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7、心有魔障
胡青雲戴著眼鏡，文質彬彬，撇去高校才子光環，其實是個很溫柔又會傾聽的人。在酒桌上不會來事，也不擅長活躍氣氛，可是作為住手和學生，無微不至地照顧老教授，那態度，說是半個兒子也有人信。
林雙絳杵著腦袋，看教授和酒店負責人聊得火熱。
胡青雲見她困得厲害，便讓兩個女孩先回去休息。
每人一個房間。
幾人都在一層，拉著萬可磨磨蹭蹭上去，剛好看到高挑的女性從輪椅男生的房間出來。
姑娘膚白、貌美。
丹鳳眼，顧盼生輝。
林雙絳忍不住多看兩眼，洶湧的波濤可真讓人羨慕。
萬可則有些憤憤。
「天下烏鴉一般黑，瘸子也不例外。」
林雙絳呆呆的樣子讓她有些惱火，忍不住敲了好友的腦袋，萬可沒好氣道：「肯定是叫去『服務』了呀，你也太遲鈍了。」
半天。
才回過味來。
看著那間房若有所思，認真道：「那女方不是很辛苦？」
畢竟他又不能動。
萬可差點摔地上。
這丫頭看著呆呆的，偶爾說話，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揪了林雙絳的頭髮，將人帶到自己的房間，警告：「你可不要和他有太多來往，這種人，很饑渴的，是塊肉就下手。」
舔了下嘴唇。
女孩點頭。
又搖頭。
萬可嘆了口氣，看著女孩走出去，有種不好的預感。這個輪椅男出現得太湊巧，兩人之間奇妙的氛圍讓她女人的第六感警鈴大作——絕對不能讓林雙絳和他有太多的接觸。
就是面對那個絕世美少年時，也沒有這樣強烈的想法。
躺到床上。
萬可暗暗發誓，這幾天一定要跟緊了。
不讓林雙絳和那傢伙有單獨相處的機會。
待在房間裡看電視。
這個台換到那個台，直到午夜，才聽到胡青雲扶著老教授過來的腳步聲，男人碎碎叨叨念個不停，說他一把年紀還要喝酒，肝又不好，醫生說過多少回就是不聽。老頭則反覆念一句詩：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一老一少，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聲音漸漸沒了。
而後是開門關門的聲響。
林雙絳躺在柔軟的床墊上，不知怎的，就是無法入睡。下午看到那個高挑女子時，心莫名痛了一下，要不是萬可在身邊葷素不忌地講些話，很可能……她就衝過去了吧。
想看看他的表情。
好想。
劇烈的情緒起伏，毫無來由。
咦……
臥槽，原來自己，這麼惡趣味的嗎？
揉了頭髮，腦袋陷入枕頭。憋了兩三分鐘的氣才翻過身，脫衣服睡覺。
第二天，沒有自然醒。
胡青雲六點不到就來敲門，眼睛裡有紅血絲，一副要爆炸的樣子，說話卻一板一眼，「馬上集合，教授要進山。」
「進什麼山，我們不是還沒到目的地嗎？」
胡青雲扯動嘴角。
情緒，在崩潰的邊緣。
「昨晚喝酒聽人說山上有處破廟，常能聽到人講話，預測未來，很多都實現了……老頭說要去採風。」
「……我怕鬼，能不能不去？」
「不能。」
「……我還想多活幾年，能不能不去？」
「活那麼久幹嘛？」
林雙絳耷拉了肩膀，轉身去收拾東西。他真的說服了她，人活那麼久幹嘛，活得越久越失望，開心的事屈指可數，遇上難過的事，想死都還要顧慮別人的感受。
暗自鼓勁。
到了餐廳，萬可已經在吃早飯，剝個雞蛋放進嘴裡，看見林雙絳又吐出一半，拿在手裡晃晃，笑得天真又嫵媚，「林雙絳，你要不要吃雞蛋？」
蛋白上還能看到她的口水。
林雙絳搖頭。
「死也不要。」
幾人吃完，看時間差不多，老頭一聲令下，便要往山上走。想起輪椅大哥在房間裡還沒人通知，忙跑著去。
敲了幾下門。
通道無人經過，安靜得難以忍受。
摸索衣物的聲音，而後是挪動輪椅的響動，又過了一會兒，對方才開門。穿著連帽衫，遮住了大半邊臉，看不清掩藏在陰影下的表情。林雙絳忽然有些生氣，冷漠道：「我們要進山，沒法照顧你，要吃飯的話打電話讓前台送吧。」
女孩穿著衝鋒衣。
老式保溫壺，斜掛在身上，勒在胸前，依稀能看到日漸豐滿的起伏。
微卷的頭髮紮成一束，黑亮的眼居高臨下看著他。
生機勃勃。
讓人無法移開視線。
男生伸出左手。
似要去握她的手臂，卻在下一秒垂下。
視線從女孩身上移到自己的下半身，現在的他連站在她身邊都做不到，又有什麼顏面好相見。
又是這樣。
一聲不吭。
偏偏行為動作又飽含深意。
想起昨天從他房間出去的女人，林雙絳冷笑一下，轉身離開。
她的背影。
刺痛了他的神經。
無數次夢中，見到的都是她的背影。小小的一團，終於長大，不再是他能握在手心寵愛的對象。栓起來，栓起來，栓起來，將她圈養在他的世界，只有他們的世界。
猛地伸出手。
男生低沉道：「不要走。」
即便只是短暫的離別。
不要走，留在他身邊。是任性、是妄想、是胡言亂語。可是現在沒法拴住，只能放下身段懇求了，不是嗎？
嘴邊卻帶著最冷的笑。
林雙絳心下一痛，看著他的手，莫名難過。想要握住，可是萬可的話如同魔音一般，在耳邊重複。不要和這種人待在一起，他表現出來的脆弱，只是他的伎倆。
並非真情流露。
狐狸尾巴，果真露出來了。
冷下臉，生硬道：「我們沒法照顧你，就待在酒店吧。」
說完，甩開男生的手，直直向前走去。挺拔的身影，堅定的腳步，一直走到盡頭都不曾回頭看過，哪怕一眼。男生推著輪椅進房間，打開牛皮紙盒，層層疊疊，全是信封。將女孩昨天吃剩的麵包屑裝到一個嶄新的信封，投入其中。
思緒還停留在她頭也不回離開的瞬間。
放好盒子。
將桌上的東西全數掀到地上。
昨天護理帶來的藥也不能倖免，各色藥片，像是孩童用力過猛撕碎的糖果盒，四濺到各個角落。
星星點點。
顏色各異。
一如他此刻爆裂的思緒。
一到樓下，萬可便迎來上來，方才林雙絳上去的時候她正好在廁所，要知道女孩是去見那個陰陽怪氣的傢伙，她就是憋死，也要跟著去。見人全須全尾回來，鬆一口氣，抱怨道：「怎麼那麼久？」
都半個小時了，還不久麼？
萬可沒好氣地捶她兩下。兩人打鬧一番，跟著胡青雲和老頭上山去了。開始的一段還好，走到後面，林雙絳就只分得清上下，搞不懂東南西北，好在胡青雲早有準備，拿出要來的地圖，比照著指南針就是一番指揮。
臨近中午。
幾人才找到那所破廟。
說是廟，真是抬舉了。
小小的一間，不足十平米，不知名的神像占據了大半。供桌上放著幾個快壞掉的蘋果，看得出來，就算有傳說加持，這裡的香火也不好。倒是附近的植被長得特別好，草都有膝蓋深。
前後看一圈。
老頭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
胡青雲似乎對這樣的情況習以為常，跟著打下手，各個角度拍照片，取樣本。林雙絳跟著看了一會兒，很枯燥。坐在門口的石頭上歇腳，發呆的功夫日漸好，一直到兩人弄完出來，才回神。
男人走一圈。
疑惑道：「萬可呢？」
「……是啊，可可呢？」
林雙絳也察覺到不對，跟著胡青雲重複一遍。打死她也沒想到，萬可這臭丫頭，在這種山上也敢亂跑。兩人對視一眼，和老頭說一聲，便開始四處喊人。
漫山遍野，只聽兩個聲音在迴蕩。
萬可——
男女二重奏，吵得要死。
然而就是這麼吵，也沒能把萬可叫回來。心道不好，胡青雲趕緊帶著林雙絳和老頭下山，去找人來幫忙。
耽擱得越久越不好。
林雙絳執意不肯。
眼睛有些紅，「我之前就在山裡吃過苦，不能放可可一個人，在這裡，她會害怕的！」
胡青雲一個腦袋兩個大。
又要找那個小祖宗。
又要勸這個倔頭驢。
最後心一橫，將女孩強制帶下山去。
林雙絳又打又踢。
這種感覺太難受了，就像是當初離開許弋繁一樣。男生讓她走，她走了，在快出樹林的時候又折回去。理智可以活命，可是活著不犯傻又有什麼意思。
有些事，做了就只能被原諒。
對不起他，更對不起自己。
再沒機會聽他說話，她只能不斷地追問自己：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老天只帶走了他，留她一個人，解不開這困局。
「不要，我不要留可可一個人在山裡！」
哭得力竭，反而生出更多的力氣，林雙絳掙開了胡青雲的鉗制，要往山里跑。老頭一把拉住她，罵道：「魔障！」
林雙絳杵著腦袋，看教授和酒店負責人聊得火熱。
胡青雲見她困得厲害，便讓兩個女孩先回去休息。
每人一個房間。
幾人都在一層，拉著萬可磨磨蹭蹭上去，剛好看到高挑的女性從輪椅男生的房間出來。
姑娘膚白、貌美。
丹鳳眼，顧盼生輝。
林雙絳忍不住多看兩眼，洶湧的波濤可真讓人羨慕。
萬可則有些憤憤。
「天下烏鴉一般黑，瘸子也不例外。」
林雙絳呆呆的樣子讓她有些惱火，忍不住敲了好友的腦袋，萬可沒好氣道：「肯定是叫去『服務』了呀，你也太遲鈍了。」
半天。
才回過味來。
看著那間房若有所思，認真道：「那女方不是很辛苦？」
畢竟他又不能動。
萬可差點摔地上。
這丫頭看著呆呆的，偶爾說話，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揪了林雙絳的頭髮，將人帶到自己的房間，警告：「你可不要和他有太多來往，這種人，很饑渴的，是塊肉就下手。」
舔了下嘴唇。
女孩點頭。
又搖頭。
萬可嘆了口氣，看著女孩走出去，有種不好的預感。這個輪椅男出現得太湊巧，兩人之間奇妙的氛圍讓她女人的第六感警鈴大作——絕對不能讓林雙絳和他有太多的接觸。
就是面對那個絕世美少年時，也沒有這樣強烈的想法。
躺到床上。
萬可暗暗發誓，這幾天一定要跟緊了。
不讓林雙絳和那傢伙有單獨相處的機會。
待在房間裡看電視。
這個台換到那個台，直到午夜，才聽到胡青雲扶著老教授過來的腳步聲，男人碎碎叨叨念個不停，說他一把年紀還要喝酒，肝又不好，醫生說過多少回就是不聽。老頭則反覆念一句詩：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一老一少，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聲音漸漸沒了。
而後是開門關門的聲響。
林雙絳躺在柔軟的床墊上，不知怎的，就是無法入睡。下午看到那個高挑女子時，心莫名痛了一下，要不是萬可在身邊葷素不忌地講些話，很可能……她就衝過去了吧。
想看看他的表情。
好想。
劇烈的情緒起伏，毫無來由。
咦……
臥槽，原來自己，這麼惡趣味的嗎？
揉了頭髮，腦袋陷入枕頭。憋了兩三分鐘的氣才翻過身，脫衣服睡覺。
第二天，沒有自然醒。
胡青雲六點不到就來敲門，眼睛裡有紅血絲，一副要爆炸的樣子，說話卻一板一眼，「馬上集合，教授要進山。」
「進什麼山，我們不是還沒到目的地嗎？」
胡青雲扯動嘴角。
情緒，在崩潰的邊緣。
「昨晚喝酒聽人說山上有處破廟，常能聽到人講話，預測未來，很多都實現了……老頭說要去採風。」
「……我怕鬼，能不能不去？」
「不能。」
「……我還想多活幾年，能不能不去？」
「活那麼久幹嘛？」
林雙絳耷拉了肩膀，轉身去收拾東西。他真的說服了她，人活那麼久幹嘛，活得越久越失望，開心的事屈指可數，遇上難過的事，想死都還要顧慮別人的感受。
暗自鼓勁。
到了餐廳，萬可已經在吃早飯，剝個雞蛋放進嘴裡，看見林雙絳又吐出一半，拿在手裡晃晃，笑得天真又嫵媚，「林雙絳，你要不要吃雞蛋？」
蛋白上還能看到她的口水。
林雙絳搖頭。
「死也不要。」
幾人吃完，看時間差不多，老頭一聲令下，便要往山上走。想起輪椅大哥在房間裡還沒人通知，忙跑著去。
敲了幾下門。
通道無人經過，安靜得難以忍受。
摸索衣物的聲音，而後是挪動輪椅的響動，又過了一會兒，對方才開門。穿著連帽衫，遮住了大半邊臉，看不清掩藏在陰影下的表情。林雙絳忽然有些生氣，冷漠道：「我們要進山，沒法照顧你，要吃飯的話打電話讓前台送吧。」
女孩穿著衝鋒衣。
老式保溫壺，斜掛在身上，勒在胸前，依稀能看到日漸豐滿的起伏。
微卷的頭髮紮成一束，黑亮的眼居高臨下看著他。
生機勃勃。
讓人無法移開視線。
男生伸出左手。
似要去握她的手臂，卻在下一秒垂下。
視線從女孩身上移到自己的下半身，現在的他連站在她身邊都做不到，又有什麼顏面好相見。
又是這樣。
一聲不吭。
偏偏行為動作又飽含深意。
想起昨天從他房間出去的女人，林雙絳冷笑一下，轉身離開。
她的背影。
刺痛了他的神經。
無數次夢中，見到的都是她的背影。小小的一團，終於長大，不再是他能握在手心寵愛的對象。栓起來，栓起來，栓起來，將她圈養在他的世界，只有他們的世界。
猛地伸出手。
男生低沉道：「不要走。」
即便只是短暫的離別。
不要走，留在他身邊。是任性、是妄想、是胡言亂語。可是現在沒法拴住，只能放下身段懇求了，不是嗎？
嘴邊卻帶著最冷的笑。
林雙絳心下一痛，看著他的手，莫名難過。想要握住，可是萬可的話如同魔音一般，在耳邊重複。不要和這種人待在一起，他表現出來的脆弱，只是他的伎倆。
並非真情流露。
狐狸尾巴，果真露出來了。
冷下臉，生硬道：「我們沒法照顧你，就待在酒店吧。」
說完，甩開男生的手，直直向前走去。挺拔的身影，堅定的腳步，一直走到盡頭都不曾回頭看過，哪怕一眼。男生推著輪椅進房間，打開牛皮紙盒，層層疊疊，全是信封。將女孩昨天吃剩的麵包屑裝到一個嶄新的信封，投入其中。
思緒還停留在她頭也不回離開的瞬間。
放好盒子。
將桌上的東西全數掀到地上。
昨天護理帶來的藥也不能倖免，各色藥片，像是孩童用力過猛撕碎的糖果盒，四濺到各個角落。
星星點點。
顏色各異。
一如他此刻爆裂的思緒。
一到樓下，萬可便迎來上來，方才林雙絳上去的時候她正好在廁所，要知道女孩是去見那個陰陽怪氣的傢伙，她就是憋死，也要跟著去。見人全須全尾回來，鬆一口氣，抱怨道：「怎麼那麼久？」
都半個小時了，還不久麼？
萬可沒好氣地捶她兩下。兩人打鬧一番，跟著胡青雲和老頭上山去了。開始的一段還好，走到後面，林雙絳就只分得清上下，搞不懂東南西北，好在胡青雲早有準備，拿出要來的地圖，比照著指南針就是一番指揮。
臨近中午。
幾人才找到那所破廟。
說是廟，真是抬舉了。
小小的一間，不足十平米，不知名的神像占據了大半。供桌上放著幾個快壞掉的蘋果，看得出來，就算有傳說加持，這裡的香火也不好。倒是附近的植被長得特別好，草都有膝蓋深。
前後看一圈。
老頭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
胡青雲似乎對這樣的情況習以為常，跟著打下手，各個角度拍照片，取樣本。林雙絳跟著看了一會兒，很枯燥。坐在門口的石頭上歇腳，發呆的功夫日漸好，一直到兩人弄完出來，才回神。
男人走一圈。
疑惑道：「萬可呢？」
「……是啊，可可呢？」
林雙絳也察覺到不對，跟著胡青雲重複一遍。打死她也沒想到，萬可這臭丫頭，在這種山上也敢亂跑。兩人對視一眼，和老頭說一聲，便開始四處喊人。
漫山遍野，只聽兩個聲音在迴蕩。
萬可——
男女二重奏，吵得要死。
然而就是這麼吵，也沒能把萬可叫回來。心道不好，胡青雲趕緊帶著林雙絳和老頭下山，去找人來幫忙。
耽擱得越久越不好。
林雙絳執意不肯。
眼睛有些紅，「我之前就在山裡吃過苦，不能放可可一個人，在這裡，她會害怕的！」
胡青雲一個腦袋兩個大。
又要找那個小祖宗。
又要勸這個倔頭驢。
最後心一橫，將女孩強制帶下山去。
林雙絳又打又踢。
這種感覺太難受了，就像是當初離開許弋繁一樣。男生讓她走，她走了，在快出樹林的時候又折回去。理智可以活命，可是活著不犯傻又有什麼意思。
有些事，做了就只能被原諒。
對不起他，更對不起自己。
再沒機會聽他說話，她只能不斷地追問自己：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老天只帶走了他，留她一個人，解不開這困局。
「不要，我不要留可可一個人在山裡！」
哭得力竭，反而生出更多的力氣，林雙絳掙開了胡青雲的鉗制，要往山里跑。老頭一把拉住她，罵道：「魔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