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小傻子」的媽媽(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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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不知何時停了。

  夏夜深沉而黑暗,如同一塊巨大的黑色絨布鋪陳在天地之間,天空中沒有一絲光亮,星星和月亮都隱藏在了厚厚的雲層背後,仿佛害怕被這無邊無際的黑暗吞噬。

  空氣中瀰漫著潮濕悶熱的氣息,那股沉甸甸的沉重好似凝成了實質,遠處的蛙鳴和近處的蟲鳴交織成一首低沉的夜曲,讓人不禁感到一絲絲的心悸,樹葉在微風的吹拂下輕輕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響。

  周圍的一切都被黑暗籠罩,看不清形狀和輪廓,只有模糊的影子在晃動,這種深邃的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讓人心生恐懼。

  李榕川反手拉住蘇玉芝,沉聲阻止道:「等一下,你先別著急,我去問問他們是讓誰把小寶給帶走的。」

  聞言,蘇玉芝轉過頭,靜靜地看了他一眼,說道:「不用去問,我可以找到小寶。」

  黑暗中,她的眼睛卻尤為明亮,如同泛著光澤的珍珠,散發著柔和而堅韌的光芒,

  細細分辨之下,甚至還能看出幾分氤氳的、富有生機的淺綠色。

  周圍的一切仿佛都在此刻褪去,李榕川的世界只剩下眼前這雙異於常人的眼眸。

  他直勾勾地盯著蘇玉芝的臉,腳步一頓,心跳猛地停了一拍,然後劇烈地跳動了起來。

  每一次跳動都像是一次猛烈的撞擊,撞得肋骨生疼,卻又夾雜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掙扎,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試圖衝破束縛。

  這雙眼睛……好熟悉……

  可能是一個瞬息,也可能是一個漫長的世紀,李榕川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澀聲道:「你……我……」

  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

  蘇玉芝一點掩飾的意思都沒有,毫不避諱地直視著李榕川的眼睛,認真地詢問道:「我現在去找小寶,你要一起嗎?」

  李榕川還沒反應過來就下意識地抓緊了她的手,他沒再說其他的,只是堅定地點了點頭:「我跟你一起。」無論去哪裡,無論去做什麼。

  蘇玉芝輕輕笑了笑:「好。」

  下一秒,周圍的一切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時間在這一刻靜止不動,空氣中瀰漫著一種異樣的寧靜。

  遠處的鳥鳴、街道上偶爾響起的喇叭聲、陸建華和王春霞的吵架聲等等,全都消失無蹤了,仿佛連最微小的聲音都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吞噬了。

  蘇玉芝和李榕川的身影逐漸變得虛幻,仿佛被一層無形的力量輕輕籠罩,模糊的身影就像是被風吹過的水面,波紋蕩漾,無法捉摸。

  硃砂小痣被抹去,封印解除,她的神力如水波般盪開,一圈又一圈,擴散至四周,每一次蕩漾都帶來一陣微妙的顫動和迴響,仿佛整個世界都在與之共鳴。

  李榕川睜大眼睛,努力保持著清醒,恍惚中,他好像看見了另一張明明從未見過,卻覺得格外熟悉的臉。

  蘇玉芝微微仰著臉,眼睫垂落的弧度如同山澗流水般自然,輪廓線條模糊,卻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柔和神性。

  周圍的樹木仿佛感受到了這股力量的召喚,它們的枝葉輕輕搖曳起來,散發出淡淡的螢光,這些光芒匯聚在一起,如同指路的啟明星一般耀眼。

  蘇玉芝睜開那雙染了春山綠的眼睛,轉過頭,輕聲說道:「找到了。」

  話音未落,在神力的作用下,她和李榕川的身影變得越來越難以捉摸,如同薄霧中的影子,時隱時現,很快就消失在了原地。

  *

  「你……你是誰?」

  面對奇怪的流浪漢和兇惡的流浪狗,陸小寶攥緊手裡的木棒,顫聲道:「你別過來,我媽媽馬上就來找我了!」

  流浪漢覺得好笑,喉嚨里發出了嘶啞的笑聲,壓低聲音嘲諷道:「剛才我都看見了,你是被人丟到這裡來的,沒人要了。」

  「你胡說!」陸小寶不假思索地反駁道:「我媽媽才不會不要我!她很快就會來找我的。」

  流浪漢冷笑一聲,語氣里充滿了惡意:「就算她來找,也絕對找不到你了!」

  他拍了拍身旁齜出一口利齒的流浪狗,指揮道:「去!」

  這個流浪漢的名字叫做王勇,其實他不算是真正的流浪漢,畢竟他有賺錢的路子。

  在Z城,路上能看見不少行乞的人,而在這其中,有四分之三都屬於「職業乞丐」。


  所謂「職業乞丐」,就是背後有一個有組織的「丐幫集團」,由「幫主」來操控這些乞討人員,拿走他們辛辛苦苦討來的錢,自己吃香喝辣蓋別墅,過上揮金如土的生活。

  因為弱者更容易引起大眾的同情,所以「職業乞丐」大多是步履蹣跚的老人、灰頭土臉的小孩,或者身體殘疾的年輕人。

  更過分的是,為了壯大自己的「組織」,斂獲更多的錢財,有的「幫主」還會去外地租孩子、偷孩子、騙孩子、甚至是搶孩子。

  只要是到了他們手裡,那些完整的孩子也會變成殘疾的孩子,為了讓孩子看起來更慘,他們把孩子的雙腿和胳膊都活生生敲斷,將「四肢健全的人」人為地變成了「身體殘疾的人。」

  這些「職業乞丐」會被分布在不同的地方,癱坐在地上行乞,他們根本逃不掉。

  因為會有中巴車停在距離他們不遠的地方,一些看起來非常高大健壯的人,在那裡監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防止他們逃跑或者求救。

  並且每隔一段時間,他們就會換一處地方行乞,每天都有固定的任務,若是沒有討到那麼多錢,就會挨打或者沒有飯吃。

  他們沒有辦法,只能乖乖聽話,拼了命地乞討只為活命,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而且這個甚至形成了一條罪惡的產業鏈,年紀小的、身體殘疾的就留在這個組織乞討;年紀大的、腦子殘障的就會被轉手賣到黑磚窯,一方拿了錢,另一方得了免費勞動力。

  在陸小寶原本的命運線里,14歲之前,他就一直輾轉在城市的各個角落裡行乞,14歲之後,又被轉手賣到了黑磚窯。

  在黑磚窯里,窯廠老闆還請了打手來監工,利用暴力手段逼迫跟他類似的腦子殘障人士幹活,每天至少要進行16個小時以上的高強度體力勞動。

  住的房子特別破,好多人擠在一間,連張床都沒有,只能睡在地上,而且一天只能吃兩頓飯,伙食待遇特別差,生病了也得照常幹活。

  要是遇上監工心情不好,還會被當作出氣筒,在那裡,幾乎每個工人都是遍體鱗傷的。

  而王勇,就是一個中間人。

  他沒有住的地方,也沒有正經工作,整日在Z城裡到處溜達,原本是幹些偷雞摸狗的事,現在則專門哄騙一些腦子不好的人,低價把他們賣給「組織」,自己小賺一筆。

  王勇還養了兩隻流浪狗,因為他身板瘦小,打架向來只有挨打的份,所以便養了兩隻狗,都是咬過人的,凶得很。

  聽見他的指令,兩隻流浪狗立刻壓低身子,做出了預備攻擊的姿勢,獠牙外露,腥臭的口水滴落在了地上。

  這兩隻流浪狗跟陸小寶差不多高,眼珠子裡還泛著血光,好像下一秒就要吃人一樣。

  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狗,平時相處的都是像湯圓那樣的乖狗狗。

  陸小寶很害怕,身子抖得厲害,恐懼如同一隻無形的手,緊緊地攫住了他的心臟,把他的腳定在了原地。

  流浪狗仿佛能夠嗅聞到恐懼的氣息,它們狂吠一聲,如離弦的箭一般撲了過來。

  陸小寶的眼眶已經紅了,他不停地在心裡鼓勵自己,催促自己,想要趕快動起來。

  在流浪狗快要撲到他的時候,他猛地揮了一下手裡的木棍,同時身子往旁邊踉蹌了幾步。

  陸小寶躲開了這一擊,流浪狗避了一步,卻沒有退卻,又反口追過去咬。

  然而,不知為何,它們的動作卻猛地一頓,周身的毛在一瞬間炸開,夾住尾巴,眼神驚恐,喉嚨里發出幾聲虛弱的嗚咽,仿佛感覺到了什麼可怕的危險一樣。

  手忙腳亂的陸小寶沒注意到這一幕,在快要摔倒的瞬間,他本能地想用手去撐一下,掌心卻直直地對著一根生鏽的鐵釘。

  千鈞一髮之際,一隻手拉住了他衣領的後領子,另一隻手扶住他的腰,微微一用力,一把就將他抱了起來。

  陸小寶還沒看清來人,就先一步聞到了一股熟悉的草木清香。

  這種香味並不濃烈,但卻能夠讓人感受到大自然的氣息,又像是生命的味道,暖暖的、清甜的、還有一股似有若無的醇厚,讓人感到無比的舒適和放鬆。

  「小寶,別怕,媽媽在這裡。」

  熟悉又令人安心的聲音響起,陸小寶的睫毛顫抖了起來,他愣愣地看著面前的蘇玉芝,看了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手去摸她的臉。


  熱的、軟的……是真的。

  陸小寶愣愣地喚道:「媽媽?」

  確認小孩沒有受傷,蘇玉芝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她溫柔地看著他,輕撫著他的背,溫聲應道:「嗯,媽媽在這裡。」

  陸小寶又看了看旁邊的李榕川:「叔叔?」

  李榕川摸了摸他的臉,柔聲說道:「嗯,叔叔也在這裡,小寶不用害怕了。」

  自從六歲以後,自認為是大孩子的陸小寶就很少跟媽媽在大庭廣眾之下抱抱了。

  可是這一刻,他卻主動伸出手,一把摟住了媽媽的脖子,把髒兮兮的小臉埋在她的肩窩處。

  陸小寶忍了一晚上,所有強忍的委屈和害怕終於在這一刻傾瀉而出:「媽媽……媽媽……媽媽……」

  他的肩膀顫抖著,細微的啜泣聲從緊閉的嘴唇間溢出,漸漸轉變成了嚎啕大哭。

  眼淚就像斷線的珠子,一顆接一顆地從他的眼角滑落,濕潤了陸小寶那蒼白而瘦小的臉頰,他雙手緊緊地摟著媽媽,仿佛只能從她身上尋求到安慰。

  媽媽的擁抱是那樣的堅實和溫暖,仿佛可以為他抵擋掉世界上所有的危險和風雨。

  陸小寶現在又髒又臭,蘇玉芝卻一點都不嫌棄,雙臂緊緊地環繞著他,仿佛要將他嵌進懷抱里,讓他感受到沉甸甸的愛和關心。

  在媽媽的擁抱中,陸小寶聽到了心跳聲,聞到了草木的暖香,感覺到了如春日陽光的愛意。

  他的心裡真的好受了很多,所有的恐懼和壓力都隨著眼淚一起流出來了。

  陸小寶從來沒哭得這麼傷心過,但渾身上下都很放鬆,再也看不出一絲緊張和害怕了。

  媽媽,謝謝你,還好有你在。

  而在旁邊,那兩隻流浪狗已經夾著尾巴逃跑了,王勇完全沒看見這兩人是怎麼冒出來的,臉上的表情很是驚疑不定。

  他左右看了看,發現自己可惹不起,那男的一看就是個能打的。

  見狗都跑了,而且還沒人注意到自己,王勇也不耽誤,放輕腳步,偷偷往後藏進了陰影里,想要跟著逃跑。

  畢竟他這個身板,可扛不住別人一頓打。

  王勇剛走了沒幾步,面前忽然就出現了一道高大深沉的陰影,如山巒一般,將他完全籠罩在了裡面,極具威脅和壓迫力。

  他咽了咽口水,戰戰兢兢地抬起頭,還沒等看清來人的樣子,一個沙包大的拳頭就狠狠地砸到了他的左眼上。

  「哎喲!!」

  只一下,王勇就覺得眼珠子都痛得快要爆炸了,頭暈目眩間,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

  他不由得發出一聲痛叫,條件反射性地抬起手,剛想要捂住眼睛,卻被人當胸一腳踹翻在地。

  拳頭如雨點般落了下來,他完全反抗不得,只能抱著腦袋,一邊扯著嗓子哭喊,一邊大聲求饒:「救命啊!救命啊!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想做什麼的!放過我吧!」

  李榕川冷笑一聲,根本不理會,又狠狠地補了幾腳。

  他聽蘇玉芝說了這個人,根本就不是什麼好東西,心腸都是黑的,幹的事屬於拐賣人口,違法犯罪了,必須得好好教訓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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