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1章 論功行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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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時分,侯府中一家人正愜意地享受著來自美洲的食物,趙崇已經馬不停蹄進入咸陽宮,吩咐親信將來自海外的物產分門別類陳列。

  「陛下,船隊帶回來的物品既多且雜,無人明晰其用途。」

  「雷侯當眾點評過的幾樣都在這裡了。」

  趙崇指著盛放玉米、紅薯、土豆以及豆類種子的位置,回憶著陳慶的原話介紹了一遍。

  嬴政拿起最大的一顆玉米穗,嘖嘖稱奇道:「這便是美洲的米?」

  「顆粒大而飽滿,起碼勝過大秦的大米三倍。」

  「以此來算,畝產五百斤應當不假。」

  他用力摳了兩下,感覺外殼相當結實:「只是不知味道如何……」

  趙崇遲疑片刻,小聲說:「雷侯應當知曉。」

  嬴政轉過頭的時候,他低頭奏稟:「陳慶打道回府時,藉口要辨識美洲良種,分別取了一些帶回家中。」

  「密探回報時,說是聞到一股辛辣的異香。」

  趙崇一向覺得陳慶膽大包天的程度極其離譜。

  內務府燒造的瓷器,陛下還不知其樣貌,他就取了些燒制有瑕疵的拿回家隨便用。

  巨舟帶回來的良種,陛下還在問它味道如何,陳慶已經吃進了肚子裡。

  仗著家中有位受寵的公主,這廝真的是為所欲為,毫無顧忌。

  「既然說是異香,那想來味道不差。」

  嬴政一笑了之,完全沒有責怪的意思。

  如果不是陳慶指路,天下間誰能知曉滄溟的彼岸還有另外一塊廣闊的土地?

  他帶給皇家的利益難以計數,卻只取其分毫。

  還有什麼好計較的?

  「早朝過後,召遠洋船隊所有人員入宮,寡人要當面詢問美洲的景況。」

  「讓扶蘇和陳慶也一起來吧。」

  嬴政淡淡地吩咐了一聲後,揮手示意把擺在眼前的物品原樣歸還。

  ——

  天色大亮。

  英布從宜春宮的侍者口中得知始皇帝親自召見的消息後,就開始忙碌起來。

  亂糟糟的鬍鬚要刮一下,頭髮要修整打理。

  額頭的刺印和梅毒留下的疤痕要仔細遮掩,否則問起來不好作答。

  直到婢女再三催促後,英布才頭戴鶡(hé,鶡雞猛氣,其斗終無負,期於必死。故此以鶡鳥來代表武士斗死不卻的精神)冠,身穿雙層長襦,腳蹬方口齊頭翹尖履出門與眾人匯合。

  「大哥!」

  「大哥風采不俗,已有大將之姿。」

  「這一身真威風!」

  手下的小弟圍著他上下打量,口中連連稱讚。

  英布輕笑兩聲。

  能不威風嗎?

  起碼得中尉銜才有資格穿這麼一身,否則便是殺頭之罪。

  扶蘇召集人手後,叮囑了一番宮裡的規矩,才帶著大隊人馬出門。

  宜春宮的侍女躲藏在廊檐下,門扉後,嘰嘰喳喳地對英布等人評頭論足。

  梅毒的後遺症相當可怕,一群『妖魔鬼怪』突然出現在這裡,自然引起無數議論。

  英布昂首挺胸走在前面,冥冥中感覺到了什麼,一回頭果然發現手下又低頭耷腦,以手遮住頭臉來躲避窺測的目光。

  他不禁勃然大怒,勒住馬韁停步。

  「大哥?」

  一名險些撞到馬屁股的水匪驚訝地抬起頭。

  「雷侯再三提點,我等尋回的海外良種能造福天下百姓,世人皆應感念你我的恩德。」

  「爾等若再垂首駝背,我親自給你們捋直了!」

  英布壓低聲音,惡狠狠地訓斥道。

  「大哥,你說的我們都懂。」

  「可……」

  水匪們委屈地低下頭。

  「愚昧無知之輩,管他們笑什麼!」

  「笑你們受皇帝召見?笑你們入宮受賞?」

  「笑你們立功封爵,光耀門楣?」

  「還是笑你們錦衣玉食、榮華富貴?」

  「該是你們笑他才對!」

  英布朝著周圍看熱鬧的人怒目而視,兇惡的樣子嚇得一些女子紛紛轉頭躲避。

  「走!」

  他揚起馬鞭,招呼手下們跟上。

  昔年太子殿下賜了一件價值千金的白狐裘,英布在大秦的時候根本沒怎麼穿,一直壓在枕頭下偶爾夜間才偷偷摸摸穿著炫耀一下。

  等抵達美洲之後,英布穿著它也總是心虛得不行,疑神疑鬼老覺得背後有人非議他。

  時至今日,心境已經大不一樣。

  身著中尉才有資格穿的武士服,帶著二三十名奇形怪狀的手下,英布坐在馬上昂首挺胸,無懼任何異樣的眼光。

  儘管看吧,儘管笑吧。

  某家名揚天下只在今朝!

  扶蘇抵達咸陽宮的時候,陳慶和韓信兩個已經早早到了。

  「先生怎麼如此勤勉?」

  「殿下吃了沒?」

  陳慶從袖袋裡掏出紙包的烤紅薯:「嘗一嘗?」

  「這……」

  扶蘇猶豫了下,伸手接過來:「海外良種得來不易,本宮不敢揮霍。」

  陳慶笑得歡暢:「熟都熟了,殿下不吃它也做不了種。」

  「況且上行下效,你不吃,我不吃,又如何讓百姓相信它能作為口糧呢?」

  「待紅薯味美的消息傳揚出去,才有農人爭相種植。」

  扶蘇終於被他勸服,在陳慶的指導下小心翼翼地剝下紅薯皮。

  僅僅咬了一小口,他的眼睛猛地亮了起來。

  「先生,此物甚為甘美!」

  陳慶哈哈大笑:「它有個別名叫甘薯,味道當然甘甜。」

  「船隊帶回來的紅薯保存十分良好,明年起碼能種植上千畝地。」

  「最多三五年,此物必定遍及大江南北。」

  一行人說話的時候,英布頻頻朝著咸陽宮打量。

  要說不緊張那是假的,尤其是在這種決定自己命運的關頭。

  他深呼吸幾次,不斷琢磨著該保持怎樣的神態舉止,始皇帝問話的時候又要怎樣回答。

  「英將軍!」

  「殿下交代過你宮中的規矩沒有?」

  陳慶最不放心的就是英布這伙水匪。

  他們嘯聚江澤,稱王稱霸,一向散漫自在慣了。

  若是君前失儀,或是對答不得體,之前的付出豈不是白費?

  「交代了。」

  英布用力點頭,表示自己也是見過大世面的。

  「陛下定要問你美洲風物如何?想好如何作答了沒有?」

  陳慶又問。

  「想好了。以某家所見所聞,如實作答,無有半句虛言。」

  英布回答地十分痛快。

  陳慶點了點頭:「具體如何呢?你先說一遍,否則本侯怕你待會兒在宮裡露了怯。」

  英布下意識張開口:「美洲,美洲……」

  「它地域相當遼闊,路很長,乘船走上兩個月依然不見盡頭。」

  「當地土人很多,野牛也很多,而且相當兇悍,聽說是無法馴服。」

  陳慶對他磕磕巴巴的表現大為不滿。

  「英布,本侯也不拿你當外人。」

  「陛下問你話,你這般作答能行嗎?」

  「你要回稟美洲的風土,就不能只說什麼路很長、人很多,你得描述美洲的巍峨山嶽,磅礴江河。」

  「你得道出各個部落的來歷特色,地貌與物產。」

  「你還得分辨它們的強弱與差異,辨析其緣由……」

  英布下意識向韓信投去求助的目光。

  我特麼一個大老粗,哪懂得這些!

  「韓小將軍有一本冊子,從出發時就開始記了。」


  「侯爺您說的這些,上面全都有。」

  陳慶明知故問:「那你還不快去通讀一遍,免得到時候答不出個所以然來,少了你的功勞。」

  英布焦急又無奈:「某家不識字啊!」

  陳慶攤開手:「你這樣說,那等會兒由信兒來奏對?」

  「嗯……」

  英布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

  等陳慶走後,他轉過身去狠狠地朝自己臉上抽了兩巴掌。

  讓你不識字!讓你不讀書!

  潑天的大功送到了手中你也接不住!

  眾人寒暄片刻後,宮內遣人相召。

  一大群人快速按照身份地位依序進入雄偉恢宏、古樸莊嚴的宮門中。

  始皇帝在庭院內安然品茶,目光淡淡地一瞥,英布等人迅速低下頭去。

  劉邦有『大丈夫當如是也』,項羽有『彼可取而代之』。

  然而這兩句話都是私底下的自言自語。

  當今世上,沒有一個人可以在始皇帝活著的時候與他平視,也沒有一人可以冒犯他的威嚴。

  「見過父皇。」

  扶蘇迅速吩咐侍從把海外良種拿出來,擺在空著的桌案上。

  「先生打造巨舟遠航海外,歷時近兩年,出行萬里,終於把美洲的良種帶回來了。」

  陳慶從始皇帝的臉色察覺到,他應該已經見過了這些東西。

  黑冰台號稱無孔不入,趙崇也是相當盡職,這沒什麼好奇怪的。

  「此次出海,船上以誰為首?」

  嬴政緩緩轉過頭來。

  陳慶向韓信投去鼓勵的目光——該你了。

  英布的心情格外複雜,目不轉睛地看著韓信的背影離自己越來越遠。

  「末將韓信,參見陛下。」

  「船隊正是由末將指揮,英布將軍為輔。」

  韓信神色鎮定,一絲不苟地作揖行禮。

  「哦,你何時拜的將?」

  「寡人瞧你面生的很。」

  嬴政露出一絲微笑。

  「信之前在太子殿下宮中當職,船隊啟航前才被破例封為將官。」

  雙方對答幾句後,韓信毫不隱瞞地道明自己的出身。

  楚國故舊,遷移咸陽。

  父親因冤案淪陷在黑冰台大獄,幸虧得貴人相助,才保下他一條命來。

  這些情況嬴政一清二楚,多問一句只是為了察看對方是否誠懇。

  「韓信,你對秦國可有怨言?」

  此話一出,陳慶、扶蘇、英布全都提心弔膽。

  「楚國敗亡時,信尚且年幼。」

  「之後在咸陽長大,早已把秦國當成了故土。」

  「故此並無怨言。」

  韓信爽快流暢地回答。

  人心隔肚皮,嬴政也無法分辨真假。

  但對方的態度相當令他滿意。

  「令尊含冤而死,你也無怨嗎?」

  嬴政目光審慎地問道。

  「叔叔已經替韓家報了仇。」

  「況且,信家中有母親幼弟要養活,著實無心顧及其他。」

  韓信的回答讓陳慶的心臟高高懸起。

  聖意難測,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如何。

  嬴政的目光恰好投過來,陳慶自知無法閃避,尷尬地笑了笑。

  「寡人知曉了。」

  「識時務者為俊傑,你能替朝廷效力分憂,遠赴萬里之外取回了海外良種,寡人心甚慰之。」

  「替你報仇的叔叔,正是雷侯吧?」

  「他是詩曼的夫君,皇家的帝婿。」

  「說起來你也不算外人。」

  嬴政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陳慶卻絲毫不敢放鬆。

  「韓小郎年紀幾許?」


  「可有婚配?」

  「受封幾等爵?」

  一連串的問題砸下來,韓信恍惚了一瞬間,如實作答。

  「哦……」

  嬴政輕輕頷首,似乎很滿意。

  陳慶暗忖道:始皇帝不會要聯姻拉攏韓信吧?

  有可能。

  我說過很多次,他是天生的將星,未來前途不可限量。

  黑冰台說不定試探過許多次了,對韓信的天賦、才幹一清二楚。

  等他從海外歸來,展示了自己非凡的統率能力後……

  陛下想截胡?

  陳慶哭笑不得。

  『解衣衣我,推食食我,雖死不易』記敘在史書中,韓信怎麼可能輕易背叛我?

  「爾等出海皆為陳卿而起。」

  「他言之鑿鑿,許諾寡人海外有畝產萬斤的良種。」

  「而今良種已經尋回,卻因時節無法播種。」

  「寡人思來想去,爾等的封賞不如就著落在它上面。」

  嬴政指著桌案上的作物說道:「但凡有一物能畝產萬斤,韓小郎,寡人給你封侯、賜婚。」

  韓信愣了一瞬間,底氣不足地問:「若是不能產出萬斤呢?」

  嬴政笑道:「少一千斤,寡人就削你一級爵位。」

  陳慶努力做出平靜的樣子,心下卻在狂喜。

  清朝的《金薯傳習錄》記載,當時的甘薯產量已經達到上地一畝萬餘斤,中地七八千斤,下地五六千斤。

  品種不好,水力肥料來湊。

  力大磚飛嘛!

  如果料理仔細的話,間種一部分其他作物,湊個萬斤也不難。

  「諾。」

  「末將多謝陛下封賞。」

  韓信心底直打鼓,猜測自己最後會封個什麼爵位。

  少上造頂天了吧?

  那就要畝產六千斤!

  不太可能,趁早別那麼貪心。

  英布卻從陳慶的胸有成竹的表現發現了異常。

  該不會……韓小郎真的要封侯了吧?

  陳慶投去意味深長的眼神。

  美洲土著沒有蓄養牲口,也沒有鐵犁。

  故此土地肥力不夠,翻耕的深度也不夠。

  他們種不出畝產萬斤,難道我還種不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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