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9章 世家存亡之道,唯不偏不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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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旌旗獵獵,戰鼓聲聲。

  成千上萬的大軍身著配有錘頭齒輪徽記的皮袍,邁著整齊的步伐向咸陽城進發。

  韓信頂盔摜甲,騎著一匹白馬驅馳在前,目光如炬來回掃視。

  叔叔說的沒錯,內務府的匠工不是暴民。

  當他們拿起武器的時候,比一般郡兵都要強上許多!

  數年持之以恆的投入,終於在今天開花結果。

  在長期的培養中,他們不但遵守紀律,而且熟讀文字、明悉事理,與鄉間招來的愚民莽夫截然不同。

  「可惜了……」

  韓信輕輕嘆了口氣,轉頭望向渭河中順流而下的鐵甲船。

  它們全部包裹著厚厚的鋼鐵外殼,彷如神話中的猛獸肆意暢遊在翻騰的濁浪中。

  為首的旗艦又高又大,僅能在河道中心的深水處航行。

  陳慶站在船頭迎風而立,似乎在和李左車商討什麼。

  「帝王將相寧有種乎?」

  「叔叔兵強馬壯,當為天子。」

  韓信壓下心中淡淡的不甘,催動座下的戰馬絕塵而去。

  登高俯瞰,河中風帆林立,數百艘大小船隻呈雁形陣尾隨在鐵甲船之後,幾乎占滿了寬闊的河面。

  岸上的大軍陣列同樣無邊無垠,沿著蜿蜒盤旋的道路氣勢如虹地向前進發。

  「奉天理,討公義!」

  「為了不受欺壓,為了百姓不再受苦!」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匠工們來自五湖四海,人生的履歷各有不同。

  但此時他們都有同一個想法——認罪伏法是死,奮起抗爭也是死。

  如果能在自身充滿屈辱和苦難的人生留下一點點光亮,供後人瞻仰和傳頌,那死也不是什麼壞事。

  「家主,城中渡口處在河面上架設了鐵索,隔絕渭河通航。」

  「我們有不少人被困在山中的採石場和伐木場,朝廷派大軍重重圍困,一時半會兒無法與之匯合。」

  李左車思索著說道:「倘若把他們搭救出來,至少能再添三萬正兵,兩萬輔兵。」

  陳慶輕輕頷首:「逢山開路,遇水搭橋,不是什麼難事。」

  「我們難,他們更難。」

  「皇陵營地至少需要派駐兩萬兵馬鎮壓,否則刑徒必反。」

  「城中的六國餘孽也得數千兵卒看管,一不小心就會鬧出事端來。」

  他微微笑了笑:「李兄,我有種莫名其妙的信心。」

  「只要朝廷大軍不超過我方三倍之數,戰勝他們易如反掌。」

  李左車猶豫片刻,「在下不敢提前誇下海口,但……我覺得咱們能贏。」

  陳慶哈哈大笑:「萬眾一心,移山填海。」

  「昔日我一文不名時,偶遇太子殿下。」

  「當時我就跟他說過,天底下最強大最可怕的力量來源於人民群眾。」

  「這回終於可以讓他見識一下了。」

  ——

  咸陽城。

  街道上冷冷清清,家家戶戶門窗緊閉。

  戰馬肆無忌憚地往來馳騁,時不時有大軍列隊經過,嘩啦嘩啦的甲葉撞擊聲讓躲在家中的百姓心驚肉跳。

  神槍營最後一遍檢查了行裝之後,背上沉重的行裝踏出營門,準備去城外與太子殿下匯合。

  趙威單手握著佩劍,神情肅穆地檢視著麾下的士兵,豪邁激昂的熱血在胸腔中翻騰不休。

  不惑之年還沒混出什麼名堂,僅靠著宗親的身份撈了個戍守京畿的職位。

  原本以為一輩子也就這樣了,沒想到突然間上天就送來一份潑天大功。

  陳慶反了!

  就在皇城腳下,離咸陽宮朝發夕至的距離上舉兵造反了!

  「若是能一戰定乾坤,某家今後的前程……」

  趙威忽然間皺起眉頭,察覺好像少了點什麼。

  大軍出征在即,此時萬萬不能有一絲半點的差錯。


  「王威、王元!」

  「他們兩個去哪了?」

  趙威抬起頭準備招呼扈從的時候,一名面如冠玉、英俊瀟灑的貴公子邁著飛揚跋扈的步伐,徑直朝他走來。

  王威、王元兩個束手束腳,猶如對方的跟班小廝一左一右跟隨在後,遠遠地見到軍中主官,立刻心虛地低下頭去。

  「趙將軍,有禮了。」

  「認得本公子吧?」

  王芷茵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意,優雅從容地作揖行禮。

  「王公子聲名遠揚,末將怎麼會不認得。」

  「甲冑在身,不便行禮,請勿怪罪。」

  趙威不陰不陽地客套了一句,隨後厲聲呵斥:「王威、王元!你二人違抗軍令、私自逃逸,可知罪過?」

  王芷茵喝道:「且慢!」

  「我家兩位侄兒突發惡疾,不良於行。」

  「還請趙將軍酌情處置,容他們休養幾日再上陣殺敵。」

  她一把拉過王威:「你看,臉上紅彤彤的,腫起來那麼高。本公子沒騙你吧?」

  王威諂笑著連連點頭:「姑母說的沒錯,在下確實惡疾纏身,體虛氣短。」

  趙威勃然大怒。

  五根清晰的手指印分毫畢現,你跟我說這叫突發惡疾?

  「王公子,別人怕你,趙某可不怕你!」

  「你莫非忘了,兵部尚書管不到神槍營頭上!」

  「王威、王元,本將命你二人立刻歸隊,不得拖延。」

  「違者依律斬首示眾,以儆效尤!」

  王芷茵冷笑著上前一步:「趙將軍好大的威風。」

  「若是本公子非要帶人走呢?」

  趙威譏嘲地說道:「軍營重地,容不得你這浪蕩子弟作祟!」

  「來人,把她拿下!」

  眾多親兵迅速湧上前,不由分說按住了王芷茵的手臂。

  「姑母!」

  「放開我姑母!」

  王威、王元兩個雖然剛剛挨了她的打,但是見到姑母遭遇險況,爭相推開士兵上前營救。

  「勿須你們兩個插手。」

  「讓趙將軍耍一耍威風又如何?」

  王芷茵不屈地昂著頭:「趙威,本公子記住你了。」

  「話我放在前頭,你拿我容易,放我卻難。」

  「他日大難臨頭時,你可不要哭哭啼啼求饒。」

  趙威氣極反笑:「素聞王公子橫行霸道,目無法紀,本將今日算是見識了。」

  「多嘴問一句,王公子你憑的什麼?」

  「憑你那謀逆造反的夫君嗎?」

  王芷茵面若寒霜,不由動了真火。

  「憑我懷中的太子印信夠不夠?」

  「也不怕告訴你,這枚私印是我姐姐求來的,特意命我前來召集王家族人,赴宜春宮貼身守衛太子殿下。」

  「趙威,連監國太子的詔令你都敢違抗,莫非你也想造反不成?」

  趙威瞠目結舌,失神地呆立當場。

  有殿下的印信你不早說!

  這不是成心害我嗎?

  王芷茵雖然被親兵按得上半身前傾,模樣有些狼狽,但神態卻格外盛氣凌人。

  「你們幾個今日欺凌到本公子頭上,算是與我結下仇了!」

  「趙威說的沒錯,本公子淪為逆賊家眷,恐怕在劫難逃。」

  「但是不要緊,我的同胞親姐乃當朝太子妃,未來母儀天下的皇后。」

  「皇家嫡長孫自小是我看著長大的,喚我一聲姨母。」

  「這仇他們會替我報,一世報不完就下一世。」

  「我倒是要瞧瞧是你們命長,還是大秦的國祚長!」

  話音未落,親兵手上的力道鬆了大半,王芷茵也得以挺直身軀,趾高氣揚地瞪著趙威。

  「你……」

  趙威左右旁顧,不敢與之對視。


  怪不得這婆娘年近二十還嫁不出去,最後便宜了陳慶。

  她可真不是個東西啊!

  王威、王元互相對視一眼,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來。

  姑母威武,姑母霸氣!

  好樣的,讓他瞧瞧你的厲害!

  一道凌厲的眼神迅速掃視過來。

  趙威輕輕擺動腦袋, 給二人打了個眼色。

  王威、王元皆是心思靈通之輩,馬上意識到趙威是在示意給他找個台階下。

  短暫的猶豫後,王威捂住了肚子,王元捂住了腦袋。

  「求將軍開恩,我二人確實頑疾纏身,扛不得槍,行不得軍。」

  「軍情十萬火急,說不定宜春宮出了什麼狀況。還望將軍法外開恩,容我等前去護衛太子殿下周全。」

  「將軍,大局為重!」

  「殿下安危要緊!」

  兩人一唱一和,連連作揖懇求。

  趙威裝模作樣地沉吟片刻,哼了一聲擺擺手:「罷了,神槍營中也不缺你們兩個劣材。」

  「既然是殿下有命,你二人速速前去,務必守護殿下萬全。」

  說完之後他轉身就走,親兵也知趣地鬆開王芷茵,小跑著回到趙威身邊。

  「趙將軍怎麼走了?」

  「你不是要軍法處置嗎?」

  王芷茵猶自不肯甘休,繼續沖對方叫囂。

  「姑母,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別和他這等莽夫一般見識。」

  「是呀,姑母消消氣。」

  王威、王元默契地擋住了她的視線,臉上堆滿笑容不停地勸慰。

  「少在那裡聒噪!」

  「跟我走,馬上回家。」

  王芷茵沒好氣地呵斥道。

  王威頓時生出疑惑:「姑母,我們不去宜春宮?」

  王芷茵翻了個白眼:「去什麼宜春宮!那裡重兵把守,還差你們兩塊貨?」

  王元心中冒出一股不好的預感:「姑母,那太子殿下的詔命……」

  王芷茵輕描淡寫地說:「姐姐著急忙慌地叫我過來,哪顧得上請示姐夫。」

  「我隨口那麼一說,誰知道趙威居然信了。」

  ……

  王威、王元情不自禁地對視一眼。

  還得是姑母,大敵當前你也敢假傳詔命?!

  這可是死罪!

  但是轉念一想,不是一家人一進一家門。

  姑父都造反了,姑母假傳詔命又算得了什麼?

  三人去牽了馬,與出征的大軍背道而馳,不緊不慢地沿著夯實的泥路返回城中。

  沿途關卡重重,盤查格外嚴格。

  時常有大軍浩浩蕩蕩的向城外開赴,揚起的塵土猶如一條黃龍久久不散。

  戰馬嘶鳴、長槍如林,不由讓人的心情緊張沉重。

  「姑母,昨夜城中的世家豪族已經開始召集青壯子弟,準備從軍立功了。」

  「巡查城防,監視六國餘孽的差事最輕鬆,略施手段也能混一份不小的功勞。」

  神槍營中都是世家子弟,因此王威、王元的消息相當靈通。

  勛貴士人都在摩拳擦掌,爭先恐後想謀取一份功勞,他們卻要在此時灰溜溜地躲在家中,心中別提多不甘願了。

  王芷茵猛地回過頭:「王家怎麼出了你們兩個忤逆之徒!」

  王威連連擺手:「姑母,不是這樣的。」

  王元小心翼翼地說:「姑母,識時務者為俊傑。姑父倉促起事,勢單力孤,前景恐怕不會太妙。」

  「我等大義滅親……」

  話未說完,王芷茵飛快地調轉馬頭,抬手就打。

  「大義滅親,你滅一個試試看!」

  「來,連我一起滅!」

  「給我過來!」

  她抄起鞭子劈頭蓋臉一頓亂抽,怒火攻心之下打得王元連連慘叫。


  「姑母,我們知錯了。」

  「您饒過他吧!」

  幸虧有王威不停地哀求,打馬插入兩人中間,好不容易才攔下了王芷茵。

  「哼!」

  「不知死的蠢貨,回去讓爹爹再收拾你!」

  王芷茵憤憤地收起馬鞭,看到王元似乎還不服氣,抬手指著遠方隱約可見的水車。

  「你們看那是什麼?」

  王威、王元翹首張望,不知道姑母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水車?」

  「內務府架設的水車。」

  王芷茵趁著二人分神的時候,左右開弓又是兩鞭下去,打得兩個外甥慘叫著逃竄。

  「想立功也得先稱稱自己幾斤幾兩。」

  「陳慶經營內務府那麼久,山削平了幾十座,河道都為之改流。」

  「你二人莫非還能比得上山嶽河流不成?」

  「給你們十條命都不夠死的!」

  王威、王元可憐巴巴地回過頭來,縮著手腳認命般低下頭。

  王芷茵冷著臉斥道:「世家存亡之道,唯不偏不頗而已。」

  「陳慶事敗身死,你二人憑藉王家祖上的蔭庇,將來總有出人頭地的機會。」

  「他要是成了……」

  「你二人照樣飛黃騰達,前程似錦。」

  「所以好生在家待著,別丟了小命比什麼都強。」

  王威、王元細細思索一遍,雙雙露出笑臉。

  「姑母果然看得通透。」

  「有兩位姑母在,江山誰來坐都不會虧待了我們。」

  王威左顧右盼後,小聲問道:「姑母,難道陳慶真有篡奪乾坤的本事?」

  王芷茵氣的直咬牙:「孽障,竟敢直呼長輩姓名,我看你還是打得輕了!」

  王威見勢不妙,迅速催動戰馬開溜。

  姑母嘴上說什麼世家存亡之道,我看還是放不下那位反賊姑父。

  他到底有什麼好,讓你此時此刻都牽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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