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總角論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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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9章 總角論交

  熙寧十七年因為撫州案嘉國府與何家結下的梁子,本以為在熙寧二十一年何守之投敵、熙寧二十二年寧壽侯被清算後兩家的恩怨就不了了之了,沒想到何守之還會活著出現。

  熙寧十七年撫州案案發,江楓被時任刑書的楊萬泉推出來查案,所找到的關鍵證據——撫州鎮守的遺折在江楓回京途中不翼而飛。(前情見第十二章細話初心)

  江楓嫁入嘉國府、成為嘉國公夫人後,因為遺折一直未曾出現,何家包括何適之、何守之兄弟以及先皇后的堂兄寧壽侯等人都以為是嘉國府故意扣留,用以威脅何家,於是熙寧十九年,時任糧道的何守之在大軍輜重上做了手腳,致使沈江東兵敗新建,下落不明。

  江楓不知道兩份遺折都為今上所得。根據何守之熙寧二十一年在餘杭的供述,其中一份遺折是被端王扣留的,後來為何美人意外得到,交還了何家。何家等人發覺錯疑了嘉國公府,故而推何守之出來替何家認罪。何守之淪為棄子,這才有了熙寧二十一年秋天沈江東夫婦與何守之一同逃離餘杭的一幕。

  沒想到時隔三年,已經投定藩的何守之再度出現在,更沒想到他會跳出來指證沈江東附逆。

  何家不知道撫州鎮守的遺折有兩份,按照何守之的供述,熙寧十七年秋天在帝京京郊從江楓手中騙走遺折的是端王的屬下,那麼端王應該手握兩份遺折,為什麼何家只得到了一份,那一份又再哪裡?還在端王府中嗎?

  端王已死,從前的端王世子、現如今的小端王蕭紜又不像是願意蹚渾水的人。端王當年扣留撫州鎮守遺折的目的又是什麼?擔心撫州案真相大白、葉秀峰完全脫身,當時的皇貴妃葉氏就會順利入主中宮麼?

  江楓胡思亂想一通嘆了口氣,月影問:「夫人要進宮麼?」

  江楓搖搖頭,「進宮容易,我要去個不容易去的地方。」

  定藩謀逆這件事在牽連了康王府、敬王府之後,終於還是燒到了勳爵舊家嘉國府的頭上,朝中人心惶惶。

  這一次與熙寧十九年沈江東兵敗新建無人敢上門那一次不同,她回了嘉國府,小端王、汝原郡王以及相交的公侯府邸、她在京衛的同僚都遣人來問候。成國公、孫平甫等人不在京,成國公夫人、孫平甫夫人也都來問候。江楓心中有點害怕此舉會招來忌憚,但這麼多人上門,足以說明朝中大都不信沈江東會附逆。

  何守之控訴沈江東兩次通敵,第一次是熙寧十九年兵敗新建時確實被捕,受封偽朝長沙郡王,但是這一條他手中沒有證據。因為孫平甫上書力陳沈江東是在贛西為他所救,目擊者極多。另有被俘的定藩通事作證稱定藩並未抓到沈江東,韓循禮假封沈江東為長沙郡王只是為了展現民心所向、離間朝廷。

  何守之還控訴熙寧二十一年沈江東因為對安平郡王不滿,與定藩有了往來,向定藩泄露軍報,致使朝廷在東線大敗。何守之還聲稱,沈江東連夜逃出餘杭本就是為了投靠定藩,後來猶豫不決將江左布防圖交給了自己,意圖腳踏兩隻船。因此沈江東逃離餘杭不久,自己攜布防圖投靠定藩,朝廷在東線再一次大敗,衢州失陷。何守之不僅拿出了有沈江東印鑑的布防圖,還有安平郡王親兵作證安平郡王確實要殺沈江東、沈江東因此確實心懷不軌。(前情見第九十二章無奈聯手)

  沈江東與安平郡王的恩怨,除了已經因為江左帳目被殺的時任浙江巡撫姚遠圖,當時在新建的永和郡王、現如今的和王最為清楚。江楓正在胡思亂想,月影悄悄走進來道:「夫人,和王殿下來了。」

  和王親自過府,江楓出迎,兩人談及熙寧二十一年秋天餘杭的境況,和王似乎仍然因為敬王府出事後今上對宗王的態度有所保留而恐懼。

  熙寧二十一年的秋天,今上在宜寧行宮下落不明,安平郡王派親兵以沈江東密會當時的「逆賊」孫平甫為由先後派自己的親信與何守之赴餘杭殺沈江東。沈江東與江楓一通忽悠讓當時進退維谷的何守之以為二人在安平郡王的逼迫下準備投靠定藩,於是何守之找到定藩哨點意欲同沈江東夫婦一道秘密離開餘杭城南下「投靠定藩」。

  期間狀況頻出,沈江東夫婦偽造閩浙布防圖故意讓何守之取走投靠定藩,試圖讓定藩按照偽布防圖跳坑,但定藩似乎又從其他渠道掌握了江左防務的密文,於是沈江東夫婦北逃留都金陵後東線還是大敗,衢州失陷。

  現在何守之手持有沈江東小印的布防圖出現,這張布防圖卻不是沈江東當初給他的偽布防圖,而是真布防圖。圖上的印鑑他是如何假冒的,江楓就不得而知了。何守之控訴沈江東將真布防圖交給自己傳遞到定藩手中,以至於衢州失陷,沈江東的境遇也因此不堪。


  和王問及沈江東那枚小印的下落,想要比對真偽,江楓道:「我們夫婦倉皇離開餘杭,小印放在了餘杭。沅西再次回到餘杭時,他在留在餘杭的東西都被安平郡王收繳了,小印也下落不明。」

  和王道:「本來就算何守之拿到了印有沅西公小引的布防圖,那也沒什麼,大不了就說是他偷竊的,嘉國公最多失察之罪。只是夫人與嘉國公離開餘杭未久,衢州就失陷,這件事實在解釋不清。」

  江楓道:「和王,此布防圖,非我與沅西騙他所遺的偽布防圖,上面的印一定是假的。現如今要證明,唯有找到小印或者印有小印的舊文書做比對。」

  和王頷首道:「餘杭府那邊,本王再想想辦法,夫人放心。」

  江楓謝過了和王,送和王出府,月影上前道:「夫人,皇后娘娘又差人來請您,您還是去見見皇后吧。」

  江楓問:「來的是誰?」

  月影道:「是雲初姑娘。」

  「快請她進來。」

  江楓見了雲初,請雲初告訴思卿不要過問此事,以免牽連自身。

  此時身處西苑閱是樓的思卿正在談及此事。閱是樓的几案上布滿豐盛的菜餚,但是思卿和蕭繹誰都沒下箸。燈火閃爍不定,沒人說話,菜冷了,衙香燒完了,架上的鸚鵡叫累了,兩人還是這麼靜靜坐著。

  思卿先開口道:「你明明知道沈沅西不可能附逆。何守之所承的布防圖就算有沈沅西的私印,為什麼不能是何守之盜取的?既然證據不足,為什麼直接抓人?」

  蕭繹終於拿起筷子,「吃飯,都涼了。」

  思卿沒動筷子,「為什麼不回答我的問題。」

  蕭繹淡淡道:「思卿,這是前朝的事。」

  思卿自嘲一笑,「三哥,陛下,你明明知道當初何家為什麼處心積慮讓何守之害沈沅西——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你扣留了撫州鎮守的遺折嗎?那份遺折,你還要留多久,是為了防玉田侯,防何家,防我,還是為了讓沈江東死?」

  蕭繹用力一摔筷子,和順探頭,蕭繹斥道:「滾。」

  和順迅速消失。

  「我們為了這件事吵了不知道多少次,」思卿道,「但你始終在騙我。」

  蕭繹吼道:「你為什麼對他們夫婦如此關心?」

  思卿反問道:「總角論交今長大,嘉國府陷進去,你就這麼看著?」

  蕭繹不再說話,思卿道:「我可以回答你的問題,我為什麼對沈沅西夫婦如此關心,因為就算是萍水相逢的路人被誣,我也應該搭一把手。」

  「可是你越界了!你越界之前,你怎麼不為你父兄想一想?」

  思卿只覺得一震。她越界了,熙寧十七年的那個晚上,他口口聲聲請她加入京防時說的話猶在耳邊,他放權於她離開帝京時的情境猶在眼前。現在定藩被除,他竟然說她越界了。

  等等,他提到了傅臨川和顧衡,他說她怎麼不為父兄想一想?這話如此耳熟,於當初葉秀峰威脅自己不得離開帝京時如出一轍。他竟然也用傅臨川和顧衡威脅她。

  蕭繹似乎意識到了自己失態,「嘉國公府是開國功臣門第,在議貴之列,又有太祖鐵券。就算沅西沒辦法說清楚……」

  思卿的話沒過腦袋,順口就溜了出來,「那麼當年的靖國公府也有鐵券,也在免罪之列吧?」

  蕭繹驟然掀翻了几案,思卿緩緩站起身,素著一張臉,轉身而去。

  這是熙寧二十三年秋天從維揚回京後兩人首次爭吵,在此之前,思卿不滿於蕭繹始終拒絕為靖國公、余允和翻案,曾多次與蕭繹爭執,但兩人每次都能做到各退一步。

  熙寧二十三年秋天定定藩、除小敬王后,傅臨川顧衡相繼離京,哪怕已經拆穿了周貴妃的身世,思卿仍儘自己最大的努力避開舊日與蕭繹爭執的話題。

  她只希望他能夠過得更順心一些。

  此時此刻,為了沈江東,為了嘉國府,他竟然用傅臨川和顧衡威脅於她。思卿心如刀絞,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退讓換來的卻是蕭繹的步步緊逼。

  當次日思卿聽到宮人說起遂安殿皇太后向蕭繹說「沅西必然是被構陷,為何不能先放了沅西」遭到蕭繹斷然拒絕後,思卿明白過來,原來蕭繹不僅僅是對自己變得無情。沈江東與蕭繹一起長大,情續仲昆,蕭繹如今對他一樣冷漠無情。

  他越來越像一個神鬼莫測的帝王,越來越不像她所愛慕的蕭繹。


  因為思卿和蕭繹的這場爭吵,雲初沒有再到嘉國府請江楓進過宮。過了幾日,事情始終沒有轉機,江楓在內室換禮服,月影問:「夫人終於要去見皇后了嗎?」

  江楓搖搖頭。

  她穿戴整齊,前去拜謁了今上。晚間回府江楓換了衣服,卻又不知道去了何處。

  當她的面容出現在沈江東的面前時,沈江東吃驚不已,「不是說不再見面了嗎?」

  江楓笑了笑,對身邊的刑部侍郎岳文康道:「岳侍郎,我們夫婦有幾句話想說。」

  岳文康點頭離開,江楓對沈江東道:「孫平甫幫你作證熙寧十九年你沒有被俘,沒有受偽職。但是他只能幫你作證一次,熙寧二十一年在餘杭的事沒有任何轉機。始終沒有辦法證明你在餘杭未與定藩聯絡。」

  沈江東問:「那你還來做什麼?」

  江楓一笑,「沅西,如果我劫獄,你跟不跟我走?」

  沈江東沒聽清,「什麼?」

  「我說如果我劫獄,你跟不跟我走?」

  沈江東大驚,輕聲道:「你可是府軍衛屬員,堂堂京衛將軍,怎麼能劫獄?!」

  ———

  自從江楓到訪,仙居長公主的府邸一直都十分安靜。這天侍女匆匆到長公主的內室中,長公主正在撫琴。

  長公主撫琴時最不喜歡別人打擾,侍女這次竟然冒著長公主動怒的風險打斷她,「公主,嘉國公挾持了夫人和刑部岳文康越獄了。」

  琴弦斷裂,「越獄?挾持他夫人?!」

  侍女小聲道:「是,嘉國公夫人受命督府軍衛事,嘉國公挾持了夫人,要挾府軍衛助他出城。」

  「此事當真?」

  「京衛和兵馬司出動了很多人圍捕,聽說嘉國公夫人的脖子都被割破了,流了許多血,應該不假。」

  江楓那天前來拜訪她時說的話在她耳邊響起,「他的心中一直惦念著公主兒時的情誼。他娶我,為的是世俗的禮法,他不敢愛公主,為的也是世俗的禮法,為的是嘉國府的聲譽。」

  「公主下降嘉國府,嘉國府勢壯,陛下不願意看到。」

  「公主心裡有他,就應該體諒他的。公主如果也顧及兒時的情誼,就請幫幫他。」

  「公主以後也不想後悔吧?」

  仙居長公主抓住侍女的袖子,「去辦一件事——那何守之,留不得了。」

  沈江東在獄中莫名其妙昏迷,醒來時卻在一處閣樓上。他覺得頭痛,立馬爬起來,看見刑部屬員岳文康倒在自己的身邊昏迷不醒。沈江東連忙去試探他的鼻呼,還好,只是昏迷。

  「你醒了?」

  江楓端著水走上閣樓,沈江東連忙道:「這是哪兒?你為什麼帶我到這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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