘杭我們說過的話嗎?大難臨頭各自飛,你陷進去了,得給我留一條活路。」

  沈江東不明白,「什麼?」

  江楓道:「你與何守之的恩怨,起源於撫州案。樁樁件件,我不能獨善其身。今日你挾持我逃獄,挾持我威脅府軍衛,說明我們並非一路,我才能夠脫身。」

  「我挾持你?」

  「對。」

  越來越多的禁軍將汲古閣團團圍住,江楓把匕首塞入沈江東的手中,「沅西,挾持我,就像熙寧二十一年秋天我們逃離浙北邊界時那樣。」

  ———

  汲古閣上沈江東手裡的匕首正架在江楓的脖子上,江楓不知做了什麼,頸間鮮血長流。許懷敏不明就裡,仍在汲古閣外的街巷上苦苦哀求沈江東放手,沈江東小聲道:「他很對得起他的上司。」

  「調走元凌波換成他,皇后對他並不滿意,他只是害怕皇后。」

  沈江東道:「這戲要演多久?」

  江楓道:「被你看穿了?」

  沈江東又問:「讓我猜猜,你一定找到了可以證明何守之拿出的布防圖上的印鑑系偽造的證據。鬧這一出,不過是想再看看朝中究竟還有沒有內鬼。」

  江楓道:「既然猜到了,還不配合一點?你挾持我這麼不走心,許懷敏都要看穿了。」

  也不知道「對峙」了多久,有飛騎近前說了什麼,許懷敏連忙道:「嘉國公,陛下有請。」

  沈江東要放手,被江楓暗中阻止,許懷敏又道:「何守之已經畏罪自裁,請嘉國公放手。」

  沈江東連忙放手去看江楓,被江楓一把攔住,她似鬆了口氣,「你快去的,我沒事。」

  沈江東隨許懷敏進宮,路上二人都一言不發。入承天門後,忽然有人飛奔而至擁抱住沈江東,沈江東大驚,許懷敏連忙退開。

  仙居長公主輕聲道:「沈大哥。」

  沈江東想掙脫她,她輕聲在他耳邊道:「我忽然想明白,你挾持她,也是為了和她撇清關係,為了保她。可是怎麼辦,我被你所蠱,我下不了手。」

  沈江東用力掙脫她,跟隨許懷敏往懋德殿而去。

  在江楓的計劃中,仙居長公主本來是一枚最不確定的棋子,但沒想到卻真的收穫了意外之喜。

  何守之誣告沈江東,證據來源於那張有沈江東私印的布防圖。和王幫江楓找到了印有此枚私印的其他信件,對比印記有出入,已然能夠確定何守之的那份是偽件。但江楓仍恐懼今上的疑心,她去面見今上,提出縱沈江東「越獄」,看看誰最想沈江東速死,以此引出幕後指使何守之的人。

  小敬王之事後,蕭繹心有戚戚焉,一直害怕身邊仍藏有定藩餘孽,於是答允了江楓的請求。但沈江東「逃獄」,今夜並無動靜。如今何守之留書承認污衊嘉國府,沈江東雖然能夠徹底脫身,但究竟是誰指使何守之這樣做,卻也無法查清了。

  江楓心裡覺得仙居長公主嫌疑最大,但卻沒有證據。何守之既然投定藩,那麼就不應該跟被韓守忱拋棄的仙居長公主是一路。可何守之為什麼改口,為什麼自盡,這一切實在太過巧合,巧合到讓外人懷疑何守之是被江楓脅迫改口再被江楓殺了滅口的。

  她沒把對仙居長公主的疑心講出來,沈江東似乎對長公主也有所懷疑。

  經此一事,今上的態度曖昧不明,仙居長公主仍然隱在暗處,江楓重複此前在西山上的那句話道:「棋下完了,該散場了。」

  沈江東仍然有疑慮,江楓道:「你還在留戀什麼?你覺得你還能為國朝做些什麼?」

  沈江東沉默一會兒道:「我真怕你張口就說『陟彼北芒兮』……或者是『竄梁鴻於海曲,豈乏明時』。」

  江楓笑道:「我怎麼會罵我自己呢?我還要感謝你嘉國府帶給我的榮華富貴。無論如何,我覺得逃避是很好的解困之法,你也不要心懷愧疚,除非你想死節,但是那樣做你會連累我活得很慘。沅西,你真的捨得害我?」

  沈江東掙扎片刻,「當然不捨得。」

  「北邙山臨近西京,那裡埋葬著許多靖國公府的冤魂。沅西,你不記得靖國公府如何覆滅了麼?你還想重蹈靖國公府的覆轍麼?」


  因為金陵守備保國公病退,沈江東從何守之誣告之事中脫身後直接上表求今上讓他去接任金陵守備一職。

  蕭繹對沈江東不與自己商量直接上表一事十分不滿,沈江東來拜,蕭繹面色不好,沈江東並不提被何守之誣陷的舊事,只拿長公主說事道:「陛下,京中流言不堪入耳,長公主必然留居帝京,只有臣去避一避囂。臣早已認定此生不可有負內子,若事情這樣一直糾纏不清,依內子的性情,臣可就要失婚了,還求陛下成全。」

  仙居長公主聞言從屏後走出,「沅西,你就這麼討厭我,就這麼恨我?」

  沈江東再拜,「公主,沈家有負公主,但臣若為了有負公主而再負內子,臣無法做到,還請公主恕罪。」

  蕭繹看見這詭異的場面,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無論是傳言今上曾有意晉封沈江東為郡王,還是沈江東這個沒當成的舊駙馬會再當新駙馬,都顯現出今上對嘉國府聖恩隆重。可一朝何守之誣告,整個嘉國府又險些萬劫不復。沈江東生平最怕登高跌重,所以遇事退開是第一反應。

  京中流言四起,鬧到這樣的地步,蕭繹不答應也不行。保國公還京後,朝廷下詔由嘉國公沈江東出任留都金陵守備。

  沈江東要攜妻赴任,江楓也只能交託府軍衛的職事給許懷敏。思卿與江楓從熙寧二十一年年初改組府軍衛至今,府軍衛步入正軌,處事幾乎沒有失手,江楓功不可沒。白露初去世,元凌波升任江南司提司,江楓此番離京,思卿身邊已無親信。

  江楓跟沈江東走,也有避嫌的意思。沈江東身居高位,她還督府軍衛事掌握京衛禁軍,不免引人注目。尤其這一次何守之誣告嘉國府,今上態度曖昧,江楓更加不能戀棧。

  蕭繹沒提江楓去留都後再讓元凌波回京的話,也就是默認江楓隨著沈江東出任金陵守備正式退出京衛。思卿縱有千般不舍,也不可能強留。

  思卿道:「還好,敬府已除、端王已故,可恨陳南飛死得蹊蹺。」

  江楓道:「他死了,我的憾事,無法解開了。但我也明白人生終有憾世,無論如何他償了命,就夠了。」

  思卿有些吃驚,「阿姊,你比以前看得更開了。」

  「回顧這些年,我來京時曾經相信這世上會有公道,有正理,為善除惡,就是這世上的正理。可是當我站得越高,就越懷疑自己。撫州案,讓我心中的公道崩塌,沒有人在意熙寧十七年的撫州案里有多少人枉死,沒人在意有多少民脂憑空消失,一切的一切,不過是伐異的手段。是不是公道,有沒有正理,不過是一個人,一句話而已。說實話,後來我都不知道我在做什麼,有時候我覺得我已經瘋了。我曾對沅西說,我要跟害嘉國府的人爭上一爭,可最後呢,最後一切都是一場笑話。我想是時候離開了。」

  思卿道:「我早想明白了,我可以不贊同,不參與,但我也改變不了什麼。大局大勢前,是沒有路可以走的,只能順勢而為。我小時候聽到一支曲子,『宣城太守知不知,一丈毯,千兩絲。地不知寒人要暖,少奪人衣作地衣』。後來,我也成了『奪人衣作地衣』的人,早已沒了兒時聽曲時的愴然。我知道我已經徹底迷失了。帝京不是善地,像是吃人心的怪物,既然能走,那就走吧。」

  他們都憑運氣從民間走到這帝京的高處,由儉入奢,開始享受利祿榮華。他們都曾因巨大的反差而良心難安,時至如今,又都習慣了這繁華的一切。

  江楓深知自己一走便是帶沈江東脫身而去,而思卿則永遠陷在了這裡。定藩除、朝局定,于思卿而言是好事,又不像好事。

  思卿道:「謙退可保我一生嗎?我不知道,此時此刻,我竟然有些念及昔日葉秀峰的權勢,到底是大樹底下好乘涼。可我又恨我自己,我怎麼能夠這麼想?」

  江楓道:「皇后殿下穩居中宮位,才能保一世安穩。」

  思卿小聲笑道:「大概四五年前,我總是恐懼我的處境,為我的將來擔憂。阿兄問我,你愛他麼?我說他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依靠,生死榮辱所系。阿兄說,你果真愛他,怎麼會一直去揣測他身後你的處境會如何?」

  這樣的大逆之言,江楓沒有阻止她說,沒有勸諫她慎言,只道:「傅先生和梁分離京,也是為了你。聽梁分一句話,不要再執著于靖國公、余允和舊案了。」

  沈江東離京往留都去任職,自和王以下許多朝中親貴設宴相送。

  因為顧衡還沒回京,沈江東夫婦離京前去銀杏巷看了顏陌溦母子,提及要去金陵的話。江楓身邊還有月影、移影和憐影,移影本是金陵人,願意跟江楓南下。憐影跟了思卿,江楓定要留下月影給顏陌溦,月影則很願意留在帝京,顏陌溦就答應了下來。


  從顧宅出來,夫婦二人又去銀杏巷武宅辭別了留守武宅的呂叔。呂叔說只要武振英有信兒來,他一定寫信告訴沈江東夫婦。

  嘉國府的老夏留下看房子,江楓把京郊田莊的鑰匙也交託給老夏。夫婦二人打點好了行李先去通河裝船,還預備好禮待船過彭城去看霞影和謝衍。雖然是離京,這一折騰倒也熱鬧。撿好了啟程的吉日,成國公府、英國公府、承平伯府並思卿身邊的憐影都送出城來,連仙居長公主都有儀物送出。

  仙居長公主親自到通河碼頭來送,囑咐沈江東夫婦一定要親手打開自己的禮物。江楓自動躲開,仙居長公主灑淚不止,沈江東勸了半日才將她勸離。

  仙居長公主返回帝京公主宅邸,侍女小聲道:「公主,有人在查當年的靖國公案是否有冤,靖國公是否……系老王爺所誣。」

  仙居長公主道:「以前浙江巡撫姚遠圖查過,可他不是早就死了?」

  侍女道:「公主不要再為嘉國公傷心了。公主想一想,康王府、敬王府先後傾覆,陛下卻一直不提靖國公案,這說明陛下根本就不想重啟此案。顏家人早都死沒了,除了陛下之外,也就只有與靖國公府交好的嘉國公可能會替靖國公府翻案。小王爺已死,敬王府如今只剩下公主一人,倘若真給靖國公翻案,老王爺必泉下難安,公主又如何自處?公主對嘉國公太仁慈了!」

  靖國公府與敬王府已結世仇,二者只能活一個,仙居長公主如何不明白?

  她輕輕顰眉,「去弄清楚,究竟是誰想給靖國公府翻案。」

  在仙居長公主離開碼頭後,沈江東害怕江楓誤會連忙上前解釋,江楓道:「依依惜別,我看得都要流淚了。」

  沈江東無奈道:「你慣會笑話我。你知道她說什麼嗎?」

  江楓道:「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沈江東道:「她說讓我放心去金陵,不必掛念她,她會很好。因為聖上並不想為靖國公、余允和翻案,畢竟靖國府和端府只能活一個,她跟顏家人只能活一個。」

  江楓道:「是了,你這樣說我才想起來,她原是老敬王之女,是小敬王的胞姐,被先帝收養才得封公主。為什麼忽然提這個?」

  靖國公案是老敬王一手炮製,如今敬王府倒了暫時沒清算到仙居長公主身上。但如果靖國公案舊案重提,這把火會不會燒到她的身上並不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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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居長公主作為反派人物登場,本月將結文,連載完大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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