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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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4章 妥協

  王大慶看著楊國忠被拉出去,有點回過味來了。

  王大慶覺得,按照他對酒肆的控制,很難有人能悄無身息的在他眼皮底下完成偷梁換柱,但契苾忠剛才偏偏進來攪了一波。

  正是因為契苾忠的攪和,吸引了酒肆所有人的注意力,偷梁換柱的人,才得以鑽這個空檔。

  這一切完全是策劃好的,而有能力調動這麼多人的策劃者,只有李琩。

  如此也就說明,李琩知道他先前的預謀。

  明白一切的王大慶內心十分惶恐,默默的站在一旁等著李琩對他的報復。

  李琩讓人帶走楊國忠後,對李九娘道:「此事還需詳查,我會讓知道這事的人嚴守秘密,儘量保護你的名譽,你可以選擇繼續住這兒,或者先隨我回館驛,等你阿爺來接伱。」

  李九娘猶豫了片刻,道:「多謝殿下,小女子隨殿下回去。」

  李琩點點頭,轉身凝視王大慶。

  王大慶低著頭,完全不敢和李琩對視,整個人手足無措。

  李琩凝視王大慶半晌,突然轉對契苾忠道:「契苾將軍,先查暗樁的事吧。」

  「是。」契苾忠領命,退了出去。

  李琩跟著走出了李九娘的房間,來到院子,靜等契苾忠盤查。

  契苾忠盤查了兩個時辰,直到夜深,才來稟報李琩,道:「殿下,末將仔細查了兩遍,這兩人是昨日入住,沒出過門,沒有見過任何人,吃的東西都是酒肆夥計送去。」

  「酒肆夥計問過了嗎?」李琩問道。

  契苾忠道:「問過了,末將還用了刑,但酒肆夥計都咬定他們只送飯,和這兩人沒有任何交流。」

  按照契苾忠盤查的結果,夥計沒有嫌疑,那也就變相說明,王大慶也沒有插手此事。

  而且王大慶也不會笨到,故意等李琩來的時候,把賊人引到自己的酒肆里。

  李琩沉默了會兒,道:「這兩人應該有特殊的方式和別人交流。」

  唐朝又沒有監控,這兩人半夜出門把東西放在某處,等別人來取,誰也發現不了。

  契苾忠點點頭,道:「幸好這兩人面目完整,身體特徵明顯,經司法參軍查驗,他們是吐蕃人。」

  「吐蕃人?」李琩有些訝異。

  契苾忠道:「吐蕃有許多將士投降大唐,民眾也有投奔者,平時很難區分是敵是友。王節帥接任河西節度後,擔心吐蕃劫掠,已經加強了過所盤查,可是河西商隊眾多,別國人來往頻繁,要想混進來,也不困難。」

  李琩聽出了言外之意,道:「你是說,他們可能是吐蕃斥候?」

  「很有可能。契苾忠思索著,「每年秋收時節,都有許多吐蕃斥候來河西打探,為吐蕃劫掠提供消息。」

  李琩道:「王忠嗣將軍給你的任務是什麼?」

  契苾忠道:「人不離甲,隨時待命。」

  「原來如此。」李琩點點頭。

  吐蕃作為劫掠方,可以選擇五條道路進入河西劫掠,大唐在五條道路上都設置了軍鎮守捉,可是各軍鎮守捉的人數並不多。

  各軍鎮守捉人數不多的原因,主要有兩條。

  第一條,大唐的邊境政策,不是防守,而是主動進攻。

  作為進攻方,道路上各軍鎮守捉的作用並不大,因此不如集中力量在少數人手裡,以便作戰的時候各軍頭少扯皮。

  第二,就是成本的問題。

  交通並不發達的大唐,供養軍鎮守捉的後勤成本太高了,朝廷養不起那麼多閒人。

  在這種條件下,河西節度使有三種預防吐蕃劫掠的方式。

  第一種,主動進攻,打得吐蕃劫掠不了。

  第二種,機動防守。河西最強的軍隊,是涼州的赤水軍,吐蕃從哪條路集中兵力劫掠,赤水軍就去哪裡支援。

  這種方式看似被動,但是如果運用得好,效果是綜合對比後最好的。

  畢竟吐蕃長途跋涉的劫掠也需要成本,只要大唐道路上的軍鎮守捉能抵擋一陣,待赤水軍殺到,那吐蕃不僅搶不了多少東西,還要遭受重大損失。

  第三種,料敵先機。事先摸清吐蕃的劫掠路線,不僅可以避免劫掠,還能打一次伏擊。這種方式是最優的,但是難以輕易實現。


  王忠嗣現在採取的,是第二種方式。

  李琩思索片刻,道:「如果這兩人真是吐蕃斥候,他們能混到這酒肆里,必定有人從中協助。」

  契苾忠聞言,面露難色,遲疑了半晌,道:「這酒肆雖然是王刺史所經營,不過以末將對王刺史的了解,他絕不會暗通吐蕃。但是……」

  契苾忠頓了頓,才接著道:「但是王刺史應該知道暗通吐蕃的是誰。」

  契苾忠之所以猶豫,是因為他這話說出來,基本就要露底了,可要是不說,那李琩就會遺漏一個重要消息,從而失去對吐蕃的一次反擊機會。

  兩相權衡之下,契苾忠最後決定以國事為重。

  李琩聽到這話,果然有些驚訝。

  李琩接著燭光打量著契苾忠,沉思片刻,道:「如果王刺史知道誰暗通吐蕃,你覺得他接下來會怎麼做?」

  李琩沒有問契苾忠為什麼清楚王刺史知道誰暗通吐蕃,契苾忠也有些訝異,愣了愣,回道:「他極有可能殺人……」

  契苾忠原本想說殺人滅口,不過王大慶又沒有參與通敵,用這個詞不合適,因此契苾忠頓了頓,換詞道:「他可能選擇自己善後。」

  李琩道:「人絕不能讓他殺了,吐蕃千幸萬苦把人送進來,不能讓他們功虧一簣。最好我們能順藤摸瓜,弄清楚吐蕃到底想做什麼。」

  契苾忠明白李琩的意思,道:「那末將派人盯著王刺史,看他要殺誰,末將再暗中阻止。」

  李琩道:「如此甚好,有勞契苾忠將軍。」

  「是。」

  契苾忠領命,退了下去,但走到半路,又折了回來,道:「殿下,能否借一步說話。」

  「當然。」李琩點頭,和契必忠來到角落。

  契必忠道:「殿下,您不好奇末將怎麼知道這些內情嗎?」

  李琩沒想到契必忠問得這麼直白,道:「這個問題很重要嗎?」

  契苾忠單膝跪地,道:「不瞞殿下,末將先前曾和王刺史同流合污。」

  李琩一怔,道:「你這是自首嗎?」

  契苾忠道:「以殿下的才智,查清這些事只是時間問題,與其讓殿下浪費時間,不如末將主動交代,殿下想知道什麼,請問吧。」

  李琩沉默下來。

  經過前面的一系列事情,李琩大概猜到了契苾忠和王大慶的聯繫。

  但是李琩並不打算清算契苾忠。

  因為其一,秋收時節,吐蕃極有可能劫掠,在這種時候清算契苾忠,必定會引起軍隊震動,不利於軍事安排。

  其二,自李琩進河西後,契苾忠的所作所為都十分忠誠正直,甚至為了李琩的事,不惜和王大慶翻臉。

  契苾忠確實幹了不少壞事,但是他又忠誠,這樣的人,很難用單純的好或者惡來評價。

  大部分人就是這樣的複雜,像王忠嗣和高仙芝這樣純粹的人,只是少數,如果李琩只用純粹的人,那他能用的人根本沒有幾個。

  這就是所謂的水至清則無魚。

  其三,大唐腐敗的根在朝廷,在李林甫,在李隆基,根不剪除,無論李琩怎麼做,都只是治標不治本,他弄死了一批人,又會上來新的一批人,這樣得到的結果,只會是他樹敵越來越多,而腐敗的根本無法解決。

  如果李琩所謀者小,只求做一直臣,那他會一往無前,治標也未嘗不可,可是李琩走到今天,謀的不只是直臣,他有更大的目標。

  為了更大的目標,為了治本,李琩只能選擇暫時的妥協。

  其四,安西和北庭才是李琩的基本盤,李琩要經營河西,還需要一段時日,他不能未到河西之前,就搞得河西一半文臣武將人人自危。

  李琩沉默了許久,才道:「自太宗始,契苾一族滿門忠烈,你的祖父契苾何力,在對陣吐谷渾時身先士卒,屢立戰功,後又破高句麗,進鎮軍大將軍,兼左衛大將軍,封涼國公,如此赫赫戰功,大唐不會忘,我也不會忘,契苾將軍繼先祖之志,一心報國,偶爾被人引誘,走錯了路,我豈能苛責?」

  李琩說這話的時候,想起了僕固懷恩。

  僕固懷恩也是滿門忠烈,為了平定安史之亂,家族子弟死了幾十人,可是最後還是被逼反了。

  僕固懷恩的母親得知僕固懷恩謀反,對僕固懷恩大加斥責,最後李豫將僕固懷恩的母親接到長安,為其養老。


  李琩一時間不敢確認他這樣的行為是對還是錯,但是他必須作出選擇。

  「殿下!」契苾忠聽李琩提起祖父的豐功偉績,虎目含淚。

  其實,契苾忠又何嘗不想做一個忠臣清官,可是如今朝廷局勢如此,他若不帶頭,怎麼向底下的將士交代?

  若是對底下的將士沒有交代,他又怎麼能令行禁止?

  契苾忠作為軍使,他要考慮的不只是自己,也要考慮底下的兄弟。

  「末將愧對先祖,無顏面對列祖列宗,更愧對大唐。」契苾忠聲音有些顫抖。

  李琩道:「先賢云:『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契苾將軍若是能回頭,是赤水軍之幸,是河西百姓之幸,更是大唐之幸,我願意給契苾將軍這個機會,父皇想必也是如此,只要契苾將軍決心改過,我必定既往不咎。」

  「多謝殿下!」契苾忠單膝跪地改為雙膝跪地,並且伏地叩頭。

  在契苾忠的認識里,李琩嫉惡如仇,如今能對他網開一面,已經是破例行事。

  李琩扶起契苾忠,懇切道:「契苾將軍不必多禮,只盼我們以後能同心同德,共御外敵。」

  契苾忠道:「末將誓死以報殿下!」

  「本王必不負將軍。」李琩回應道。

  「末將……」契苾忠有些哽咽,頓了頓,道:「事不宜遲,末將這就派人盯著王刺史。」

  「好。」李琩應聲。

  契苾忠退了下去。

  李琩目送契苾忠離開,剛才飽滿的情緒泄了下去,整個人神情顯得有些迷茫。

  曾幾何時,李琩也想過以一己之力澄清寰宇,李琩曾以為,他可以靠他自己的能力,讓世界變得清澈。

  那樣的世界,官員無貪腐,軍人守邊疆,文死諫,武死戰,百姓安居樂業,相敬如賓。

  可是,他穿越到大唐快十年了,這十年,他克己守禮,殫精極慮,所能改變的事卻極其有限,而他自己卻率先學會了妥協。

  李琩深刻認識到,他一直都不是一個純粹的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利益最大化。

  念及此處,李琩在院中席地而坐,抬頭望著天上的明月。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李琩不由想:「如果月亮有意識,它應該見證了我的前世今生,明月啊,你會嘲笑我嗎?」

  李琩兀自想著,阿綺絲走了過來。

  阿綺絲看著李琩的頹然的模樣,想上前安慰,但是她完全不知道李琩為什麼突然會這樣。

  阿綺絲情不自禁的思索道:「如果王妃在此。他一定知道殿下這般模樣的原因。我一直毫不避諱的表達我對殿下的情義,可是我真的知道殿下想要的是什麼嗎?我不知道殿下想要的是什麼,那我的情義,會不會成為他的一種負擔?這樣是不是就是所謂的自私?」

  阿綺絲念及此處,心情也跟著鬱悶下來,整個人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李琩兀自感慨了半晌,才發現阿綺絲已經在他身旁。

  借著月光,李琩看到阿綺絲苦悶的模樣。

  李琩以為是自己忙於公事,冷落了阿綺絲,有些歉疚,主動道:「抱歉,我會儘快處理完這些事,讓我們的婚事如約舉行。」

  阿綺絲聽到李琩的道歉,一下子釋然了。

  阿綺絲望著李琩,暗想:「殿下是在照顧我的情緒嗎?我不是王妃,我做不到像王妃那樣,但我可以做自己。」

  想到這裡,阿綺絲爽朗的笑了起來,然後突然撲過去,坐到李琩腿上,笑道:「殿下原諒我不解風情,因此不喜歡聽抱歉的話,我只喜歡行動。」

  李琩沒料到阿綺絲這麼大膽,皺眉道:「你想要什麼行動?」

  阿綺絲道:「我覺得李苓十分惹人憐愛,也想給殿下生個像李苓一樣的孩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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