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蓬萊(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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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綰挨著青蘿坐下:「青蘿,我以前雖然沒有兄弟姐妹,但人家對我好,我還是很感激的,也能同樣對人家好。可來了這裡,我突然覺得不踏實了。除了明珠和小白,所有的人對我好,都是因為北辰星君的緣故,可是他對我好,卻也不是真心對我好,是為了別人。一句話,我自卑了,我難受了。我不過是想確認一下,你是為了什麼對我好,我不願意辜負人家,卻也不喜歡白白付出。」

  青蘿翻身坐起,直視蘇綰的眼睛:「知道了,你無非就是想告訴我,你是無情無義,鐵石心腸的,我要是對你有其他企圖,你不但不會上當,還會毫不留情地變把刀子插進我體內嘛。是不是?」

  蘇綰的確有點這個意思在裡面,既然話已經說到這一步,她索性道:「你說得極對,我不排除有這種可能。所以假如你是想從我身上得到其他的什麼,就不要對我這麼好了,不要浪費了那些仙花靈草,留給你自己用罷。」

  青蘿冷笑了一聲,高傲地仰起下巴:「若是我告訴你,我的理由和你一樣,我沒有兄弟姐妹,沒有親人,其他人對我好,總都是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我想要對他們好的時候,往往總覺得鬱悶不舒服,所以懶得真心對他們好。而你和他們不同,你越是害怕我對你好,我偏就要對你好。我就和你較上勁了,你信不信?」

  這個才是真正的青蘿,而不是那個故作溫柔體貼大度的青蘿。複雜難懂的青蘿,蘇綰盯著她看了一歇,逕自躺下睡覺:「明白了。那以後你對我好就是你自己的事,我對你好或是不好,也是我自己的事,可別說我沒良心。」說了這句話,蘇綰心裡頓時舒坦了許多。

  青蘿生氣地瞪著她,見她眼睫毛亂顫,突然不氣了,呵呵笑起來,捏了捏她的臉頰:「蘇綰,你就掩耳盜鈴吧。我等著你向我投降,因為你已經覺得我對你實在是太好了,你負擔不起了是不是?」

  蘇綰假裝沒聽見。她的確覺得負擔不起了,她要熬不住了,就像北辰星君對她一直那麼好,就算是她知道他是因為殷梨的緣故,她最終也沒忍住會牽掛他,會以他的安危為念,會因為他沒來找她而難過。如果青蘿對她的好都是騙她的,她肯定會恨青蘿的。

  這一夜,蘇綰翻來覆去睡不著,青蘿在她身邊,一樣地翻來覆去睡不著,直到天將亮時分二人才睡著。小白一直沉靜地看著床上的兩人,見她們睡著了,它從窗子格里擠出去,蹲在窗台上,仰頭望著遠處海天交接的地方,任憑島上濃稠的霧氣浸濕了它的羽毛,它仍然一動不動,固執地盯著遠處。

  儘管青蘿說的話沒錯,單靠它和蘇綰去尋北辰星君是找不到的,只有等北辰星君來找他們才是最合適的一條途徑。但他為什麼這麼久都不來呢?肯定是發生什麼事了,它不相信北辰星君真的不要它和蘇綰了。

  青蘿輕輕翻了個身,冷眼看著窗外那個蹲著不動,仰頭望向遠方的小小身影,神色莫名。她身邊的蘇綰突然大吼了一聲,手舞足蹈片刻,然後又喃喃自語:「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射你的腳,沒想射你的要害。」

  青蘿皺了皺眉頭,輕拍著蘇綰的肩頭,低聲安慰:「不要怕,有我在呢。不是你的錯。」

  在她的安慰中,蘇綰漸漸放鬆,沉沉睡去。見蘇綰平靜了,青蘿起身,往她臉上吹了口氣,出了門,站在門口張開雙臂作了個深呼吸,語調歡快地說:「小白,你在看什麼呢?」

  小白回頭,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懶洋洋地半垂下眼,轉身從窗子格里擠進去。它剛擠了一半,青蘿一隻手就輕輕揪住它的尾羽,溫柔地道:「小白,我怎麼發現你對我意見挺大的。難道你覺得我對蘇綰還不夠好麼?還是你想起什麼來了?蘇綰說你只是不習慣陌生人,其實你是不喜歡我,而且還挺恨我挺怕我的,對不對?」

  小白僵硬地不動。

  青蘿瑩白如玉的手撫摸著它的羽毛,一臉的溫柔:「我曾聽說過,你這身雪白的羽毛曾經被蘇綰用銷金帕盡數褪去。但你不知道,我送給蘇綰的那方鮫紗寶帕,其實不是鮫紗,而是絞殺,自它問世之日起,最起碼也有上百個像你這樣的靈獸神鳥被它絞做了肉醬,做玉鴉羹正是最好不過的工具,你明白的。你能留下來,安然活在她身邊,其實就是兩個原因,一個是你不會說話,另一個是她喜歡你,我不忍心讓她傷心。

  我原來還想著,那事你同樣也記不住了,沒想到你竟然還從她前面想起來,難道是酒喝少了?你也無需擔心,這不是你的錯,是我輕視了你。我想再讓你忘卻呢,現下施法你得去了半條命,她又會疑心。對了,我不給你寶貝吃,你應該不會生氣罷?那玩意兒吃多了,對你不好。你說,要是你會說話了,那不是逼著我動手嗎?蘇綰會有多傷心啊。我真不忍心,可是這世間的事,不忍心卻不得不去做的事真不少啊。」


  遠處的密林里咋呼呼地飛起了一群夜鳥,青蘿側耳細聽,臉色微變,把已經呆若木雞的小白一把推進去:「是長期陪伴在她身邊,在關鍵時刻幫她一把;還是激怒我,讓我提前弄死你,她傷心吃虧你都不知道,也幫不上忙,你自己選擇,你是個聰明的,知道該怎麼做。」

  話音未落,她已縱身在屋子周圍布下一個強大的結界,向著遠處的密林深處飛去,她青翠的衣裙迎風招展,猶如一蓬美麗的藤蘿,鮮翠欲滴,隨風起舞。她真的只是藤蘿妖嗎?

  小白打了個冷戰,呆呆地看著猶自熟睡不醒的蘇綰,撲過去對著她的頭髮發狂地抓了幾把。睡,睡,一天就只知道睡,笨女人!可是蘇綰仍然睡得很香,小白難過地擠進她懷裡,仿佛這樣它就要安全了許多。

  小白想著北辰星君,想著北辰宮的竹蟲,想著笨笨的蘇綰,渾渾噩噩地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蘇綰的手指突然動了動,輕輕摸摸它的羽毛,低低打了個呵欠:「小白,你這段時間是怎麼了?蔫頭蔫腦的,我看你也不像是病了的樣子,是不是想大人了?」

  終於醒了,小白啄了啄她的手背,表示贊同。

  「我這段時間也不知怎麼了,總是睡得很沉。」蘇綰將它捉到枕頭上,與它四目相對:「我就知道你是想大人了。一來我是找不到他,二來我這個樣子,就算是見到了他,還不是要依靠他保全,關鍵時刻還會拖他的後腿,他現在雖還不曾厭煩我,但總有一天會厭煩的。我不想總過這種依靠人的日子,在他來找我之前,我還是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強吧。不過時間也太久了,我求青蘿想法子帶我們去找他好不好?」

  小白激烈地搖頭,讓青蘿送他們去找北辰星君,只怕找上一萬年都找不到,還不如就在這裡不動呢。

  蘇綰呵呵笑起來:「你也認為還是等著的好?這裡的靈丹妙藥真不少,這段時間我厲害了好多呢。」

  小白不明白,北辰星君那裡專為她煉製的仙丹也不少,她怎麼就沒見有這麼高興?這麼稀罕?

  「你真是樂不思蜀了。源子韶命真不好,總是遇上些沒良心的女人,我好同情他的。」床底下突然冒出一條男聲來。

  這條聲音蘇綰化成灰了都認識,正是那害得她差點魂飛魄散的南瑤星君段青。她今非昔比,一個縱身就帶著小白落到了房梁正中,占據了房裡的最高點,毫不遲疑地將凝風弓拿在手裡對準那聲音的來源處一箭射過去。

  南瑤星君段青從床底下鑽出,並不藏匿身形,就在屋裡慢吞吞地扭著屁股跑,哈哈大笑:「小蘇蘇,你射不著我,你射不著我。」雖然他剛才破解青蘿布下的結界很是花了不少氣力和心思,但對付蘇綰這種小菜鳥,他還是綽綽有餘的。

  蘇綰知他從來不曾將她放在眼裡,他逗弄她不過就是為了羞辱她,好讓她心神大亂,潰不成軍。雙方的差距的確很大,可蘇綰有個脾氣,越是這樣她反而越是平心靜氣,只管一箭接一箭地射。左右箭不需要成本,而且她只管拉弦,不管拿箭,那動作就快了許多。

  一時之間,屋裡錚錚之聲不絕,蘇綰射出的箭雖然不能射中段青,但十箭中總有那麼五六箭是擦著他飛過的,甚至有一箭還是擦著他的鼻子飛過去的。段青暗自驚訝蘇綰的進步,表面卻不做出來,笑著加快了身形,有意激怒她:「小蘇蘇,你不行,你還要再加把勁兒才行。像你這樣的,差殷梨那手段可差得遠了,練上一輩子也趕不上她。」

  蘇綰果然皺起眉頭,瞪圓了眼,心浮氣躁起來,手裡的箭沒了準頭,連那十分之五六的擦邊箭都射不出來,青竹翠柏造就的桌椅板凳反倒被她射出的箭統統弄成了一堆齏粉。

  段青見她上當,不由大喜,拍著手跳:「看看,我沒說錯你吧。我還正奇怪源子韶怎麼不要你了,我好心好意的說要幫他找你,他一下就拒絕了。原來是你雖得了肉體,卻仍然沒變聰明一點,更和殷梨扯不上半點關係,他厭煩了啊。你是玄女做出來的,他想討好玄女,所以才繼續給你穿著這身衣服,其實心裡恨死了,巴不得你自生自滅,他好解脫。」

  這人真是可惡到了極點,蘇綰停止射箭,揚聲道:「小段段,你這樣跑來跑去的,叫我怎麼射?枉你是星君呢,就欺負我一個孤身弱女子。你敢不敢腳下不動,受我一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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