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蔗糖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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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9章 蔗糖戰爭

  東地中海,克里特島,雷西姆農城。

  克里特是東地中海第二大島,自古以來便是富裕之地,水資源和光照條件都十分充足,可耕種的土地面積較為廣闊,林業資源和礦業資源也並不缺乏,可以實現自給自足。

  這裡與其說是一座島嶼,不如說是一片小型的大陸。

  克里特島是古希臘文明的發源地之一,島上的民眾驍勇而剽悍,盛產短弓手,是古羅馬帝國最著名的弓箭手之鄉。

  1204年的那場災難後,拉丁殖民者獲得了克里特島的統治權,威尼斯人以極其低廉的價格從十字軍領主們的手中買下了這座島嶼,並擊敗了捷足先登的熱那亞人,正式將克里特島劃歸威尼斯大議會,建立干地亞王國。

  干地亞雖然是王國頭銜,但威尼斯大議會派駐島上的總督稱為「干地亞公爵」,自治權較少,人事任免權被大議會牢牢掌控。

  這座島嶼優良的土地資質和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使這裡很快成為了威尼斯共和國最重要的海外領地,義大利貴族來到這裡,建立葡萄園,橄欖園和棕櫚園,收割克里特百姓的財富。

  十字軍運動失敗後,威尼斯共和國在耶路撒冷王國的領地大多丟失,克里特島的重要性水漲船高。

  隨著穆斯林的貿易壟斷,一種來自印度地區的珍惜商品的價格一路走高,歐洲人被迫找尋新的產業基地。

  這種商品就是蔗糖。

  甘蔗是一種熱帶和亞熱帶植物,本身的珍貴屬性使它很快便向周邊的各大文明傳播,印度一度成為全世界最重要的蔗糖出口基地。

  公元七世紀左右,阿拉伯商人將甘蔗帶到地中海地區,白淨而甘甜的蔗糖很快成為歐洲貴族最鍾愛的調味品。

  但是,由於歐洲大陸緯度較高,光熱條件不足以支撐甘蔗的生長,歐洲南部零星的幾片甘蔗產區完全難以滿足日益高漲的蔗糖需求。

  歐洲人獲得的第一個大片甘蔗產區是黎凡特,在當時的耶路撒冷王國,家家戶戶種植甘蔗,但當地的小農經濟嚴重阻礙了甘蔗產業的興盛,自然條件的缺陷和生產技術的落後也使黎凡特蔗糖無論在品相還是數量上都不如印度蔗糖。

  於是,威尼斯商人開始從黑海購買白奴,在黎凡特地區建立甘蔗種植園,初步達成了對歐洲各國的蔗糖壟斷。

  黎凡特丟失後,威尼斯人急需尋找另一片甘蔗種植區,從而維護他們的蔗糖霸權地位。

  他們將目光投向了與黎凡特地區接近的克里特島和賽普勒斯島。

  賽普勒斯島的政治情況較為複雜,法蘭西的傳統土地貴族和強占先機的熱那亞人都是威尼斯大型種植園的阻礙,近在咫尺的穆斯林勢力又使大部分商人心存顧慮,種種因素下,威尼斯人一直沒能徹底將這座島嶼徹底納入囊中。

  與此同時,威尼斯人在克里特島上的甘蔗實驗卻大獲成功,越來越多的甘蔗種植園被威尼斯殖民者建立起來,越來越多的正教百姓被迫從事繁重的勞作。

  但是,由於商業共和國的特殊性,遷移到克里特島上的義大利貴族非但沒能將當地百姓同化,反倒是不少貴族的希臘化和正教化程度越來越高,對克里特島的認同感越來越強。

  後來,隨著國際形勢的變化,威尼斯政府宣布加稅,克里特島上的部分希臘化義大利貴族對威尼斯政府的不滿情緒達到頂峰,聯合底層正教人民發動了轟轟烈烈的「聖提多大起義」,一度占領了克里特島的半壁江山。

  可惜的是,當時的東羅馬帝國內憂外患,沒能向克里特島起義軍提供什麼實際幫助,威尼斯人採用焦土戰術,步步為營,逐步壓縮起義軍的根據地,將他們趕到山區。

  威尼斯大議會還採用了攻心計,同意減免克里特島稅賦和賜予部分宗教自治權,動搖了義軍的思想根基。

  1368年,最後的義軍在首領韋尼爾和卡萊爾吉斯的帶領下轉戰西南邊區,被當地百姓出賣,全員犧牲。

  值得一提的是,韋尼爾是個完完全全的義大利人,卡萊爾吉斯也擁有相當部分的拉丁血脈,他們為了克里特島的自由事業奔波操勞,最終換來的卻是當地希臘正教徒的背叛。

  在威尼斯人的軟硬兼施下,聖提多起義宣告破產,東羅馬帝國錯失了收復寶島的最佳時機。

  後來,威尼斯共和國陸續向克里特島大量移民,建立了許許多多的碉堡,採用一系列措施,將島上的反對情緒壓制下去,克里特島從此再也沒有爆發過大規模起義。


  但是,隨著國際形勢的再一次變化,偏安一隅的克里特島也被迫捲入到這場風暴之中。

  雷西姆農城東邊的一個甘蔗種植園內,卡西姆站在樹蔭下,手持皮鞭,心神不寧地望著田地里正在勞作的百姓。

  太陽十分火辣,夏季的酷暑炙烤著大地,最近的溪流已經乾涸見底,農奴們不得不從遠處的河流中挑水澆灌,甘甜的淡水就在眼前,監工們的皮鞭卻讓他們不敢下嘴,只能抬頭看著正在逐漸西斜的太陽,盼望它趕快下山。

  正值下午,一天中最熱的時候,不時有農奴因為中暑而暈倒在地,每當這時,義大利監工們總會痛罵一聲,罵罵咧咧地從陰涼處走出,揮動帶刺的皮鞭,在農奴們的背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有的人因為疼痛猛然驚醒,繼續辛苦的勞作,更多的人一旦倒下,便再也爬不起來。

  撲通——

  一個年老的農奴突然摔倒在卡西姆面前,木桶破了個大洞,淡水汩汩流出,立馬被乾涸的土地吞噬乾淨。

  老人的臉上閃過絕望之色,顧不得自己乾裂的嘴唇,撲向木桶,拼了命地用嶙峋的手指堵住裂縫,可最終徒勞無功。

  看著漸漸流出的水,老人仿佛看見了自己正在流逝的生命。

  殖民者們可捨不得親手殺死自己的勞動力,破壞生產者,要麼支付巨額賠償,要麼承擔更多的勞動。

  對於這個一窮二白的老人來說,這和死亡無異。

  老人哆嗦著嘴唇,在烈日下長時間的勞動已經使他奄奄一息,努力支撐著身體,卻怎麼也爬不起來。

  卡西姆回過頭望了望正在樹蔭下閒聊的同僚,見他們沒有注意到這裡的情況,猶豫片刻,解下腰間的水囊,澆在老人嘴邊。

  老人貪婪地吮吸起來,抬起頭,看見了自己的救命恩人,認出了他,嘆了口氣。

  「謝謝你,小少爺。」

  卡西姆自嘲地一笑,將老人扶起。

  「我已經不是少爺了。」

  「可我們都還記得您和您父親的恩情。」

  卡西姆眼神暗淡,沉默地走向一邊。

  「這裡發生了什麼?」

  種植園的總管看到了停下來的老人,帶著幾位監工走向這邊,一眼就瞥見了漏水的木桶。

  「希臘豬玀!又在偷懶!」

  說完,一位監工揮舞起手裡的皮鞭,卻看到了一旁的卡西姆,眼神縮了縮,舉到半空中的手臂放了下來。

  「嗯?」

  總管皺皺眉頭,走到卡西姆面前。

  「卡西姆監工,這裡出了什麼事嗎?」

  「我走路的時候不小心絆倒了他,摔碎了水桶,因為這件事導致的損失全部從我的工錢中扣除。」

  「十分對不起,總管大人。」

  卡西姆木然回答道。

  總管一時找不到漏洞,換上一副笑眯眯的樣子。

  「既然你都這樣說了,我姑且就相信了,損失的財產會從你的工錢裡面扣除的。」

  「誰讓你在幾個月前還是我們的少爺呢?」

  見卡西姆仍然是一副低眉順眼的樣子,總管頓感失望。

  「不過,」

  他轉過身,看向跪在地上的老人。

  「犯了錯誤,就得承擔後果。」

  「五十皮鞭!」

  卡西姆眼神一縮,正欲上前,卻被總管擋住了視線。

  「希臘人可惡,同情希臘人的威尼斯人更可惡。」

  「我明白,但——」

  「想步你父親的後塵嗎?」

  卡西姆聞言,張張口,面色蒼白,退後半步,深深低下頭。

  這座位於雷西姆農城東方的莊園是他祖父所建,祖父是個威尼斯商人,在阿爾巴尼亞經商的時候偶然結識了身為貴族小姐的祖母,二人一見鍾情,帶上家當遠走高飛,來到克里特島購房置產,成家立業。

  祖父是個羅馬公教徒,祖母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阿爾巴尼亞正教徒,宗教上的差異沒能影響二人之間的感情,生下了兩女一男三個孩子。

  由於祖母的緣故,卡西姆的父親對克里特當地的正教徒頗有優待,為人和善而仁慈,從不會強迫百姓們為他工作,家裡僱傭了十幾個長工耕種小麥田,甘蔗田和葡萄園,農忙時期還會從附近的村莊裡僱傭一些短工,包吃住,每周的工資也從不短缺。


  正是因此,附近的村民們一直非常喜歡卡西姆的父親,給他工作時也格外賣力。

  後來,卡西姆的父親迎娶了一位本地貴族之女,一位希臘正教徒。

  當時正值威尼斯鼎盛時期,風氣不像現在,大議會鼓勵威尼斯貴族和希臘貴族之間的相互通婚,卡西姆父母的結合還被政府大肆宣傳,作為「威克親善」的代表。

  卡西姆的母親亦是一位虔誠的正教徒,時常向聖提多教堂捐款,還在莊園旁邊建設了一座正教堂,允許村民們前來禮拜。

  至此,卡西姆一家在當地的聲望越發崇高,卡西姆出生時,父親將附近三個村莊的所有村民請來參加宴會,大家興高采烈,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十年前,母親去世了,受她恩惠的村民們自發地護送靈柩前往教堂,夾道落淚者不計其數。

  可是,就在卡西姆以為這樣無憂無慮的日子將一直持續下去的時候,變故發生了。

  東羅馬帝國的強勢崛起改變了無數人的命運,威尼斯在東地中海上的接連落敗使大議會對希臘正教徒的仇恨情緒和不信任感與日俱增,各大城市內接二連三地發生針對希臘正教徒的迫害行動,干地亞公爵的密探開始四處活動,名為抓捕亂黨,實則肆意搶劫。

  三年前,一群威尼斯暴亂者闖進莊園的領地,將母親建造的教堂付之一炬,這件事徹底惹怒了一直好脾氣的父親,他不顧親隨的阻攔,前往雷西姆農城求見城主,將自己的意見和盤托出。

  在他看來,底層的希臘正教徒已經許多年未曾叛亂,對東帝國只剩下一個遙遠的回憶,不至於因此拿起刀劍。

  百姓們的確不喜歡大部分外來的威尼斯人,但他們也不見得對多次拋棄他們的東帝國抱有太多好感。

  父親認為,這種迫害行為實際上擾亂了克里特島好不容易平息下來的局勢,反而將底層的希臘正教徒推向了東帝國一邊。

  可是,城主卻將父親一頓謾罵,認為他背叛威尼斯,與一個希臘女人結合生下了野種,早就包藏禍心。

  然而,當年的婚禮上,城主還曾作為父母的證婚人,笑呵呵地向各位來賓致辭。

  父親對這個昔年好友的巨大轉變猝不及防,只能鬱鬱寡歡地回到家,看著教堂的斷壁殘垣,一看就是一整天。

  如果只是這樣,日子也還能勉強過下去,但是,時代的洪流再一次席捲而來,最終化作一股浩浩湯湯的波濤。

  威尼斯的蔗糖霸權要完了。

  幾十年前,在恩里克王子的推動下,葡萄牙人在亞速爾群島和馬德拉群島成功種出了甘蔗,但他們的蔗糖主要面向英格蘭人和漢薩同盟,並沒能在短時間內對威尼斯人的蔗糖霸權造成什麼威脅。

  可是,當第一批從西非而來的甘蔗船隊抵達比林奇港時,威尼斯的甘蔗商人終於感到了一絲恐懼。

  由於熱量和光照原因,克里特島產出的蔗糖無論在質量上還是數量上都被西非蔗糖全方面碾壓,大量的西非蔗糖迅速霸占了西地中海和北非的市場,並逐步向義大利地區滲透。

  不久前,威尼斯無敵艦隊在馬爾他附近大敗而歸,皇帝重回義大利,占據了位於利古里亞海岸的拉斯佩齊亞港,終於在貿易最繁榮的北義大利打開了一道缺口。

  拉斯佩齊亞自由市建立後,皇帝的蔗糖不再需要向熱那亞當局繳納大量稅賦即可進入義大利市場,周邊國家的貿易壁壘在巨額利潤下一觸即潰,官員和走私販子互相勾結,從沿海向內陸逐步滲透。

  蔗糖貿易帶來的充足資金使得拉斯佩齊亞的商人掙得盆滿缽滿,他們也因此有充足的資金向周邊國家行賄,用真金白銀來砸出一個大大的市場。

  1461年初,拉斯佩齊亞自由市的迪馬爾科市長聯合盧卡共和國,帕爾馬公國,費拉拉公國和周邊的幾個小城邦組建蔗糖上的關稅同盟,主張將蔗糖關稅統一化,以量取勝。

  兩個月後,走私販子衝垮了佛羅倫斯,三個月後,米蘭公國也加入蔗糖同盟。

  大量物美價廉的西非蔗糖通過拉斯佩齊亞港進入北義大利,再通過各條商路運往更遠的神聖羅馬帝國。

  對於拉斯佩齊亞自由市來說,蔗糖貿易是個天賜良機,他們可以藉此機會大把撈錢。

  對於其餘的北義大利邦國來說,這也是件好事,他們終於不用向威尼斯人購買高價蔗糖,還能當個中間商,算是小掙一筆。

  對於威尼斯共和國來說,他們又少了一個可以帶來大量利潤的商品,但還承受得住。


  至少,皇帝的手暫時還沒有伸向香料和棉花。

  但對於克里特島而言,這無異於滅頂之災。

  蔗糖是克里特島價值最高的商品,也是他們最具有競爭力的商品。

  失去蔗糖帶來的利潤後,克里特島上的莊園主開始大量破產,對威尼斯政府的失望和不滿與日俱增,對希臘正教徒的仇恨情緒再度高漲。

  為了穩住克里特島局勢,威尼斯大議會向西非派出了密探,對聖威廉群島的甘蔗種植園進行實地考察,最終得出了一個完全忽視自然地理條件的主觀結論。

  西非使用黑奴進行耕種,成本極其低廉,克里特島上的傳統莊園根本比不過。

  於是,克里特島上的領主們也開始效仿西非種植園,購買黑海白奴和北非白奴,對農奴們進行更加殘酷的剝削。

  然而,皇帝的第二板斧緊隨其後。

  1461年5月1日,東羅馬帝國共治皇帝以撒在迦太基城簽署了針對威尼斯共和國的禁運法令,嚴禁任何人將包括奴隸在內的任何商品出口給威尼斯共和國。

  當然,有法律就必然會有犯法者,走私販子們當然還能弄到奴隸,但在價格上直接提升了一個檔次。

  惱羞成怒的克里特莊園主們為了死死攥住自己的錢袋子,決定直接使用正教百姓,將他們充做種植園的勞動力。

  卡西姆的父親不願如此,直接將鄉親們召集起來,宣布關停甘蔗莊園,改種葡萄,在用工和工資上都會有所減少,希望他們諒解。

  這個消息不脛而走,卡西姆的父親立馬被種植園主們口誅筆伐,稱其為叛國者。

  兩周前,雷西姆農城派人前來徹查此事,將父親軟禁起來,霸占了他們的所有財產,已經喪心病狂的他們迫使周邊的三個村莊將田地都種上甘蔗,也不管土地是否合適。

  在卡西姆姑父的運作下,父親暫時保住了生命,卡西姆也能繼續留在種植園裡擔任監工。

  悽厲的慘叫在耳邊響起,將卡西姆從痛苦的回憶中拉回現實。

  一鞭又一鞭抽在老人的背上,響徹在種植園的上空,響徹在旁觀者的心裡。

  等到五十鞭抽完後,老人瘦骨嶙峋的身體已經變成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

  「這就是偷懶的下場!」

  總管大聲吼著,甩動皮鞭,在空中打出一個響亮的鞭花。

  農奴們有的面帶悲哀,有的眼含怒火。

  「別怪我們!要怪就怪你們的希臘皇帝,要不是他,你們仍舊能像前幾年一樣過上舒適的日子!」

  無人應答,農奴們沉默地注視著總管,一時間使他心裡發毛。

  「今天就到這裡,明天繼續!」

  總管扔下一句話,匆匆離開,暗自決定要增加幾名監工。

  卡西姆渾渾噩噩地卸下一身監工的裝備,踏上回家的路。

  路邊的大樹上懸掛著許多具屍體,他們都是反抗政府的游擊隊員,有些是克里特人,也有些是義大利人。

  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威尼斯政府在克里特島的殘暴行徑已經觸怒了不少底層人民和希臘化義大利僑民,他們在各個地方揭竿而起,但沒有一個統一的領導組織,被分化瓦解,各個擊破。

  由於利益不統一,起義軍也分好幾派。

  溫和派主張通過一些手段與政府達成妥協,迫使他們改變政策,當然,這是不可能的,在肉食者眼裡,他們同樣是反叛者,必須予以剿滅。

  強硬派希望推翻威尼斯共和國的統治,但他們的訴求一樣不同,有些人主張獨立自主,與上次大起義一樣,建立聖提多共和國,這些人以義大利人居多。

  另一些人主張請求東帝國的援助,重新回到帝國的懷抱,這些人多半是一些真正一無所有的最底層民眾,迫切地希望在新的政治格局下占有一席之地。

  卡西姆搖搖頭,不願直視游擊隊員們死不瞑目的屍體,加快了腳步。

  回到一幢茅草房,門口的護衛們對曾經的少爺保留著最基本的尊重,並沒有為難他。

  茅草屋內,父親戴著腳鐐,坐在窗邊,注視著落山的夕陽。

  「回來了?」

  父親木然問道。

  「我不想幹了。」


  卡西姆開門見山。

  父親瞪了他一眼,指了指窗外。

  「只要他們還存在,我們就永遠不可能安寧。」

  卡西姆換上阿爾巴尼亞語。

  「你想怎麼辦?」

  「聯合百姓,殺死他們,把您救出來。」

  卡西姆殺氣騰騰地說。

  「然後呢?等著被趕來的大軍剿滅?」

  卡西姆不吭聲了,他還沒有想這麼多。

  「孩子,既然伱不想在這裡待了,就去山裡找游擊隊吧。」

  父親嘆息一聲。

  「那您呢?您怎麼辦?」

  卡西姆問道。

  「要是你強大了,自然能救出我。」

  「如果你繼續待在這裡,我們的結局就是遭到變本加厲的迫害。」

  「那家裡的土地呢?放任威尼斯人占據嗎?」

  卡西姆不甘地說。

  「那可是祖父留下來的家產!」

  父親沉默片刻。

  「孩子,世界上只有兩種東西值得一輩子追尋,那就是土地和自由。」

  「但是,當土地反而成為自由的禁錮時,土地就已經失去了價值。」

  「去吧,去山裡躲起來。」

  卡西姆抬起頭,碰上了父親溫柔的目光。

  「這已經是威尼斯人最後的瘋狂了,無論出於利益還是感情,東帝國的皇帝都不會對克里特島坐視不管。」

  「你的姑父傳來信息,幾個正教貴族也已經開始了秘密活動,聖提多精神不死,卡萊爾吉斯家族的後裔仍在人間。」

  「我已是將死之人,用不著你浪費心思。」

  父親嘆息一聲。

  「我會救你出來的。」

  卡西姆鏗鏘有力地說。

  「我已經長大了,這些天,並非完全沒有收穫。」

  「等著瞧吧,總有一天,我會讓他們付出血的代價!」

  卡西姆撂下這句話,從牢房中走出,向幾位看守打過招呼,走上村子的小道。

  月光撒向人間,游擊隊員的屍體仍然掛在樹上,卡西姆鼓足勇氣,掃過一具具屍體,不知怎麼,他們原本猙獰的面貌變得親切了起來,仿佛帶著鼓勵的微笑。

  卡西姆掏出母親遺留下來的十字架,輕輕一吻,轉身鑽入叢林,向深處奔去。

  他清楚,在那林間的空地里,有著一群同樣滿腔熱血的年輕人,正在等待著他的出現。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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