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安x秦冠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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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金和大秦的戰爭還在繼續。阿昭知道有齊殿卿坐陣雲州,有妹妹衝鋒陷陣,便也放心將雲州和打仗的事情都交付出去,只一心穩住朝廷其他人,然後不斷的往雲州一境運送行軍需要的東西。

  戰爭並不是其他可以商量著來的事情,每一個時辰都可能會發生巨大的變化。從雲州到京都的官道上早就專門給傳信的兵準備好了換的馬匹和吃的,確保他們能安然無恙穿行在京都和雲州兩地。

  一切都井然有序,只是時不時,就會有人跳出來說幾句讓人生氣的話。

  比如說,這時候,朝廷也有主和的人,更有渾水摸魚的人。

  之前他們還想派人去雲州吃點戰爭之利,畢竟所有的好處不能讓歲安公主全吃了,總要分杯羹的。

  可他們之前想的無非就是再讓大金賠償地賠償錢,沒想過歲安公主想讓人家滅國。

  期間,又有人提出要和談。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要將人家的國給滅了,咱們還得要做好準備,糧草,士兵,這些都要做好長期的打算,可如今——」

  話還沒說出來,就被主戰的人罵著退回去了。

  「歲安公主一路帶著打,打下了人家的皇都,死了多少戰士你知道嗎!咱們現在就撤回,你讓那些戰士的屍骨如何安息?」

  「再者說,如今咱們國力兵力都有,如何不能打下來大金!」

  「他們隔幾年就要來一次,隔幾年就要偷襲一次,你知道他們起先攻城的時候,雲州一個莊子都被屠完了麼?咱們打過去只殺兵,不殺百姓,已經算是有義之軍。」

  「反正梁子已經結下了,不打,不打有什麼用!等他們養好了兵和儲備好了糧食再回來屠莊子麼!」

  「我看啊,你們就是一群站著說話不腰疼的,明日我就要上奏陛下,請他把你們的兒子孫子都派去戰場上,讓你們也知曉,能打到這一步多不容易。」

  「呆瓜一般的人,倒是也指揮起打仗來,晦氣!」

  那被罵的人就氣得眼冒金星,要衝過去理論,卻被他的同僚攔住,低聲勸,「這還算沒罵髒話,你要是再說,罵起來,你可承受的住?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你如此這般,怕是被氣死了也沒地方講理去。」

  這般一攔一阻,主戰的人就占理了。阿昭對這三方都嘉獎了,尤其嘉獎了攔人的和主戰的,擺出他的態度:你們都不要說話,朕就要滅了大金。

  ——感謝他爹把新政推行且執行了這麼多年,又給他培養出了如此多的人才,又北邊有歲安守疆土,南邊有阿黎送銀子,他沒有什麼可怕的。

  如此天時地利人和,若是還不成事,那才叫扶不起來。

  於是力排眾議,要繼續打。全大秦都勒緊了褲腰帶,省出銀子給歲安打仗,他自己更是吃的節儉,勢必要做出一個榜樣出來。

  皇帝都這般了,你們還敢大吃大喝嗎?於是,繼續攻打大秦的聖令下去,正好傳到雲州,讓馬上要走的秦冠魁接著了命令。

  秦冠魁便想了想,領了命,不敢有耽擱,徹夜不眠,帶著人運送糧食去歲安所在的地方找她——領了命,也不敢再自己騎著馬就跑,而是要跟著大軍走。

  齊殿卿說可以派別人去,讓他先行,他思慮再三,還是搖了搖頭,「歲安不喜歡我這般衝動,我領著糧草去,才算是對得起她。」

  齊殿卿:「……」

  那就去吧。

  秦冠魁便走了。剛開始一路上倒還暢通,只是好幾次,大金似乎知道了大秦要滅他們國的意思,也已經全秦國百姓開始反抗。

  他走了一城又一城,戰場已經不是那幾個大軍所在的地方了,而是蔓延到了整個大金。

  有些是土匪,有些是流民軍,還有些是大金自立為王的兵,人數雖然都不多,但是卻能讓他們耽擱時間。

  秦冠魁還不敢著急,他身上有重令,這些糧草就是大軍的命,一點兒也不敢出差錯。穩中求勝,一天天的日子便過去了。

  秦冠魁就被阻在了好幾個城池裡。他暴躁的很,一路上也沒閒著,都在四處援助著糧食,有一回被困在城池裡七天都不能出去,整個人都眼睛都泛著紅血絲,不斷的問什麼時候才能走。

  這時候,敵軍卻來了。

  他是京都的重官,自然是要被人保護起來的。有人在他身邊死去,有人被砍了手腳還在艱難的爬行,他每天看見這些生死,都有些鬱鬱寡歡。


  從沒有哪一刻,他如此絕望過。

  有一迴路過山泉城,見到河裡面的屍骨,便想起之前聽聞過這裡時,還是以山泉甘冽聞名的地方。

  如今甘泉裡面淌著的鮮血。

  秦冠魁一邊走,一邊想起歲安。

  石頭死了之後,她如今懂傷心難過了,那她看見這滿城的屍體,她懂得什麼是為民之苦了嗎?

  一個人一輩子都被捂上了耳朵和眼睛,如今讓她睜開了眼睛,聽見了聲音,知道了別人痛苦是什麼,她是不是也很絕望?

  秦冠魁嘆氣,繼續催促著兵隊繼續前行。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卻又是在打仗。他們被困在離歲安不遠處的城裡面,不能再前行了。

  秦冠魁唉聲嘆氣。

  但是在這裡,他也能打探到歲安最近的消息了,還算是一件為數不多讓她滿意的事情。

  守城門的將軍很崇敬歲安。

  「公主打仗,料事如神。我們很多人都是她教出來的。」守城門的將軍知道秦冠魁——畢竟他跟歲安公主的事情被他自己宣揚的無人不知。

  所以極力的誇耀,而且表示自己只有崇敬之情,沒有男女之情。

  不過想了想,在臨走的時候道:「大金的氣數盡了,這仗打到現在,公主功不可沒。無論是再打三月,再打半年,大金都不可能再有兵力對抗。秦將軍,你別擔心,公主不會有事情的。」

  秦冠魁勉強笑了笑,喃喃道:「再打半年麼……」

  也是,最多半年,這場快打了一年的戰爭也得要停了。

  他正要走,守城將軍卻突然道了一句話,「齊將軍他,他對公主的情誼,秦大人知道嗎?」

  齊將軍說的就是石頭。他因為沒有姓氏,只有一個名字,歲安便賜給了他一個姓。

  國姓,齊,齊石頭。

  秦冠魁就猶豫的點了點頭,「是我想的那種嗎?」

  將軍道:「是。」

  他跟著公主這些年東征西走,當初齊將軍死的時候,他正好在身邊。

  守城將軍:「他,他死前,曾經拉著公主的手說喜歡她,公主當時臉色都變了。」

  守城將軍覺得還是要告訴秦冠魁的。

  「當時就幾個鄰近的人聽見了。秦大人……人死如燈滅,你,你——」

  秦冠魁知道他要說什麼。他也知道這些人肯定都喜歡石頭。但是人都死了,還計較這些事情做什麼。

  秦冠魁嘆氣,他一點兒也不計較這個,他只是怕歲安計較。

  剛剛守城將軍說,歲安當時聽見這句話臉色都變了,秦冠魁便整顆心都糾了起來。

  她終於知曉人命逝去之痛苦了麼?

  還是這般慘烈的逝去。

  她身上背負了石頭的命。

  秦冠魁心裡很不好受。他有時候甚至想,若是死去的是自己,會不會好一點?

  但這話是混帳話,他也偶爾在內心深處閃過一個念頭,便什麼也不敢想了。

  他回去歇息,第二天早上起來,便見城門開了,這證明前面打通了路,打了勝仗。

  秦冠魁長長的輸出一口氣,然後回去收拾行禮就走。

  早間走的,傍晚時分才到了歲安行軍的城池。他騎著馬一路飛奔而去,路上揚起塵土,喧囂不已。

  行到帳篷處,秦冠魁突然有些近鄉情怯的般的感覺。

  沒來的時候想著要立馬趕過來,來了之後,卻又不知道要說什麼話了。他這一輩子伶牙俐齒,敢說敢做,可如今卻什麼話也說不出。

  還是旁邊的小兵叫了他好幾聲,他才想起來自己還要走進帳篷里才能見到歲安。

  進了帳篷,歲安一個人在裡面,秦冠魁慢吞吞地走過去,歲安抬起頭,似乎是沒有想到是他來,先是眯了眯眼睛,然後才問,「你怎麼來了?」

  秦冠魁聽見這久違的聲音,話還沒開口,眼淚先流了下來。

  歲安愣了愣,好笑道:「你哭什麼?」

  秦冠魁就一瞬間好委屈啊。他走過去抱住歲安,「你沒事就好,你沒事就好。」

  歲安便頓了頓,拍了拍他的背,「你是為了石頭來的嗎?」


  秦冠魁點頭,又搖了搖頭。

  歲安倒是沒有糾結這個問題的答案,只是道:「我寫給阿娘的信,你看了?」

  秦冠魁再次點頭。

  歲安靜靜的看著他,「秦冠魁,我很傷心。我當時都想,我要殺了這大金的所有人。」

  秦冠魁見她肯吐露自己的心聲,便微微放心了一些。

  他一路上準備了好長一段話要說給歲安聽,但是臨到末了,卻只說出一句,「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歲安也沒有說太多,如今雖說大軍剛打勝仗,但是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她忙的很。

  秦冠魁跟在她的身後,一直幫著她,等到三日後,所有的事情,都有了一個基礎的定論之後,她才在吃完晚膳之後,坐在太陽底下,露出一絲惆悵的神色。

  秦冠魁走過去,靜靜的坐在她的身邊,問:「歲安,你如今還傷心嗎?」

  歲安點頭,「我時常夢裡夢見他死的時候。」

  秦冠魁解釋給她聽,「這是正常的,你還算好,有些人碰見這事情,可能一輩子都走不出陰影。」

  歲安:「是嗎?」

  秦冠魁想了想,還是道了一句:「是。石頭他,他跟我一般,都很喜歡你,他是樂意的。我想,他不怪你,你是將軍,他是侍衛,他的職責就是保衛你的平安,你一直為他的死傷心不快,他才會不安。」

  歲安卻似乎是想了很久,問他,「你們都很喜歡我,喜歡到可以付出生命嗎?」

  秦冠魁沒有猶豫的點頭,「我可以。他也可以。」

  「於我們而言,死並不是什麼可怕的事情。」

  他輕輕的拍了拍歲安的背,「歲安,若是我們遇到了危險,你也會第一時間去救我們的。你不要介懷,也不要覺得有負罪的感覺,不然,石頭死了也不安心。」

  歲安卻搖了搖頭,她遲疑的道:「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秦冠魁,我現在很慌。」

  她想了想,再次肯定的說:「秦冠魁,我現在也很亂。」

  兩聲秦冠魁,一個慌,一個亂,把秦冠魁的心都說痛了。他哎了一聲,只能一次又一次的重複,道:「歲安,你如今已經很好了,很好了,你別想太多。」

  歲安站起來,她看著遠處還在排隊吃飯的戰士們,道:「阿爹說,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如今的天下分得太久了,大金狼子野心,勢必會忍不住攻打大秦,若是我做將軍的話,勢必會在我手裡有一場戰爭。」

  「我自小聽著他這般說,也相信阿爹的話。我想,這於我並沒有什麼不好,還很適合。」

  「後來,我進入軍中,開始打仗,從當時到現在,這一路上,死了多少人。」

  她說到這裡,有些難以再說下去,頓了好久,才繼續道:「我也知曉,我跟常人不同,他們哭,笑,我都沒有什麼感覺,在我眼裡,只有打下一個城池的勝利或者失敗。」

  「我從未想過,死去一個人,是這般的痛苦。」

  她想過阿娘和阿爹會死,阿昭會死,阿黎會死,她想,她會傷心,流淚,跟常人一般。但是沒想過,石頭死了,她也這般難過。

  秦冠魁不知道該怎麼說才能讓她有點安慰,他知曉,歲安是個很可以忍受痛苦的人,從小,她努力的去理解常人的想法,這本身就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她說她在夢裡面夢見了石頭,簡簡單單一句話,他卻知曉,石頭的死,必然是一次又一次的再次重現在她的心裡。

  常人許是知道這是痛苦,但是她要去理解,去感受這一點點的變化,她慢慢的從痛苦中知曉,哦,這是痛苦。

  他最害怕的事情出現了。

  他還害怕另外一件事情。

  對於很多人而言,時間會沖淡很多的痛苦,但是對於歲安來說,她不知道怎麼去淡化這些痛苦。

  他來的目的就是這個。

  她不懂,他來教。

  秦冠魁兢兢業業的做起了這事情。他還派人繼續去找石頭的屍體。有一天,他們在回程的路上,又路過了那條河。

  歲安走在上面,看著下面的滾滾江濤,道:「小時候,我阿爹曾經跟我講過一個故事。」

  「他說有一個並不聰明的人,在做成的時候劍掉了,便刻舟求劍。」


  「你說,石頭的屍體早就不見了,我們卻還在這個江邊找,是不是也不太聰明?」

  秦冠魁笑起來,他搖搖頭,「人跟劍是不一樣的。」

  歲安問他,「如何不一樣?」

  秦冠魁:「劍沒了就沒了,還可以去買別的劍,可是人沒了,就徹底沒了。對劍再有感情,他可以去找別的東西寄託情意,熟悉新的劍,人沒了之後,想要找一個可以代替的,都找不到。」

  他定定的看著歲安,「你是把石頭當做弟弟一般的,他已經是你的家人了。家人是不可以替代的,歲安,我只能這樣跟你解釋,希望你能懂。」

  歲安就看向他,問,「那你呢?你是我的什麼人?」

  秦冠魁就笑了笑,「我想做你的丈夫,但是你已經把我當做家人了,我想過了,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多少夫妻,成婚幾年就變成了家人,你不懂沒有關係,我懂就好了。」

  歲安又不理解他這種情感了。她有些痛苦,「你這樣,我好像會不舒服。」

  會很傷心。

  秦冠魁就踢了踢腳底下的石頭,然後嘆氣,「我就知道你可能會有這種念頭,但是沒有辦法歲安,我不可能離開你。我走了這麼長的路來到這裡,也只是想要告訴你,你別有負擔。」

  石頭的死不怪你,他秦冠魁的喜歡和被拒絕,也不怪你。

  你已經負擔起了天下百姓的安危之責,這種小情人之態,即便不理解,也沒有關係。

  歲安想了很久,風吹在她的臉上,跟刀一般,並沒有因為秦冠魁的寬慰而好一些,她只是問,「那你這一輩子,就準備栓在我的身上了嗎?」

  秦冠魁點點頭,「這麼多年,我自己悟出了一個道理。」

  他看向歲安,認認真真的道:「天下夫妻,也並不是要全部成婚的。」

  可能也有他們這樣的情況。一個不懂,一個太愛。

  他想到這裡,又笑起來:「而如今,你也不是不懂了。歲安,我等你等了這麼多年,再等你懂,等你確認自己喜歡上我,即便花費再多的時間也沒有關係。」

  他說到這裡,又頓了頓,「當然,即便你將來喜歡上了別人,我也沒有關係。本來喜歡你,只是我一個人的事情。仗著你不懂,仗著你肯容忍我,我這些年也算是放肆,所以,你也不用有負擔,大家都長大了,沒有什麼,誰對得起誰,誰又對不起誰,都能理解對方的。」

  他今天說的最多的就是沒有關係,聽在歲安的心裏面,便有些酸酸澀澀。這種感覺也很難受。

  她嘆氣道:「你比我懂,那你就去做吧。」

  她如今迷茫的很。

  秦冠魁便笑了:「只要你願意,讓我跟著就行。」

  這一次談話之後,又有好幾次戰爭,終於在第二年春,大金整個國都被打下來了。

  開疆擴土,歲安豐功偉績可以名垂千史。她自己倒是沒有什麼感覺。於她而言,這只是做了她想做的事情。

  出來多年,如今大局已定,便要去京都述職。她要走,齊殿卿和折筠霧便想著也回京都。

  一行人回去,秦冠魁尤其殷勤。戰爭結束,他的官務就沒有那麼重了,於是就把自己的主要精力都用在太上皇和太后娘娘身上。

  折筠霧依舊如同之前一般對他,並沒有因為歲安知道了什麼是男女之情就把他看成了女婿。

  秦冠魁嘆氣,「原本以為太后娘娘是最為和善的,但其實她的心最硬,想要討好她獲得歲安的心,根本沒有可能。」

  倒是太上皇陛下看起來好像心地良善一些。

  這倒是跟他們在外面的形象不同。

  不過回了京都,面對的就不是太上皇和太后娘娘了,秦冠魁還要面對自己的父母。

  一年又一年過去,秦夫人也已經年老了。雖然還有別的兒子,但是他終究放心不下秦冠魁。

  「你就算是不娶妻,也要有孩子吧?別等了,公主就是塊石頭,你等了也沒有用。還不如先納一房小妾,若是公主回心轉意,也沒有什麼關係。」

  秦冠魁:「……阿娘,你可不要害我,若是你敢給我納妾,我就告訴祖父。」

  秦夫人大怒,「我還不是為了你好,這麼多年,你跟在公主的身後,哪裡有過一個好臉,我何曾說過什麼?」

  「只是一年又一年,你自己也看看,別人家的孩子都可以做祖父了,你呢?為娘看在眼裡痛在心裡,自然心痛你。」

  秦冠魁就安慰她,「你別這樣想,你這樣想,自然覺得我很委屈。可是別人家的孩子,有你兒子出息嗎?」

  「咱們也要知恩圖報的。你只看見了我跟在公主的身後,你沒有看見,因為我能跟在公主的身後,太上皇和陛下對咱們秦家幾次開恩,我也能在這個年紀做到如此的官位。」

  「阿娘,當年我一路高升,你可是沒有說什麼的,如今咱們吃了好處,難道就要十全十美嗎?你就早點寬心吧,這當把兒子賣出去給家裡其他兄弟姐妹搏前程了,反正,我這輩子不會有別的女人。」

  秦夫人就伏案哭,「早知如此,再怎麼樣,我也不會把你送進宮裡面去做伴讀的。」

  到底是自己的阿娘,他明白是為了自己好,便上前去安慰,「事情還沒有壞到那種地步,最多就是過繼一個孩子給我嘛。」

  秦夫人瞪了他一眼,「過繼的哪有自己生的好,你再是混帳也不敢跟我頂嘴,可你瞧瞧那些不是自己親生的,到底隔著肚皮,等你老了,動不得的時候,你就有苦受了。」

  秦冠魁聽得直發笑。又得了一記白眼,但是他也算是把自己的態度給老母親說清楚了。秦夫人就唉聲嘆氣,還不敢輕舉妄動,生怕引來天家的雷霆之怒。

  秦冠魁見她這個樣子,搖搖頭,「何必呢,阿娘,兄弟那麼多,你多關心關心他們吧。」

  秦冠魁繼續往歲安的身邊湊。歲安往東他不往西,歲安說一他不敢說二。就是阿昭看著也覺得秦冠魁未免太過於卑微。

  他就對這件事情又上了心。時常從側邊在歲安面前給秦冠魁說好話。

  「你還讓他怎麼辦呢,如今是吃飯都不吃母雞母鴨了,連只母蚊子都不敢招惹。」

  歲安笑出聲,「他一直不都這樣嗎?」

  然後搖頭,「真的還沒有什麼感覺,阿兄你也別勸我了,他自己也明白我是什麼意思,這事情,你們急也沒有用,我可能真的缺少這麼一根筋,如今是沒有想明白的。」

  就連折筠霧看著也不免為這個孩子心疼,她親自做飯,讓他常來夏園裡面用膳,只有秦冠魁自己美滋滋。

  ——他們都不懂,歲安如今這般肯想一想他們的將來,就已經很好了。

  歲安不可能在京都待太久。開疆擴土了一個大金,他們的田地和人都需要有人去管理,這時候,歲安用處就太大了。

  所以,在京都待不了太久,她又要回雲州去。秦冠魁自然是要跟著走的。他對歲安道:「我這輩子沒有對不起任何人,但是對於父母,確實確實實在外面多年,沒有盡孝道。」

  歲安對於這個事情有感同身受。她也時常覺得自己對不起阿爹和阿娘。

  兩人回到雲州,秦冠魁就發現了一件事情。歲安其實有一點順其自然的意思在裡面。

  她開始也會順著他的話說。

  比如今天早上,他說:「歲安,等咱們老了的時候,也修一個園子養老吧?」

  歲安點了點頭。雖然沒有說什麼話,拿著她的刀就走了,但這個發現,讓秦冠魁尤為驚喜。

  於是,他就開始說一些憧憬以後的話。比如說,老了的時候,想要在院子裡面也種上一些桃花樹。

  「太上皇陛下和太后娘娘都喜歡,到時候接他們過來養老,大家一起坐在院子裡面看桃花樹,豈不美哉?」

  雖然歲安不知道這有什麼美的,但是想到阿爹好像很喜歡看桃花樹,便點了點頭,「都隨你。」

  都隨你三個字一出來,秦冠魁心裡就酥了一片。於是大家就發現,秦大人最近心情特別好。

  下屬做錯什麼事情也不罵了,整日笑眯眯的,你問他為什麼笑,他也不回你,只是說有好事。

  秦大人的好事是什麼?大家還真知道。對於秦冠魁這樣的天之驕子而言,在他的官運裡面,應當是沒有什麼挫折的,一路往上升,也算不得好事。

  能在這時候被他說成好事,那就是歲安公主了。難道公主要跟他成婚了?

  雖然有些人是如此猜測,但是更多的人去覺得不可能。這麼多年,即便秦冠魁一直強調他跟公主的感情,但大家都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是怎麼回事。

  所以這麼多年歲安公主都沒有鬆口,如今也不見得會答應。


  可還是有人為這個事情開了賭局。秦冠魁剛開始還不知道,後來聽人說了,悄悄的去看過一眼,只要賭這個的人,十個有八個是賭他跟公主不會成婚的。

  秦冠魁回去照例哭訴,他委屈的不行,「他們那些人真的沒有良心,我對他們多好呀,軍餉就沒有延遲過,還在朝廷那裡給他們爭取更多的好處,如今卻一個一個的賭我輸。」

  歲安本是在看書,被他吵得不得安生,便嘆氣道:「便隨他們去吧。」

  秦冠魁哦了一句。然後道:「我過完年,還得回京都一趟。」

  歲安:「回去做什麼?」

  也沒有到述職的時候。

  秦冠魁:「是我父親的六十大壽,他寫信讓我回去。」

  這也沒什麼。歲安點頭,「那你就回去吧。」

  秦冠魁就走了。這幾年來,他還是第一次跟歲安分開這麼久。從雲州到京都的路上,他就一邊走一邊寫信讓人送回去。到了京都之後,又讓人繼續送信送京都的物件。

  阿昭如今對他們兩個人是徹底沒有脾氣了。按照他的話來說,歲安和秦冠魁兩個人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既然如此,那別人是插不進話的。他也第一次沒有說什麼。

  倒是秦冠魁有些不適應,笑著道:「陛下,是不是連您也不看好臣了?」

  阿昭沒好氣的道,「你自己沒出息,難道還要怪別人嗎?」

  他還透了一個底,「你們雲州開你和歲安的賭局,多少人壓你輸,只有朕挪了自己的私房銀子去賭你贏。」

  秦冠魁立馬就感動了。他道:「不瞞陛下說,臣自己都不敢壓自己贏。」

  阿昭嘆氣,等他走的時候,突然對他說:「其實,朕很感謝你這麼多年一直陪伴在她的身邊,讓她不至於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秦冠魁擺擺手,「還說這個做什麼。」

  於是又一路從京都回雲州。

  他回到雲州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跟歲安道:「沒想到陛下還如此看好我們。」

  歲安此時正在看書。她坐在榻上,聞言抬頭,對秦冠魁道:「你也去買一點吧。」

  秦冠魁剛開始沒聽明白,等明白過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有點呆滯。

  他不斷的重複歲安剛剛說過的話:「你是說,你是說我可以買我贏,對吧?」

  歲安笑了笑,並沒有說話。但是秦冠魁多了解她呀,他的手哆嗦起來,一下又一下的想要抬起來拍一下自己的臉,結果手卻僵硬的不行,根本不能打臉。

  歲安想了想,走過去,抽出自己的刀,在他的臉上碰了碰,「這樣能覺得真實嗎?」

  秦冠魁呆呆的點了點頭。他一邊點頭還一邊解釋:「非是我這個人有問題,而是……你知道吧,就好像天上掉了一個餡餅,正好就掉進了我的嘴裡。」

  歲安:「你這話說的還真是……」

  然而他的話沒有說完,就發現秦冠魁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他一邊跑,一邊喊人:「快點,快去把我這麼多年的積蓄都拿出來。」

  他要去壓他贏。贏了這一把,將來孩子成家立業的銀子都有了。

  歲安在裡面聽見他叫嚷的聲音,笑著搖了搖頭。然後坐到窗戶邊去,拿著自己的刀,輕輕的擦拭。

  秦冠魁回京都這些日子,她一直都在想一個問題。她願意跟他成婚嗎?

  這個問題並不是這時候才開始想。在很多很多年前,秦冠魁就已經不斷的對她說了。

  他六七歲的時候沒有這種心思,說的是以後要為她管家,後來有了愛慕之心,他不斷的想像以後他們兩個相守一生的日子。

  秦冠魁是個完全不懂矜持是什麼的人。

  說的多了,好像對這件事情就沒有那麼的抗拒。其實也談不上抗拒,只是沒有那個念頭。

  但這個念頭在他離開的某個早晨,她突然探出窗外,卻沒有發現他的蹤影。

  當時,她就想,她可能懂了。

  她懂了,卻還是要跟秦冠魁說清楚的。她說,「我可能,對比你對我的情意,就不值一提了。」

  秦冠魁美滋滋的很,「不提不提,哎喲,提那個做什麼。」

  歲安:「……」


  她繼續道:「可能我也會後悔。」

  秦冠魁嘚瑟的臉就垮了下來:「悔也沒關係,我繼續跟在你的身後就行了,咱也不是沒跟過。」

  歲安笑了。她想了想,覺得自己本來還準備的那幾個問題在秦冠魁的面前,其實是不需要說的。

  她就道:「那你就去準備婚事吧。」

  秦冠魁哎了一聲,跑遠了又跑回來:「咱們回京都去嗎?」

  回。

  於是剛回來,又寫信去京都。阿昭大喜,直接就讓禮部準備。

  等到兩個人回京都的時候,便發現什麼都準備好了。

  秦夫人哭得兩隻眼睛腫的不行,拉著秦冠魁的手道:「兒啊,你終於熬出來了。」

  秦冠魁:「……」

  但也說的沒錯,他真的熬出來了。

  婚事要準備的東西,都已經準備好了。兩家對婚事肯定是沒有意見的。於是兩個人回來,先分開,然後就成婚。

  阿昭在京都給歲安修建了一座公主府。名頭還加了將軍兩個字。

  到時候兩個人就在公主府裡面拜堂成親。

  成婚之前,折筠霧親自問歲安,「你當真已經確定自己喜歡他嗎?」

  歲安點了點頭,「我會想他。」

  折筠霧笑了,「就算是普通的朋友,偶爾也會想的。」

  歲安知道阿娘在顧慮什麼,她想了想,確定的道:「雖然不知道想朋友是什麼感覺,但是應該跟他的不一樣。」

  折筠霧:「既然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那你去做就行。」

  歲安點頭。她又對摺筠霧道:「其實,很久之前,秦冠魁說了一句話,讓女兒很感動。」

  折筠霧:「哦?」

  歲安道:「他說,並不是天下所有的夫妻,都是要成婚的。」

  他這輩子,把她看做了妻子,但並不需要真的跟她做夫妻。

  從那時候開始,她想,她就開始模模糊糊的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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