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示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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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賊子敢爾!」王欽若勃然大怒,伸手力拍桌案。剎那間,將桌案上的茶杯、茶壺、瓷盤等物,全都震落於地,摔了個稀里嘩啦!

  對衝進來收拾碎瓷片的下人們視而不見,他咬著牙在屋子內踱步,宛若一頭被困在籠子裡的老虎,「你儘管開倉,平抑米價和鹽價。其他事情,交給老夫。老夫這就下令,膽敢購買官倉糧食去囤積居奇者,以通匪罪論處!」

  「下官遵命!」丁謂聞聽,立刻躬身答應,「下官回去之後,立刻開倉。只是……」

  話說到一半,他再度閉口不言。雙腳在原地,也沒挪動分毫。

  」你擔心老夫不敢殺人?」王欽若見此,心中怒火燒得愈發強烈,咬著牙,連聲追問,「還是擔心,老夫為人靠不住,不敢承擔命令你開倉出糧和出鹽的責任?放心,老夫……」

  「恩相何出此言?」丁謂被嚇了一跳,趕緊拱手打斷,「下官並非擔心恩相不敢殺人,也絕非懷疑恩相的擔當。而是,而是剛才在心中核計,需要怎樣做,才能令恩相的一番苦心,不被他人所利用!」

  「嗯?」王欽若沒聽明白丁謂的意思,皺著眉頭沉吟。

  「恩相,重典的確可以嚇住一部分宵小。但是,治標不治本啊!」丁謂知道王欽若缺乏做地方官的經驗,硬著頭皮繼續補充。

  在大宋的幾位正副宰相里,王欽若是個著名的老實人。老實人被逼急了也會動刀子,這點兒,丁謂深信不疑。

  但是,他不相信,光是一個通匪罪,就能把囤積居奇者嚇住。

  如果隨便動動歪點子就能獲取翻倍,甚至三、四倍的利潤,青州城內,有的是不怕死者。更何況,那些悄悄推動米價和鹽價一路高升的傢伙,還有的是辦法,繞過「囤積居奇」的罪名。

  」怎麼個治標不治本法?難道還有人能夠做到,既囤積了官倉放出去的糧食,還讓老夫抓不到把柄?」王欽若依舊沒聽弄懂丁謂的意思,眉頭皺得更緊。

  『當然如此!你也不看看米價和鹽價,到底是怎麼漲起來的?』丁謂心中悄悄回應,然而,表面上,他卻不敢將話說得如此直接。稍微組織了一下語言,低聲解釋,「恩相,還是下官剛才那句話,關鍵在於人心。米價和鹽價一漲,百姓家家戶戶發慌。即便不缺糧食的,也會趁著米價和鹽價才漲了一倍,趕緊屯上百十斤米糧應急。哪怕一家只屯一石,百萬石米糧,轉眼間也得被搶購一空!」

  「嘶——」王欽若聞聽,頓時又倒吸冷氣。

  他久在中樞,缺乏處理地方政務經驗。但是,對於百姓越是糧價飆升之際,越花高價屯糧這種行為,卻不陌生。

  甚至就在他少年時代,王氏家族中的長輩,就在水患之年,就做過類似的事情。

  結果囤積的糧食沒吃完,最後全都生了硬殼小蟲,害得他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每次吃米飯,都得小心翼翼地拿筷子將蟲子屍體一粒粒往外挑。

  推己及人,眼下京東東路的百姓們,家家戶戶搶購糧食放家裡儲備,也是有情可原。他不可能命令差役,將所有因為恐慌而多買了幾十斤米的百姓,全都當土匪抓送入監獄。事實上,也抓不過來!

  「恩相,若是那些宵小之徒,先唆使百姓替他們買糧食,然後再加價從百姓手裡求購囤積,事情就會變得更加複雜。」唯恐王欽若意識不到他剛才的想法根本不可行,丁謂想了想,繼續硬著頭皮補充。「而下官剛剛到轉運司半年,不敢保證,將轉運司盡在掌控,底下人令行禁止。也不敢保證,轉運司內部,沒有官員見利忘義!」

  「這……」王欽若聽罷,心中的怒火迅速熄滅,代之的是一片寒冰。

  他和丁謂都是去年五月臨危受命來到青州,雖然分別擔任了京東東路頭號和二號人物。然而,手底下的官吏,卻都是前任留下的人馬。

  短短半年時間,甭說掌控,就連將麾下大部分面孔全都跟名字對上號,都做不到。而以眼下朝廷對官員的縱容程度,他們兩個麾下的官員們,能廉潔奉公才怪!

  如此,他先前那個以常平倉和鹽倉存儲,來平抑物價,並且嚴刑打擊囤積居奇者的計劃,就變得更不可行。

  命令恐怕沒等出青州城,在執行過程中就得走樣。

  而州縣兩級官府的大小碩鼠們,發現官糧和私糧差價高達數倍,不趁機大撈特撈才怪!

  「恩相如果執意開倉以平糧價和鹽價,下官回去之後,肯定會全力執行。但是,如何做才能保證結果不與恩相的本意相違,請恕下官愚鈍,到目前為止,下官仍然想不出半點兒頭緒!」看看道理已經揉得夠碎了,丁謂故意嘆了口氣,躬身告退。


  「且慢!」王欽若聞聽,趕緊伸手攔在了他面前,「謂之且慢,一人計短,眾人計長。具體該如何開倉,老夫還需跟謂之商量。」

  「下官遵命!」丁謂要的就是個效果,立刻停住了腳步。然而,卻不說話,只管靜靜地等待王欽若指示。

  「讓各縣拿出戶籍冊子,按照冊子上的丁口,分發糧食……,不行,老夫這邊發出十斤米,有三斤能落到百姓手中,都是幸運!「

  「調集兵丁在糧倉口核驗身份,讓百姓憑公據來買糧,每人每天不准超過兩斤。不行,公據那東西,隨便一個巡檢就能開。太容易偽造和濫發,並且很難核驗,拿著公據來賣糧的,是不是本人?」

  「現在派遣人手,從淮南調米。也不行,運河冰封,走不得船。一來一回,少說也得倆月……」

  ……

  王欽若倒背著手,在屋子內踱步。轉眼間想出了七八個主意,卻全都被他自己挨個否定掉。

  想來想去,想不出任何結果。他未免氣浮心躁,猛然間,發現丁謂像個木頭樁子般在屋子裡站著,眉頭再度迅速驟緊,「謂之,不要看老夫的笑話。老夫記得,你以前就做過一州轉運使!」

  「恩相恕罪,非下官不肯替恩相出謀劃策,而是下官真的拿不出太好的主意。以前做轉運使時的經驗,在這裡也未必行得通!」早就知道王欽若早晚會「賴」上自己,丁謂苦著臉拱手。

  「為何?」王欽若卻從他的話語中,聽出了一線解決問題的希望,立刻皺著眉頭刨根究底,「為何行不通?有什麼辦法你儘管說來!老夫想辦法讓它行得通就是!」

  「恩相可知,米荒和鹽荒因何而起?」丁謂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置身事外,又嘆了口氣,低聲提醒。

  「難道不是因為青黃不接?」王欽若被問得微微一愣,隨即,雙目之中,隱約聚起了兩縷寒光,「是了,去年京東東路收成尚可,冬天下了好幾場大雪,按理說,今年的年景應該也不錯。再青黃不接,米價也不會漲起來沒完……」

  說著話,他又走向了剛剛被僕人們收拾乾淨的桌案,手指在桌面上輕輕叩打,「怪不得,老夫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原來是有人蓄意哄抬米價和鹽價!是誰,謂之可查到了一些端倪?」

  「下官還沒開始查,但是,據下官所知,青州城,甚至整個京東東路,米鋪和油鹽鋪子,都掌握在嚴、楊、朱、鄭、於這五大姓手裡,其餘零散也有一些商販,卻都不成氣候!」丁謂又苦笑著咧了下嘴,將自己知道的答案,和盤托出。「這五大姓,都有子侄為官,平素彼此聯姻不斷,遇事則同氣連枝,共同進退……」

  「賊子敢爾~」王欽若又一次力拍桌案,咆哮聲直衝房梁,「老夫,老夫到任以來,對治下士紳優待有加,他們竟然如此回報老夫!老夫,老夫……」

  接連拍了好幾下,將自己手都拍疼了,他嘴裡的狠話,卻難以為繼。

  非大災之年,也沒有戰亂發生,他不能因為商販漲價牟取暴利,就治對方的罪。更何況,這五大姓,雖然聯手把持了京東東路的糧食和粗鹽買賣,其嫡支子侄,卻不會下場做生意。通常站在前面的掌柜,都由旁支子弟,甚至家生奴僕充任。

  他這邊治罪,那邊立刻就會跟糧鋪掌柜做出切割。然後,把糧店和油鹽店一關,瞬間就能掀起另一波物價飛漲。

  「這就是下官以前的經驗,在這裡行不通的緣由。下官以前做夔州轉運使,對付的是洞溪蠻酋。無論是鎮壓還是懷柔,都可以毫無顧忌。而現在,牽扯擎肘卻極多。」知道王欽若的難處在哪,丁謂很是同情地在旁邊低聲補充。(註:州轉運使,級別比路轉運使低很多。)

  「嗯!」王欽若強壓怒氣,低聲沉吟。

  無法強力鎮壓,他就只能懷柔妥協。而嚴、楊、朱、鄭、於五大姓忽然聯手哄抬米價和鹽價,肯定不是為了簡單地牟取暴利。

  想到這兒,他也苦笑著咧了下嘴,用很低的聲音明知故問,「謂之,你可知道,這五家鄉賢,為何要弄出如此大的風浪?

  以他的智力、能力和閱歷,既然知道了是五大姓聯手哄抬米價,又怎麼可能想不出事情的原因?然而,他卻必須借別人的口,將這個原因說出來,才好做最後裁決。

  果然不負他的期待,丁謂聞聽,立刻正色抱拳,「恩相,請恕下官斗膽推測一二。那嚴家冒犯了韓提刑,心中惶恐。而韓提刑那邊,又一直對嚴家不依不饒。雙方之間的誤會越來越深,所以,嚴家才聯合了其他四姓鄉賢,一起向韓提刑示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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