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八章: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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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愧是他。

  張靜一見錢謙益如此,真是哭笑不得。

  方才他見他鐵骨錚錚來著。

  若不是今日殺來了南京城,這鐵骨錚錚的人設,只怕還要維持下去。

  可現在的錢謙益,似乎徹底的軟了,顯然錢謙益這些人意識到,自己這一次是真正的大難臨頭。

  這可和以前不同,以前哪怕是面對閹黨,至多也就外放南京,或者罷官。

  可此次……天啟皇帝千里奔襲,大破孝陵衛的江南諸軍馬,如今殺來南京城,可不是鬧著玩的。

  錢謙益心裡已恐懼到了極點,他雖有無數個念頭,想要硬一下。

  可偏偏,卻是軟綿綿的沒有絲毫的沒有氣力。

  「天日可鑑。」天啟皇帝聽到這錢謙益的話,真是說不出的諷刺。

  此時,禁不住失笑起來:「方才還是什麼益王、潞王,如今,卻又都是忠臣了,倘若這天下的忠臣都如你們這般,這大明,只怕早已亡了吧。」

  天啟皇帝說罷,隨即道:「爾等謀逆,現在該怎麼說?」

  這跪地的眾臣,此時已是如芒在背。

  而對於天啟皇帝的恐懼,也已占據了一切。

  這天啟皇帝太狠了,誰也無法想像,他是怎么半個月前還在京城,轉眼之間,便殺破重圍,來到南京的。

  這就……好像是神兵天降一般。

  天啟皇帝冷笑道:「看來你們是不肯說是嗎?」

  魏國公徐弘基已是冷汗直流,他拖著殘破的身軀,道:「陛下……老臣糊塗……」

  咬了咬牙……

  似乎心知到了這個時候,還繼續抵賴,只會繼續成為笑話。

  「以至什麼?」天啟皇帝死死的盯著徐弘基,咬牙切齒。

  「以至於……犯了不少糊塗事。許多貪墨了軍餉的武官,臣沒有處置,甚至……還心安理得的接受他們的孝敬。還有不少商賈,他們販賣一些朝廷違禁之物,也是臣給他們批的路引。還有……」

  他如數家珍,一一道出來。

  江南早已腐化不堪了。

  甚至徐弘基所言的這些,都是明面上的規則。

  他作為魏國公,守備南京,可以給不知多少提供方便。更通過這些,又不知與多少人關係匪淺。

  說到這裡,徐弘基已是哽咽難言,涕淚直流道:「老臣何嘗不知道……做的這些事,危害社稷,老臣沒有這些該死的清流們這般厚的臉皮,他們無論做任何事,都曉得立一個貞節牌坊,要將這些事變得名正言順,這些事……錯了便錯了,臣無話可說。陛下在遼東,整肅了那些遼將,老臣大為驚恐,老臣……擔心……陛下遲早有一日,也來收拾魏國公府……」

  說到這裡,他繼續哭訴道:「臣原本絕無反心,魏國公府,與大明休戚與共,此等世恩,徐家怎麼能忘記呢?只是……只是……老臣犯渾,實在是罪該萬死。這些該死的傢伙,他們居然擅自請人刺殺了欽差,這吏部尚書周應秋一死,老臣便大為驚恐。老臣豈有不知,那欽差死了,即便是老臣沒有參與,可是陛下一定會嚴查江南的弊案,只要徹查下去,老臣就算刺殺欽差一案沒有關係,可其他的案子,老臣定然難逃法網。老臣……該死啊……當時一心想著,保著自己的家人,害怕陛下……遷怒於魏國公府,所以……參與了此事……牽涉這件事的人極多,這江南上上下下,誰也逃不脫,老臣如今……甘願認罪伏法……」

  說罷,他不斷的叩首:「伏請陛下……准臣了斷!」

  天啟皇帝冷冷道:「你想賜死?」

  賜死二字,重要的是前頭那一個賜字。

  既然牽涉到了如今這樣的大案,死肯定是要死的,可怎麼死,卻值得說道。

  所以……若是賜死,那麼便是最好的結果,因為可以留一個體面,所以這個死字之前,才有一個『賜』字,這是恩賞的意思,是表達了皇帝的寬厚。

  徐弘基叩首,渾身顫抖,嘶啞著嗓子道:「就請念老臣父祖……對大明的……」

  徐弘基聽罷,如蒙大赦,頓時感動的涕淚直流,眼淚滂沱而出,又忍不住叩首,滿是感激的道:「老臣……謝陛下恩典。」

  天啟皇帝默不作聲。

  徐弘基微微顫顫的便站起來。


  一旁的徐文爵見狀,便悽然道:「爹……」

  徐弘基深深的看了徐文爵一眼,收了淚,似乎有話想說,可隨即搖搖晃晃要走,走了兩步,又禁不住搖頭,嘆著說了一句話道:「哎……怪我……如今禍及子孫了……」

  說罷,便微微顫顫的去了。

  天啟皇帝端坐著,他的腳下,此時隱隱開始傳出了哭聲。

  有的是害怕,有的是眼見徐弘基如此,忍不住兔死狐悲。

  那徐弘基去往側廳,只有一個老僕跟著他,這老僕什麼也沒說。

  只徐弘基吩咐一聲:「去尋繩索來。」

  老僕點點頭。

  一會兒工夫,一根繩索便懸在了樑上,徐弘基搬了凳子上去,老僕先幫他扶了凳子,待徐弘基長嘆了口氣,道:「或許……我大明當真中興有望……」

  說罷,又遙看著虛空,似乎帶著幾分對這世界的眷戀,最終一下子踹倒了凳子,於是,整個人便懸在空中拼命的掙扎。

  那老僕這時才跪下,放聲大哭,道:「公爺……公爺……」

  過一會兒……這側廳里便再沒有了聲響。

  …………

  坐在正廳的天啟皇帝,也是聽到了動靜,他依舊還是鐵青著臉,此時的天啟皇帝,一臉冷酷,他的心早就硬了,比鋼鐵還硬,倒不是人性本惡,只是歷經了這麼多的事,他想殺人的時候越來越多,選擇寬恕的時候越來越少。

  他靠在椅被,岔著腿,目光逡巡著。

  魏國公世子徐文爵此時聽到那老僕的哭喊聲,已是渾身戰慄,一時悲不自勝,終究忍不住,放聲慟哭。

  天啟皇帝淡淡道:「徐文爵,這謀反,也有你的一份吧?」

  徐文爵此時萬念俱焚,顫抖著道:「有。」

  「你參與了多少?」

  「調度兵馬……還有鎮守南京,防備陛下……都是臣負責……」

  「刺殺欽差呢?」天啟皇帝死死的看著他。

  徐文爵蒼白著臉道:「魏國公府沒有刺殺過欽差,這是事後才知道,以至於公府混亂過一陣子,當時誰也沒想過,事態會突然惡化到那樣的地步。那時……家父……先父……他跳腳大罵,說是豎子誤我!此後……是……臣……說動了家父,臣對家父說……事已至此,魏國公府已經無路可走了,陛下繼續徹查,魏國公府危矣,眼下,唯有與那些人同舟共濟,才……才能死中求活……」

  說到這裡,徐文爵似乎想到,自己的親爹就是這般被自己害死,便又是放聲大哭:「萬死!」

  天啟皇帝冷笑:「你當然是萬死,怎麼逃得掉呢?」

  說著,他沒有再理睬徐文爵。

  鄭三俊早已嚇得魂不附體,連忙道:「老臣……老臣……正是……」

  天啟皇帝道:「你有份嗎?」

  鄭三俊連忙道:「沒……沒有的事……陛下……老臣是最冤枉的,至始至終,老臣都沒有參與,無論是刺欽差,還是謀反,老臣是被他們蒙蔽了啊,懇請陛下明察秋毫,這都是魏國公府……是他們……」

  天啟皇帝勃然大怒,撩起了灰色大衣,隨即便掏出了火銃來:「是他們怎樣?」

  鄭三俊道:「是他們教唆,老臣……一直忠心陛下,陛下這般的聖君,千年難有……臣視君如父……怎麼敢……」

  天啟皇帝眼裡已掠過了一絲殺機。

  他毫不猶豫的扣動了扳機。

  啪……

  一槍下去。

  隨後,便傳出天啟皇帝的怒罵:「草泥馬的!」

  這四個字……還是張靜一教的!

  鄭三俊本還要辯解,可這槍聲一響,他的腦殼……便頓時被近距離打了個稀爛。

  於是……整個人便直接歪倒在了一邊,便連頭骨,竟也已飛出一片來。

  「啊啊啊……」

  如此近距離的看著鄭三俊轉瞬間死在自己眼前,許多人已驚的發出了慘叫。

  跪地的人,紛紛膝行後退,不少人已是嚇得呆了。

  天啟皇帝獰笑道:「和你沒有關係,沒有關係嗎?他馬的!若是沒有關係,朕還來找你?到了現在,還想做忠臣,你這老狗是個什麼東西?」

  話音落下。

  這裡已是驟然靜謐。

  落針可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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