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便歸雲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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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1章 便歸雲洞

  沈江東搖頭,江楓道:「所有人都看得出今上不想為靖國公、余允和翻案,連梁分和上陽郡心裡都明白。只是這件舊案牽連著這麼多人,這麼多事,尤其牽連著皇后……東宮日漸年長,誰也不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看樣子皇后會逐漸退出京衛,我不覺得這是好事。」

  「那什麼是好事?」沈江東問,「皇后挾京衛自重就是好事?」

  江楓道:「沅西,別說了。」

  夫婦二人往通河換水路南下,憑欄而望,一切景致隨著船向後倒退。沈江東隨手抽了一本詩稿,翻開是一首五言:

  春風奈別何,一棹逐驚波。

  去國丹心折,流年白髮多。

  脫身離網罟,含笑入煙蘿。

  窮達皆常事,難忘對酒歌。

  江楓端了茶來,「你笑什麼呢?」

  沈江東鮮見露出年少時明亮的笑容,接過茶笑道:「我笑,我終於『薄世臨流洗耳塵,便歸雲洞任天真』。」

  江楓帶上船的碧眼白貓上船後四處亂跳。沈江東要抱,被它甩開。仙居長公主的禮物仍然放在桌邊,江楓問:「你是讓你親自打開麼?」

  沈江東道:「你別醋我,我怪害怕的。」

  江楓道:「心虛什麼,難道還不讓我看了?」

  沈江東笑,「長公主的原話是讓咱們一起打開。」說完正要去拿,誰知道那白貓不知怎得將禮物匣子摔在地上。白貓跳上去不知怎得撥弄了機關,匣子啪得裂開,白貓猛然一竄,兩支弩箭嗖得釘入船艙艙頂。

  沈江東夫婦面面相覷。

  ———

  仙居長公主鬧出與沈江東故事,逼得沈江東上表離京,建昌郡王於是又來求娶雲初為次妃。思卿問雲初究竟願意不願意,雲初想了幾日,還是因為畏懼流言而拒婚,並於是年春末藉口母病出宮,退居原籍。

  雲初離開後,思卿身邊再無知心人。

  自從沈江東與江楓離京,思卿幾度暗示蕭繹端王已死,是時候重啟靖國公、余允和舊案,但蕭繹總是沒有什麼反應。

  正月里思卿在西苑昏迷,蕭繹直接把顧衡叫到西苑來探視她,似在暗示思卿,哪怕不為靖國公、余允和翻案,思卿一樣可以放心大膽與顧衡夫婦往來,可是蕭繹的性情已開始改變,思卿又怎麼敢冒這種險?

  熙寧二十四年春日仁康皇太后忌辰時,蕭繹一反常態沒提去西山雀兒庵祭拜仁康皇太后的事。

  江楓退出京衛後,思卿恐蕭繹疑她,便說定藩已敗,敬王已死,她不必繼續留心京防。蕭繹雖然不動聲色,但也沒提出異議。

  思卿覺得睡不安穩,常常一個人住去西苑。有時嫌西苑太安靜,也帶太康公主和程蕊仙去。自從程瀛洲去世,程蕊仙沉默寡言,兩頰消瘦。思卿不知道應該如何勸慰她,常常把她帶在身邊。程蕊仙也不愛說話,思卿的狸奴與壯碩的白貓生了小貓,程蕊仙只愛跟小貓靜靜呆在一起。

  有天蕭繹去南內看思卿,說起仙居長公主安靜異常,蕭繹道:「不知道她怎麼想,希望她能早日想明白。」

  思卿和蕭繹的交談越來越少,越來越疏離,說的事情總與二人無關。思卿總想去靠近他,探求他為什麼改變,但蕭繹總是默默將思卿推開。

  思卿心中也明白,她熙寧十七年接手京衛時的恐懼正在逐步應驗。他不再需要她的輔弼時,必然對她生出忌憚與疑心。

  她原不該對他動心的。

  以前菱蓁說她對蕭繹太無情,就軒昂思卿永遠摸不透愛貓的心思。可這樣的思卿讓蕭繹欲罷不能,他猜不透她所想,他得不到她的心,所以才會一直沉溺於她的一顰一笑。當她動心後,當他輕而易舉得到她的心後,他便不再像以前一樣珍惜。

  ———

  顧衡說趕在熙寧二十四年暑熱前回京,路上耽擱了還未回來。天氣漸漸熱起來,顏陌溦打開正堂的門窗讓涼風進來,玉棠道:「隔街的祝阿婆,說會替孩子瞧祟物。聽見咱們囡囡夜裡總是哭,說今兒抱過去她給瞧瞧是不是有不乾淨的東西跟著囡囡。」

  因為兩家住得不遠,經常走動,顏陌溦於是道:「你先抱著囡囡去,等下我將這圍屏繡好了拿了去找你,順帶謝她。」

  玉棠答應著,抱了孩子出門去。江楓留在京里的月影替顏陌溦篩絲線,兩人正商量怎麼打絛子,門外走進一穿紅紗衫的女子。


  顏陌溦一抬頭先瞧見了,起身道:「你找誰?」

  月影聞言抬頭,卻大驚失色,「長……長公主?!」她在嘉國府時見過仙居長公主去嘉國府見沈江東。

  顏陌溦聞言一震,只見仙居長公主慢慢走近,凝視著顏陌溦的臉,旋即笑了,「原來沈沅西有外室?我聽外面的貨郎說,你連孩子都有了。看不出,他夫人還算大方。孩子呢?抱來我瞧瞧。」

  月影連忙解釋道:「長公主,這是舅太太。」這樣介紹顏陌溦,從的是武振英與江楓的輩分。

  仙居長公主顰起秀眉,似乎不信,「他為什麼悄悄來這裡?他們夫婦離京的時候,為什麼又來看你。」

  顏陌溦也不見禮,神色複雜地凝視著仙居長公主,「你跟蹤他,他竟然沒有發現,你本事不錯。」

  仙居長公主朗聲道:「搜!」

  門外長公主府的侍從聞言衝進顧宅一通亂搜,月影制止不迭,「長公主這是做什麼?!」

  顏陌溦一動不動凝視著仙居長公主,仙居長公主覺得疑惑。片刻後侍從搜出信件,長公主打開一閱,笑了笑,「阿衡,梁分,是你的情郎麼?除了沈沅西,你還偷養情郎?」

  片刻後侍從又搜出貴重的首飾拿給仙居長公主看,仙居長公主翻了翻,正要放下時忽然看見一塊玉佩,她驟然變色,拎起玉佩,渾身發抖,「你……」

  顏陌溦這下意識過來,目光躲閃,「長公主認錯了,我夫君與嘉國公夫人有師門淵源,僅此而已。青天白日,長公主還是守法度得好。」

  仙居長公主顫抖著捏著玉佩,「你……你是誰?」

  顏陌溦意識到不對,要奪門而去,卻被長公主攔住,月影道:「長公主,您與舅太太素不相識,請不要為難舅太太。」

  仙居長公主對侍從道:「把這個丫頭拖出去,你們也都出去。」

  顏陌溦連忙道:「不要為難她,她不是我家的人!」

  沒人聽顏陌溦的話,仙居長公主的侍從來撤月影,顏陌溦上前去阻止,被一把推倒在地。顏陌溦眼睜睜看著月影被打暈拖了出去。

  跟隨仙居長公主的侍從掩門退下,仙居長公主唇角顫抖不止,「你……你竟然還活著……你竟然還活著。」

  顏陌溦道:「長公主認錯了人了。」

  仙居長公主舉著玉佩道:「這是仁康皇太后給你的玉佩,化成灰我也認得!別說這是沈沅西給你的,他根本拿不到這樣東西!」

  「世上相似的東西有很多,」顏陌溦道,「長公主認錯了。」

  「六妹妹,六妹妹,」仙居長公主笑道,「你真是個妙人,你究竟心虛什麼,連我都不敢認了?我雖然不認得你的相貌了,但這說話的語氣卻沒變過。仁康皇太后的貼身之物東西,除了三哥和你,還會有誰能拿到呢?當年你日日夜夜佩戴的東西,三哥又怎麼可能交給旁人?」

  顏陌溦道:「珍寶易手,是尋常事。」

  「手中有此玉佩,還與嘉國府暗中往來就不會是尋常事,」,仙居長公主走到她身前,「六妹妹,我是四姊啊,你怎能裝作不認得我?」

  顏陌溦仍然不說話,仙居長公主那張清冷的面孔卻愈發扭曲,打量著這小小的宅子,「你還活著,你還好好地活著,還成了家,生了子……」她揪住顏陌溦的衣領,「你憑什麼,憑什麼?!」

  顏陌溦仰面看向仙居長公主的面容,仙居長公主道:「老四嫁了知心人,你是罪臣之女還能苟活至今嫁人生子平平順順活著,為什麼只有我……明明我才是宗室血脈,明明我才是宗女,憑什麼一切苦難都要由我遭受!」

  顏陌溦嘆了口氣,仍然不鬆口承認自己的身份。

  仙居長公主後退數步,「我一直好奇,究竟是誰在暗中清查靖國府和余允和舊案?這個人藏得好深好深。原來你還活著,原來你還活著。」

  顏陌溦熙寧二十二年曾向蕭繹約定以五年為期,這五年裡她與顧衡從未清查過靖國公、余允和舊案。但她不能說,她此時此刻絕對不能承認自己的身份。

  仙居長公主又怎能想到思卿這個出身葉氏的皇后因為傅臨川與顧衡與靖國公、余允和案產生糾葛?怎會疑心這位中宮皇后毫無緣由攪和到靖國公案的渾水中去?

  仙居長公主扭曲的面容里擠出一個冰涼的笑,她袖中噹啷掉出一把匕首,「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憑什麼只有我被棄如敝屣,踏過血海刀山,還得淪為帝京的笑話!」她冰涼的臉頰貼近顏陌溦的臉,「六妹妹,你活得太長了,你早就該離開這個人世了。」她拿起匕首塞入顏陌溦的懷中,「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顏陌溦道:「你的話我聽不懂。就算你是長公主,你也不能濫殺無辜。我的侍女回來,會報官的。」

  「報官?」仙居長公主大笑,「報官?沈沅西來過,那他肯定知道了你是誰,那麼三哥也就知道了。三哥都知道了,你為什麼還得藏在這裡,住這逼仄的宅子。」

  她又湊近顏陌溦,「端敬二王已死,三哥還是不給你父親翻案。你是罪臣之女,早就被賜死的罪臣之女,你敢報官,我就敢告訴所有人你的身份。三哥一直不願意給你父親翻案,說明他根本就不相信你父親當年沒有謀反。既然如此,你就永遠都是罪臣之女,一輩子都是。要報官,你的情郎,你的孩子,都會是罪臣眷屬。上陽郡主死而復生,必然在帝京鬧個天翻地覆。你好狠的心,害人家清清白白的兒郎牽連到你家的渾水裡去。」

  顏陌溦終於變色,仙居長公主拔開刀鞘,「六妹妹,你活得太長的,你的命,你的快樂,得分給我一半兒。我們敬王府和你顏家勢不共生,我們的恩怨,是時候徹徹底底的了結了。如果沈江東跟你是共謀,想幫你為靖國公翻案,我有很多辦法讓嘉國府不敢再開口。你死了,就不會有人再心心念念為靖國府翻案。只有你死,一切才能終結。」

  顏陌溦道:「你瘋了!」

  「瘋了?」仙居長公主痴痴道,「沒錯,我瘋了,我確實瘋了,那又怎樣?你不肯死,我就叫人找出你的孩子,摔死在你的面前。你的孩子雖不在家,應該不會走遠吧。」

  顏陌溦勃然變色,「你要做什麼?!」

  仙居長公主痴笑,「我要幹什麼,要看你怎麼選。六妹妹,不能總讓我嫉恨你,讓我嫉恨你一輩子。你死了,我就不恨了。」

  顏陌溦懷中的匕首散發著凜冽的寒光,她恍惚中看見顧衡抱著孩子走向自己,她連忙向前撲,卻被一隻手抓回,緊接著是仙居長公主那單薄的面孔,盈盈脈脈的眸子。住在仙居長公主眼底里的惡鬼,正向自己遙遙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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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懋德殿的銀瓶里裝著甜湯,煨熱後宮人端上桌來,仙居長公主親手用銀針試毒,銀針明亮如新。桌上一對桂陶小盅是仙居長公主從靖江府帶回宮的,和順將甜湯注入小盅,蕭繹望著仙居長公主,似乎鬆了口氣,結果小盅小抿了一口,「四妹妹能想開就好。日後四妹妹若有意再成婚,我與小娘娘都願意玉成。」

  「玉成什麼?」

  只見思卿扶著皇太后入懋德殿,蕭繹笑道:「我跟四妹妹說,只要她願意再嫁,將來一定給四妹妹找個好人家。四妹妹將來的婚事,小娘娘一定玉成。」

  皇太后見沈江東離京後仙居長公主慢慢想開,也喜道:「好!好!老四能想開,我為老四高興。老四不容易啊,萬事朝前看。」

  仙居長公主斂衽道:「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改日再來向小娘娘、皇兄、皇后問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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