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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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如此!否則非大災之年,哪裡可能糧價和鹽價雙雙飆升?該殺,嚴氏的族長該殺!」天氣乍暖還寒,天空中烏雲低垂,屋子內,京東東路經略安撫使王欽若鐵青著臉低聲咆哮。

  然而,還沒等丁謂接茬。他忽然又深吸了一口氣,咬著牙補充,「不過,當務之急,卻是讓米價和鹽價,快速回落!以免傷及無辜,甚至釀成民變!林判官——」

  「恩相,卑職在!」一直在側房候命的判官林士奇答應著快步入內,躬身候命。

  「你去提點刑獄司走一趟,把韓提刑給老夫叫來!」王欽若的心思,在剎那間不知道轉了多少道彎兒,聲音聽起來就像寒冬臘月里的窗子縫隙漏風。

  「遵命!」林士奇再度躬身,隨即匆匆離去。然而,才走了三五步,卻又被王欽若低聲喊住,「且慢,你拿著老夫的名帖,說是請他過來飲茶。他也是出於一番公心,只是做事手段毛糙了一些!」

  「是!」林士奇心領神會,又低低了答應了一聲,堆起滿臉笑容走出門外。

  「哎,老夫還以為,今年夏天就能卸任返回汴梁呢。就沒一個,讓老夫省心的!」從門口收回目光,王欽若看了一眼丁謂,尷尬地以手撫額。

  如果換做寇準與他易位而處,發現五大姓聯手推高米價和鹽價,肯定毫不猶豫先派兵將五大姓的莊子圍了再說。

  如果換成王旦,這個節骨眼兒上,也會捏著鼻子站在韓青背後,共同應對五大姓的「逼宮」。

  然而,王欽若卻既沒有寇準的魄力,也沒有王旦的擔當,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逼韓青先退一步,換取五大姓停止聯手推動米價和鹽價。

  但是,他又不願把韓青打壓得太狠。

  早在過年之前,他就通過汴梁城內的門生故舊,探聽清楚了韓青入宮覲見官家的大致情況。

  雖然沒有清楚到,能記錄下官家當時跟韓青所說的每一句話,卻可以確定,官家與韓青在一起聊了足足三個時辰,還在韓青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將其留在了宮中共進晚餐。

  這足以說明,韓青在青州的出格舉動哪怕沒有官家暗中授意。至少,官家對他在永興軍路的所作所為,讚賞有加。

  而韓青跟他王欽若之間,又不存在任何利益衝突。他王欽若,沒必要把這樣一個前途遠大的晚輩,硬逼成自己的對手。

  「恩相可是擔心,韓提刑年少氣盛,不肯顧全大局?」丁謂生就一幅九孔玲瓏心,在旁邊稍加察言觀色,就猜到了王欽若為何撫額。

  「是啊!」王欽若跟丁謂搭檔這半年多來,甚為默契,所以也不隱瞞,只管幹笑著點頭。「與理與法,老夫都應該支持他。然而,為政之事,卻不能只看道理和律法。那五姓聯手,即便是老夫全力支持韓青,不花費三五個月功夫,也難分出勝負。而米價再上漲一個月,青州城內外,就得餓殍遍地!」

  「恩相以大局為重,韓提刑應該能夠理解!一會兒等他過來,恩相不妨先旁觀,讓下官先跟他分說一番!」丁謂非常能體諒上司的難處,果斷主動請纓。

  「也好,你先把常平倉的存糧數量,以及你先前跟老夫說的那些難處,全都說於他知曉。」王欽若正愁該如何逼韓青主動向五姓退讓,才不至於雙方傷了和氣。聽丁謂主動替自己分憂,立刻笑著點頭。

  「若是一會兒,下官跟韓提刑話不投機,還請恩相在旁邊及時斡旋。」丁謂想了想,繼續說道。

  他先前繞著彎子挑唆王欽若出馬,逼韓青向五姓聯盟讓步,是為了避免釀成災荒,牽連他這個轉運使。但是,在內心深處,他也不希望跟韓青把關係弄得太僵。

  首先,韓青背後,站著整個汴梁韓氏,實力強過他這個「寒門子弟」。

  其次,對他有恩的那位劉才人,早在他寫信回汴梁打聽消息之時,就悄悄派人暗示過他,自己很看好韓青,希望能將其納入旗下。

  「嗯,此乃應有之義,畢竟,你、我和韓提刑,都是出於公心。彼此之間,並無私怨!」王欽若卻不知道,自己稀里糊塗地就被丁謂當了槍使。聽到對方的請求,立刻笑著低聲承諾。

  兩隻老狐狸,迅速做好了分工,只待林士奇將韓青請來議事,便聯手施壓。誰料,等來等去,卻始終沒見到韓青的人影。

  直到新換上了茶水,都喝沒了滋味,才終於看到林士奇一個人鐵青著臉返回經略安撫使行轅。而後者,一進屋門,就氣哼哼地開始告狀,「恩相恕罪,卑職無能,請不動韓提刑的大駕!」

  寒風跟著林士奇的身影破門而入,屋子裡的溫度瞬間降低,窗外也變得更暗。


  「你可拿了老夫的名帖?」王欽若涵養再好,也忍受不了下屬敢拒絕自己的召見。剎那間,臉色陰得宛若天空中的彤雲。

  「拿了,但是,卑職被他手下那個李遇帶進提刑司二堂之後,左等右等,韓提刑卻始終不願折節相見!估計是覺得在下的官職太低,不值得他分神。」林士奇不知道是感覺受了羞辱,還是受人之託,說出來的話一句比一句惡毒。

  「嗯——」王欽若聞聽,臉色愈發陰沉得幾乎要滴出水來,看了一眼丁謂,沉聲說道,「既然如此,就不勞謂之跟他細說了。老夫這就寫一道手令給他,讓他放了韓家那兩個家奴。身為五品提刑,卻因為馬車受到衝撞,就隨意報復對方。如此公器私用,他自己不在乎名聲,老夫卻不能由著他,把京東東路,弄得烏煙瘴氣!」

  「恩相且慢!」丁謂聞聽,趕緊出言勸阻,「且容下官問林判官幾句話。」

  「你要問什麼?」王欽若微微一愣,旋即意識到自己是被氣暈了頭。於是,又強壓下了怒火,低聲吩咐,「你儘管問,老夫在這聽著!」

  「多謝恩相!」丁謂抱拳施禮,一邊在心中快速斟酌說辭,一邊將面孔轉向林士奇,「林兄,不知道那李遇,是否跟你說起過,韓判官遲遲沒有露面的緣由。」

  「藉口肯定會有!」林士奇很是不滿丁謂橫插一槓子,狠狠瞪了他一眼,啞著嗓子回應,「他說韓判官一大早就出城公幹了,應該很快就能回來。但是,林某足足等了一個時辰,也沒見到韓提刑的人影!」

  「會不會真出城去了?」丁謂心中牢記著劉才人的指示,所以,替韓青開脫起來,也不遺餘力,「他身兼控鶴司判官,萬一遇到緊急事情,難免要親自趕過去處理。」

  「林某最開始,也這麼認為!」林士奇撇了撇嘴,冷笑著補充,「然而,林某被帶進二堂之前,分明看到韓提刑,就坐在正堂里跟人談笑風生!」

  這,就讓丁謂沒法再替韓青打圓場了。

  人在提刑司大堂,卻把經略安撫使派去相請的心腹林士奇,給晾在了二堂,既不過來問問對方為何而來,又不解釋一下自己被什麼事情纏住了無法脫身。等同於,根本沒把林士奇當回事。

  而常言道,打狗還得看主人。你韓青不給林士奇的面子,總不能連此人手裡所持的經略安撫是名帖,也視而不見吧!

  正尷尬間,卻聽到窗外遠遠傳來了一陣喧囂。緊跟著,喧囂聲由遠及近,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壞了,百姓受不住糧價飛漲,起來鬧事了!」王欽若和丁謂兩個,立刻再也顧不上計較韓青的無禮,互相看了看,果斷邁步沖向了屋外。

  萬一發生民變,再有純陽教的骨幹趁機登高一呼。後果將不堪設想。

  哪怕最終,叛亂被鎮壓下去。經略安撫使和轉運使,也逃不過朝廷的問責。那樣的話,他們兩個的仕途,便徹底走到了頭!

  正急得焦頭爛額之際,卻看到青州太守黃宛,單手提著官袍迎面沖了進來,一邊跑,一邊舉起另外一隻手,用力搖晃,「經略,轉運使,糧車,糧車進城了。至少二百輛車,一眼望不到邊!這下,青州有救了!」

  「刷——」隨著他話音落下,半空的彤雲,忽然開裂。

  剎那間,陽光萬道,撕碎所有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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