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章番外 杏花落時幽茶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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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離端著青瓷茶盅細細品,霧氣裹挾著茶香從杯蓋間鑽出來,跑到屋裡的的每一處角落嬉戲,顧流春看著自己面前的一沓紙,不疾不徐泰然自若品茶,似乎那紙上寫的不是他的生平。

  他不說話,陸離按耐不住先說了:「我讓人打探過你的生平巨細,據我所知你從未學過書法,何來的這一手好字。」

  顧流春簡簡單單四個字:「無師自通。」

  陸離想說他放屁,蕭錦麟能寫出這手字,是多少翰林學士執手教學,挨過多少手板心才練出來的,顧流春還能無師自通?

  「就算寫字是無師自通,可你前面十六年吃喝玩樂鬥雞走狗,連大字都識不全,怎麼十六歲那年突然開竅,與家族決裂,白手起家,短短十年成了姑蘇大富,將遠岱館開到了京城來,且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不俗,仿佛換了個人一般。」

  說到這裡顧流春才有觸動,他抬起眼帘,眸色比茶色還深:「短短十年,你認為這十年很短嗎?你可知我為了將遠岱館開到京城來,付出了多少。」

  就算天縱奇才,白手起家又談何容易。

  陸離鼻尖發酸,眼裡已有淚意:「你為何非要把遠岱館開到京城來?」

  顧流春坦言:「我的妻女在這裡。」

  「我查過你的生平,你並未娶妻,何來的妻女?」

  顧流春看著陸離的眼睛,他要怎麼說,他能怎麼說。

  「娘,紙條兒用完沒,用完還我~」阿錦從側殿跑來問娘要紙條兒,她還要去摸索繡球。

  陸離收斂情緒,柔柔喊了一聲:「阿錦,你……」

  「嗯?」

  「嗯?」

  阿錦和顧流春同時看向了陸離,阿錦以為母親是在和她說話,可母親的眼神卻落在顧流春身上。

  顧流春對上陸離審視的眼神,一瞬想逃避,想想還是坦然面對,與陸離對視,眼裡是毫不遮掩的溫柔和寵溺。

  「顧老闆,你怎麼來了?是不是又有新東西了?」

  顧流春點頭:「有,你過來。」

  阿錦歡快上前,是什麼禮物呢?

  她默認這是顧老闆送給她的,陸離讓宮人拿錢給他,顧流春不收:「我做生意怎能做到你們頭上。」

  阿錦疑惑,顧老闆說話奇奇怪怪的。

  陸離把紙條給她,讓她回房去玩,再把宮人也遣退了,屋裡只剩下她和顧流春兩人,她問顧流春:「現下沒有別人了,你有什麼想說的,不必顧忌。」

  顧流春沉默,這一天他已經預想了很多次,要說的話也在心裡陳述了無數次,如今真到了面前,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好。」

  顧流春起身給陸離斟了一杯茶,給自己斟了半杯,靜置片刻後,見茶葉舒展開來,便拿起桌上的另一個小白壺,他知道裡頭是涼水,他沖一衝,熱茶燙嘴,他喜歡喝溫的。

  陸離看著這個熟悉的動作,心裡無法平復,從他進門到現在,言行舉止,分明就是那人的模樣,可這張臉又不是他。

  兩人的茶水都續好了,顧流春喝了一口茶,緩緩開口:「從前呀,有一對姑表兄妹,女孩兒的父母和離,她跟著哪邊都受苦,還好有她舅家的表兄一路護持,成年後兩人歷經艱險結為連理,卻一直沒有孩子,好不容易懷上一次,還是孝期子,後來也沒保住。」

  陸離端著茶盅的手微微發抖,她曾經懷過一個孝期子,知道這事的人屈指可數,都是至親心腹。

  陸離沒有出言打斷,顧流春便繼續說:「後來國家生戰亂,男子帶軍平叛,沒有死在戰場上,卻死在岳父刀下,他到死都不知道妻子已經懷有身孕了,他還慶幸自己留下了一個嗣子能為妻子養老。」

  他說完這些,陸離已經淚流滿面:「這是先帝和我的故事。」

  顧流春說:「這是我和我妻子的故事。」

  陸離雙眸含淚凝望著他,真相就隔了那一層紙,可她不敢戳破,是她想的那樣嗎?

  「阿離,你信愛有來生嗎?」

  陸離手裡的茶杯跌落在地,她無數個日夜想過,他能回來,無論是以那種形式回來,她都願意接受,哪怕變成一隻鳥一隻蝴蝶,她也敞開門戶花水招待,可他真的回來了,套上了另一幅軀殼,他還是他,又似乎不是他。


  「你為什麼隔了十年才來?」

  顧流春苦笑:「你以為,一個商戶人家的庶子,要見到太后,容易嗎?」

  「可是憑你的聰明才智,我以為最多三年……」在她眼裡蕭錦麟就是無所不能的,跌落谷底他也能爬起來,怎麼會要那麼久呢。

  「你查過我的生平吧,知道我這十年的創業經歷,有家族的打壓,同行的競爭,官員的壓榨,我一一化解。你查到的只是明面上的東西,明面上我只是一家首飾店的老闆,背地裡我的產業何止千萬,水貴妃是我的人。」

  其實是可以走捷徑的,顧流春是鹽商顧家的庶子,按他以前的路子,殺了嫡兄取而代之,掌管家業,開拓家族生意,與官員勾結,很快就能到京城見陸離。

  可這樣和蕭錦麟有何區別,蕭錦麟不就是做多了壞事才英年早逝,他重來一回,是上天給他改過自新的機會,如果他還走這種路子,對得起這次機會嗎?

  這一世他努力做個好人,脫離家族白手起家,小有成就之後,面對父兄的剝削,他儘量滿足,畢竟顧家對顧流春有十六年的養育之恩。他誠信經商,對顧客和生意夥伴都仁至義盡,可人善被人欺,生意場上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當他想做個好人的時候,發現身邊都是壞人。

  他想做個好人,但他不是傻子,他不主動害人,只能儘量規避風險,別人害到他頭上,他也儘量給人家留條生路。遠岱館日進斗金,他拿著錢投了海運和鹽運生意,利滾利,用這些錢廣結善緣,在南邊建了幾座濟慈堂,收留老弱病殘,當然是掛的別人的名,他一個小商戶哪裡敢做這齣頭鳥。

  做好事是一回事,自保又是另一回事,他從各地的濟慈堂里挑選資質上佳的孩子,根骨好的培養成護衛,姿色好的培養成大家閨秀,水貴妃就是這麼來的,他和水金淮本就有來往,送了個漂亮孫女給他,進宮獲得聖寵,對他們都有利。

  地方商戶要進京駐紮,一定要拜山頭的,他的遠岱館和金玉閣打擂台,等於是得罪了護國公府,誰敢收他,還好水貴妃在宮裡得寵,早就和皇帝吹過枕頭風,護國公府也不敢動他。

  他來了京里,也不能直接杵到陸離面前,說他是蕭錦麟轉世,陸離會把他當騙子吧,他用了這麼多方法旁敲側擊,陸離開始懷疑了,他才坦白,但他不確定隔了十年,他又換了一副軀殼,陸離對他是什麼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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