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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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噢!這下可真殘忍!血流如注,想必很痛……可即便重創了對手,跋厲哥也不著急,他仍然很謹慎,不放盾也不下矛,而是緩緩踱步,繞著圈逼近對手……噢!這下防得漂亮,跋厲哥無功而返……等等!跋厲哥剛剛只是誘敵,現在才是……嗷!我可不想挨這下,看上去太痛了……啊!轉身又一下!先生們記得捂住女伴們的眼睛,這場景可不適合助眠……還不投降嗎,要是我就投了,免得流血過多……沒錯,沒錯!對方扔下了武器,他舉手認輸了!戰鬥結束了!裁判官和醫生還有擔架隊沖了進去……儘管無助,也許不甘,略有絕望,但是絕對值得,畢竟獎金再豐厚也得先有命去享!」

  太陽西沉,晚霞漫天,競技場裡一對一的單人對決足足打了幾十場,連主持台上聲音洪亮的主持人都換了兩位,接二連三的對決看得觀眾們目不暇接,大呼過癮,直到人們點起不滅燈,在場中燃起火炬,將整個競技場映得亮如白晝之時,選將會終於決出最後的優勝八強。

  場中,被不滅燈照耀的戰士舉起長矛堅盾,仰天怒吼。

  「各位,這一場對決的勝者,亦即選將會八強的最後一人,乃是來自大海彼岸的荒山勇士——阿宰尹·聚勇·跋厲哥!」

  主持人的聲音通過特製的發聲筒,也依靠著競技場的環形布局,傳達到場內各處,激起觀眾們的一片熱烈歡呼聲。

  「聽聽這全場的歡呼聲,連不滅燈都在顫抖!你看得出來人們愛死跋厲哥了,他們稱他為『荒山激流』,因為有他的戰鬥肯定絕不會無聊!」

  專為選將會招募的信使們則急匆匆地在看台之間乃至會場內外來回,傳遞戰況、名次、對局等信息,不一會兒,場外傳來了更多更大,也更模湖的歡呼聲(或噓聲),而城內更遠的地方,甚至有人燃放起焰火,點亮了初暗的夜空。

  「這個跋厲哥,手底下是有真東西的。」站在公爵看台下方的過道上,拿著紙筆,看著場中渾身鮮血、舉著長矛咆孝的荒山人,微微點頭。

  「他在戰場上的習慣改不掉,所以見血了,」他身邊的摩根低頭點燃了菸斗,輕聲贊同,「到了八強,才算是有點東西,只是……哼,有這能耐干點什麼不好,非要來賣藝。」

  「誒,人各有志嘛,」趴在旁邊的矮欄上,沙沙地記錄著什麼,「要是我,相比起斷頭流血無人裹屍,肯定寧願在擂台和會場上接受鮮花和歡呼。」

  摩根不屑輕哼,轉身走開。

  主持人那被放大的聲音再度響起,蓋過他們的私語:

  「本次選將會通過初試的選手足足有一百多人,包括許多成名已久的熱門選手,自然是大熱門,當然也少不了年輕氣盛的新秀,令人熱血沸騰,還有名不見經傳的冷門實力選手,一鳴驚人!這是多少年都不曾有的盛況!終於,他們歷經層層廝殺,衝破阻礙,決出最終八強!」

  隨著主持人的話語,八強的選手先後走出帳篷,一邊接受觀眾們的歡呼,一邊左右警惕著彼此。

  眯起眼睛,一邊專注打量著這些選手們,一邊認真記筆記。

  「找到了!」

  身後傳來的聲音讓多尹爾一驚,紙筆差點脫手而出,待看清來人之後,他才鬆了口氣。

  「嚇死我了還以為恐怖利刃活過來了……噢噢喔懷亞你等會兒,對,就是你,真懷亞,喘口氣嘛,」收起紙筆,扶住滿頭大汗、氣喘吁吁的懷亞,「你找到什麼了?抽水優惠的下注點?」

  懷亞登時一愣。

  下一秒,主持人的聲音倏地響起,把他們都嚇了一跳:

  「首先是由新郊區警戒廳和夜工公會選送的『百步遊俠』孔格尤,一手大劍匡扶正義,反手飛刀懲戒宵小!他的身手是從僱傭兵和冒險者的生涯里練出來的!據說他行過萬里路,見過百座城,才最終決定在我們美麗的翡翠城落腳定居,在新郊區里行俠仗義,人人敬服!百步之內,歹人銷聲匿跡,遊俠所在,市民安全無虞!諸位,這就是本次選將會八強之一:百步遊俠!」

  在周圍一片混亂的歡呼和掌聲中,懷亞不得不提高音量:

  「什麼下注……不是,我是說,剛剛找到了幾個市政廳的文書,還有幾個商會的秘書,拿我父親的名頭,威逼利誘……」

  「什麼?威逼利誘?你?」有些驚訝。

  「我知道,我也不想,但是現在這狀況——總之我大概搞清了那個辯護師的履歷,有一點值得注意,」懷亞想起什麼,掏出隨身的筆記本,噼手奪過,「筆借我一下,我自己的壞了,趁我的記憶還清楚……」


  「等等,我還在用——」

  不及抗議,就聽見懷亞喃喃開口:

  「斯里曼尼,他在二十年前,通過正式的公職考試和資格審核,當上了正式警戒官,在部門裡的名聲不錯,樂於助人,同事們都誇他是『警戒廳一桿筆』和『報告專家』……」

  多尹爾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不由撓了撓耳朵。

  「不奇怪。」一個渾厚沉重的嗓音從後方傳來,嚇得多尹爾一顫。

  「殭屍!嚇我一大跳!我還以為……」

  轉過身,義正詞嚴道:

  「你去哪裡了?要知道,我們現在是非常時刻,殿下身邊正需要人手!」

  哥洛佛剛剛從場外回來,他抱著纏滿繃帶的手臂,眯起眼睛看著手裡的筆記:

  「你是說計算賠率,下單投注的人手?」

  「咳咳,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不動聲色地把筆記和賠率單合上,轉向懷亞:「然後呢?繼續說,斯里曼尼怎麼了?」

  懷亞沒注意這個小插曲,急急記錄完的他把筆還給,後者重新開始對著賠率單塗塗改改:

  「九年!九年前,在累積資歷升職最關鍵的時刻,斯里曼尼突然在警戒官任上辭職,轉行做了辯護師!」

  「辭職?為什麼?」

  對面不遠,翡翠軍團的軍士們一直警惕地盯著這邊星湖衛隊的這個大個子——直到被兇狠的哥洛佛硬生生盯了回去,寸目不讓。

  「因為他遇事兒了。」另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

  幾人齊齊一頓。

  「老孔!」

  正在貓頭看筆記的多尹爾又是一哆嗦,他忍無可忍:「你們走路都不帶出聲的嗎!」

  「是你寫得太專注了。」

  孔穆托護衛官挑挑眉毛,但他隨即一愣:

  「咦,卡索少爺拿本子是在寫正事,可是你拿本子是在做什……」

  咽了咽口水,幸好,主持人的話再次響起,蓋過他們:

  「形貌俊美,姿態靈活的劍士勒文·賈巴里,曾經是泰倫邦一個雜技表演團的主力演員,直到一位老騎士發現他在武器上的天賦,從此改行揮劍,遍贏錦標,一發不可收拾!人稱『自由劍舞者』的他,在八強之前的戰鬥中輕巧靈活,閒庭信步,姿態飄飄似仙,遊走於千鈞一髮的勝負之間,讓每一位女士為之瘋狂!天吶,如果選將會是投票決定冠軍,那諸位,我們現在就可以宣布結束了!」

  場中,一位頭盔上還裝飾著羽毛的輕裝騎士優雅地揮出兩柄細劍,向著四周看台鞠躬,迎來一大片鮮花和錢幣。

  「噢,就是這個穿得跟孔雀似的傢伙,他有問題,」見狀來了精神,他看著自己的筆記,「至少有兩場戰鬥里,他的對手們明明實力不錯,卻總做些華而不實的花架子動作,然後蹊蹺地輸在他手上,還剛好輸在最後幾下,營造出這傢伙堅持不懈,奮鬥到底,最後反敗為勝的局面。」

  「難怪,我就覺得他的賠率變動有點……嘖嘖,估計有人要輸慘咯。」孔穆托恍然。

  「沒關係,我繼母說過,錢是流動的,」舉起筆,嘿嘿直笑,「有人虧了,就表示肯定有人要賺了……」

  「孔穆托護衛官,你為什麼說斯里曼尼辭職是因為遇事兒了?遇到什麼事兒了?」

  懷亞擠到他們跟前,一臉認真。

  見到大家都看向自己,孔穆托整了整衣領,表情滿意。

  「事實上不是斯里曼尼,而是他的老上司,我估摸著也是後台和保護傘——同樣死掉的傑夫·雷內。雷內原本是個警戒廳長,滑不熘秋的老油條,做事找不出錯處,黑白兩道都不得罪,就算整個警戒廳被端了,上司下屬一個不落全都蹲進去,他都能無事脫罪的那種……」

  孔穆托神秘一笑:

  「直到十年前,雷內被擼掉了運河區警戒廳長的帽子,降為一等警戒官,後來又被人翻出來貪污受賄……嘿嘿,他一倒,那想必斯里曼尼也混不下去了,可不是只能辭職?」

  懷亞一邊沉吟,一邊疑惑:

  「你是怎麼知道的?」

  孔穆托聽到這裡臉色一垮,他拿出自己乾癟的錢包,痛苦嘆息:

  「我去找到了在本地警戒廳的熟人,借了他不少錢下注……」


  一拍大腿,懊悔不已:

  「哎呀!你有錢為什麼要借他啊!」

  「十年前?」一個女聲突兀響起。

  眾人齊齊轉身。

  「米拉!」

  下意識地收起筆記,看到來人是誰後才送了一口氣:

  「你嚇我一跳!」

  但是米蘭達不管不顧,追問道:「孔穆托護衛官,你說,雷內在十年前丟了官?」

  孔穆托點了點頭:

  「確切地說,額,也不算確切,就是警戒廳里的傳言是雷內被政敵搞落馬了……」

  「『雪地野獸』丹佛·布!」

  主持人的聲音不合時宜地增大:

  「看!這是頭你絕對不想在旅途中看到的勐獸!來自魁古爾冰川防線之外,遠古的「人類最後防線」以北,從小茹毛飲血,風餐露宿,兇殘恐怖的野蠻北地人!他一頓飯要吃掉八人份的食物,一斧子能砍開兩人高的雜種!嘶吼是他唯一的語言,瘋狂是他僅有的性格,殘忍是他最大的信仰!遇上他的選手們可得小心咯,而押注他的客人們可要開心啦!」

  一個渾身髒兮兮的巨漢出現在競技場中央,在燈光的照耀下砰地一聲扔下雙面斧頭,擂著胸口大吼,惹來看台間的一片驚呼。

  「又一個吹牛的,」米蘭達忍不住輕笑,「除了獸人和終末堡訓練出來的冰川哨望,沒人能在三十八哨望地以北存活——除非你隨身帶上兩百桶永世油和五百車柴火,每天輪著燒來取暖。」

  眾人齊齊一愣,看著那個巨漢的眼神越發古怪。

  「還有,」米蘭達搖搖頭,「越往北,斧子的個頭就越小,武器的尺寸越來越適合貼身攜帶,等到了冰雪覆蓋,滴水成冰的三十八哨望地嘛……」

  「原來如此,」眼前一亮,重新打開筆記記錄,「我知道了,感謝。」

  「這叫獵奇。」一個聲音在肩頭後出現。

  「臥槽——小傻獅!」

  多尹爾回過頭,叉腰怒吼:「你爸爸沒教過你不要從背後靠近人嗎!」

  「沒有,因為沒必要,」保羅·博茲多夫澹定回應,「在西荒,連背後有人靠近都不知道的人,基本活不下去。」

  一噎。

  「所以,十年前,雷內丟官,九年前,斯里曼尼辭職,」保羅轉向懷亞他們,「對麼?」

  懷亞眼前一亮:

  「博茲多夫少爺,你也注意到了?」

  保羅搖搖頭:

  「拜託,我不是什麼少爺。而且,我剛剛查到了今晨的死者,也是我們的老朋友,卡奎雷特級警戒官的一點信息:猜猜看,他從是什麼時候起,從監獄的守衛隊長一職提拔調任,成為警戒官的?」

  米蘭達眼神一動:

  「十年前?」

  「不是,但也差不離了,是十一年前。」

  哥洛佛眉毛一動:

  「十一年前,卡奎雷調任……你怎麼知道的?」

  保羅伸出拇指向後一比:「某個看台上,有一位據說祖上出自博茲多夫家族支脈,家裡自英魂堡移民到本地的貴族公子。」

  「從西荒移到南岸?」孔穆托嘖聲道,「那這得是多久遠的支脈?」

  「相當遠,遠到我覺得他只是個想趁著選將會混進上流圈子,招搖撞騙宰大戶的騙子。」

  眼前一亮:「所以?」

  「所以我耐心聽他數完『自己』的家譜,裝作不知道他說錯了我祖父的名字,」保羅無所謂地道,「然後我們聊開了,他恨不得把所知的本地情報像倒豆子一樣倒給我,包括那個卡奎雷警戒官很久以前是在翡翠城監獄裡看門的,吃拿卡要,欺上瞞下,在裡頭蹲過的騙子和強盜們全都恨透了他。」

  懷亞目光一動:

  「但是卡奎雷在十一年前……」

  可揮手打斷他:「誒別打岔,回正題,之後那個冒充你家的騙子呢?」

  懷亞難以置信:「正題?難道不是——」

  「噢,之後他喝多了,醉醺醺地說他有內幕,知道誰是內定的冠軍,這就要去下注發財,可是一摸發現卻自己丟了錢包,一邊懊悔不已,一邊滿懷期望地看向我,問我還有閒錢不。」保羅面無表情。


  「然後呢?」滿懷期望地看向保羅。

  「然後我就送他回家了。」

  懷亞一驚:「回家?」

  「別擔心,他還活著,」保羅態度澹定,「在西荒,這很常見。」

  活著?

  眾人面面相覷,唯有失望嘆息。

  「所以,保羅,」合上筆記本,正色道,「你還有閒錢不?」

  保羅皺眉,還不及回話,主持人的聲音就再度響起:

  「泰特·比紹夫!來自楓角海岸的黑甲步行戰士多戰連捷,但都令人啼笑皆非:他第一戰的對手在肩甲連接處出了岔子,第二戰的對手腳下拌蒜,第三戰則輪到比紹夫自己摔倒,卻錯有錯著壓折了對手大腿!而第四戰淘汰賽,終結塔歸來的高手臨陣退賽,比紹夫輪空晉級,爆冷殺入終極八強!有鑑於此,觀眾們已經給了他外號:『命定之劍』!」

  隨著介紹,黑甲戰士向前兩步,笨拙地舉手揮舞,只是看台上應者寥寥,倒是笑聲一片。

  「對手臨陣退賽……嗯,這傢伙怕不是也有問題,來平衡賠率的……」孔穆托連連搖頭。

  「有人——有財有勢的人——想要他進八強,於是買通了他的對手們,包括那個退賽的。」保羅陰沉著道。

  「那這樣也操縱得太明顯了吧?」懷亞皺起眉頭。

  「哦,不不不,這你們就不懂了……這裡的門道啊,應該是只有那個退賽的沒有被買通,」多尹爾眉飛色舞,「所以他就被迫『退賽』了,出了意外,才會這麼明顯。」

  「這個比紹夫,」米蘭達突然出聲,「他的戰鬥我看了,節奏很不簡單。」

  豎起耳朵:「節奏?什麼意思?」

  米蘭達眼神清亮:「他有兩下子,絕不僅僅是靠滑稽和好運。」

  眾人齊齊一頓。

  哥洛佛皺起眉頭:「是麼?」

  「你是說……之前那麼多場,他看上去笨拙滑稽的樣子,也是裝的?」

  臉色微變,他環顧一圈,感受著看台上的氣氛,瞬間明白過來:

  「糟糕,盤中盤!莊家前後通吃!」

  下一秒,多尹爾抓起下注單拼命塗改。

  「當然,各位觀眾!接下來的是本次選將會的最大熱門!八強里最可怕的存在!」競技場裡再度響起聲音。

  一人渾身浴血邁出帳篷,引來萬眾歡呼。

  「阿宰尹·聚勇·跋厲哥!」

  競技場裡,主持人簡直是站在台上怒吼:

  「作為從翰布爾王朝前來參會的荒山人戰士,他本是戰場上以一當十、屢立戰功的勇勐之士,陷陣之兵,百戰之選!一手長矛又狠又准,一手鐵盾至剛至強,千軍萬馬取敵酋,屍山血海破敵營的戰場噩夢!據說翰布爾王朝的『天慧塔拉爾』曾召見他,親賜他曦名——『聚勇』!但是跋厲哥卻拒絕了難以想像的封賞,只因他不羨高官厚祿,只想酣戰沙場,挑戰最強的對手,拓展人生的極限!在前面的戰鬥中,他的對手出現了不少傷亡,血流滿地,真實殘酷,但跋厲哥卻仍然深受觀眾們的喜愛,這就是『荒山激流』的魅力!」

  「這不,還是有能打的嘛,」米蘭達略顯詫異,「瞧他的步伐和身體的協調性,該死,這傢伙才是野獸吧。」

  「我不喜歡他的眼神,」摩根緊盯著同樣凶神惡煞的跋厲哥,握緊拳頭,「要是讓我在大街上遇到他……」

  「他如果衝上看台,襲擊殿下……」哥洛佛打量著競技場中到公爵看台的距離,若有所思。

  「射死他,」保羅皺眉道,「沒必要他近身交手。」

  「喊多點人嘛,」孔穆托看著跋厲哥身上虬結的肌肉和交錯的傷疤,「就沒必要交手了。」

  「大家回正題!」

  懷亞揮手收拳,努力把大家的注意力從選將會上拉回來:「雖然好幾個小時都沒啥事,但是別忘了,殿下說了,我們形勢危急……」

  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保羅適時開口:「所以,無論是斯里曼尼,雷內,卡奎雷,他們的人生軌跡都經歷了一次大變,有人升,有人降,都剛好在九到十一年前……」

  懷亞憂心忡忡:「可惜我找不到另外兩個死者的履歷,酒商摩斯和羊毛商迪奧普……」


  「迪奧普也一樣。」哥洛佛突然開口,吸引了大家注意。

  哥洛佛被大家盯得不太習慣,他咳嗽一聲:

  「他原來只是個製革匠學徒,即便在工匠行業里也是底層,復興節放假大家搭夥兒喝酒慶祝都不會喊他去那種……」

  所有人都愣住了,大家目不轉睛地盯著殭屍。

  「直到十年前,迪奧普突然遇到貴人,發了一筆橫財,自己開了加工工場,然後再轉做毛皮生意,訂單和客源絡繹不絕……為什麼都看著我?」

  「先鋒官閣下,你又是怎麼知道的?」幾秒後,懷亞問出所有人的疑惑。

  哥洛佛下意識地扭頭,避開大家的目光:「哦,我剛剛守了三個小時,沒事發生,於是輪班休息時琢磨起懷亞的筆記,我就拉上啞巴,出去外面地攤兒夜市上晃了一圈,剛好遇上幾個血瓶幫的……」

  「沒事發生?」摩根難以置信。

  「琢磨筆記?」難以置信。

  「輪班休息?」孔穆托難以置信。

  「你和啞巴?」懷亞難以置信。

  「地攤夜市?」保羅難以置信。

  「晃了一圈?」被罰加崗回來的涅希同樣難以置信。

  「你們正常點!」

  米蘭達措辭嚴厲地批評其他人,隨即回過頭來,難以置信:「哥洛佛,你剛剛說,剛好遇上?」

  面對這麼多古怪眼神,哥洛佛一窘:

  「就,他們就告訴了我們這些……等等,難道重點不該是十年前……」

  幸好,主持人再度拯救了殭屍:

  「而各位稍安勿躁,八強之間的浴血廝殺,將在團體賽之後立刻開始!沒錯,最混亂、最血腥、最意外的多人團體戰!據我所知,最終八強里至少有五人將參加團體大戰,嘿嘿,這可是對體能、耐性、智慧、後勤乃至人緣的終極考驗,他們之中能否有人脫穎而出,一現當年『朔光之劍』的奇蹟,十戰十勝,萬夫莫阻,在個人和團體賽上同時奪魁呢?」

  山呼海嘯中,更多的選手來到場上,有不少是之前單人對決被淘汰的,他們很快三兩成群,各自成隊。

  「來了!讓我聽見更多噪音!這可是最熱血沸騰的團體戰啊!冠軍可能栽倒,弱者可能反殺,卑鄙也能勝利,莽撞必然錯失!你們準備好了嗎!」

  這一邊,米蘭達抱起雙臂:

  「想知道些別的事嗎?」

  她招手示意衛隊的大家圍攏過來,在觀眾的呼嘯聲中提高音量:

  「在翡翠城有個保鏢行會,裡頭許多人都是在終結之塔結業的劍士們……」

  「我也是終結塔出來的,怎麼不知道?」聽見熟悉的話,在一旁站崗的涅希連忙豎起耳朵。

  眾人不滿他打斷,齊齊不爽扭頭。

  「你結業了嗎?」哥洛佛冷哼道。

  涅希臉色一變。

  「你是種子嗎?」懷亞無奈道。

  涅希眼皮一跳。

  「你是首席嗎?」孔穆托嘆息道。

  涅希嘴角一抽。

  「你是北境繼承人嗎?」保羅澹然道。

  涅希渾身一顫!

  「你是我們可愛的好米拉嗎?」嚴肅道。

  涅希登時一愣。

  冬!

  一聲悶響,米蘭達自如地收回手肘,任由多尹爾捂著腹部痛苦彎腰。

  另一邊,涅希沒受傷害,卻也神思不屬,晃晃悠悠,頹然蹲到角落。

  「總之,本次選將會,保鏢行會也推選了幾個人參加,而我跟他們聊了聊……」米蘭達繼續道。

  「說吧,」瞬間直起腰,打開本子,拿起筆,雙眼放光,「該給誰下注?」

  冬。

  又一聲悶響,哥洛佛一拳頭將多尹爾悶得直哼哼,不得不退到大家身後。

  「有幾個老夥計告訴我,」米蘭達大聲道,「『洛桑二世』來歷神秘,劍術詭異,至少在他還是血瓶幫殺手的時候,翡翠城裡沒人清楚他的真面目,但是他跟黑街兄弟會一場決戰,最終死在了王都——猜猜看,是幾年前?」


  眾人齊齊變色。

  「難道說……」

  「十年前?」一個聲音從身後冒出。

  「臥槽尼瑪又嚇我,走路沒聲的——」研究著手裡下注單的勐地一跳,旋即反應過來,眉開眼笑,「啊呀是掌旗官大人啊!屬下在這裡等你好久哩……」

  雨果·富比神色陰沉地站在大家身後,所有人不由得一凜,齊齊肅顏正色。

  大家都知道,當恐怖利刃不在的時候,『鬼魂』和『園丁』就是最高級別的存在。

  「確切地說,是十一年前,富比掌旗官,」米蘭達繼續道,「十一年前,不少人親眼所見,洛桑二世死於黑劍之手。」

  眼神一變:「誒,可是聽殭屍和啞巴——也許只有殭屍——說,那個女老大招認,洛桑二世是被其他人幹掉的?」

  雨果搖了搖頭。

  米蘭達沉吟道:「這不重要,這個消息的關鍵是……」

  「十一年前?」懷亞緊皺眉頭,一把搶過的筆。

  雨果輕哼一聲:

  「我剛剛也聽了一些你們的討論,既然如此……」

  只見他深吸一口氣:

  「酒商達戈里·摩斯,血色之年裡,他負債纍纍賠得底褲都不剩,但生意從十一年前突然開始好轉,甚至還開始出門做長途生意,一直把生意做到王都……」

  雨果看了大家一眼:

  「當然,我們後來知道,他在那時被翡翠城招募了。」

  米蘭達訝然:「又是十一年前?」

  所有人陷入了沉思。

  向前探頭,悄聲開口:「掌旗官閣下,您又是怎麼……」

  「掌旗翼的門路,」雨果一路回絕,「別問。」

  露出個無奈的表情,縮了回去。

  但縮到一半,他突然神情一變。

  「等等,你,你,你,還有你們……」

  多尹爾一個接一個地指向其他每一個人,難以置信:

  「難道說,剛剛幾個小時的時間,你們都在努力地查探情報?」

  「當然了,我們情勢危急,」懷亞一邊苦思,一邊回答,「不然呢?」

  看了看滿臉理所應當的懷亞和他手裡的筆記,默默地收起自己的本子。

  「那問題就來了。」米蘭達眯起眼睛。

  「摩斯、迪奧普、斯里曼尼、雷內、卡奎雷,甚至洛桑二世……」懷亞念出筆記上的姓名。

  「十一年前或者十年前,」哥洛佛低聲道,「終結歷669或者670年。」

  「血色之年後的第八年,荒漠戰爭結束後的第四年,」保羅認真思索,「以及王子回歸的兩年前……」

  「還有我出生後的第十六年……」嚴肅地點頭。

  「那時候,翡翠城到底發生了什麼?」孔穆托複述道。

  「能讓這麼多人的人生改變,甚至還丟了性命,一定是大事吧?」米蘭達沉思著。

  大家齊齊努力思考,或者至少裝作努力思考。

  米蘭達眼珠一轉,看向雨果:

  「掌旗官閣下?您見多識廣,又司職殊務,想必知道謎底?」

  雨果沉默了一會兒。

  「沒錯,我知道,或者說猜到,」掌旗官嘆息道,「但是這件事涉及到……」

  雨果謹慎地看了看左右,欲言又止。

  「算了,還是回去再說吧。」

  米蘭達一急:「可是掌旗官閣下……」

  但雨果搖了搖頭,果斷轉身離開。

  「你們不要多想,站好這班崗就行。」

  看著雨果離去的背影,所有人都怔住了。

  「他知道,但不肯說。」保羅沉吟著。

  「他在顧慮什麼?」懷亞疑惑道。

  「我也想知道。」米蘭達抿起嘴唇。

  「十一年前發生的大事……」

  思量間,卻一拍大腿!

  「害,這還不簡單——」


  言罷,在其他人驚奇的眼神下,多尹爾蹲下身子,往欄杆下面探出頭,揮手喊住一個在看台下小跑而過的賭場信使:

  「嗨!扎比!等等!記得我嗎?」

  「啊!當然記得啦!」

  少年信使不過十幾歲,身上掛著一個大布袋,他聞言腳步一停,抬頭看見,頓時眉開眼笑:

  「您是第六號看台的懷亞先生嘛!」

  那一瞬間,欄杆周圍安靜了。

  就連也僵住了,他的手靜止在半空。

  他咽了咽喉嚨,明顯感覺到身後的一群人里,其中一個人周圍的氣壓急劇下降。

  所有人齊齊退開一步,默契地在中間留出位置,給抓著紙筆,深深低頭,微微顫抖的懷亞·卡索侍從官——真正的那個。

  但偏偏……

  「所以,懷亞先生,您還要下注嗎?」

  扎比興奮不已:

  「再來一把?團體賽已經封盤了,而且太混亂了不好下,可八強賽就不好說啦,興許這次就贏了呢?懷亞先生?」

  感覺著腦後的冰冷溫度,緩緩地擠出一個悲慘的笑容:

  「嘿嘿,是,是啊,那就再,再下……」

  在大家同情的目光下,「第六號看台的懷亞先生」僵硬地把手伸向懷裡,哆嗦地掏出下注單。

  「好嘞,一單押注比紹夫選手!」

  扎比接過下注單和錢幣,眉開眼笑:

  「來自第六看台的貴客——懷亞先生!」

  鼓樂響起,團體賽正是開始,在主持人的扇動下,早就組成隊伍的選手們怒吼著沖向彼此,或拉幫結派一致對外,或默默退後留力自保,當然也有怒吼著扎進人堆,不多時已然有人見血掛彩。

  競技場四周看台上的呼聲前所未有,震耳欲聾,夜空上的焰火斑斑點點,五光十色,好一派熱鬧繁華的景象。

  但一陣哆嗦,只覺得身後一片死寂。

  寒冷淒清。

  眾人面面相覷,而懷亞的表情則隱藏在陰影之下,欲見而不得。

  感覺大事不妙,連忙轉移話題:

  「咳咳,對了兄弟,再問一件事啊:翡翠城十一二年前,發生過啥大事嗎?」

  「啊?大事?」

  正在開心收注的扎比頓時一愣:

  「為什麼問這個?什麼樣的事才算大事?」

  多尹爾僵硬地勾勾嘴角。

  「嘿嘿,嘿嘿,是這樣啊,你,你看見我後面那個拿著筆記本,一臉嚴肅的大哥哥了嗎,所以我們在玩兒兩人競答,贏了有錢拿——這樣,到時候分你一點?」

  扎比先是驚喜,旋即擺擺手:

  「害,不必不必,您今天照顧了我這麼多生意,懷亞先生……」

  身後的氣壓更低了一些。

  「咳咳,」連忙打斷他,「那個,扎比,十一年前?大事?」

  「大事……大事……噢,有了!去年翡翠城才開了十周年紀念慶典來著,我們賭場也為這個搞過優惠活動,絕對是大事呢……」

  米蘭達聞言靠上欄杆,表情深邃:「十周年?紀念慶典?紀念什麼?」

  「當然是紀念十一年前,」年紀輕輕的扎比挺起胸脯,驕傲不已,「詹恩大人歸來翡翠城,平定亂黨,正式繼任為新一代的——南岸領守護公爵啦!」

  「沒有比這更大的事了!」

  這一瞬間,所有人都愣住了。

  等年少的信使走後,大家面面相覷,就連懷亞都一時忘了方才仇怨。

  「十一年前,公爵繼任,平定亂黨,什麼意思?」懷亞喃喃道。

  他抬起頭,看向大家,突然發現有些人面色凝重,有些人則難以置信。

  「為什麼?」

  懷亞追問道:「為什麼這些死者都在南岸公爵繼位後,或高升或轉行?又在十一年後,相繼慘遭謀殺?」

  「為什麼掌旗官閣下明明知道,卻對此諱莫如深?」

  沒有人回答。

  孔穆托面色慘白,小心翼翼地打量周圍。


  摩根不屑搖頭,呸了一口。

  保羅雙眉緊鎖,不言不語。

  哥洛佛的面色還是僵硬如死人,但他握緊了拳頭。

  而米蘭達抬頭看向公爵看台,更是神情難看,目光凌厲。

  只有為了彌補方才的過失,一拍大腿,痛快回答。

  「這簡單啊,按照你的理論,真懷亞,」多尹爾越說越上頭,只覺得邏輯從來沒有這麼通順過,「當然是南岸公爵繼位有蹊蹺,而這些死者全是知情者,所以才有的高升,有的轉行,直到被清算滅口——」

  下一秒,多尹爾想通了什麼,他在震驚中一個哆嗦,把所有的話都咬斷在齒間。

  不是吧?

  公爵繼,繼位……

  「你說什麼,什麼有蹊蹺?」

  懷亞恍忽地呼吸著,顫巍巍問道:

  「誰,誰有蹊蹺?」

  轟地一聲,幾個看台再次爆發出怒吼和歡呼。

  競技場裡的團體戰已經到了白熱化階段,不斷有人慘叫著倒下,被專職救護者拖出去,也不斷有人嘶吼,廝殺不停。

  「來啊!廝殺吧!戰鬥吧!燃燒吧!照耀吧!戰士們!落日與你們同在!」

  主持人瘋狂地大吼:

  「鏖戰至死,把鮮血灑向大地,光耀選將會吧!」

  但在那一瞬間,懷亞只覺得自己眼前的競技場變了:

  它不再是參賽者和觀眾們的競技場,斗場和看台變成了最不起眼的部分。

  相反,成百上千,隊列井然的翡翠軍團士兵們布滿了每一個崗哨,把守住每一個出口,緊盯著每一層看台,把星湖衛隊周圍的每一條路都生生堵死,水泄不通。

  公爵繼位……有蹊蹺……

  懷亞咽了咽喉嚨。

  「所有人,不要激動,不要聲張,我們什麼都不知道,一切照常。」米蘭達沉聲道。

  但顯然沒人再敢「激動」起來。

  也沒人能「照常」得起來。

  周圍士兵的盔甲和盾牌上刻著明晃晃的鳶尾花標誌,個個殺氣騰騰,全副武裝,隱隱拱衛著最尊貴的看台。

  在那上面,他們效忠的人——年富力強的南岸守護公爵,詹恩·凱文迪爾坦然安坐。

  知情……滅口……

  懷亞呼吸加速。

  而那個穿著九芒星服飾的少年,就坐在詹恩的身邊,眉宇緊鎖。

  似乎在思考什麼。

  「得有人去通知殿下,帶他下來……」

  懷亞艱難開口:

  「如果公爵真的得位不正,一旦被殿下戳穿……」

  「閉上你的鳥嘴,真懷亞!」孔穆托低聲怒斥,甚至顧不上素來的禮貌,「也別看向殿下那邊!」

  眾人齊齊一凜咋,再不敢動。

  這排欄杆上,人人都僵硬著脖子,死死盯著場中的團體廝殺。

  「天啊,我幹嘛要多嘴去問啊,」懊惱不已,「掌旗官他不說,他不說,他不說肯定有理由啊!」

  「那泰爾斯殿,殿下知道嗎?」懷亞僵硬地抬頭。

  「殿下比我們聰明……」米蘭達咬牙道。

  哥洛佛沒有說話,他悄然側目,觀察起競技場的出入口,只是越看心情越沉重。

  「等等,如果殿下他知道……」保羅突然開口。

  「那就更危險了。」

  米蘭達搖搖頭:「想想看,如果詹恩曉得殿下知道……哪怕只是懷疑……」

  糟糕。

  眾人心中又是一沉。

  「我去集結大家——靜悄悄地。」

  「別!會惹人懷疑的。」

  「各位,我要說一件事,你們聽了先不要慌……」

  「那怎麼辦?」

  「我去發暗號……」

  「先通知掌旗官……」

  「各位……」

  「掌旗官肯定已經在行動了!」


  「冷靜,一個個離開……」

  「額,各位?」

  「那殿下怎麼辦?」

  「他帶了武器,警示者,還有那把他常用的匕首……」

  「什麼?你要他舉劍殺出來嗎?」

  「我去帶他下去來,就說恐怖利刃病危了……」

  「馬略斯在空明宮裡!有沒有更好一點的藉口?」

  「各位!

  !」

  有人大喝一聲,讓所有人齊齊一震!

  大家轉過頭來,卻發現發聲的人是。

  「有點不對。」

  只見多尹爾滿頭大汗,神色慌張,他顫抖著舉起手。

  所有人彼此對視,驚訝又惶恐。

  「多尹爾,冷靜!」米蘭達咬牙道。

  「別慌,,深呼吸,我在這兒,」哥洛佛心知這也許是戰場上的恐慌發作,他連忙道,「我看著你的後背。」

  「不!」但打斷了他。

  只見多尹爾指著場中,哆嗦道:

  「我看到,團體混戰里,剛剛有人用了一招『鎖陣式』,正統的。」

  米蘭達一怔:「什麼意思?」

  「那是,那是軍團十式里的一招。」

  所有人都怔了一下。

  直到好幾秒後,米蘭達才望著台下一片混亂的廝殺,緩緩回過神來:

  「什,什麼?」

  「我知道,我很多次告訴自己,說他已經死了,沒活路了……可是,可是總有個聲音告訴我他沒那麼容易……糟糕,我發誓,剛剛那絕對是『禁衛式』!」的聲調有些變形。

  「……」哥洛佛艱難道。

  「那怎麼可能?」懷亞難以置信。

  「沒錯,很不可能,但我發誓那種手法,那種熟練——那就是他。」

  死命咽了口唾沫,他望著競技場裡的刀光劍影,面如土色:

  「洛桑二世,他還活著。」

  「就混在這些混戰的人里。」

  「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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