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僥倖過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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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很多很多年前,陳國和大盛同屬一國,所用的文字、語言,都是相通的。

  後來,雖然分屬不同的國家,但文化習慣還是保留下來了。

  因此,兩國百姓交往,只要能分辨出口音,基本沒有阻礙。

  郭雲雷是自學成才,寫的字普普通通,沒有什麼特色,仿寫起來,並不算難。

  華大夫用了接近兩個時辰,仿寫完兩封信,看起來有模有樣。

  旋即,他大手一揮,讓小敏直接將原件燒毀。

  等墨跡干透,我拿起信,細細看了一遍。

  第一封,照舊是以郭雲雷的名義,寫給華大夫的,但意思完全變了。

  信的主要內容,改成郭雲雷稱讚華大夫見多識廣,又有洞悉人心的本事,簡直是難得的知己,喟嘆相見恨晚,絲毫沒有其他內容。

  第二封,還是寫給薛元帥的,但改成了郭家祖先與薛元帥祖先曾經同朝為官,如今,薛元帥家依舊掌權顯赫,郭家卻在自己手上敗落,且自己還入贅異國,實在是愧對祖先,又有幾句要是有來生,自己一定要捲土重來,建功立業,與薛家一較高低的酸話。

  我看得一愣一愣,忍不住問道:「為什麼要改成這樣?這是為了糊弄誰嗎?」

  華大夫笑起來道:「你能想到這一點,看來還沒有傻到底,那你再猜一猜,這是為了糊弄誰?」

  我腦子急轉,突然靈光一閃,問道:「莫非是為了應付孟古拉的母親孟古哲?」

  華大夫頷首道:「郭雲雷剛去世,孟古哲現在想必萬分悲痛,未必會想到別的上頭。但她能掌控孟古家族,又能被陳國皇室重用,必然是心思縝密、頭腦聰慧之輩。」

  我恍然明白過來。

  郭雲雷是她的枕邊人,知道不少機密。

  而郭雲雷知道什麼,想做什麼,她也心知肚明。

  在戰爭沒有爆發之前,這些機密,絕不能泄露出去,至少不能從孟古家泄露出去。

  我沉吟道:「以她的智力,一時半會兒,可能不會想到什麼,但等她接受了郭先生去世的事實,不追查就算了,倘若追查,定然會從望山入手。畢竟,郭先生親近之人,只有望山。」

  我想到這裡,不由得變了臉色,忙又問道:「之前義父一直纏著那個望山追問,是不是就想到了什麼?既如此,你為什麼不將望山留下來?」

  華大夫徐徐道:「留下來太扎眼了,其實,最好的選擇是聲稱我們根本就沒有見過他。但凡事必留痕跡,那小廝瞧著,又非縝密之人,行徑必然有跡可循。」

  我又細細揣摩一番,心悅誠服起來。

  孟古哲現在應該沒有起疑心,不然,她該採取行動了。

  望山來找我們是事實,將他留下顯得刻意,也怕打草驚蛇;放他離開,努力做出一切正常的假象,反而是最安全的做法。

  倘若孟古哲通過他,查到我們這裡,那也沒什麼關係。

  反正,原件已經燒了,她總不能跑進我們的腦子查看什麼。

  裝傻,矢口否認沒收到信,是不成的,畢竟,望山並非絕對可靠之人。

  加快速度跑,也是不成的。畢竟,我們現在在陳國的地盤上,離大盛有幾百里呢。

  想來想去,倒是華大夫的處理辦法最高明。

  我感嘆道:「多虧義父考慮周全,不然,換做是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應對。」

  華大夫道:「倒不用拍我的馬屁,我如今倒盼著自己猜錯了,那個孟古哲,我雖然沒有打過交道,但她心狠手辣,連枕邊人都能下手,絕不是容易對付糊弄之輩。」

  我默默點頭,勉強笑道:「說不定是自己嚇自己呢。」

  心中難掩好奇,我又轉了話題問道:「義父怎麼會臨摹筆跡?之前怎麼沒見你展露過?」

  華大夫聳肩,輕描淡寫的道:「這手藝是跟著智恆那個老禿頭學的,不是什麼光彩事兒,要不是為了以防萬一,我才不拿出來現眼呢。」

  我詫異不已:「原來如此,智恆大師雖然是出家人,但種種行徑,真不像是出家人。」

  華大夫嗤笑:「他幹的出格事多著呢,以後有機會了,我慢慢給你講。」

  「至於眼下,已經很晚了,大家都累了,還是各自歇一下,再論其他。」


  對普通人來說,就算有天大的事壓下來,也得好好吃飯睡覺。

  何況,現在天還沒有塌。

  華大夫背著手出去了。

  等他去後,我們三個也沒什麼心思閒聊,直接洗洗涮涮,各自安歇。

  到底是心裡有事,雖然躺在床上,我根本沒有什麼睡意。

  窗外北風呼嘯,聲聲入耳。

  越往後,天越寒,大陳國百姓的日子越不好過。

  但我是大盛人,這不是我關注的重點,我心裡鬱悶的是,天氣越冷,大陳國人侵略搶占的心思會越重。

  腦海里突然閃過邵南風的身影,我不由自主捏了一把汗。

  按照義父的分析,孟古哲一旦回過神來,絕不會善罷甘休。

  要是孟古哲鬧事的時候,邵南風也跟著來了,豈不要生出大是非?我們還能全身而退嗎?

  轉念想,到底是敵對之國,即便暫時聯合起來,也不會彼此交心,相反,還會時時防備處處留心。

  事涉機密,孟古哲不是傻子,絕不會將事情泄露出去。

  又想到郭雲雷,他在大陳,也算是過了十幾年的好日子。

  但最近這一兩年,他遭受的苦楚,是常人無法想像的。

  這苦楚,不是指生活上遇到了什麼困難,而是精神上備受煎熬折磨。

  相逢一場,也是緣分,何況他的遺願,不是關乎自身,而是關乎邊疆千千萬無辜的百姓。

  我與義父,自然會讓他如願,將消息送到薛元帥手裡。

  哪怕明知道以薛元帥的閱歷,絕不遜色前定國公世子,兩國的形勢,薛元帥定然心裡有數,這一趟也非去不可。

  只是,郭雲雷的夢能圓,之後呢?之後我該做什麼?明哲保身,若無其事帶著商隊回京,倒賣皮毛、紅參等稀罕物,然後,利用自己的見聞,賺想賺的大錢嗎?

  於我而言,保全自己自然是最重要的,但日後我回想起來,能夠心安理得嗎?

  滿腹心事,我胡思亂想許久,頭暈暈沉沉,根本就找不到答案。

  我只能強迫自己,不要再想了,管他三七二十一,先睡一覺養足精神,再論其他。

  剛安撫好自己,準備睡過去,突然外面響起一陣騷動。

  因為之前跟華大夫討論過,我有一定的心理準備,並不驚慌,反而有一種鞋子終於要落地的奇妙感覺。

  我坐了起來,抬眼看去,見春香、小敏也都翻身起來了。

  我不由得淡淡抿起唇,只要身邊有這幾個人在,無論要面對什麼,我都不乏勇氣和擔當。

  接下來,一切正如華大夫所料,孟古哲帶了一伙人,闖了進來。

  我們落腳的後院,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有身穿白色孝服的女子端坐在高椅上,神色肅然,身邊一群打手,襯得她氣度不凡。

  孟古拉也跟著來了,也穿著孝服,一臉焦慮鬱悶之色。

  望山被捆了起來,打得半死不活。

  我春香小敏和華大夫幾個當事人,被孟古哲的人「請」到後院。

  紀昭等人也都起來了,我出聲安撫了幾句,讓他們不用插手。

  我匆匆掃視了一圈,沒有看到邵南風的身影,登時暗自鬆了一口氣。

  沒等孟古哲開口,孟古拉已經撲了過來,帶著哭腔道:「辛姐姐,我爹沒了,我娘不知道抽什麼風,一定要找你們問話。」

  我咬著唇正要答話,孟古哲一揮手道:「都愣著幹什麼?將少東家扯下去,把她的嘴堵住。」

  話音剛落,立時便有人撲向孟古拉,不顧她的掙扎,直接將嘴巴堵住,又將人扯遠。

  我面露不忍之色,旋即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孟古拉可是少東家,如今,只是一時受困罷了。

  我現在自身難保,不可憐自己,反倒有心思同情別人,腦子真是出毛病了。

  孟古哲的目光,在我們四人身上逡巡。

  她開口,聲音極淡極冷:「我們明人不說暗話,家夫突然離世,臨去前為小廝望春求情,讓我放望春回家鄉去。」

  「念在這是家夫的遺願,我點頭答應了,但沒多久,就有下人來報,說望山不老實,偷了不少家夫的遺物。」


  「我帶著人,親自將望山追了回來,他承認了自己的過失,還交待說,有兩件遺物交給你們了。」

  「既如此,還請四位識相一些,老老實實將東西交出來吧。」

  她說話的時候,帶了幾分陳國特有的口音,同時,也帶著上位者才有的冷漠和高傲。

  我看向華大夫,沒有冒然開口。

  此事,他心裡既然盤算過了,怎麼應對,自然也是心裡有數的。

  華大夫不負眾望,從容道:「望山確實給了老夫兩封信,說是郭雲雷的遺物。」

  孟古哲立刻問道:「是嗎?信在哪兒?」

  華大夫道:「就在老夫房間,信倒是沒有說什麼大不了的事,只是尋常的訣別信,但這是郭雲雷給老夫的,還有一封信,是托老夫轉交他人的。」

  「老夫覺得,死者為大,夫人要是心裡真有亡夫,就該讓他得償所願才是。」

  孟古哲淡淡道:「老先生所言自然是有道理的,但我覺得,信是亡夫遺筆,該由我親自留著,倘若裡面有什麼心愿,我也好幫著實現。」

  華大夫道:「給老夫的信,老夫已經看了,只是尋常的訣別信,絕沒有什麼心愿。」

  孟古哲笑了一聲道:「是嗎?我不信。行了,沒必要繼續爭論,老先生還是將信交出來,對大家都好。」

  華大夫頓足道:「老夫到處行醫,還沒有見過你這麼不講理的人。罷了,老夫與你那亡夫,也不過是一面之緣罷了。你非要將東西拿去,只管拿去就是,老夫還不稀罕留呢。」

  他說著便要回房拿信。

  孟古哲忙喚了兩個人,陪華大夫同去。

  一時,華大夫去而復返。

  細節上,我們也都留意到了,信封用的原始的,給華大夫的是已經開封了的,另一封,用米糊直接封了一遍。

  孟古哲接過信,快速瀏覽了一遍。

  等讀完信,她一臉感傷之色。

  很快,她又恢復成淡漠之色,盯著華大夫道:「信我已經看完了,但我覺得,亡夫的遺物不只這些東西。老先生還是老實些,將東西交出來吧,不然,我絕不罷休。」

  華大夫不為所動,反而嗤笑道:「你嚇唬誰呢?就只有兩封信,其餘的東西,老夫沒見著,也沒聽說過,你該找其他人盤問才是。」

  孟古哲也不為所動,沒有說什麼,只朝那望山看了一眼,立刻就有人將望山帶到跟前。

  孟古哲將信遞到望山跟前,冷冷道:「你好生看一下,敢說假話,小心你的腿。」

  望山反覆看了又看,咬著牙道:「夫人,就是這兩封信,小人可以確定,除了這信之外,並沒有其他的東西。」

  孟古哲轉動著手裡的戒指,雲淡風輕的道:「信里寫了什麼,你看過嗎?想清楚了再說話。」

  望山搖頭道:「小人不知道,家主將新交給小人的時候,只說,他背井離鄉接近二十年,孤獨得很,從來都沒有誰能走進他內心,只有華大夫是他的知己。」

  這番話,倒是跟華大夫仿寫的信對上了。

  孟古哲咬著牙,沒有說話,心中思緒翻滾。

  今天下午,郭雲雷突然讓人來請她。

  等見了面,郭雲雷沒有像之前那樣大吵大鬧,只一直自憐自傷,感嘆自己身為大盛朝人,卻娶了陳國人,現在,陳國有心侵略自己的母國,自己卻不能報信,不能阻止,真真是身不由己。

  他感嘆自己命苦,自從得知消息之後,他夾在兩個國家之間,沒有睡過一次安穩覺,簡直是生不如死,有時候恨不得就此死了,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理會。

  他一直絮絮叨叨,仿佛成了怨婦一般,孟古哲聽得都有些不耐煩了,問他到底想說什麼。

  郭雲雷卻還是沉浸在原先的話題中,透露出厭世之感,又說了,身邊的望山伺候多年,是個忠心的。倘若自己去了之後,一定要放望山自由。

  孟古哲隨口應了,因為有要事在身,不耐煩再待下去,又怕一言不合再次吵起來,就直接走了。

  然後,她突然接到噩耗,郭雲雷服毒自盡了。

  她這才知道,原來,之前他竟是在與自己訣別。

  她悲痛欲絕,她後悔莫及,她……無力回天。

  按理,她該成全郭雲雷的遺願,就此放過這幾個人。

  但理智又告訴她,大事面前,不能麻痹大意。

  郭雲雷那麼惦記故國,要是泄露什麼消息,勢必會影響大局大事。

  她壓住種種情緒,又換上一副冷漠面孔:「我心底還是有幾分疑慮,不如讓我的人到幾位的房間看一看,如何?」

  華大夫暴跳如雷:「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們只是受你女兒邀請,去你家給你丈夫看了病而已,不是你的犯人僕人,你憑什麼這麼對我們?憑什麼百般懷疑我們?你也太不講道理了。」

  孟古哲寸步不讓,緩緩道:「倘若你問心無愧,為什麼不敢讓我搜?」

  華大夫冷笑道:「我的確問心無愧,但你不能這麼對我們,你沒有這個權力。」

  孟古哲也冷笑起來:「那又如何?我沒有這個權力,但這是在我的地盤,我手頭有很多人,我想做什麼,誰都攔不住。」

  我嘆息道:「義父,咱們最近真是倒了八輩子霉,沒有吃雞也惹了一身腥,偏偏形勢沒人強,不能不認。」

  我又看向孟古哲,徐聲道:「不如大家都退讓一步,讓店家帶人搜一遍,且我有個要求,不能損壞我們的東西,如何?」

  孟古哲倒也沒有堅持,頷首道:「可以,但我要派人跟著一起看。」

  很快,掌柜被叫了過來,帶著四個夥計,開始搜查。

  從華大夫的房間開始,接著是我們的房間,再然後,連齊管事等人的房間,也都搜了一遍。

  我與華大夫等,都是一臉憤慨之色,卻又敢怒不敢言。

  搜查的結果,自然是什麼都搜不到。

  掌柜過來報告結果,孟古哲先是一愣,隨後又慢慢鬆弛下來。

  看來,是自己多慮了,疑心生暗鬼。

  郭雲雷與自己,畢竟是多年的夫妻。

  他在故國和小家之間備受煎熬,消磨了生機,搭上了一條命。

  臨死前,給自己留了訣別信,也給萍水相逢的「知己」和故舊留了信,暢談心中的不甘失落,倒也說得過去。

  大張旗鼓鬧了一場,一無所獲,話說回來,也不是一無所獲,起碼自己不會再疑心亡夫生了異心。

  想起郭雲雷的音容笑貌,孟古哲一陣心傷,但她還是很快就克制住了,徐徐道:「今天多有打擾,來日有機會,我會親自賠罪。」

  華大夫嗤笑,陰陽怪氣的道:「你可千萬別賠罪,我們受不起,再說了,咱們馬上就要走了,以後再也不來了,定然是沒機會再見面的。」

  孟古哲嘆息,沒有說什麼,帶著人默默往外走。

  一群人盡皆散去,信也被帶走了。

  自然,那玩意兒,孟古哲愛要就拿去,我們絕不會出聲截留。

  孟古拉也被扯著帶走了,離開之前,她拼命看向我,眼神中充滿了愧疚不安。

  我嘆息,沖她點點頭,示意自己不會怪她,安一安她的心。

  風波散去,大家身心俱疲,沒什麼心思說話討論,便各自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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