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卑微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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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家二老一死,還是因為對太子不恭而被處死的,從此溫家在朝中地位便一落千丈。但太子性情寬厚,又念及皇上仍在臥病,更該為皇上積福,所以並不累及其家人,對於宋舒慎仍舊如從前一樣任用,連一點偏見都沒有,甚至在得知那日自己宮中的人曾對其無禮,還重重懲罰了宮人,就此,亦更加得到了朝臣們的愛戴與擁護。

  而宋大人倒也是個忠義之臣,懂得作為儲君必須要秉公執法,並不記恨皇家,反而比之前更加忠君愛國了許多,大抵也是為了明志。因此,雖說溫家再一次蒙受了冤屈,二老的喪事也不得大辦,不過自從有了忠惠公的先例,人人心中倒也有一點顧忌,何況依照太子的仁厚性情,說不定將來此事也要翻案從輕,而溫家因為能力卓群的宋舒慎,或許還能再次東山再起,所以朝臣們對宋舒慎的態度,仍舊不敢輕易改變。

  太子殿下對宋大人不計前嫌,這是眾人都有目共睹的,譬如說今日散朝之後,太子殿下又讓宋大人留下獨自談話了。

  不過那些那眾人眼中是某個樣子的事情,並不代表它真實的面目就是這個樣子,所有人都以為的子珏與宋舒慎關係密切,事實上,又或許壓根就是另一種情況。

  宋舒慎朝子珏深深行禮,恭敬有加,委實是一個忠臣,只是低下的頭,眼中藏著的卻從來不是什麼服從,而是深重的恨意。

  「溫大人和溫夫人乃是犯了律法而賜死,無權受朝臣喪葬之禮,且宋大人也無法為其守孝,不知宋大人可會怪本宮?」

  子珏微笑著問在自己面前深深行禮的人,倘若別人僅僅只是看到了他的樣子,而沒有聽見他說的話,恐怕還要以為子珏真的是一個溫和大度的儲君,可是偏偏這樣溫和如沐的表情,說出來的卻是字字誅心,揭人傷疤的話。

  宋舒慎覺得自己正在又一次對子珏改觀,哪怕他已經不止一次地發覺這位小太子遠比自己想像中要陰險黑暗許多,可是直到現在,他才真正領略到子珏究竟可以陰險黑暗到什麼地步,趁著皇上臥病妄自殺害忠良,僅僅只是為了溫家知道當年的秘密,有可能毀了他的身份地位,雖然仔細想想,這種陰險狠心似乎是每一個要做君主之人都必備的,但是,如果那個被殺害的是自己的家人,任憑是誰都看不開。

  他抬起頭,臉上不再有任何表情,除了冷漠,什麼都沒有。時至今日,對於子珏,他早已再也不想要掩藏什麼,殺父之仇,毀家之恨,不共戴天,叫他又如何平復?在人前或還可偽裝,可在只有他二人之時,他甚至會忍不住殺了他。

  哪怕明知自己在子珏面前僅僅只是一個輕渺如塵埃的存在,相比於弒主,自然是君要臣死來得更可行一些,但即便如此,他都願意以這卑微之身為溫家保留最後一絲氣節,他的一切都是溫家給的,又何況是這條本就該葬身在那個雪夜的命。

  「父母之仇,不報,枉為人子。」

  「呵,宋大人的意思,是不僅恨本宮,還想要殺了本宮以償命了?」子珏不怒反笑,笑容卻遠遠要比憤怒的表情還要可怕,每一個毛孔里仿佛都透出陰森,那勾起來的眼尾,恍若狐狸的眼睛。「可是本宮卻有一事不明……」子珏露出幾分疑惑,「宋大人不是孤兒嗎?明明溫家二老並不是宋大人的親生父母,又何必如此上心?」

  宋舒慎一瞬冷笑,同樣也句句不留情面:

  「難道皇上皇后就是太子殿下的親生父母了嗎?你既然能裝得如此相像,我又為何不能?」

  「宋大人!」子珏忽然高了一度聲音,眼中一瞬間划過殺意,只是很快被散不開的黑色濃霧掩埋,旋即又陰冷地笑出來,「宋大人說得是,既然裝了,自然是要裝得像一點的,所以那些有可能泄露真相的,都應該除掉不是嗎?比如……溫大人、溫夫人,宋大人,還有溫小姐……雖然她看上去似乎並不知道什麼,可是誰又敢保證呢?」

  「殿下……」

  宋舒慎忽然叫住,瞬間只覺得自己什麼都忍不住了,僅僅是因為子珏終於還是提到了她。

  之所以他沒有乾脆與子珏正面交鋒,其實也只是因為……這一個原因而已。卑微,卻始終清高的他,妥協的原因,如今也僅僅只有一個她而已。

  「求殿下,放過靈曦……」

  宋舒慎很清楚地聽見自己屈辱的聲音,他是一個男人,可以死,卻不能眼看著家人因為自己而死,何況溫靈曦已經是自己最後一個家人,溫家最後的血脈,再也不能因為自己這個無關緊要的外人而死。

  至於子珏,雖然身上流的也是老祖宗的血,可是到了九泉之下,老祖宗又豈會認這個殺父弒母的不肖子孫?

  子珏很疑惑而驚訝地問他:「宋大人這是在求本宮?」

  「並非。」宋舒慎卻否認了,又直起腰來,卑微僅僅是因為溫靈曦,其餘的,絕不。他緩緩道,「下官只是在最後為家父做一件事。」

  「哦。」

  「家父是大鄭的諫議大夫,有勸諫君王之職責,下官如今只是在替家父勸諫太子殿下。」宋舒慎每一個字都講得很清楚,「若身後有餘時還不縮手,等到眼前無路時再想回頭……可就晚了。」

  子珏默了一會兒,忽然就大笑了三聲,青澀還未完全褪去的臉上陡然顯露出幾分飛速增長的邪氣。聲音亦是直擊人心的寒涼,讓人一時間分辨不出他的真實年紀,「可是在本宮看來,比起威脅就在眼前,縱然是無路可走,也比坐以待斃要好,不是嗎?」

  可是即便是如此,就能是他殺父弒母的理由了嗎?

  宋舒慎看著子珏,突然嘴角也冷笑了出來,勾出一個極其薄涼的弧度,眼底則儘是冷漠與不屑,僅僅是留下這樣一句話。

  「殿下這樣想,下官也沒有辦法,便各自好自為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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