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2章 先敬羅衣後敬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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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公里的路並不長,操場兩圈半而已,但走在沙灘的感覺就不一樣了。

  開始十幾分鐘,人群中還有說有笑,後來就變得安靜。

  筆直的沙灘兩側都是海水,只能聽到,看不到。

  清晨被水霧蒸騰包裹,是一片潮濕的世界。

  由南島向北島徒步的人群集體化作虔誠的朝聖者,只低頭瞧著腳下潮濕的沙路,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浪濤聲中靜靜前行。

  沈凝飛沒什麼經驗,不似別人提早換了拖鞋,走了幾百米,便鞋襪盡濕透。

  路程過半,已經有人罵罵咧咧轉身返程了。

  最終到達北島的人,不足開始時的三分之一。

  北島很小,非常小,當地人說可以一眼看盡,但今天霧重,什麼都看不到。

  沈凝飛跟著其餘的人繼續往前走,走向一座小山包,龍王像就在山頭。

  山不高,二百米左右,但越向上走路越狹窄,只有一條人工開鑿的石頭路,只容一人通行,兩側是礁石懸崖。

  這樣一來,旅遊鞋反而比拖鞋有優勢。

  聽著前後有人嘀咕路滑,沈凝飛心下難得生出一絲俏皮的促狹。

  山頂是個不大的露台,海風出奇的大,濃霧似凝成雨絲,不大會就讓人的臉上掛滿水珠,沈凝飛覺得有些冷,回頭望海,海不見了,向下看山,山也不見了,整個世界變作一片單調陰沉的深灰色。

  所謂的龍王像也讓人大失所望。

  平台邊的崖壁下有一處凹陷,一座檯燈大小的神像擺放在那,前邊立著一個小小的黑色香爐,香灰半滿,貢品皆無,一看就很久沒人供奉了。

  所謂景點,極度草率。

  沈凝飛聽見不住有外地遊客罵娘,還有本地人帶朋友來的大小打趣,說什麼都是給外地人看的,都一樣。

  零星有幾個抱著來都來的中年婦女過去對著龍王像合十,然後鞠了幾躬,無人跪拜。

  還有人說:「真靈的話讓它保佑趕緊天晴,不然照片都拍不了,真白來了。」

  沈凝飛在一旁吹了會兒風,休息好了,便跪到又髒又濕的蒲團上,垂首合十許願。

  她信這些神靈精怪是受母親影響。

  別看吳語是個高學歷的知性強勢的女人,可她年輕時卻很喜歡拜神,吉寧草原上那個螞蟻廟就是六十年代初吳語幼時修建的,據說十()年動盪期間那裡長住了一個掛單的女道士,香火鼎盛。

  長大後,沈凝飛的姥姥帶著吳語去上過香,沈凝飛長大後,也經常去陪媽媽還願。

  她不知道媽媽當初許下什麼願望實現了,但道觀佛寺中的寧靜氛圍讓她很喜歡。

  吳語說,舉頭三尺有神明,可以不信,但要敬。別的不知道,可因果報應總該有的,不然這世道會很亂。

  沈凝飛從小到大都沒什麼欲望,她沒許過願,每年生日蛋糕上的蠟燭也都是被『希望爸爸媽媽身體健康』草草吹滅。

  但昨晚,她想為自己許一個願了。

  她和方圓都是屬龍的,拜龍王總沒錯的。

  一生幸福——她覺得太奢侈了。

  讓他永遠愛我——她覺得太自私了。

  『雖然我不清楚,但總能感覺到他有很重的心思,保佑他快樂健康,保佑他一切順利,如果我和他會分開,保佑那個原因…一定是他不愛我了。』

  沈凝飛站起身,灰色棉質運動褲的膝蓋處已經濕了兩大塊,像在草原騎馬時套的護膝,像左右心房處濕淋淋的淚痕。

  見她拜,陸續有人抹得開臉面,也跪去許願。

  沈凝飛扶著欄杆眺望遠處,似隔著灰色的雲團看大海,此時大海的確茫茫無際,霧水打濕她的鬢角,睫毛上也掛著細細的水珠。

  過完生日,已經21歲的沈凝飛,過早的生出了無力感。

  ——轟隆隆

  銀亮的閃電劈開灰霧,震耳的雷聲打碎了晨曦的寂靜。

  未幾,細密的正兒八經的雨絲砸落下來,將濃霧徹底砸回海里。

  大海的面紗被扯掉了,露出了一張充滿起床氣的臉,陰森、猙獰、暴躁,深邃、幽暗、嚇人。

  陸續有人下山返程,沈凝飛卻拿出手機對著大海拍照。


  她第一次看見這樣的海景,在她的印象里,海洋一直是溫柔的,包容萬物的。

  下一分鐘,雨勢驟然變大,棉如針的雨絲化作黃豆大的雨滴,砸在臉上生疼。

  下山的人腳步加急,個個變作落湯雞。

  沈凝飛擠不進人群,卻被人群擠得一踉蹡,手機正要揣回兜里,卻被撞掉,在地上彈了一下,落下懸崖,水花都看不到一個。

  她連一聲驚叫都沒來得及發出,抬頭也看不到人群里是誰撞了自己。

  一時間,她又無奈又好笑,剛給大海拍了一張照,就送到人家手裡了。

  沈凝飛站在欄杆旁,讓焦急的人群先走,她害怕下山路滑,這麼擠擠攘攘的會不安全。

  雨水在她秀麗白皙的臉上連成了行。

  ————

  ————

  方樺昨晚哭了,眼淚成行,因為方山的公司帳戶被凍結了。

  這事兒是方山的秘書告訴她的,她罵了對方一句:草擬嗎!

  然後焦急地打給父親,可方山始終沒接電話,帶著惶恐,她只能又復撥給那個被辱罵的秘書。

  秘書對大小姐的脾氣很了解,也被罵慣了,不以為意,只說有經偵把方山帶走了,具體的事情他不清楚,結尾提醒大小姐在外面躲一躲,家裡討要工資的員工不少。

  方樺接連又打給了一些父親的生意夥伴,對方大多避之不及。

  無計可施,她不得已打給了老男人。

  是,不得已。

  這段時間方樺已經快被折磨瘋了,她本正當年,肉體上的欲望自不小,可這陣子真的不行了,被老頭子換著花樣折磨,年紀輕輕的她似乎已經對那事提不起興趣了。

  她感覺自己被玩壞了,再這樣下去會死的。

  她前幾天已經計劃好了,打算藉由這次論壇午宴的機會跟方圓示個弱,打不了……那啥唄。

  她看明白了,左右要賣身求榮,她想換個正常人。

  最不濟,求方圓高抬貴手一次,自己服個軟,然後離開老頭兒老老實實回老家做大小姐,可不敢遭這個罪。

  可就差一晚……她害怕父親真被抓了,然後會牽連到自己。

  老頭子幫她聯繫了太源那邊,得到的結論是經濟案子,笑吟吟勸方樺不要擔心,你們方家那點兒家業算不得什麼。他會幫忙打點,方山不一定要頓號子,退一萬步講,就算真蹲了,出來靠著他再起家也容易。

  方樺不是女強人,充其量是個女混混,從小到大生長在父親的羽翼下,一旦這雙遮風擋雨的大翅膀被烤串了,她一瞬間沒了主心骨。

  女人慕強,總想找依靠。

  暫時,暫時的,她只能依靠老頭子,強作鎮定破涕為笑,說:「我可只有你了。」

  老頭子哈哈大笑,抖著眉毛說:「我有個新花樣,想不想試試?」

  方樺最近已經感覺上廁所時難受了,卻還是強顏歡笑地主動脫了衣服。

  折騰到半夜,老頭子累的呼呼大睡,方樺卻整夜無眠。

  給自己清洗乾淨後,她在院子裡坐了一夜,想了一夜。

  她怕了,怕自己會失去權勢和金錢,失去錦衣玉食的生活,更怕自己身上的案子會被查出來,甚至連自由都會失去。

  最怕的是再這樣呆在老頭子身邊,會沒命。

  接觸這麼久,她知道老頭子之前玩殘了不少女孩子。

  黑夜裡,她告訴自己,明天一定要找方圓好好談一談,讓對方看到自己的誠意和歉意。

  一大早,方樺化了美美的妝。

  女人想吸引男人,最終靠的不還是一張臉麼。

  08年是市場經濟的一次重要拐點,全球的。

  在燕京,這次房地產高峰論壇也具有里程碑似的意義,只是這件事方圓在前世壓根不知道。

  雖然為期兩天的論壇峰會設有一次午宴和一次晚宴,但由於是官方舉辦,宴會的女性出席者並沒有選擇露肩抹胸的暴露晚禮服,更多穿的是能夠彰顯東方女性曲線的傳統旗袍,秀雅不失端莊。

  受邀的行業大佬和專家更大多是上了年紀的老頭,同樣,因為是官方舉辦,不方便帶非正妻出席,於是這些人或嫌棄老妻拿不出手不帶女伴,或女伴就是女助理。


  這樣一來,方樺的姿色就過於出挑了。

  在社科院大院下了車,方樺就跟在董老身邊款款而行,細腰長腿、膚白貌美,頭髮盤起,落落大方。

  她是被富養大的,甭管私下多麼嬌氣跋扈,在正式場合的商務禮儀門清,高跟鞋上裸露著一片白娟也似的纖秀腳背。

  董老時不時低頭瞧一眼,他對這個女人的渾身上下都著迷,到了他的身家地位,娶個小媳婦已經不會成為槽點,這點他和那些古板的老傢伙們很不一樣。

  到了正門,方樺抬頭看見LED電子屏上亮著大大一行字:

  2008年房地產高峰論壇——暨《房地產藍皮書》出版發布會

  雙部委、四個司的領導都會蒞臨,想到這,她深深吸了一口氣。

  如果自己這具身子註定要被典當出去才能謀生,那就應該賣個好價錢才對。

  不只是方圓,這場會議里的商人都不算是一個好的出路,在這個國度,有錢,不如有權,永遠都是。

  進入學術報告廳,由於會議尚未開始,與會人員也都沒有到齊,早到的人都三三兩兩站在一堆聊天,方樺看到了許多在電視裡看過的億萬富豪。

  被這些人圍住的卻是一個年輕男人,她很奇怪,遙遙打量一眼,見這男人一張國字臉,濃眉大眼,嚴肅又威武,身上有內斂的氣質。

  閱男無數的她一下子反應過來,這人是個官兒。

  「他是這次活動的主辦方,宣傳部司級。」董老笑呵呵在她旁邊說了一句。

  方樺大驚:「這麼年輕?」

  董老微笑道:「他姓豐。」

  方樺訝然:「那個…豐?」說著用纖細的手指指指天花板。

  董老略略點頭,繼而大步走上前去,邊走邊朗聲大笑:「裕哥兒,到了?」

  見他走來,本在一旁說話的人群都聚攏過來,包括這個潘那個王之類的,紛紛與他握手寒暄。

  方樺迤邐隨行,見到這場面,更深知老頭子仗著背後的資本在國內的影響力的確可見一斑,又見這些大佬不少在和老頭子說話時也沖自己微笑頷首,她便也大方回禮。

  豐裕上前與董老握了手,說:「董先生到了,申部在後面打個緊急電話,特地囑咐我在這兒迎你,他要找你喝茶呢。」說著話,卻沒看方樺。

  董老拍拍他的肩膀,又是哈哈一笑:「昨天我剛跟部長打電話匯報過工作,這就要當面聊了?廢寢忘食,廢寢忘食的做工作啊,可敬可敬。對了,豐老身體安康?春節時跟他老人家拜過年,還說今年怎樣也要當面吃一尾魚來著?」

  豐裕微笑,「父親都好。」

  說到這兒,他才正式看向方樺,問:「這位是…」

  如此一問,帶著做作。

  他重點關注方圓,早知道方圓和這位本家家裡的羅亂。

  外人不得而知,這次方山被如此細密如此緊咬不放的調查,多少跟豐家的招呼脫不得關係。

  這點,方樺無從得知,見大官兒問自己,只大方頷首,等著自家老男人介紹自己。

  「哈,還沒領證,你現在稱得小妹,過陣子怕要改口。」

  董老這一語,引得哄場大笑,只是有趣,沒有嘲弄。

  「來,」董老牽起方樺的手,「方樺,晉省書香門第,給你們瞧瞧,我董某人可還有晚福?」

  又是一陣笑侃,大家皆祝福。

  董老對豐裕說:「這丫頭家裡和那個誰…」說著佯做姿態環顧一圈,「嗐,晚些再聊不遲。」

  他說,方樺則配合他轉變神態,或落落大方自然明媚,或嬌羞嗔怪百般妖嬈,或楚楚可人…

  豐裕只當完全不知情,點點頭。

  寒暄結束,開始聊行業。

  誰家又在哪拿了地,準備做住宅還是商業;誰又搞了什麼工程;當下風格如何如何。

  在場以董老身家最高,資源最廣,而且背後涉及一家海外最頂級的資本支撐,眾人皆以他為首說話。

  這時,太太團過來拉方樺。

  助理什麼的充作女伴自不作數,偶有帶糟糠老妻來的也只兩三個。

  站在這些女人中,方樺雖是後輩,但女人豈不就是後輩遭男人稀罕?場面已不是鮮花綠葉可以形容,富太太們包養的再好,在她面前也只是粉面子堆砌的。

  一時間,方樺被圍捧的自信心爆棚,時不時抿嘴發笑。

  她知道老太太們在套她的話,這都是男人們囑託的,像從她這裡打聽出董氏集團的戰略動向,但她也被董老囑咐過,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她很清楚。

  組織好措辭,方樺正待跟老奶奶們打太極,男人堆兒卻突然一陣喧譁。

  看過去,老男人們齊齊望著會場大門處。

  以豐裕為首,其餘人皆隨後跟去,竟是集體去迎接一個人。

  方樺大驚,因為讓這些權貴富豪如此重視的,竟然也是一個年輕的女人。

  在同樣漂亮的女人眼裡,同類即是天敵,是地獄。

  一襲白裙,長發披垂,像從室外飄搖進來的一朵清麗百合。

  關鍵的是,這人她…不認識。(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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