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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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我們三個與華大夫再次聚在一起,復盤晚上的風波。

  小敏帶著幾分後怕道:「多虧華老爺子料事如神,不然,昨天我們一定會被那個瘋女人折騰死。她連自己的丈夫都能下黑手,難道還會對我們手下留情?」

  華大夫皺著眉道:「說來說去,都是郭雲雷做事不謹慎,才鬧出這場風波。他要是有點頭腦,就該以送謝禮的名義,將東西送過來,神不知鬼不覺。等我們走了,他再死也不遲。」

  我之前倒是沒有從這個角度想問題,聽了華大夫的話,直接就愣住了。

  小敏連聲道:「老爺子所言甚是,算了,死者為大,咱們不提他了,還是說回眼前吧,東家,你打算立刻動身,還是再留兩天?」

  我回過神來,搖頭道:「時局不好,但目前沒有什麼大動靜,一時半會兒,應該還打不起來。咱們再留幾天,等齊管事他們將東西收購齊再走,如此,也能徹底消除孟古哲的疑心。」

  商議妥當後,我們硬是穩住心神,又留了五天,才拉著滿滿五車皮草、兩車紅參,踏上歸程。

  入關的時候,照舊又花錢疏通了一番。

  我們出關時,是九月初,帶著滿滿當當七車茶葉。

  入關時,已經是九月底了,運回了想要的貨物,此外,還有接近一千兩的現銀。

  這些東西,在這裡不怎麼值錢,但運回京城,物以稀為貴,翻個十倍、百倍不成問題。

  我讓齊衡給田景結算報酬。

  田景搓著手,有些不好意思:「收購東西的時候,孟古家族的管事出了大力,小人沒有幫上什麼忙。」

  我含笑道:「話不是這樣說的,你按照約定,履行了自己的職責,我們也該如約付報酬才行。」

  齊衡已經習慣我的行事風格,按照約定給了報酬,又將千恩萬謝的田景送了出去。

  片刻後,齊衡又折身回來,恭恭敬敬問道:「東家,接下來我們該起程回京了吧?」

  我搖頭道:「且在這裡歇兩天,等我與義父去見一個人,再一起走。這些天,大家都辛苦了,你讓店家準備些好吃的,好生犒勞一下,只不許喝酒鬧事。」

  齊衡答應下來,自去忙碌不提。

  我又去找華大夫,商量拜見薛元帥的事。

  薛元帥,單名一個清字,已經在此地掌管十多年的兵權。

  按照年紀算,今年應該接近六旬了。

  按照慣例,薛清在外,成年的子孫在麾下當差,女眷們都留在京城,算是帝王的制衡之術。

  古往今來,權力稍大一點的武將,基本都是這個待遇。

  我皺著眉道:「我在京城時,跟薛家沒有什麼來往,且薛家人也不愛出來走動,什麼交情都沒有。如今貿然去求見,薛元帥怎麼可能會見我們?」

  見我愁眉苦臉,華大夫哈哈笑道:「這麼簡單的問題,竟也讓你愁成這樣,動一動你那綠豆大的腦袋想一下,辦法就在眼前。」

  我嘆息道:「我都要愁死了,義父還來取笑,實在太可惡了。」

  華大夫沒有繼續揶揄,只是道:「我給你指條道,武將都信佛,借智恆的名頭用一用就是了,就說智恆算了一卦,托我轉交,自然暢通無阻。」

  我忍不住眼睛一亮。

  這倒是個好法子,可以打著智恆大師的旗號,說即將有戰事發生。

  嗯,甚至可以讓華大夫仿著智恆大師的筆跡,寫個信什麼的。反正他有這個本事,又是智恆大師的好友,對他的情況最了解。

  然後,再讓小敏將郭雲雷的信背一遍。

  如此雙管齊下,不怕薛元帥不相信我們。

  我越想越覺得這法子好,又有點不好意思:「咱們借用智恆大師的名號,這事兒智恆大師知道了,會不會不高興?」

  華大夫嗤笑道:「我要是說他不高興,你可會改變主意?」

  我斷然搖頭道:「那當然不會,我只是隨口說一說罷了,再說了,我們行的是大義事,智恆大師不會有什麼意見的。」

  華大夫便道:「這不就結了?既然你心中已經拿定了主意,只管往前沖就是,其他的,不用多想。」

  我連連點頭道:「義父所言甚是,聽義父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華大夫哼道:「少拍馬屁了,你是不是又有事要老夫做?」

  我誇張「啊」了一聲,才道:「什麼都瞞不過義父,我想請義父寫張紙箋,用智恆大師的筆跡寫。」

  華大夫沒有二話,立刻就找了文房四寶,按照我的意思寫了起來。

  接下來,我又讓齊衡去打聽了一下,得知了薛元帥薛清的住處,府邸就在內城北面。

  平時,他一般住在軍營,但因為要教導子孫,每隔五天會回一次府邸。

  按照慣例推算,明天不會回去,但後天會回。

  我不想去軍營,人多眼雜,太過惹眼,決定去他的府邸求見。

  次日,我帶著春香、小敏,特意去踩了點,做了一些準備工作。

  到了正日子,我們帶上華大夫,再次去了薛元帥的府邸。

  智恆大師的名號還是很好用的,下人通傳了一下,很快就將我們引進去了。

  薛清的模樣,跟我設想的很不一樣。

  他穿著一身灰色常服,兩鬢泛起霜花,一張臉皺巴巴的透著老態,但眼睛精湛有神,身材高大挺拔,身上散發著威嚴之氣。

  在他身旁,立著一個少年,一身月白色衣衫,俊秀得仿佛一桿挺拔的青竹。

  彼此見了禮,證實了我的猜測,那少年是薛清薛元帥的孫子薛若容,今年十八歲。

  「不知智恆大師有何指教?」薛清直接步入正題。

  我看向華大夫,裝神弄鬼之事,自然要他出面,何況,大師是他的好友。

  華大夫不負所望,再次出面侃侃而談,主要意思就是出京之前,受智恆大師所託,特意來給他送箋紙。

  等薛清看完箋紙,接著,又說了我們出關後的見聞,讓小敏出面,將郭雲雷的信背了一遍。

  華大夫嘆息道:「我與郭雲雷聊了一整天,聽得出他雖然去了陳國,心底卻仍舊是忠君愛國的。還望元帥以百姓為重,早做準備。」

  薛清沒有說話,一臉悲涼之色,仿佛在瞬間又蒼老了好幾歲一般。

  薛若容在這時,卻哈哈大笑起來。

  見狀,我們都愣住了。

  薛若容道:「入贅他國的贅婿,都惦記著故鄉舊國,特意傳消息回來。那高高在上,明明該庇佑所有百姓的人,卻醉生夢死,以為一切盡在自己掌控之中,以為大陳國會永遠老老實實的,這難道不可笑嗎?不好笑嗎?」

  華大夫一臉沉重,嘆息著說不出話來。

  薛若容又道:「其實,爺爺也早就發現形勢不對勁。凡事都有蛛絲馬跡,大陳國狼子野心,我們身在風暴中心,怎麼可能毫無察覺?」

  他笑了一下,只是那笑比哭還要苦澀:「只是,察覺了又能怎麼樣呢?掌權之人不信爺爺的奏摺,兵力也在半年前,被那人以節省開支為由,削減了一半以上,糧草也減了,爺爺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為了安撫士兵、安頓老兵,咱們薛家,不知道搭進去多少錢,如今只剩了個空殼子。」

  華大夫沉默許久,才緩緩道:「那接下來,你們打算怎麼辦?」

  薛若容道:「還能怎麼樣?等死而已。」

  一直沒說話的薛清瞪了他一眼,肅聲道:「還能如何?若有戰,必須應戰。我薛家,即便不為天子守國門,也要為我們身後,千千萬手無寸鐵的百姓守住屏障,至少……至少讓他們安全退進關內。」

  雖然看著薛清的模樣,讓人有「廉頗老矣」的感嘆,但他在說這番話的時候,卻有一種「雖萬千人,吾往矣」的豪邁慷慨。

  我肅然起敬,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不如現在就做出安排,讓百姓們陸續退走,這樣,也能少一些掣肘。」

  我話音剛落,華大夫、薛清同時搖頭。

  華大夫皺著眉道:「萬萬不可,戰事未起先移民,擾亂民心,必定會被言官彈劾。且邊疆接近二十年沒有起戰事,百姓們在這裡居住,早就把這裡當成安居樂業之所,怎麼可能拋棄自己奮鬥多年的成果?怎麼捨得離開?」

  薛清道:「先生所言甚是。」

  我陷入茫然之中。

  照他們的意思,哪怕危險就在眼前,哪怕知道有靴子要落地,但在沒有落地之前,什麼都不能做,做了,就是抄家滅族之禍。

  春香也忍不住道:「那現在能做什麼?難道只能坐以待斃?」

  薛清苦笑著沒有回答,而是看向華大夫,緩緩道:「多謝幾位代智恆大師、郭先生傳遞消息,幾位憂國憂民之心,老夫心知肚明。」

  「既然話都說開了,也不必遮遮掩掩,幾位已經盡到自己該盡的責任,就該明白,這裡不是久留之所。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幾位還是快回京吧。」

  華大夫嘆了一口氣,回頭看向我、小敏和春香,低聲道:「走吧。」

  這樣就完事了?

  我心情萬分複雜,卻又知道,連元帥都在時局面前無能為力,我又能怎麼樣呢?

  我對自己還是有清醒的認知,知道自己渺小如塵,什麼都做不了,什麼都改變不了。

  一種深深的無力感籠罩在心間,我身心俱疲,整個人仿佛都被抽空,只能咬著唇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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