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二 我在人間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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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留安以為,顧流年說得睡著只是真的睡著了的意思,想著晚上河面上風大,還特地讓人又送了些擋風的東西去。

  然,睡到半夜的時候,她驚夢醒來,心也開始猛烈的跳動起來,像是被什麼嚇著了,又像是感知到發生了極其不好的事情。

  可方才的驚夢她半分都記不起來,不停的在腦海里迴蕩的,反而是小廝傳回來的那句話:「她睡著了。」

  好好的游湖?怎能會睡著了呢?

  顧留安的腦門兒被驚出來了一層汗,「王爺回來了沒?」她對著門外守夜的侍女喊問道。

  門被推開,夏日夜間本該涼爽的風順著門縫兒灌進來,顧留安結結實實的打了一個寒顫。

  「還沒呢。」侍女答。

  「快!更衣,我親自去看看。」顧留安揭開被子從床上跳下來,心底越發毛燥不安。

  翡瑤河邊。

  顧流年已經遣散了所有人,遊船里的燈就快要燃盡了,散發著微微弱的淡黃,烏雲遮月,遠遠望去只能看見遊船模糊的影子,以及坐在船頭的那人的輪廓。

  顧留安急著趕過去,腳底一踩空險些向後仰著摔倒,虧得有譚卓文眼疾手快扶住了她。——他這幾日從四郡回來待在郡府里,也還沒睡,心底沒底兒燥乎乎的,總感覺是要發生什麼大事。

  「流…流年。」顧留安慢慢靠近,伸出胳膊拍顧流年的後背的時候,她的手都在顫抖。

  顧流年回頭,眼眶通紅,笑意里已經帶上了幾分痴癲,「姐姐。」

  顧留安的心立刻重重的跌了下去,聲音也開始顫抖,「你,你怎麼坐在這裡?顏兒呢?」

  「那裡。」顧流年指了指船舫上的房間。

  顧留安立刻就朝著譚卓文使了個眼色,示意他過去看看。

  然,譚卓文才靠近船舫,顧流年就快步移動到了他的身邊,快速出手,將他攔了住。

  譚卓文一看他的這般反應就知道是出事了,當即反身再要去一探究竟,顧流年也被惹惱,開始動真格兒的,兩人很快扭打在一起。

  吱呀…一聲,船舫的門被顧留安打開了。

  裡面的燈火被風一吹,登時熄滅了。

  但,怪異就怪在,她一動不動,周圍也安靜極了,連呼吸聲也沒有。

  再走近細看,她的臉色已經變成了灰白。顧留安本想湊近了之後再看她,然,自南宮翎顏身上傳出來的寒氣,已經在昭示著些什麼了。

  顧留安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大小姐!」譚卓文急急跑來扶起她。

  「顏兒,顏兒她…」

  顧流年緩緩走了過來,眼底空洞洞的沒有半分神采,他半俯下身子,極輕極輕的抱起了她,緩步朝著郡府的方向走去。

  顧留安連夜尋來了滿城的大夫診治,次日又著人準備了冰棺,派遣了好幾撥兒人去往各處報喪。

  主堂之中,顧流年鎖了門,已經守著那冰棺好些日子了。

  ——

  醫院,手術已經進行了整整一天,顧岸帶著其餘的四人等在病房門口簽了十三張病危通知書,他的手都簽軟了,腿也軟了,恐懼和不安占據了他的每一個細胞。

  蘇翎顏感覺天旋地轉,時間和空間不斷的混合著,扭曲著,她無規則的旋轉著飄蕩,腦海里一會兒是幼年時在孤兒院被許多人欺辱的場景,一會兒是創立蘇氏企業的過程,一會兒又是在風遠朝的點滴。

  她想睜開眼,但眼皮子太沉,一直睜不開。

  她不知道自己飄了多久,眼前突然就變得清明了起來。

  她看見了顧流年,看見了躺在冰棺里的自己。

  「王爺。」蘇翎顏輕輕喚著,可惜他聽不見。

  她走近了,躺在他的身邊,面對面近距離的看著他,眼眶漸漸濕潤。

  這樣又不知道躺了多久,有人開始敲主堂的門,是新皇親自來了。

  他總算知道元和王妃為何那般痛快的交出自己手中的權力,又為何要抓住四郡不放了。

  她應該是已經知道了自己命不久矣,所以在給東河郡府安排後路。

  說起來這女人也是厲害,。

  承琰君,南宮家,花無鏡,南枯離,如今都是穩著一方的重要之人,卻因她集體守在郡府半月有餘。


  當初花無鏡執行起他的命令來那般爽快,他還以為花無鏡是只忠於自己的。甚至當聽聞元和王妃離世,他的心裡還是暗自竊喜了好一番的。

  可如今看來,一切未必有他料想之中的那般得意。

  醫院裡,蘇翎顏的心率已經要跌近直線了,三劑強心針下去,她才終於又恢復了。

  陪在顧流年身邊都「南宮翎顏」感覺到了拉扯,一股力量在拉扯著自己回去。

  「顧流年!好好的活下去!活下去!」情急之下,她大聲吼著。

  門被強行從外面打開的瞬間,蘇翎顏消失的那一刻,顧流年聽見了耳邊若有若無的聲音,像是自遙遠的時空而來。

  他立刻從地上坐了起來,「顏兒!」

  但所有人都以為他只是悲痛過度魔怔了。

  他聽見她說,讓自己活下去…

  ——

  蘇翎顏開始恢復意識,守在手術室門外的五人才鬆了一口氣,集體癱在了走廊的長椅上。

  半年後,蘇翎顏痊癒出院,她解散了蘇氏企業,用了一部分資產給顧岸五人換來了光明正大的身份,養著那家醫院,同時改頭換面在醫院附近買了一套公寓。

  餘下的錢,足夠他們六個人吃穿不愁好幾輩子了。

  她變得柔和了起來,捐了自己的皮衣和尖銳的高跟鞋,滿柜子的黑色衣服也都收了起來,換成了清淡的顏色,以舒適的針織雪紡為主。還去換了髮型,剪去了嫵媚冷艷的大長捲髮,換成了淺色的及肩短髮,妝容也發生了變化。

  小半生的掙扎和痛苦,如今她終於也抓住了青春的尾巴活得像了個小姑娘一回。

  顧岸他們在商場外遇見蘇翎顏的時候,五雙眼睛簡直要瞪得脫眶:「女羅剎竟然也有變成小仙女的一天,細思極恐啊!」

  蘇翎顏笑著眯了眯眼:「你說誰女羅剎?」

  顧岸意會到自己說錯話,立刻捂嘴,然還是晚了一步,蘇翎顏揪住了他帶著五人就又進入了商場裡,從一樓理髮店開始,到二樓飾品店,到三樓服裝,四樓鞋。一直折騰到十二點商場打烊,才將原本一眼看去就不好惹兇巴巴的冷血男給裝扮成了青春洋溢熱情的大小伙子。

  幾人極其不習慣的進了別墅,感覺四肢都不是自己的了,尤其是那個姑娘,為了行動方便過去二十幾年幾乎沒穿過高跟鞋,今天換上了優雅的裙子和細高跟,一路上摔倒了好幾次,最後是被那幾個小伙子左右架著回來的。

  「顏小姐,您這是…」顧岸皺著眉頭,「您解散蘇氏我們無權過問,但是今天來這一出,您不會是想我們以後都以這樣的面貌…」

  「不然呢?」蘇翎顏打斷了她,如今她連威脅說教人都變得溫柔了起來,「難道我表現得還不明顯?蘇氏都已經關了,你們以後還想過暗無天日的日子。」

  蘇翎顏暈。

  「來來來。」她往沙發旁邊挪了挪,拍拍空位示意他們坐下,「我現在很明確告訴你們,我不需要你們保護了,也不會再讓你們去冒什麼險,我現在就給你們兩個選擇。」

  五人五雙求知的眼睛巴巴的看著她。

  蘇翎顏再暈。

  「一,你們自己出去找工作,自己養自己,然後尋找人生的另一半,生兒育女,安樂一生。二,你們不用出去工作,就住在這裡,反正我們的錢足夠養所有的人,但是仍然要去尋找人生的另一半,走自己的圓滿人生。」

  顧岸:「沒有別的選擇?」

  「沒有。給你們一夜的思考時間。」

  ——

  蘇翎顏坐在沙發上,向後仰著靠在靠.墊上,眼一閉,就想起來了她在南越看見的顧泊岸留給自己的最後一封信。

  他說,這一世大錯特錯,不奢求原諒,只求若是還有來生,他能少一些偏執,她施捨自己幾次回眸。

  他將她放在了生命里,當成了全部的活著。他生命中的千山萬水,任她一一告別。

  顧泊岸傷重於行山鎮,卻一路撐到昌和居才死,若說她心底沒有半分動容那是假的。

  何況在這個時代里,她看得出來,顧岸也是對她有意的。

  可惜她的心已經放在了顧年那裡,只願這一次,她能和善地將他引導另一條坦途上,再不會負他半分。

  躺在醫院裡的七人生死未卜就罷了,餘下的五人,她說什麼也要償他們一生平安順遂。

  而她,哪怕顧年不會醒來,她也要一直陪著他,一直等,死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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