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小傻子」的媽媽(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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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Z城。

  在這座陌生的城市裡,夜色像一塊厚重的黑色絨布,將一切籠罩在無盡的黑暗中。

  街道兩旁的高樓像是沉睡的巨獸,靜靜地佇立在那裡,只有零星幾個窗戶里透出微弱的燈光,像是一雙雙迷茫而冷漠的眼睛。

  寂靜深沉的夜色中,遠處的街角忽然傳來一陣陣低沉而詭異的聲響,突突突地響,好似某種在暗中窺探的未知生物發出的嘶吼,讓人感到毛骨悚然。

  漸漸的,那道聲音近了。

  一輛老舊的小貨車從轉角轉了出來,很快就停在了天橋底下。

  這裡的環境特別差,陰暗潮濕,垃圾堆積如山,塑膠袋、易拉罐、果皮等廢棄物隨意丟棄,散發出刺鼻的氣味,讓人不禁皺眉,污水橫流,從附近的排水管道中湧出,沿著石板路面蔓延,偶爾還能見到幾隻老鼠在其中穿梭,似乎在尋找著食物。

  周圍的牆壁斑駁陸離,布滿了歲月的痕跡和塗鴉的痕跡,一些不明顏色的液體從高處滴落,在地面上形成一片片難以名狀的污漬,空氣中瀰漫著一種難以形容的異味,讓人不自覺地加快呼吸,想要逃離這個令人不適的地方,

  天橋底下是被城市發展遺忘的角落。

  「咔噠」一聲,有人從裡面拉開了車門。

  鬼鬼祟祟的劉跛子伸長脖子,朝外面左右看了看,確定沒有人以後,他才從車子上跳了下來。

  他回身去扒拉車裡的麻袋,現在是凌晨兩三點,加上經過長時間的顛簸,掙扎了許久的陸小寶已經沒有力氣了。

  沉悶的麻袋裡,他蜷縮著身子,眼睛睜得大大的,已經熬得有些發紅了,眼神里難掩驚恐,卻仍然緊緊咬住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感覺到有人在搬動自己,陸小寶已經發僵的腿蹬了一下,艱難地扭動了起來:「唔唔唔!!!」

  放開我!放開我!媽媽!媽媽!

  劉跛子沒有準備,一下還沒扛起來,低聲罵道:「草,還挺能的,居然沒睡著!」

  他本來動了心思,想找個門路把這孩子賣掉的,畢竟扔了也是扔了,不如賣了換點錢來花花。

  可這孩子太機靈了,雖然年紀小,但會記事,性子硬,不好賣,他也不是專門幹這個的,還是別給自己找麻煩了。

  陸小寶掙扎得厲害,劉跛子扛著麻袋往天橋底下走了沒兩分鐘,就把他丟在了垃圾堆上。

  「嘖嘖。」他彎下腰,麻利地把麻袋解開,看著小孩瞪圓的眼睛,吊兒郎當地說道:「算你運氣不好,以後就自求多福吧。」

  劉跛子認識的人不少,三教九流,他聽說過這個地方,乞討已經自成了一條產業鏈,一個小孩子,被丟到這裡來,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是回不去了。

  他沒有解開陸小寶身上的繩子,只是微微鬆開了一些,剛好控制在掙扎一會兒可以掙脫出來的程度。

  劉跛子直起了身子,拍了拍手,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陸小寶一邊警惕地盯著劉跛子的背影,一邊費力扭動了起來。

  車子很快又開走了,發動機「突突突」的聲音漸漸消失在了夜色中。

  周圍再次安靜下來,偶爾有幾隻老鼠竄過去,帶起窸窸窣窣的聲響。

  時不時有幾聲悽厲兇狠的貓叫和犬吠傳開,更增添了幾分荒涼,風在黑暗中呼嘯,帶仿佛是從地獄深處吹來的冷風,讓人不寒而慄,周圍的一切變得模糊不清,仿佛都被黑暗吞噬。

  深夜的城市,萬籟俱寂,只有遠處的路燈灑下昏黃的光,跟天橋底下的荒涼髒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陸小寶現在卻完全顧不了那麼多,過了好一會兒,幾乎力竭的他才終於從繩子裡掙脫出來,額頭上覆蓋了一層薄薄的汗水,被風一吹,一片冰涼。

  他的手止不住地哆嗦,試了好幾次,才拔下堵在自己嘴裡的布團,手腳並用地爬了起來。

  為了掙扎出來,陸小寶在垃圾堆里掙扎了很久,渾身都弄得髒兮兮的,衣服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了,被泥湯染成了深褐色,幾縷髮絲因為汗水而糾結在一起,黏糊糊地貼在額頭上,顯得凌亂不堪。

  他的臉上布滿了泥土和汗水混合成的污漬,使得原本應該稚嫩可愛的面容變得有些狼狽,又髒又臭,像個小乞丐一樣。

  可儘管看起來髒兮兮的,但陸小寶那雙明亮的大眼睛裡卻透著一股幾乎與年齡不符的堅韌。


  他時而低頭在地面上尋找著什麼,時而抬頭望向周圍的環境,仿佛在用自己的方式探索著這個陌生的城市。

  陸小寶小心翼翼地站起來,鼻子都被臭氣熏得有些刺痛了,他屏住呼吸,扒拉出一根可能是斷掉的凳子腿的東西,緊緊地握在了手上。

  脫身以後,他才發現,這個陌生的地方,可能是另一個可怕的地獄。

  陸小寶不知道這是哪裡,但知道這種情況應該去找人求助,媽媽肯定在找他,他不能放棄!

  他一邊循著有光亮的地方往前走,一邊顫抖著念道:「我……我叫陸璟,小名叫小寶,今年,六歲,媽媽叫蘇玉芝,我家在……江城……城西……我家的電話號碼是……」

  陸小寶把這段話翻來覆去地念,仿佛要刻進自己的靈魂深處。

  他的眼神中充滿了驚恐和無助,仿佛已經失去了前進的方向,但即使在這樣的困境中,他也沒有放棄希望,眼底依然閃爍著微弱的期待和光芒。

  陸小寶繞過堆積成山的垃圾,周圍的環境十分惡劣,陰暗潮濕,空氣中瀰漫著一種難以言明的異味。

  偶爾有風吹過,帶起一陣陣冰涼的寒意,讓人不由自主地加快腳步,

  空氣中瀰漫著一種難以名狀的氣息,像是孤獨、冷寂、還有一絲絲的不安和危險,這種氣息無處不在,無孔不入,讓人不由自主地感到壓抑和窒息。

  這個陌生的城市,這位陌生的天橋,對於陸小寶來說,就像是一個巨大的迷宮,他在其中迷失方向,不知所措,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厚厚的淤泥上,尊重而艱難。

  過了幾分鐘,陸小寶的腳步微微一頓,發現在微弱的燈光下,不止一個流浪漢正蜷縮在一張薄薄的紙板上。

  這些流浪漢長得有些嚇人,臉色蒼白,眼眶深陷,呼吸聲在寂靜的夜晚中顯得格外清晰。

  陸小寶不敢打擾他們,做了幾個深呼吸,微微踮起腳尖,輕輕地繞過他們,準備繼續往前走去。

  「餵。」

  陸小寶剛走到一半,猝不及防間,不遠處就傳來了一聲低沉的呼聲。

  他嚇了一大跳,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瞳孔收縮成一點,裡面充滿了恐懼和不安。

  陸小寶轉過身,看見陰影里坐著一道看不清的身影,更可怕的是,那個流浪漢旁邊還站著兩隻凶神惡煞的流浪狗。

  它們身上有骯髒的皮癬和斑痕,眼珠子在夜色中泛著綠光,四肢充滿了爆發力和攻擊性,朝他壓低身子,喉嚨里發出可怖的低吼聲,咧出了一口髒黃的利齒。

  陸小寶的身子僵住了,呼吸慢慢變得急促起來,仿佛每一次吸氣都是對未知恐懼的深深吸納。

  害怕的情緒就像一隻無形的手,緊緊地攥住了他的心臟,周圍的一切仿佛變得模糊起來,視線游移不定,無法集中在一個點上。

  那個流浪漢貪婪的目光落到了陸小寶的身上,他剛才目睹了全程,一個被大人丟棄的小孩,還是男孩,要賣出去可容易得很。

  在對方的注視下,陸小寶的身子和雙手都開始顫抖起來,好像連心臟都在無法控制地痙攣。

  那是一種無法抑制的恐懼反應……

  *

  另一邊,陸家已經吵翻了天。

  買完東西回來卻沒有看見陸小寶的陸建華臉色變得鐵青,聲音里充滿了憤怒和挫敗感,仿佛每一句話都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你把他弄到哪裡去!?我跟你說的話你是聽不懂嗎!?你把人弄走了,這錢我還怎麼要!?」

  他的手指緊緊地握成拳頭,仿佛隨時準備揮向對面這個讓他憤怒的女人,胸膛劇烈地起伏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強烈的憤怒和不滿。

  看見陸建華的態度,王春霞則顯得更為激動,她的雙眼通紅,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充滿了委屈和憤怒。

  她用手指指著他,指甲恨不得撓花他的臉,仿佛要將所有的不滿和憤怒都傾瀉出來,聲音尖銳而刺耳,叫罵道:「你他媽吼那麼大聲幹什麼?你再沖我吼一個試試!」

  「而且你沒腦子是嗎?人沒了又怎麼樣,錢要到手了就行!」

  「你以為她是傻的嗎?」陸建華都氣笑了:「看不著人她就給錢!。」

  陸母懶得管,抱著小嬰兒躲到了另一個房間裡,周圍的空氣仿佛都被這股憤怒和不滿所籠罩,讓人感到窒息,

  兩人吵架的同時還不忘摔摔打打,家具在這種緊張的氣氛下仿佛也感受到了壓力,發出細微的呻吟聲。


  吵架的聲音在屋子裡迴蕩,伴隨著瓷器破碎的清脆聲,瞬間變得混亂起來,被踢翻的椅子發出沉重的逃離聲,書本和報紙被甩落,書頁在空氣中飛舞。

  屋子裡的氣氛愈發緊張,吵架的聲音和物品破碎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幅混亂而激烈的畫面,整個空間仿佛被這股怒氣所吞噬,一切都被破壞得面目全非,只剩下憤怒和混亂在空氣中瀰漫。

  王春霞尖聲叫道:「我就是看那個傻子不順眼!看他媽不順眼!陸建華告訴你,你最好這輩子都不要再跟那對母子有聯繫!不然我對你不客氣!」

  「為了跟你在一起,我不僅被人罵小三,還給你生了個大胖兒子,我付出了這麼多,你根本就不知道對我好!」

  陸建華狠狠地抓了一把頭髮,忍無可忍地大罵道:「你他媽真是有病!你看看你這個樣子,跟瘋子有什麼兩樣,我真的,我真他媽是後悔娶你!」

  「做家務不會,做飯不會,帶孩子不會,什麼都不會!整天除了發瘋,你還會什麼!?」

  「你說什麼!?」王春霞本就尖銳的聲音一下子拔得更高了,她的眼睛真的很大,眼珠子幾乎要從眼眶裡瞪出來了。

  從小到大,除了家裡人,她從來沒被誰這樣指著鼻子罵過,更何況這人還是她費盡心思夠得來的丈夫。

  「還比來比去的!」陸建華冷笑一聲,用嘲諷的語氣說道:「還真以為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呢,那好,我今天就明明白白地告訴你,蘇玉芝就是比你強,強一百倍!一千倍!一萬倍!」

  「而且你不是小三是什麼?當時你主動勾搭的我,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要不是我們廠長是你姐夫,你以為我會理你嗎!?」

  「可結果呢,跟你結婚以後,我工作沒了,家也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就你這德性,你還看不起我,看不起我爸媽?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個掃把星!」

  王春霞愣住了,半晌說出話來。

  他們吵架和甩鍋碗瓢盆的聲音很大,而且房子的隔音效果本來就很差,恨不得整棟樓的人都能聽見。

  鄰居都把這當成樂子來看了,平均下來一天都有一場,一聽到響聲,立刻就豎起耳朵偷聽。

  與此同時,站在門口的蘇玉芝沒有逗留,連門都沒敲,拉著李榕川,面無表情地轉身走了。

  暫時沒必要在這兩人身上浪費時間了,當務之急是先找到陸小寶,跟他們的帳,之後再算也不遲。

  兜兜轉轉,陸小寶還是來到了他人生的第二大劫。

  第一大劫就是去歲除夕夜的生死劫,原本他差點會被凍死在冬夜,持續性高熱導致大腦細胞損傷,最終變成了腦癱。

  第二大劫就是這一劫,原本在王春霞的挑唆下,他會被陸建華開車丟到別的城市,最後被騙進脅迫殘疾人乞討的組織里,吃不飽、穿不暖,一輩子都過得生不如死。

  蘇玉芝大步往前走,她輕輕眨了一下眼睛,生在左眼眼尾處的那粒硃砂小痣越變越淡,最終如墨點入水一般,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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