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8章 萬人大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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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鞅變法的前車之鑑歷歷在目。

  始皇帝遲遲未歸,扶蘇登基繼位似乎近在眼前。

  以蒙毅為首的世家公卿,和陳慶帶頭的內務府一系都在暗中厲兵秣馬,等待著決戰到來的那一天。

  商鞅虧就虧在既要又要。

  明明在變法過程中侵害了大部分宗室、士人的利益,卻想著他們可以既往不咎,然後功成身退安享晚年。

  秦孝公一死,商鞅立刻遭受清算。

  猝不及防之下,他甚至無法回到自己的十五邑封地,組織人馬進行一場像樣的反抗。

  蒙毅吸取前人故智,所以無論如何也要打散內務府,不能給陳慶擁兵自重的機會。

  他沒有想到的是,陳慶比商鞅更果決、更堅定,根基也要深厚得多。

  想要像剷除商鞅一樣快刀斬亂麻,談何容易?

  「哎,陳慶你看那邊。」

  「賣油糕的。」

  王芷茵打了個眼色:「去,給我買兩個。」

  陳慶搖了搖頭:「又甜又膩的,我不愛吃那玩意兒。」

  王芷茵老大的不願意:「誰說給你買的啦?」

  「我自己吃一個扔一個不行嗎?」

  「你瞪我幹什麼?」

  「別忘了,是誰口口聲聲答應我,只要拖延北軍軍械交割十天半個月,無論我提出什麼條件絕不推辭。」

  「你這是想食言不成?」

  陳慶無奈頷首:「王公子牛逼,你說什麼都對。」

  「我給你買四個,你吃一個扔三個行了吧?」

  軍國大事,社稷生死存亡之道。

  然而有王芷茵出馬,兵部給北軍回函:直道重修,路途阻塞不通。軍械延緩半月交付,望悉知。

  理由正當,情有可原,誰也挑不出毛病來。

  陳慶也滿足了她的願望,與之重走江湖路。

  說直白點——就是兩個人一起當街溜子。

  「給我來四個油糕餅。」

  「包好了帶走。」

  陳慶站在攤位前,聞著撲面而來的食物香氣,忍不住又挑了兩樣油炸小吃。

  「以前街面上沒這麼多油炸攤子呀。」

  「好像最近一下子開了好幾家。」

  他的喃喃自語被攤主聽見,笑著解釋道:「貴人您深居大宅中,不常在街面上行走。」

  「從今年……不,應當是去年冬開始,膏脂的價錢蹭地一下就掉下來了。」

  「往常這一鍋油的本錢,沒點家底的都置辦不起。」

  「這如今膏脂便宜了,炸貨便宜了,開攤子的能不多嗎?」

  陳慶詫異地問:「去年冬……是因為塞外發生白災,匈奴大量低價拋售生皮。」

  「皮子上的殘留的脂肪被刮下來,衝擊了油脂市場?」

  攤主愣在原地:「貴人您說的什么小人聽不懂。」

  「反正膏脂的價錢低了,尋常百姓也能吃得起,炸貨生意比以往強了不少。」

  「小人也算跟著沾光啦!」

  陳慶微笑著點頭。

  以嬴詩曼的性子,生皮上刮下來的油脂肯定不會浪費。

  鹿仙翁本領高超,提純淬鍊一番後,就變成了機器、馬車上用的潤滑油。

  然後皇家的供貨被她包攬,內務府的供貨也成了囊中之物。

  還有依附於此的上下產業鏈,統統逃不出她的掌心。

  供大於求,膏脂的價錢能不跌嘛!

  「貴人,您的油糕。」

  攤主手腳麻利地包好炸貨,雙手捧著奉上。

  「不用找了。」

  陳慶拋出一枚金幣,剛轉過身去,心弦猛然繃緊。

  十餘名衣衫衣衫襤褸的傷者互相攙扶,嘴裡發出輕微的痛呼,腳步蹣跚地從他面前經過。

  其中一人滿頭滿臉都是血,大片衣衫都被染紅,所到之處路人無不退避。


  「咸陽街面上發生私鬥了?」

  陳慶猶豫片刻,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

  萬一是圈套怎麼辦?

  護衛都跟在王芷茵身邊,隔著半條街的距離。

  這夥人一擁而上,等他們趕來救援,自己也涼得差不多了。

  「陳慶,你沒事吧?」

  王芷茵緊張地帶人迎了上來。

  「京城地面上少了我王公子果然不行。」

  「一干宵小竟然敢招搖過市!」

  「左右……」

  陳慶及時用眼神阻住她的話頭:「誰身上有金創藥?給他們送過去。」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忘記詩曼的吩咐了嗎?」

  王芷茵這才收斂起囂張的氣焰:「看在姐姐的份上,就饒他們一遭。」

  「一群廢物,這麼多人還被打得狼狽而逃,丟了咸陽遊俠的臉面。」

  陳慶不滿地訓斥:「又不是人人都有閒心仗劍行俠的。」

  「民間為了爭水、爭地,甚至爭一尺宅基打生打死的屢見不鮮。」

  「衙門會處置的。」

  王芷茵不假思索地說:「為了利益之爭那更得打了,不找回場子以後永遠被人看輕。」

  陳慶翻了個白眼:「吃你的油糕吧。」

  二人閒庭信步般在鬧市中閒逛,王芷茵買完吃的又買喝的,買完喝的買玩的。

  興致一起,她指著附近的街巷或者酒肆,滔滔不絕地講述自己的豐功偉績。

  「當時夜色漆黑如墨,本公子率領百十號家丁,兩百多名敢搏命的兄弟打著火把浩浩蕩蕩殺來。」

  「之前叫囂的那廝在樓上見到這般場景,嚇得雙股戰戰,面色發白。」

  「王公子,有話好說。」

  「在下認栽了!」

  王芷茵冷哼一聲:「認栽?」

  「你一句認栽就想罷手,我的兄弟們豈不是白來了?」

  「給我上,打死打傷算我一個人的!」

  陳慶漫不經心地聽她胡吹亂侃,突然猛地回過頭去。

  街頭處塵埃瀰漫,雞飛狗跳。

  人影晃動之間,高高舉起的钁頭、木耙密集如林,朝著這邊洶湧而來。

  「快走!」

  他一把扯住王芷茵,目光掃視半圈後,朝著一條狹窄的巷道狂奔。

  「陳慶,你要幹什麼?」

  「人家的兄弟報仇來了!」

  護衛們見勢不妙,匆匆拔出武器,一邊後退一邊警惕地盯著暴亂發生的地方。

  王芷茵回首遙望,一雙鳳眼瞬間瞪圓。

  「原地列陣,等候援兵。」

  「闖陣者格殺勿論!」

  她看到旁邊的商鋪前面堆積著半人高的麻袋,雙腿一屈騰空而起。

  陳慶飛快地問道:「怎麼樣?」

  「那邊有多少人?」

  「衙役和巡城兵出動了沒有?」

  王芷茵目光呆滯:「衙役……怕是管不了他們。」

  ???

  陳慶仰起頭問道:「莫非是兩支大族打起來了?」

  「總不會雙方千人大械鬥吧?」

  王芷茵聲音低沉地說:「人潮無邊無岸,入目所見,萬人不止。」

  「陳慶,暴民作亂了!」

  「速去稟報姐夫,調動衛戍軍前來鎮壓!」

  ——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咸陽城繁華的鬧市中……暴民作亂!

  簡直不可置信!

  然而就在陳慶的眼前,情緒激憤的人群猶如洪水般席捲而過。

  未來得及撤走的攤位被撞翻,商鋪前支起的棚子轟然倒塌,老弱婦孺尖叫哭喊著四處奔逃。

  「是野人!」

  「內務府一定出事了!」


  陳慶鎮定情緒後,仔細觀察『暴民』的相貌衣著,終於辨識出了他們的身份。

  前面遇見的傷者應該是搬救兵去了!

  野人在京畿無依無靠,抱團求生是他們的本能。

  見到自己人被打得渾身是血,立刻群情洶洶,糾集同伴前往內務府報仇!

  「芷茵,你先帶人回去。」

  「我……」

  陳慶的話還沒說完,王芷茵敏捷地從麻袋上跳了下來,攔在他的前面。

  「你哪都不許去。」

  「姐姐吩咐我護你周全,我就得把你完好無損的帶回去。」

  「等人流過去後,咱們立刻打道回府。」

  王芷茵的態度異常堅決。

  「我得去內務府看看,不然會死很多人的!」

  陳慶固執己見,抬手準備吩咐護衛散開。

  「內務府與你有什麼干係?」

  「死多少人與我有什麼干係?」

  王芷茵用力抓住他的肩頭:「聽我號令,送家主回府!」

  「諾!」

  護衛齊齊應諾後,將陳慶團團圍住,推搡著往巷尾走去。

  「你們!」

  「芷茵,別胡鬧!」

  陳慶焦急又無奈。

  府中的護衛都是王家舊部,在危急關頭,自然選擇聽從王芷茵的命令。

  「我去宜春宮報信。」

  「爾等務必依軍法行事,若有令不行者,提頭來見!」

  王芷茵嚴厲地叮囑一聲,向陳慶投去安慰的眼神,小跑著消失在巷口。

  「唉……」

  陳慶長嘆一聲。

  野人和內務府原有匠工的矛盾爆發得迅疾如火,事前一點徵兆都沒有。

  不對。

  徵兆肯定是有的,但他未能親臨現場,所以無法及時掌握。

  陳慶心裡暗暗猜測:該不會是曹子平搞出來的吧?

  有很大可能!

  人潮從密集再到稀疏。

  等到野人的復仇大部隊徹底通過後,周邊的商鋪和民宅中才有露出抬頭張望的人影,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打量著狼藉的街道。

  「回府去吧。」

  陳慶意興闌珊,默默為野人的命運而哀嘆。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社稷興衰,朝代更替他們從未參與其中,最後受苦受難的卻總是他們。

  一路無驚無險地抵達侯府,嬴詩曼還在工坊中沒有返回,相里菱也在船場巡視,二人都沒在郊外,應當沒有受到波及。

  陳慶坐下喝了口茶,正欲召集李左車商議對策的時候,管事火急火燎地跑進屋內。

  「家主,太子殿下造訪。」

  扶蘇的身影僅慢了一步出現在門口。

  「先生。」

  「內務府匠工強行驅逐野人,為此大打出手。」

  「此時雙方糾集的人馬不下三萬之數,已成大亂之勢。」

  「還請先生與本宮一道出面,調解糾紛鎮壓局勢。」

  扶蘇一身戎裝,身後跟著甲冑森嚴的上百名侍衛,足見氣氛的緊張和凝重。

  「既然是調解糾紛,你我同行足矣,犯不著大動干戈。」

  「讓士卒們都回去吧。」

  扶蘇遲滯片刻,微笑著說:「先生所言有理。」

  「殿下不可!」

  「殿下萬金之軀,豈能捨身犯險。」

  「吾等誓死隨行!」

  侍衛忠心耿耿,不敢也不能讓扶蘇孤身一人前去平亂。

  「本宮無傷民眾,民眾為何傷我?」

  「有三五人護衛周全,其餘人散去吧。」

  扶蘇妥協了一步,回頭吩咐道。

  侍衛們互相交換眼色,選出武藝最強的四人守護在側,余者尾隨在後,隨時準備出手救援。


  出了侯府大門後,神槍營和衛戍軍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排列成整齊的方陣。

  扶蘇高舉虎符,命各軍主官帶人回營。

  又是一番交涉後,陳慶才跟隨在他身後,沿著軍陣旁邊狹小的空隙緩緩離開。

  「殿下可曾收到消息,內務府的工匠和野人到底是怎麼打起來的,最後鬧出這麼大的陣仗。」

  陳慶滿腹疑惑地問道。

  扶蘇躊躇片刻:「聽說是爭地。」

  「爭地?」

  陳慶脫口說道:「匠工作務為生,靠俸祿養活家小。」

  「其中購置田地者寥寥無幾,僅有少數立功者獲得過朝廷的封田。」

  「野人與他們爭的什麼地?」

  扶蘇聽到的緣由語焉不詳,梳理思索一番後回答:「似是工匠、民夫為了節約家中花銷,在各府司、工坊周邊墾荒種菜。」

  「野人乃後來者,薪俸更少,生計也更艱難。」

  「他們有樣學樣,也開了些邊邊角角的荒地……」

  陳慶瞬間明悟。

  「菜地沒有地契,邊界也模糊。」

  「種著種著矛盾就出來了。」

  「今天田裡少了瓜菜,指責對方偷盜。明天提水澆地,踩踏了別家的圍堰。」

  「吵來吵去,最後唯有老拳相向。」

  扶蘇臉色黯然:「本宮失察之責無可推卸。」

  陳慶勸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能鬧出數萬人械鬥的大場面,想來也不是一朝一夕生出的仇怨。」

  扶蘇點了點頭:「現在最緊要的是平息事態。」

  「先生負責安撫內務府工匠,無籍之民交給本宮。」

  陳慶忽然間生出一個念頭。

  內務府下轄的匠工組織力非常強,野人在咸陽生存不易,也十分團結。

  雙方打起來到底誰會贏呢?

  純從理性的角度出發,這算是給未來舉兵起事做了一次預演。

  工人階級的戰鬥力到底行不行,等會兒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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