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披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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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衡之聽完謝廷玉說的話,出宮後回到府里,便將守在府邸周圍的士兵都撤掉了。

  撤掉後,他心裡雖然有些慌,但是也感覺到了一陣前所未有的輕鬆,隱約覺得自己現在做的事好像是對的。

  他本來想直接進去,但想起蘇青珞的話,邁出去的腳又收了回來。

  他問:「夫人呢?」

  底下人道:「夫人跟虞大人還有呂老闆一起出門了。」

  「去哪兒了?」

  「說是要去酒樓吃飯。」

  陸衡之神色微凜,命人去找,自己也來到了商街。

  北狄走後,商街今日第一天重新開放,來人不多。

  天氣又冷,顯得整條街十分冷清。

  沒走幾步,他便看到了府內熟悉的馬車,還有惹眼的踏雪。

  他站在酒樓門外。

  蘇青珞正在裡面跟另外兩個男人吃飯。

  他回來後,他都還沒跟她一起吃過飯。

  他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兒,按照以往的作風,他早進去了,但這次他卻一直沒動。

  在外頭等了一會兒,他轉身進了對麵茶樓等。

  茶樓空曠無人。

  他開著窗戶,手都凍僵了,才想起來問宋聞等了多久。

  不止一個時辰吧,感覺有兩個時辰了。

  時間過得這樣慢,又這樣磨人。

  就是在宣城,他也從來沒有覺得這樣冷。

  手邊明明有熱茶,陸衡之卻自虐似的不想喝。

  又等了一會兒,蕭瑟的街道終於出現一道亮麗的身影。

  蘇青珞一襲鵝黃的衣衫走在最前頭,被紫鳶扶著上了馬車。

  虞世清和呂鵬天則上了後頭一輛馬車。

  還好。

  宋聞在心裡慶幸,大人要是看見他們二人跟夫人上同一輛馬車,指不定立刻就衝上去了。

  陸衡之目不轉睛地盯著遠處看,等馬車緩緩動了,才起身道:「跟著。」

  他遠遠跟著蘇青珞馬車,但自己其實也沒拿定主意究竟要怎麼辦,於是就這麼一路跟到了門口。

  看著虞世清和呂鵬天都跟著蘇青珞進了府邸大門後,陸衡之眼眸微深。

  他問:「虞世清為什麼還會來這兒?」

  宋聞道:「聽紫鳶說虞大人的母親還住在這裡,大戰剛過,他們郊外的房子被北狄人毀了,還未來得及搬走。」

  「那呂鵬天呢?」

  「呂老闆搬進府中是因為當初北狄兵臨城下,但為什麼一直還沒搬走,小的也不太清楚。」

  陸衡之沉默不語。

  片刻後,他下了車,往西邊看了眼,平聲問:「那是誰家的房子?」

  府邸往西還有一家四合院,但看上去比較老舊。

  陸衡之不想住進永順伯府,畢竟二房隨時可能回來。

  但蘇青珞又不許他進門,他只能另尋辦法。

  宋聞道:「好像是兵部侍郎張大人家的。」

  陸衡之點頭:「買下來。」

  宋聞:「……?」

  *

  一輛馬車不遠不近地跟著,除了蘇青珞心不在焉沒注意,虞世清和呂鵬天都看到了。

  二人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意思。

  一進門,虞世清便道:「先前我在城郊的房子被北狄人毀了,我母親能不能在這裡多住幾日,她跟何伯好像處得還可以。」

  呂鵬天附和道:「的確,何伯看著精神了很多。」

  蘇青珞無所謂地點點頭:「好啊。」

  呂鵬天接著道:「妹妹,我能不能也在你府中多住幾日?我離不開何伯,而且回去住這個燈油啊,炭火錢都挺貴的。」

  蘇青珞:「……」

  府邸挺大,就是再住幾個人進來也無妨。

  蘇青珞隱約覺得,這兩個人好像是為了給陸衡之添堵。

  不過她想了想,也沒拒絕。


  蘇青珞一路進了屋內後,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府里的士兵好像都消失了。

  玉竹道:「大人說先前是為了姑娘的安危才派兵保護,如今想來確實不太周到,所以便把人都撤了。」

  蘇青珞心裡舒服了許多。

  倒是沒想到一頓飯吃完,陸衡之好歹開了竅。

  玉竹又道:「大人說了,他留下了一隊人馬在府中看護,如果姑娘要出府,儘量讓他們跟著保護。」

  意思是他雖然留了士兵,但用不用全聽蘇青珞的吩咐。

  蘇青珞彎了彎嘴角:「知道了。」

  她透過窗戶往隔壁方向看了一眼,「那陸衡之他人呢?」

  玉竹道:「大人今日並未進門。」

  蘇青珞挑了挑眉——倒是開始聽話了。

  她想了想,提筆寫了一張單子遞給紫鳶:「今日吃的這幾個菜都還不錯,叫廚房試著做一做。」

  紫鳶拿過來看了眼——其中有道菜好像是酒樓掌柜說的大人愛吃的?

  她不敢怠慢,立刻道是。

  蘇青珞懷孕近五個月,出去一趟就便覺得身體十分疲憊。

  但這個點兒睡覺又太早,她便歪在床上,隨便翻紫鳶新給她買的話本子。

  最近這話本子真是越來越不好看,也不知道是寫話本子人的問題,還是紫鳶審美的問題。

  她打了個哈欠,將話本子丟在一旁,開始給肚子裡的孩子縫衣服。

  縫了一會兒,便覺得眼皮沉沉,叫紫鳶伺候她洗了個澡,很快便睡了過去。

  *

  虞世清跟蘇青珞分開後,到母親住的院子裡跟母親說了會兒話,又用了些飯菜才離開。

  結果一出門,迎面便撞上等在門口的陸衡之。

  虞世清有些意外——他竟然在這兒等了這麼久?

  他閒閒道:「陸大人可用了晚飯?」

  陸衡之懶得理他這夾槍帶棒的話,更沒什麼心思跟他浪費時間。

  他單刀直入:「虞老夫人準備什麼時候搬走?」

  虞世清笑了笑:「這裡是蘇府,我母親什麼時候搬離府邸,好像跟陸大人無關吧。」

  陸衡之眸光倏地一沉。

  虞世清慢慢道:「而且想必陸大人也知道,我的宅子在北狄人攻城的時候被毀掉了,我母親現在也無處可去啊。以我的俸祿,也買不起京城的宅院,連我自己如今都是藉助在同窗好友的家中。」

  言下之意,他沒有跟著母親一起住進來,已經是給陸衡之天大的面子了。

  虞世清接著說:「蘇姑娘恰好欠我一個人情,便讓我母親在這裡住著。而且,我母親跟何伯相處得還不錯。」

  他氣完陸衡之,心情頗好地準備離開。

  卻被兩個士兵「嗖」地抽出長劍,擋住去路。

  虞世清回頭看向陸衡之。

  「陸大人,怎麼說我也算保住了你的子嗣,你應該不至於恩將仇報吧?」

  陸衡之冷聲:「讓他走。」

  虞世清離開後,陸衡之又道:「叫呂鵬天給我出來。」

  蘇青珞既然不讓他進門,他暫時不進去便是。

  宋聞忙進去喊呂鵬天。

  呂鵬天又不傻,怎麼可能出來?

  他推說自己已經歇下了,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出來。

  陸衡之聽完宋聞的回稟,冷笑一聲:「你進去告訴呂鵬天,要是不想再當皇商就直說。」

  呂鵬天果然沉了臉色,在心裡將陸衡之罵了許多遍,才不情不願地出去。

  結果他冒著冷風到了門口,陸衡之這個天殺的竟然已經走了。

  只剩下長青跟他說:「我家大人說了,你要是不在三天之內搬出去,這皇商的名號立刻就給別人了。」

  呂鵬天罵罵咧咧道:「陰險,你家大人簡直陰險。」

  *

  隔天上朝,謝廷玉定了一個月後舉辦登基大典,封賞諸位大臣的旨意也一併下發。

  跟隨太上皇離開的臣子,大多都被官降兩級,但無人敢有怨言,因為這已經是天大的恩賜。


  跟隨謝廷玉留下的臣子們都得了封賞。

  除了陸衡之被加封為太師外,以虞世清的封賞最多。

  皇帝不僅直接提拔他為刑部尚書,得知他的府邸被北狄人毀掉後,還特意還賞賜了他一處宅院。

  但不少官員都看到虞世清在聽到皇帝賞給他院子時,抽了抽嘴角,好似對這個賞賜不大滿意似的。

  那可是在京中最繁華地界的一處院子啊!

  虞大人真是視金錢如糞土。

  虞世清抬眸看向陸衡之,果然在陸衡之眼中看到了一行明晃晃的字。

  ——有房子了,總能搬出去了吧?

  *

  隔天一早,呂鵬天便來找蘇青珞,說自己鋪子裡事務繁忙,準備搬回去住。

  蘇青珞有些詫異:「可是你不是昨日才說要多住幾天?

  呂鵬天立刻道:「先前是何伯非說要多住幾日,我那裡的確還有許多生意要忙——住在你這兒處理事情人來人往的,怕擾了你清靜。」

  蘇青珞看他一眼,懂了。

  「是不是陸衡之威脅你了?」

  就……挺沒面子的。

  呂鵬天:「……」

  蘇青珞想了想:「用不讓你賺錢威脅你了?」

  他那麼摳門,也只有這個能讓他肉痛了。

  呂鵬天這回終於按耐不住道:「你這個前夫當真黑心,妹妹,你乾脆別跟他和好了算了。」

  蘇青珞差點笑出聲來。

  結果當天下午,虞世清也過來說,皇帝賜了宅子,他預備等打理好後便帶母親住進去。

  他還特意補了句,「但怎麼也得過年後吧。」

  蘇青珞一聽就是陸衡之的手筆,點了點頭,也沒說別的。

  陸衡之倒是真沒再進門了,只是隔天派宋聞給她送來了一支簪子。

  這簪子十分好看,用金絲編織成蝴蝶模樣,蝴蝶翅膀上還鑲著紅色的寶石。

  宋聞手裡舉著簪子,有些緊張,生怕蘇青珞會直接把這簪子扔了。

  紫鳶看了看蘇青珞的神色,不覺道:「姑娘,這簪子可真好看,奴婢替你戴上試試。」

  宋聞給她一個「還是我媳婦兒好」的表情。

  兩人眉來眼去的模樣自是都被蘇青珞看入眼中。

  她揮手道:「行了,簪子留下,你們倆都出去吧。」

  宋聞立刻心頭大喜,謝恩後忙不迭拉著紫鳶出了門。

  一連幾日,陸衡之都會派人送東西來。

  或是首飾或是衣料,或是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兒。

  但他自己的確沒再來過了。

  這天晚上蘇青珞看著妝檯上擺的一排陸衡之送來的東西,沒忍住彎了彎唇。

  她已經翻來覆去看了好久,但好像看不夠似的。

  不得不說,就算她再有錢,但收到陸衡之送來的東西還是會忍不住開心。

  看著看著,她就打了個哈欠。

  吃完夜宵後她忽然想起來已經好一陣子沒看見紫鳶了,便隨口問:「紫鳶又去陪宋聞了嗎?」

  玉竹愣了一下,好半天才道:「紫鳶應該在大門口。」

  蘇青珞:「她去大門口做什麼?」

  玉竹道:「大人這幾日都找她過去問話。」

  問什麼?

  難不成她身邊的丫鬟真成了他的眼線不成?

  蘇青珞蹙眉,拿上手爐帶著披風,逕自往外走。

  京城冬日夜裡,風颳在臉上跟刀子似的。

  她順著抄手遊廊一路快步往外走,快到門口時,她停下步子,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幾乎沒有發出任何動靜。

  她想知道陸衡之到底在問紫鳶什麼。

  大門上還掛著兩個燈籠。

  昏黃的燈傾斜而下,照亮了陸衡之清雋的側臉。

  他眉目沉冷,半邊臉落在陰影里,音色也冷,像浮在地上的冷霜。

  「夫人今日胃口可還好?」


  紫鳶:「夫人今日胃口很好,只吐了兩小口,可能是月份大了,吐得沒有以前那麼厲害了。」

  陸衡之頷首:「最近夜裡冷,她喜歡踢被子,你們好好照看她,回頭我重重有賞。」

  紫鳶恭謹道:「這是奴婢的本分。」

  「……」

  二人又陸陸續續說了些什麼,都是些極為瑣碎的日常小事。

  旁邊宋聞還在催促:「大人,您再不回去今兒又沒得睡了,不少摺子都等著您看呢。」

  新君登基,能夠想像陸衡之這個權傾朝野的首輔有多忙,但他竟然在夜裡站在門口這樣詳細地問關於她的事。

  蘇青珞心中不覺一動。

  聽見陸衡之極淡地「嗯」了聲,仿佛玉石輕擊。

  在沉沉夜色里格外好聽。

  讓她有些懷念。

  蘇青珞握緊手中的手爐,抬眸往外看去。

  陸衡之正準備離開,卻不知為什麼忽然往裡看了眼,一眼看到一個纖細的身影。

  她整個人落在暗影里,但他一眼便認出了她。

  他心中不覺一喜:「青珞。」

  連忙抬步往裡走,卻在邁入門檻兒時又生生收回了步子。

  他接過宋聞手裡的琉璃燈舉起來,才看清蘇青珞的臉。

  她小臉被凍得有些紅。

  陸衡之看她視線落在紫鳶身上,道:「我只是想知道你和孩子平日裡的情況。」

  他稍稍一頓,道,「當然,你若是覺得不合適,我以後就不問紫鳶。」

  問宋聞也是一樣的。

  蘇青珞聽出他的弦外之音,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但她又不是不講理的人,這畢竟也是他的孩子,還不至於連問一問都不許。

  而且陸衡之也說了,她若是不許,他就不再問她身邊的人。

  這個態度還是很值得肯定的。

  蘇青珞抿唇片刻,道:「倒是也沒有什麼不合適,但要是有下次,你要提前告訴我。」

  陸衡之頷首:「好。」

  他的披風被夜風吹得鼓了起來。

  蘇青珞立在廊下,倒是沒覺得又那麼冷。

  怕陸衡之凍著,蘇青珞小聲道:「那我回去了。」

  「等等。」

  陸衡之解開身上的披風。

  「外頭冷,穿上這個。」

  他雙眸如染了墨,沉沉望向她。

  蘇青珞不覺心跳加快,儘量用平常的語氣道:「我有披風了。」

  「再披一件。」他聲音清冽,在空曠的夜裡格外蠱惑人心,「我給你披上,好不好?」

  她好像沒來得及思考,已經說了好。

  等反應過來時,陸衡之已經邁步進來,親手將披風披在了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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