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重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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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璉,寓意承繼宗器。

  皇上並非嫡子,庶出是他一直以來的痛處,再回望,大清開國以來,從世祖到聖祖、再到先帝和自己,都是庶出,所以,在永璉出生後,皇上便對他寄予了厚望,在永璉滿月那天就秘密立儲,定下他為皇太子。而如今,永璉未滿周歲就夭折,對皇上來說,算得上是滅頂的打擊。

  「永璉乃皇后所生,朕之嫡子,人品貴重,氣宇不凡,擇選此名,隱示承宗器之意。朕御極後,恪守承式,親書密旨,召諸大臣藏於干清宮正大光明榜後,是雖未冊立,已命為皇太子矣。今既薨逝,一切典禮用皇太子儀注行……」皇上親筆書寫,一字一句,皆是血淚,落筆最後一划,他伏案慟哭不已,冷風在窗外肆意呼嘯,養心殿內燭火搖曳顫動。

  靜安莊裡,皇后一天一天地熬著,幾乎要把眼睛都哭瞎了,她從最開始的悲痛欲絕,到現在的心如死灰,仿佛靈魂都已經被抽乾了一般,神魄都已經絞成了粉碎,愉貴人一言不發地守在她身邊,宛若一尊沒有知覺的雕塑。

  「皇后娘娘,夜深了,咱們回去吧。」歲蘭捧著斗篷走到皇后身邊,滿眼憂心地將斗篷披在她身上,「您這麼熬著,可別把人給熬壞了,皇上下旨,以皇太子的儀制下葬二阿哥,並定下端慧二字為諡號……」

  「永璉已經死了,他做這些又給誰看呢?」皇后聲音沙啞,乾枯的眼眶裡已經流不出一滴眼淚。

  歲蘭啞然,深深地低下了頭。

  端慧太子薨逝,宮中一律不見喜色,各宮門口都掛上了白色宮燈,夜裡點亮時,照得昏暗的長街越發冷寂滲人,大殿裡日夜有人哭靈,昏沉的暗色混雜著淒風苦雨的哀聲,滿宮的金碧輝煌都在此刻化作了死氣沉沉的混沌。

  皇后哀慟過度,喪儀之事全權交由了甄嬛主持,她事無巨細,連細枝末節的小事都親自過問,無一不周到、無一不體面,時間就這樣在這一天又一天的傷痛中流逝,不知不覺間,宮裡的權力再一次靠攏了甄嬛,而皇后沉浸在喪子之痛里,再沒有了心力去處理六宮之事。

  「純嬪娘娘自端慧太子病逝後,連日來夢魘連連,精神都差了許多,微臣多番囑咐她要好生休息,可她仍夜裡苦熬著不睡,直說有人要害她,微臣也無法了。」衛臨來回稟甄嬛,言辭懇切,「還請太后照拂純嬪和她腹中龍胎,若再這般熬著,只怕……」

  甄嬛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也是個苦命的孩子。」她抬眸對崔槿汐說道,「你親自去一趟,囑咐她寬心,保重身子要緊。」頓了頓,又說道,「再讓侍衛長撥一支隊伍去鍾粹宮,務必要保護好純嬪母子。」

  崔槿汐俯身領命而去。

  安陵容正坐在一旁剝花生,淡聲問道:「衛太醫,哀家聽聞純嬪這幾日常有發熱之狀,可無礙嗎?」

  「回皇太后的話,有孕之人在孕期會有體熱的情況,這是正常的,只要不是高熱就行。」衛臨眸光閃爍,抬起頭直直地看了一眼安陵容,意味深長地笑了一聲,「而且,純嬪娘娘本就氣血旺盛,偶有發熱也不奇怪,就連齊太醫看了都說純嬪娘娘體質溫厚,是個懷孕的好底子呢。」

  「那就好。」安陵容慢悠悠地將剝好的花生碾碎,嘴角微微含笑。

  懷孕的是個好底子,可惜的是,讓她受孕的那個人底子卻已經壞得徹徹底底了。

  純嬪的孩子是在正月過後出生的,她痛苦了整整一天一夜,才掙扎著生下一個孱弱的皇子,剛一落地就沒了呼吸,皇上看著襁褓里那個瘦弱得像只病貓的孩子,嘴裡一直念叨著「不可能、這不可能」,而純嬪在得知孩子夭折後,更是直接昏死了過去。

  大雪紛飛的隆冬時節,天氣冷得讓人止不住打顫,就像被人硬生生塞了一大塊冰在身體裡一般,冷得連血液都凝固了。

  愉貴人眼睜睜看著純嬪身下的血越來越多,蜿蜒著淌到地上,暈開一片血色的花,她抬起頭,看見皇上臉色蒼白如紙,仿佛一瞬間蒼老了下去,再沒有了從前英挺,全身都透著絕望與茫然,他似是在困惑,又似是在悲痛,慘白的嘴唇在不斷地蠕動,靠近了才模糊地聽到幾個詞:「不可能……永璋、永璋應該……不應該夭折啊……為什麼……都是騙我的嗎?難道……都是假的……」

  皇上有些崩潰地抬起頭,猛地對上愉貴人的眼睛,他聲音顫抖不已:「海沅,為什麼……為什麼朕又死了一個孩子?為什麼朕登基後,朕的孩子就一個接一個地沒了?是不是上天在懲罰朕?」他伸手死死禁錮住愉貴人的手臂,神色近乎癲狂,「難道朕得到了九五至尊的榮耀,就要失去後世子孫的昌盛嗎?」

  愉貴人靜靜地看著他,手臂上傳來一陣又一陣劇痛,她卻恍若不覺,她看著窗外,廊下的白色宮燈還未撤去,她想起長春宮裡皇后單薄的背影,哭泣時垂下的脖頸脆弱得仿佛稍稍用力就能折斷,心神忽然一動,她有些膩煩地推開了皇上,踉蹌著離開了鍾粹宮。


  「貴人小心。」

  愉貴人被人扶了一把,看了一眼,竟是安陵容身邊的蒔蘿。

  「雪天路滑,貴人走路要當心一些,若是摔倒可就不好了。」蒔蘿笑容淺淺,對愉貴人行過禮後便要往鍾粹宮裡面走去,卻被愉貴人喊住。

  愉貴人走到蒔蘿身前,逼迫她與自己對視:「接連兩個孩子,是不是你家主子搞的鬼?」她瞳孔狠狠震動了一下,壓低了聲音,「端慧太子,到底是怎麼死的?」

  蒔蘿的笑容沒有絲毫破綻,她無聲地搖了搖頭,只垂眸再行了一禮,什麼也沒說。

  愉貴人僵直地站在原地,只覺得全身都冷得厲害。

  一連兩個皇子出事,宮中難免會有流言。

  有人說,是有人故意謀害皇嗣,為了斷絕皇家後脈;也有人說,是皇上德不配位,這才導致皇子屢屢夭折;還有人說,是宮中冤魂太多,陰氣森森,該做場大法事好好超度一下亡魂。

  諸如此類,數不勝數,最後還是甄嬛以雷霆之勢控住了這些流言,層層盤查,但凡有此言論的一個都不放過,一時間,宮中風聲鶴唳,人人自危,連平日高調張揚的慧貴妃都緊閉宮門,足不出戶。

  「他現在應該正焦頭爛額吧。」安陵容滿眼慈愛地看著遠處行雲流水寫大字的弘昊,說出的話卻似夾雜著碎碎的寒冰,「聽說前陣子他在前朝提起了攻打金川之事,張廷玉當場反駁,皇帝發了好大的火呢。」她撐著下巴,慢慢地夾出手爐里的廢炭,「張廷玉可是三朝元老,皇帝這一動怒可惹惱了不少老臣。」

  甄嬛只是笑笑,說道:「朝中已有人心生不滿,暗地裡謀劃著名名簇擁新主了。」她指尖沾了沾茶水,在桌上緩緩寫出一個五字,「先帝在世時曾說過,和親王淘氣,對他從未動過國本之念,如今聖上失德,竟有人打起了他的主意,想扶立他為新君。」

  「我倒從未見過這位和親王。」安陵容微微挑了挑眉,「聽聞他行跡放浪,整日花天酒地,還喜好替人辦理喪儀之事,如此不著調,是誰想扶持他?」

  甄嬛卻是說出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名字:「莊親王。」

  安陵容愣了一瞬,不敢置信地重複了一邊:「莊親王?」

  「是啊,你也覺得很意外對不對?」甄嬛抿唇輕笑,「莊親王可是先帝指派給皇帝輔政的,自從皇上再立軍機處,明里暗裡地把他排擠掉了之後,他就心生異望了,只是,他眼光實在不好,挑的人不對。和親王做事太過荒唐,先前還曾在朝堂上與訥親大打出手,這樣一個人,如何能做皇帝?」

  「莊親王大概也是無路可走了。」安陵容捧著手爐靠在軟枕上,「先帝駕崩前,指定了張廷玉、鄂爾泰、莊親王和果親王為輔政大臣,如今張廷玉和鄂爾泰都進了軍機處,果親王也被任命擔了要職,只有莊親王被撇開扔到了一邊,他心裡怎能不急?」

  「正所謂,病急亂投醫。」甄嬛悵然地嘆了一聲,神色微微有些恍惚,大約是因為太久沒有聽到故人的名字了,是以安陵容才淺淺提了一嘴,她便有些懷念起來,「也不知道弘昭在他身邊過得好不好……」

  果親王府,有朗朗書聲傳來。

  「客從遠方來,遺我一端綺。相去萬餘里,故人心尚爾。文采雙鴛鴦,裁為合歡被。著以長相思,緣以結不解。以膠投漆中,誰能別離此……」

  果親王溫柔地看著正在讀書的弘昭,仿佛看見了年幼的自己,臨窗而立,誦讀流暢。

  不遠處的十七福晉看著這一幕,眼底閃過一絲狠光,手指抑制不住地緊緊攥成拳頭,身旁的老嬤嬤低聲說道:「福晉,世子和咱們王爺著實相像,這眉眼簡直就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奴婢還聽說,壽康宮的太后娘娘曾經和王爺有過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往,這……」

  「閉嘴!」十七福晉低聲地呵斥了一句,但責怪的話到底沒有說出口。

  她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不甘與憤怒充斥著她的心,讓她無法對弘昭的到來生出一絲一毫的歡喜,咬了咬牙,她轉身離開。而她不知道的是,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語,甚至連細微的表情變化、情緒起伏,都被角落裡的采藍收進了眼底。

  「王爺,方才福晉來過了。」采藍出現在果親王身後,低聲說道。

  果親王視線依舊停在弘昭身上,只冷冷說了一句:「找個時間處理掉吧,她既容不下弘昭,那本王也沒有再留她的理由了。」他說得很漫不經心,就像在說著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一般。

  采藍垂眸領命,剛要退下,卻又聽見果親王說:「采藍,你跟著本王多久了?」


  「奴婢今年十七。」采藍木著臉回道,她剛出生就被遺棄在路旁,是王爺把她撿回來的,她多大歲數,就跟了王爺多少年。

  「本王時日不多了,弘昭以後就託付給你照顧。」果親王悶悶地咳嗽了兩聲,「你過來,本王有件事情要囑咐你。」

  采藍哀哀地看著果親王,就像迷途的小馬即將失去為她引路的老馬。

  「想辦法去告訴宮裡的寧太嬪,就說當今聖上容不下本王,讓人給本王下了慢性毒藥,才導致本王慘死。」果親王說得很慢,卻字字清晰,「記住了嗎?」

  「王爺,那毒藥分明就是先帝逼你服下的,怎麼能……」采藍少見地失了態,她憤憤不滿地瞪圓了眼睛,眼中蒙上一圈霧氣,「王爺為何要這般護著壽康宮太后呢?她明明都已經拋棄了王爺。」

  「采藍,本王知道你喜歡靜嫻,所以你對嬛兒一直懷恨在心,但是,本王將死,能用的人就只剩下你了,別讓本王失望。」果親王眼眸微微凌厲地看著采藍,復又抬眸看向弘昭,「她在宮裡處境艱難,不然不會千方百計地把弘昭送出宮來,在我死前,我一定要替她清除所有潛在的危險。」他定定地看向采藍,「否則,本王死也不會瞑目。」

  采藍眼淚汪汪地跪下來:「王爺交代的事情,奴婢記住了。」

  果親王病重的消息傳來的時候,甄嬛還在給弘昭縫製今年的夏衣,一個失神,針尖狠狠刺破了手指,嫣紅的血頓時一滴滴落下來,她怔怔地坐了許久,久到時間幾乎在她身上停滯,她才喑啞著問了一句:「弘昭怎麼樣了?」

  「十七福晉日夜守在王爺身邊,無暇照顧世子,王爺便新納了貼身侍女江氏為侍妾,將世子交由她照顧。」崔槿汐如實說道,「太后不必擔心。」

  甄嬛僵硬地點了點頭:「好,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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