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背鍋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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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7章 背鍋俠

  卻說李申之怒叱學子們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在臨安府學之中強勢為王安石平反。

  痛快是痛快了,但是靖康之難總要有人來背鍋。

  既然你李申之給王安石平反了,你倒是說說,這個鍋該由誰來背?本來讓王安石來背這個鍋,是多方勢力權衡之後的結果,讓大家都滿意。既然你要換一個背鍋俠,總會得罪某一方的勢力,到時候看你怎麼收場。

  看到李申之勾起的嘴角,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是想出辦法來了。

  「淵聖皇帝。」

  李申之不懷好意地笑著說出了自己的答案。

  好吧,這個話題太敏感了,識趣的學子們沒敢接話。

  他們頂多敢拿死人來說事,讓死人背鍋,反正已經死去的人也沒辦法反駁。

  可是淵聖皇帝趙桓還活著,這位現任官家的親哥哥不僅活著,還很快就要回國來。

  你讓人家來背鍋,到時候的打擊報復可不是他們這些草根學子們能承受得起。

  「今日討論受益匪淺,在下忽然靈感所至,胸中醞釀了一篇文章,等不及要回家寫下來,告個罪,先告辭了。」

  「哎呀呀,我也忽然想到了一篇文章,告辭告辭。」

  「這麼說來,我好像也想寫一篇文章,告辭告辭。」

  「徐兄,你有好文章怎能不讓我瞻仰一番?我去看你寫文章,告辭告辭。」

  「同去同去,告辭告辭。」

  「……」

  幾個呼吸之間,學子們呼啦啦地散去了一大半。

  還圍在李申之身邊的,都是他的死黨。

  韓平說道:「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這樣大不敬的話也能說出口。」

  「你放心,」反倒是李申之一副神色自然,安慰眾人道:「我自有分寸。」

  ……

  皇宮裡,趙官家半睡在躺椅上,馮益躬身站在旁邊,在趙官家身邊一五一十地匯報著臨安府學裡的情況。

  皇城司的探子遍布臨安城,就連學子裡面,暗探都不只李申之一個人。

  臨安府學之中的辯論是一件很敏感的事情,暗探自然會很上心。

  場子還沒散的時候,就有身為暗探的學子悄悄溜走,前往皇城司的秘密聯絡點報信。

  這個消息至少值十兩銀子,又能買幾套真題刷一刷了。

  趙構聽著馮益的匯報,先是眯著眼經微笑著哼小曲,然後臉色漸漸黑了下來。

  再到後來氣得額頭青筋暴起,默默地喘著粗氣。

  馮益知道這是趙構動怒了,嚇得沒敢說話。

  趙構生了一會悶氣,無奈地擺了擺手,示意馮益繼續說下去。

  等馮益說完之後,趙構臉上烏雲散去,露出了孩子般開心的笑容。

  「這個李申之,當真是朕的貼心人。」趙構不吝誇讚,渾然忘記剛才自己那一副敢怒又不敢言的狀態。

  能把靖康之難的鍋甩到宋欽宗·淵聖皇帝·趙桓身上,無疑是一件皆大歡喜的事情。

  對朝廷來說,前朝的亡國一定要有人來背鍋,不管背這個黑鍋的人是誰,只要這個人夠分量就行。

  趙桓作為末代皇帝,分量足夠。

  對他老爹宋徽宗趙佶來說,當初讓禪位給趙桓,就是為了讓自己的這個兒子來頂鍋,並不是真的想禪位。他原本的計劃中,把自己的這個兒子獻祭之後,自己繼續回來當皇帝。

  雖然這口鍋延遲了十幾年才到,也算是完成了這位放蕩不羈的藝術家的遺願。

  而在趙構的眼中,李申之的這口黑鍋簡直就是雪中送炭。

  他正發愁該怎麼處置趙桓,結果李申之的一口大黑鍋扣下來,趙桓就別想翻身了。

  一箭好幾雕。

  至於如何論證北宋是亡於趙桓的,有的是文人能夠補全邏輯鏈條。

  「大郎回來之後,這淵聖皇帝就不能叫了。」趙構已經開始給趙桓安排上了,分明就是接納了李申之的說法,說道:「就改封他為徐國公吧。」

  趙構把趙桓的封地安排到了應天府,那裡是古宋國的地界,按照禮制應該封趙桓為宋國公。


  然而趙宋的國號就是宋,斷不能給一個國公也封作宋。好在應天府東側有一處叫徐州的地方,是古徐國的地盤,就借用一下封他為徐國公吧。

  「是。」馮益應道:「臣這就去找張相公商量。」

  這個張相公是張俊,暫領首相之職。

  趙構抬手阻止道:「不用找張相公了,直接去找范相公吧。」

  范相公就是范同,原先秦檜的狗腿子。

  是金子到哪裡都能閃光,范同雖然慣於溜須拍馬,但自己也是有真本事,真的能解決問題的一個干將,讓領導在為難的時刻能想起他。

  對於范同這樣的人,其實沒必要一竿子打死。

  范同會做什麼樣的事,全在於領導是什麼樣的人。用好了,范同同樣是治世之能臣,用壞了照樣能夠禍國殃民。

  在秦檜倒台的時候,范同憑藉自己敏銳的洞察力,不知廉恥地最先反水,並且利用自己高超的政治手段成功地向趙官家和李申之示好,與王次翁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因此並沒有遭到清算。

  在范同原本的人生軌跡中,他緊緊跟著秦檜,最後卻因為能力太強而被秦檜猜忌,進而被排擠出了朝堂。

  現如今秦檜死了,他反倒迎來了人生高光時刻,也不知是不是命運跟他開的一個玩笑。

  不多時,范同入內面聖,與官家敲定一些細節。

  官家很滿意范同的態度,說道:「范相公覺得此事可有不妥?」

  領導一般說完一件事之後,總喜歡讓下屬在補充補充。其實就是做個姿態,並不是真要別人補充。

  不過趙構這一次是真的心裡有些打鼓。無緣無故地貶謫一位貴人,趙構心裡終歸還是有些不自信,生怕詔書下達的時候引起天下人不滿。

  范同略微想了想,說道:「此事的確略有不妥。」

  趙構神情緊張起來,連問道:「范相公可有良策?」

  「是臣唐突了!」范同看到趙構的神色緊張,仿佛自己犯了多麼大的罪過一樣,趕緊俯身拱手致歉,說道:「官家與李文林所言不錯,只是貶為徐國公頗為不妥。」

  不敢讓趙官家久等,范同緊接著說道:「國公府上可以養私兵,於理不合,不如改封為郡公。」

  范同的意思是國公太高了,因為國公同樣有很多特權,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乾脆再往下貶一貶,貶成郡公得了。

  趙官家想了想,問道:「可是應天府附近,並沒有合適的封地可以封郡公。」

  之所以一直在應天府附近找封號,是想把趙桓給趕到應天府去。若是在別的地方找一個封號,那就不能再以「就國」的名義把趙桓趕到封地去。

  范同說道:「徐州再往東是海州,海州在前朝又叫東海郡,不如改封為『東海郡公』?」

  趙構點了點頭,隨即眉頭又皺了起來,說道:「東海郡公倒是可以,可是海州現如今在金人手中,該如何是好?」

  范同得以地摸了摸鬍鬚,說道:「那豈不是正好,讓他在權且在應天府看管。」

  看到趙官家緊繃的臉色,范同趕緊俯身拱手:「不知妥否,還請官家定奪。」

  范同暗自在心中告誡自己:日後斷不可在官家面前表現出得意的模樣,今日只此一次。

  趙官家面色稍緩,點頭說道:「可。」

  可憐還在天寒地凍的五國城裡,啃著窩窩頭餵豬的趙桓,自己還不知情,只是短短的半天時間,他就從淵聖皇帝變成徐國公,又成了東海郡公。

  其實他也沒什麼好可憐的。

  當年二聖回歸的時候,趙桓哭著喊著想回家,只求等當一個萬壽宮使(岳飛和韓世忠現在的虛職),能當一個郡公,已經算是天大的恩賜了。

  只可惜趙構不論多麼恨他,都不能真的給他個萬壽宮使,因為那樣於理不合。

  他不怕得罪趙桓,他怕得罪天下的士人和臨安的勛貴。

  ……

  李申之拿著幾篇文章離開了臨安府學,興高采烈地回到了自己家中。

  他滿臉的輕鬆愜意,這次科舉定當是穩妥了。

  科舉的考題經過他們幾人的分析,猜得八九不離十,無非就是圍繞朝廷現在的狀態、趙構的性格以及行事特點分析,預測一下趙構將來的施政方向罷了。


  趙構雖然慫了點,但是對於內政方面頗為上心。

  南宋時期有流民歸國,趙構給他們安置了土地並且免稅,等到自己去世都沒有徵收過這些安置流民的稅。

  按照宋人的習慣思維,以後的方針無非就是發展農業,發展商業,增強海外貿易,穩定國內市場幾個舉措。

  就趙構那水平,他也想不出什麼驚世駭俗的策略。

  猜中了題目,李申之提議讓大家每人做一篇文章,互相交流一下。

  等到大家交卷的時候,眾人又互相當起了考官,對每個人的文章進行了一番點評。其中韓平的文章排第一,陸游的排第二……李申之當之無愧地倒數第一。

  於是乎李申之把眾人的文章全都搜了過來,號稱要拿回去仔細研究一番,向眾位大文豪學習學習。

  有這幾篇樣稿在手,科舉的時候一定能寫出一篇花團錦簇的文章出來。

  至少二甲進士不成問題。

  洗稿麼,鍵盤俠的基本功而已。

  至於會不會在考場上有雷同卷,被判定為剽竊,那是不可能的。

  他剽竊的幾人都是大文豪,而大文豪們都有一個毛病,那就是從來不會寫兩篇一樣的文章。

  別說寫兩篇一樣的文章,就算是上下兩句話裡面,有一個重複的詞,甚至是同一句話里有一個重複使用的字,他們都會覺得渾身難受,強迫症發作。

  ……

  省試越來越近,一個牽動無數人的消息終於傳了出來。

  李光回來了。

  李光被隔離了。

  李光,這位已經六十三歲的老臣,因為當初與秦檜不睦,被貶謫到紹興當知府,最近才接到官家的詔書回朝。

  回朝的目的很明顯,主持科舉。

  宋代主持科舉的大臣,與現在高考的出題人一樣,當題目未出之時就會被封閉管理,直到所有的考生全部考完,才能重見天日。

  雖然過程辛苦了些,但是卻非肱股之臣不可擔任,體現著官家的極度信任。

  李光就是這樣一個人。

  用李申之的眼光來看李光,這是一個很矛盾的人,卻又是一個很容易被理解的人。

  李光一直支持和議,他的這種支持是從一開始就支持,所以在最開始他一直被視為秦黨。

  可是隨著他與秦檜交往日益深入,發現了秦檜的真面目,於是直接上書指斥秦檜:「看秦檜的心意,是想堵塞蒙蔽陛下的耳目,盜弄國權,懷奸誤國,不可不察。」

  看得很準。

  惹得秦檜大怒,而李光也馬上請求辭職。

  這時候趙構將李光召入對話:「你昨天當面斥責秦檜,舉動像古人。朕退朝後嘆息,正要寄心腹於你,為什麼要辭職呢?」

  李光說:「臣與宰相爭論,不可留任。」

  於是李光去了紹興。

  看他行事前後矛盾,一會要和議,轉而又與秦檜作鬥爭。當官家打算重用他牽制秦檜時,卻選擇了辭官,看似矛盾重重。

  其實李光是一個重規矩、重禮數的人。

  他支持和議,是因為和議是他自己的政治主張,並不是為了依附誰而支持和議。從這一點來說,在和議的道路上,他比李申之更純粹,甚至比秦檜和趙構都更加純粹。

  他反駁秦檜,是因為發現了秦檜的真面目,內心的良知促使他必須要與邪惡作鬥爭。

  而最終的辭職,是因為他覺得自己忤逆了丞相,違背了禮數,所以才辭職。

  在他的價值觀裡面,當他彈劾了秦檜之後,官家要是同意他的看法,就應該免了秦檜的丞相之位。既然官家沒有動秦檜,說明自己不該忤逆上官,於是選擇了辭官。

  因為他不會虛與委蛇。

  趙構也是考慮了很久,才選擇將李光招回來。

  這是一個能讓趙構百分之百放心的人,有能力,有原則,正直,忠心耿耿,支持和議,簡直完美。

  不得不羨慕趙構,手下人才濟濟,隨便拿出幾個來都能獨當一面。有人總是說南宋缺相,其實並不是說南宋沒有能人,而是南宋的歷代皇帝都放著一大堆的能臣而不能好好利用。

  就像北宋缺將,不是手下無將,而是自己寧願打敗仗,也不願用手下的能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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