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互相探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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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5章 互相探底

  對於閱兵大會,李申之原本沒有什麼特別的打算。

  他只想在閱兵大會之上說幾句豪情狀語,好好地賞賜將士們一番。

  而現在,局勢發生了新的變化,閱兵大會便有了新的含義——誇耀武力。

  誇耀武力的閱兵儀式,也是老祖宗玩剩下的,尤其是在春秋時期,非常地流行。

  那時候大家喜歡比紙面實力。

  兩個國家準備打仗了,便把使者喊來,然後擺一擺自家有多少戰車,多少士兵,多少盔甲,讓對方知難而退。

  甚至於還有兩軍對壘,已經上了戰場了,一面看見對方的戰車多,主動撤退的都有。

  然而自從戰國之後,戰爭的模式一次次地突破了傳統的道德底線(這便是儒家所謂的『禮崩樂壞』),這種紙面實力再無法決定一場戰爭的勝負,於是誇耀武力的事兒不僅變少了,還發生了根本性的轉變。

  人們不僅不再誇耀武力,反倒不遺餘力地「示弱」。

  通過示弱讓對方放鬆警惕,然後集中兵力直接偷家,一戰定勝負。

  李申之搞的閱兵,是為了談判做準備,所以還是得誇耀武力。

  但是在現有的作戰理念之下,擺出紙面實力顯然不足以震懾宋金兩國的使者。因為這就不需要擺,大宋的紙面實力始終在遼夏金之上,不需要擺出來。

  他需要通過閱兵來讓宋金兩國的使者明白一個道理:若是宋金兩國野戰遭遇,金軍必敗。

  經過李申之與張浚的商議,閱兵大會成了他們今後局勢的一個轉折點。

  誇耀武力既是為了威懾金人,更是為了給趙構打氣。若是這個局能做好了,日後行事便會事半功倍。

  將士們打了一場空前絕後的大勝仗,一場可以媲美曹操官渡之戰,孫劉赤壁之戰,謝玄淝水之戰的超級大逆轉。

  將士們這麼出色,他們當文官的也不能拉胯,定要來個舌戰群儒,如張儀一般憑藉三寸不爛之色開疆拓土三千里。

  正是閱兵大會有了新的意義,李申之才不得不上心,憑藉他後世的視角,全方位地改造宋人的閱兵大會。

  在宋人的傳統中,閱兵大會更像是一場表演大會,亦或是全軍比武大會。相比較起來,與阿三的有更多的相似之處。

  其實阿三的表演型閱兵也不是他們自創的,而是學的英國人,只不過融入了更多的民族特色罷了。

  在老式的軍隊中,閱兵主要是為了表現軍人各項出色的軍事技能,進而演變成了軍事雜技。

  而李申之卻知道,這樣的雜技表演雖然好看,但是卻缺少了軍隊最核心的氣質:殺氣。

  縱觀咱們的閱兵儀式,越久遠的閱兵中,裝備越簡陋,卻殺氣越重。

  即所謂的畫質越差,戰力越強。

  不是說現在的軍隊戰鬥力不如以前,而是天下承平日久,現在的戰士們沒開過時的戰士殺敵數多。

  現代的軍隊可以在所有方面超越開國時的先輩,唯獨殺人的經驗比不過。

  這玩意根本練不出來,非得在戰場上經歷過幾次生死,才能孕育出眼神之中的殺氣,一種對生命既珍惜又漠視的態度,一種面對生死時的果決。

  雜技最多哄一哄外行,而唯有殺氣才能震懾住內行。

  這次閱兵大會的主要觀眾是兩個人,完顏宗弼和趙鼎,他們剛好一個是外行,一個是內行。

  若是搞一些花里胡哨的雜耍,完顏宗弼只把這當笑話看一看,趙鼎卻會直呼威武。

  而若是讓士兵們端著長槍踢著正步走過去,趙鼎會覺得索然無味,完顏宗弼必然會直呼內行。

  將兩者融合在一起,其實也不難,讓雜耍和正步穿插進行便可。

  只是李申之還有更多的想法,需要將士們好好配合,也需要岳銀瓶多費費心思,認真操練一番。

  為了達到更好的訓練效果,李申之與岳銀瓶乾脆搬到了校場居住,晚上與士兵們同吃同住,不再回到府城縣衙居住。

  正當李申之慶幸擺脫了石鎖以及槓鈴的摧殘之時,岳銀瓶卻每天晚上拉著他非要負重跑上十里地才肯罷休。

  俗話說:只有累死的牛,沒有耕壞的地。

  古人誠不我欺。


  沒幾日,趙鼎到了應天府城,張浚出城迎接,李申之也順便回到了府城之中。

  軍訓已經步入了正軌,他在與不在影響並不大。

  剛好李申之也累了,趁著這個機會回到城中歇息幾日。

  ……

  卻說張浚與趙鼎時隔多年之後再相見,兩人都不勝唏噓。

  想當年,這兩個人都是站在帝國權力巔峰的人,聯手幾乎打造了一個盛世出來。

  結果卻聯手提拔了個秦檜,自掘墳墓把自己給埋了。

  現如今秦檜已經伏誅,朝堂再度清明,然而他們二人卻都沒有回到權力中樞,著實讓人有些費解。

  張浚還好,好歹主政一方,成為一員封疆大吏。

  所謂出將入相,不論是入朝為相,還是在外當封疆大吏,都是國家的棟樑之才,兩者之間也經常互相轉換。如此說來,張浚倒也算是回歸了權力的中樞。

  反觀趙鼎,一直被趙官家不咸不淡地閒著,召回臨安之後只當了個大學士,並沒有具體的任命。

  所謂大學士,其實就是皇帝的高級參謀。雖然可以影響皇帝的決策,但其本身並沒有任何的決策權。

  真正的相公,如尚書左右僕射、樞密使、臨安府尹之類的,即有具體施政的權力,也能左右皇帝的決策。

  趙鼎就這麼不疼不癢地在中樞混著,直到這次將要與金人談判的時候,他才算是得到了一個實差使,給了個與金人談判的正使。

  頂著大學士的頭銜來談判,大宋這邊給出的規格可謂是相當的高。

  與此同時,金人那廂派出的使者也到了應天府。

  這使者不是別人,正是完顏亮。

  話說前段時間開封城落入宋人之手的時候,完顏亮也在被俘的權貴之中,軟禁在開封府的皇宮裡。

  於是乎金國皇帝乾脆圖省事,直接任命完顏亮當談判使者,逼著宋國這邊放人。

  至於談判的細節,金國倒是派出了一個使團來協助完顏亮。

  張浚接到金國的使節名單的時候,被金人奇怪的腦洞搞得哭笑不得。

  後來還是李申之大手一揮,說道:「咱們先給金人一個面子,到時候也好跟他們說理。」

  這才將完顏亮放了出來,迎到了應天府當使者。

  其實李申之心中想的是:自己跟完顏亮這傢伙很熟,知道他的腦迴路,談判的時候比較有把握。雖然完顏亮頗有些才幹,不是那麼地好對付,但也總好過金國派來一個不知名的小人物,摸不清對方底細的強。

  放下完顏亮不談,且說張浚將趙鼎迎進了府衙之後,便設宴款待起來。

  趙鼎不是一個人來的,身後還帶了一個龐大的使團,這些人是代表朝廷前來,應天府有義務款待。

  畢竟還要仰朝廷鼻息,張浚極盡所能地給使團提供各種便利。

  使團成員自有接待且不提,張浚將趙鼎邀請至自己的書房,二人先行交談了起來。

  「元鎮兄,朝廷派你來到底是何意?」張浚開門見山地問道。

  趙鼎比張浚大了十二歲,對張浚的恭敬泰然處之,安坐在座位上品著張浚親自泡的茶水,說道:「德遠(張浚的字)以為,朝廷為何會派老夫前來呢?」

  張浚是個急性子,最是不喜趙鼎這副慢吞吞的性子,說道:「當初我主戰,兄主和。現在仗也打完了,官家派元鎮兄來,當然是和談而來。」

  趙鼎說道:「如果只是為了和談,為兄又有何不能與德遠訴說?只是官家這次派愚兄來,還有別的任務。」

  說著話,趙鼎朝著西北的方向指了指。

  張浚驚呼:「莫非是要……」

  趙鼎將手指豎起在唇邊,又指了指窗外:「小心隔牆有耳。」

  張浚倒是不怕隔牆有耳,因為這裡周圍都是他的心腹。只是他也無法說服趙鼎敞開胸懷,只好不再深究。

  好在他已經猜到了趙鼎的意思,而趙鼎也肯定了他的猜測。

  應天府的西北是開封府,趙鼎的意思是此行還有一個任務,考察開封府。

  而考察開封府的目的,是為了遷都。

  只是不知道趙官家在遷都這件事情上,到底是什麼樣的打算,只能隨後再與趙鼎細問。


  接下來該如何應對,還得找李申之商量一番才行。

  趙鼎說罷,又從袖子中掏出一張帖子遞給了張浚,說道:「德遠賢弟,這名單上的人,還請賢弟多多照拂一番。這次應天府大捷,盯著的人太多,老夫雖不願淌這趟渾水,但怎奈人在江湖,不得不做這些齷齪之事。」

  遞條子是關乎****的事情,是以趙鼎這樣的君子都有些臉上掛不住。

  有人說宋朝是華夏兩千年封建文明之集大成者,這話不只是褒義,還有貶義。

  所謂集大成,不僅僅有優點,還有缺點。

  就拿,宋朝的軍隊之糜爛,可謂是集華夏兩千年歷史之精華。

  喝兵血,吃空餉,殺良冒功都是小兒科,今日說得這一樁,叫作買功勞。

  宋朝慫,那是皇室慫,貴族慫,百姓可一點都不慫。

  宋朝的將士們雖然頂著國內巨大的阻力,卻也能時常打幾場勝仗。有數據統計,有宋一朝若是單論規模以下戰鬥的勝率,宋軍的勝率能達到百分之七十。

  當然,戰爭看的是最後的結果,玩這些數字遊戲本沒有什麼用。

  就像賭博,哪怕前面贏了三天三夜,只要最後一把梭哈輸了,那便是輸了個乾乾淨淨。哪怕單場的勝率高達百分之九十九,又有什麼意義呢?反正是手中的籌碼一個不剩,全都被對面給賺去了。

  宋軍的勝仗雖然對局勢影響不大,但是對皇城中的貴族們卻有著巨大的作用。

  這些在皇城中的貴族們坐擁天下財物,一天戰場都沒有上過,但是卻可以從邊軍之中收買士兵的功勞,進而步步高升。

  若是事情僅限於此,倒也還算比較公平。對於大頭兵來說,他們要不要功勞無所謂,只要能賺到足夠多的錢,早點攢夠了老婆本兒,也能回家過好日子去。

  可是隨著時代的發展,買賣軍中的功勞成了一項產業,掌控在中層軍官們和朝廷貴人們的手中。

  一旦產業鏈形成之後,這些軍功與普通的士兵們再無關聯。

  打完仗之後統計軍功,軍官們會直接將軍功賣掉,然後再將賣軍功的錢私吞。

  士兵們不僅軍功沒了,連賣軍功所能得到的錢也沒有一文錢,這樣的軍隊還能打幾場勝仗,簡直是奇蹟。

  腐敗是人之常情,每個朝代都難以避免。但想宋朝這般腐敗得堂而皇之,腐敗得理所當然,腐敗得肆無忌憚,縱觀歷史上的大一統王朝,還當真少見。

  趙鼎遞過來的條子,說得正是這個事情。

  張浚不動聲色地接過條子,並沒有展開來看,而是問道:「朝廷這次劃撥了多少戰馬來?」

  趙鼎豎起了一根手指,神色有些尷尬。

  張浚寬心道:「元鎮兄莫要如此。朝廷是什麼德性,我是知道的。能調撥來一千匹戰馬,恐怕已經是相公們力爭的結果了。」

  「咳咳……」趙鼎乾咳兩聲,面色微微發紅,說道:「一百匹。」

  「一百匹?!」張浚的調門都拔高了八度,瞪大了兩隻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趙鼎。

  這就是朝廷的態度?

  張浚是真的憤怒了。

  號稱南渡以來最大的一場勝利,有著軍事收復東京開封府的潑天大功,十萬精兵枕戈待旦,活捉金國都元帥完顏宗弼……

  朝廷竟然只給補充一百匹戰馬?

  哪怕朝廷一文錢不給都比這股刻薄吝嗇讓人能稍稍舒服一些。

  趙鼎也知道這事兒辦得不地道,尷尬地解釋道:「此番西南送來的馬匹只有一萬匹,貴人們挑走了五千匹,禁軍留下了三千匹,沿江各制置使又有所截留……不怕德遠笑話,老夫能把這一百匹戰馬帶到這裡,一路之上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欠下了多少人情。」

  張浚真想說:老哥哥啊,你若是不帶來這一百匹戰馬,一路之上也不會欠什麼狗屁人情。反倒是將戰馬帶來了,不僅沿途欠了不少人情,關鍵是也把應天府上下給得罪了。

  他張浚知道趙鼎的秉性,明白他不會坑害自己,可是這事兒是擺在明面上的事兒,實在看不過去。

  十萬大軍,給了一百匹戰馬,噁心誰呢?

  哪怕道理說破天去,這一百匹戰馬也無法跟應天府的官兵軍民解釋。

  好心辦壞事,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吧,使得張浚也無法真的對趙鼎動怒。


  尷尬了一陣,趙鼎說道:「還是說說你們對金人的了解吧,你們對這次談判有什麼想法?」

  張浚不動聲色,眼神之中充滿了不信任,分明對剛才戰馬的事情依然耿耿於懷,反問道:「朝廷是什麼意思?」

  「咳……」趙鼎被張浚銳利的眼神盯著心虛,原本想著先套出對方的話,也只好作罷,自己先交出了底線:「官家的意思,是先換回二聖,剩下的慢慢再說。」

  二聖,指的是韋太后和宋徽宗趙佶的棺槨。

  至於淵聖皇帝趙桓,原本就是金人送回來噁心宋人的。金人不給,宋人還懶得要呢。

  自己先交了底,趙鼎問張浚道:「愚兄把底先交出來了,該德遠說說你們的打算了吧?」

  張浚笑了笑,說道:「不瞞元鎮兄,兄弟雖恬為應天府宣撫使,但此處說話算數的,卻另有其人。」

  「李申之?」趙鼎壓低聲音問道。

  來之前都是做過功課的,對應天府的局勢不說了如指掌,至少也懂得七七八八。根據他的情報,李申之才是應天府之中的關鍵人物,也是朝堂之上名聲在外的風雲人物。

  張浚點了點頭:「然也。」

  「嘶……」趙鼎倒吸一口涼氣,仿佛對李申之有一些忌憚,說道:「這下可有些難辦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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