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生米煮成熟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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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日蘅蕪逃也似的逃回了青雲觀,然後大病一場,發了高燒。病中她常做夢,夢見母皇,母皇對自己說:

  「蘅蕪,母皇早就已經將溫希夷許配給了你,你這倒霉孩子怎麼就死活不信呢?」

  還夢見溫希夷,他對自己說:

  「蘅蕪,等你好起來了,我就來娶你。」

  她終於被這兩個日夜纏繞的噩夢逼得退了燒。

  清醒過來的時候是個夜晚,她終於可以放心地肆意流淚,她真的覺得自己挺委屈,她又哪裡是不想嫁給他呢?可是她自卑啊,當她什麼都有的時候,他都不願意看自己一眼,而她現在什麼都沒有了,還怎麼敢嫁給他?

  再說他,應該是要慶幸自己失勢,雖說自己失勢也原本都是拜他所賜,可又為什麼把那束之高閣的先帝詔書取出來,還不畏艱險地讓陛下蓋印?他當真就沒有別的想法?而是因為,真的被自己感動,也愛上了自己?可分明自己還奮不顧身地喜歡他,早在他反對自己繼位之前。

  蘅蕪自知這輩子都猜不透溫希夷的想法,不敢自作聰明,只能繼續拒絕他,哪怕他提了先帝的賜婚詔書來到青雲觀,也不做回應。

  但他一向執著,這一點她是最清楚的,就好像之前自己追求他,他執著地拒絕著。如今不知目的地反過來求親,也同樣執著非常。

  後來她才知道,他還不僅僅是執著,而且極度陰險。

  那天月明星稀,他天天賴在青雲觀已有數日,大有她不應,他就不走的意思,卻忽然間邀她喝酒,她想著反正也沒事,也可趁此機會勸他回去,否則影響實在是不好,於是就應承了下來。

  她為了顯示真心,一上來就灌了自己三杯,然後恍惚地看著對方似有訝異的表情,道:「你……你,到底,什麼時候……離開?」

  他恍若不知地問:「我離開?去哪裡?」

  「當然是,回到……朝里。你到底……賴在這裡,做什麼?」

  「為了等到你遵旨的那一天。」他一手攬住蘅蕪搖搖晃晃差點跌到地上的身體,聲音在月夜裡聽上去有奇幻的吸引力,「我終歸是要娶你的。」

  「可是你為什麼要娶我呢?」

  蘅蕪重重推開他,借著上頭的酒意,終於把困擾已久的問題問了出來。

  而溫希夷也不知是被她這一推推出了內傷,還是被這個問題問得無言以對,過了良久,才十分低聲地告訴她:

  「只是因為……我喜歡你。所以……」

  蘅蕪已然被這個答案聽得愣了,根本沒有防備所以二字之後,溫希夷竟然朝她湊過來,吻上了她的嘴唇。

  蘅蕪斷斷續續地說:「你在酒里,唔……放了什麼?」

  「讓你……再也沒有辦法,拒絕我的東西。」

  他一面吻著她一面說,而後蘅蕪只覺得自己身子恍然騰空,被一把橫抱起來,她驚叫了一聲,又立馬被唇堵住,其實她也本就不敢叫得太大聲,這裡,可是道家聖地啊。

  他把她抱進了屋子,那一夜蘅蕪後來想過好多次,總沒有辦法確切形容出那種感覺,羞辱?圓滿?害怕?

  什麼都不是,又什麼都是。

  總之他徹底毀了她的道,她卻絲毫沒有辦法動搖他的儒,道貌岸然的儒。

  那被酒散去部分的痛襲來之時,她聽到他親著自己的耳垂說道:

  「抱歉蘅蕪,我沒有更快的辦法。」

  大概是說,他想要娶她,已經迫切到了這種地步。

  她閉上眼睛,想,如果現在不是現在,而是從前,該有多好啊。

  溫希夷常常想,自己萬事順意,唯獨在情感一事上當真挺失敗的,求婚被拒不悲催,求婚,人家壓根覺得你是在騙她,這才叫悲催,不過,只世上只有更悲催,沒有最悲催,上天總能提供出千百種方式認證這一點,縱然認證不了,創造出新的悲催也要認證。

  比如說,明明都已經把自己的合法妻子睡第三十九章賜婚詔書了,她都不肯相嫁。

  當他看見蘅蕪遮住那塊小小的血跡,仍舊能一臉羞憤地說「那……那又如何?我就是不想嫁,你能得到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名分。」

  他差點沒活生生被氣出一口血。

  但這種事情是這樣的,它可以涇渭分明地與白天分開,可以白天是陌路人,到了晚上就變成真的夫妻,白天是冷靜的理智,晚上是放縱的幻境。


  但司徒大人宿在了青雲觀的消息,不知怎麼地就被傳了出去。這一傳本來不要緊,卻偏偏又不知怎麼到了皇帝的耳朵里。

  而蘅蕪的弟弟也終於已經長進了,不僅知道這樣影響不好,也學會了看政局,懂得長公主若有大司徒相助,必成勢力,恐會奪回皇位。

  於是,他們的時間終於來不及了。

  皇帝再派司徒帶兵攻羌國,倒好像兵部尚書完全成了擺設。這一去,就是一年。

  等到溫希夷再回來的時候,青雲觀已經沒了。

  蘅蕪也沒了。

  只有那個閉關不知道多少年的老觀主忽然出現在大司徒府門口,一手拂塵,一手抱了一個孩子。觀主拂開他求告知蘅蕪去向的手,這樣告訴他:

  「逍遙子歸於逍遙,塵世物留在塵世。區區孽障,造孽之人自養。」

  逍遙子是蘅蕪的道號,她信仰道,信仰莊子,信仰逍遙,卻偏偏喜歡上了從不逍遙的自己。

  溫希夷看著懷裡睡夢中的嬰孩,忽然仰天大笑,引人側目。他曾看遍所有道家典籍,莊子妻子死後,擊缶而歌,是因為喜悅於妻子終於回歸了自然,如今,他也該為她大笑三聲。蘅蕪,你終於,逍遙了。

  懦弱的人一旦強硬起來才是最可怕,從小在母親的威嚴下唯唯諾諾,好不容易登上至高之位,便不由得覺得身邊所有人都會要害自己,尤其是原本曾為皇太女的姐姐,絕對是帝位的首號威脅者。再加上傳言大司徒與其私通,言之鑿鑿,他還不得千方百計地保住自己的位置?蘅蕪便再也留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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