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痴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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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身為人君,讀這些書是好的。」甄嬛微微挺直了背脊,面帶笑容,「哀家這些日子正想著一事,今日既然皇帝提起了,那就一道說了吧。」她抬眸與皇上對視,冷聲說道,「弘昭是哀家幼子,曾被朝臣們議儲,皇帝又是哀家長子,若再因此惹出事端,豈非哀家的過錯?是以,哀家想請皇帝同意,讓弘昭入嗣果親王一脈。」

  甄嬛不是看不出來皇上的心思,一旁的安陵容自然也看得明明白白,她又驚又氣:「皇帝,你額娘膝下有三個皇子,一口氣出嗣兩個……」

  「額娘有兒子一個就夠了,等弘昭長大成人,兒子會讓他像十七皇叔一樣,享親王尊位,一生榮華。」皇上揚起笑,真心實意地說了一句,「額娘事事為兒子考慮,兒子感激不盡,唯有以天下養,才能報答額娘的養育扶持之恩。」

  「你我母子之間,不必說這些。」甄嬛端著完美無瑕的微笑,掩去眼底的一抹寂寥。她也曾真心實意將弘曆視作己出,到如今,卻落得這般田地,「皇帝朝務忙,早些回養心殿吧。」

  皇上起身:「那兒子就先行告退,改日再去壽康宮給額娘請安。」末了,他又體貼地關心了皇后幾句,又同安陵容叩安,這才離開。

  寢殿裡安靜得落針可聞。

  皇后有心為皇上辯解幾句,卻又怕傷了甄嬛的心,不知從何說起,就在她猶豫憂愁之際,李玉去而復返:「皇上讓奴才來告訴太后娘娘一聲,公主府已經建好了,朧月公主今日便可入住,皇上還特賜了端淑二字作為公主的尊號,還請太后娘娘儘快安排公主出宮。」說罷,便垂手低頭站在那裡,靜等答覆。

  「好,哀家知道了。」甄嬛面色僵冷,眼底是化不開的厚厚冰霜。

  李玉這才退下。

  「額娘……」

  「皇后好好歇息吧,哀家先回去了。」甄嬛再沒有多看皇后一眼,起身離開。

  皇后有些不安,她看向安陵容,惴惴問道:「皇額娘,額娘是不是生氣了?」

  「與其說是生氣,不如說是傷心。」安陵容悵然嘆了一口氣,有些不忍地閉上眼,「皇上並不是太后的親生孩子,這一點你應該知道吧?」見皇后點頭,她又說道,「若沒有皇上,太后未必能有今日的榮耀,但若沒有太后,這天下之主的位置恐怕也輪不到皇上來坐,這兩人,雖無血脈之情,卻比親生母子更加密不可分。太后正是因為知道這一點,所以才會將皇上視如己出,事事以他為先,可是皇上……你也看到了,他是怎麼回報太后的,哀家說他一句忘恩負義都是輕的。」

  皇后低垂著頭沒有說話,事實如此,她也無可辯駁。

  「也是哀家當年看走了眼。」安陵容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氣勢都瞬息萎靡了下去,她伸手拉住皇后的手,心疼地看著她,「只是苦了你,皇后,以後少不得要你多費心提醒皇上了,前朝後宮,哀家與太后都不會再插手,如此,皇上安心,哀家與太后也能安心。」

  「兒臣定會好好規勸皇上的,還望皇額娘與額娘千萬保重身子。」皇后點頭,說得無比鄭重,她只覺得從安陵容手裡接過了一個沉重的擔子,卻沒有看到安陵容眼底那一閃而過的愧疚。

  皇后善良溫和,若非到無路可走的地步,安陵容也不想利用她。

  離開長春宮,安陵容坐著軟轎一路朝壽康宮行去,趕到時,朧月站在廊下,正有條不紊地指揮著宮人們搬東西,見安陵容走進來,乖巧地行了一禮:「給皇額娘請安,皇額娘萬福金安。」

  「朧月乖,東西都準備好了嗎?」安陵容伸手扶她起身,笑著問道。

  朧月點頭:「都準備好了,額娘挑了幾個經驗老道的嬤嬤陪我出宮,還把允公公也給了我。」

  「好,等下讓你紫蘇姐姐和白芷姐姐陪你一道出宮,出宮後去找你翠音姑姑,讓她入公主府替你掌家,你只管端著公主的架子,別受委屈。」安陵容又仔細囑咐,說了好一會兒才走進偏殿。

  甄嬛正站在裡頭給鸚鵡餵水,見安陵容進來,只面色淡淡地問了一句:「皇后那邊都說好了?」

  「嗯,那個竹枝明顯是皇上的人,我說那些話的時候,她恨不得把耳朵豎到我嘴邊來聽。」安陵容走到榻上坐下,喝了口茶,回想起方才在長春宮的場景,不由抿唇失笑,「她還以為自己藏得很好呢,到底是年輕,皇后竟也沒發現她不對。」

  甄嬛勾了勾嘴角,卻有些笑不出來:「書瑤是個好孩子。」

  說到這個,安陵容也微微斂下了笑意。

  殿裡安靜得有些令人窒息,窗外忙碌的聲音傳進來,將時間割成兩個不同的世界,甄嬛遙遙看著院子裡的朧月,沉聲說道:「溫太醫的藥已經用下去了,我這邊都已經安排好了,身邊只剩下一個靈犀,總能顧得上,你呢?柔嘉和柔儀怎麼辦?她們還那么小。」


  「我打算把她們送去寧壽宮,懷淑出嫁,弘曕又受封貝勒,已經建府出宮,敬貴太妃和欣貴太妃膝下寂寞,柔嘉柔儀由她們教養正好,又有順太妃福太嬪她們幾個在,皇上總不至於枉顧禮儀人倫,對先帝的幾位嬪妃動手吧?」安陵容故作輕鬆地說道,眼底卻是化不開的陰雲濃霧,「姐姐,我們這樣做,會不會遭報應?」

  「報應?」甄嬛的冷笑又輕又虛,才出口就化作了一縷嘆息,「若不不這樣做,我只怕報應還沒來,命就先沒了。容兒,我們拼盡全力把他送上至尊的位置,到頭來,卻連餘生安穩都無法保證,今日皇上的態度你也看到了。」她似是微微哽咽了一瞬,「我何嘗不想和他好好相處?哪怕只是面上的也行,可他步步緊逼,若不是我們提前部署了,今日我便要被逼入絕境了。」

  「是啊,他再著急,也不該現在就提這些事情,他的嫡子才剛出生啊。」安陵容呢喃著說道,「玉嬈一向疼愛暘兒,他入嗣慎郡王府不會有什麼後顧之憂,倒是弘昭,聽聞果親王的那位繼福晉不是個好脾氣的,會不會為難弘昭?」

  「她不敢。皇子出嗣,等同於天子聖命,除非她不要命了。」甄嬛篤定說道,說完,她又垂眸掩去了眼底的濕潤,「容兒,弘昭如今長大,和他長得越發像了,若他能認出來,必定會保弘昭平安,也算是成全他們的父子緣分了。」

  其實在朧月的事情發生後,安陵容和甄嬛便著手開始準備了,首當其衝就是幾個孩子的去留問題。

  甄嬛有二子二女,朧月已經敲定了暫居公主府,在及笄之前都可以安心,弘暘年幼,交由慎郡王夫婦教養是互利雙贏的一件事,甄玉嬈收到甄嬛書信後才讓慎郡王上書給皇上,而弘昭,甄嬛原本想再留他在身邊幾年,卻沒想到皇上會逼得這麼緊,索性便一道說了。

  安陵容除卻柔嘉柔儀兩個公主外,便只剩下了弘昊,而弘昊又曾是先帝意中的太子人選,皇上連弘昭都容不下,更別說弘昊了。

  元宵過後,天氣不見絲毫回暖,冰雪消融,倒越發冷了起來,殘雪被宮人們一點點掃去,露出了灰靄的磚石,春雨遲遲不來,紫禁城的空氣慢慢乾燥了起來。

  這天晚上,慈寧宮火光沖天,將夜幕燒成一片熾熱的鮮紅色。

  「走水了!走水了——」

  「慈寧宮走水了——快來救火啊——」

  「太后娘娘,您不能進去啊……」

  「……」

  未央宮裡點燈,皇上急匆匆地披著外袍走出來:「李玉,怎麼回事?」

  「皇上,慈寧宮走水了,皇太后已經救出來了,但睿貝子還被困在裡頭。」李玉一邊說一邊伺候皇上更衣,「火勢太大,一時半會兒還滅不了火,可侍衛們又不敢冒死衝進去,皇太后正想著自己衝進去呢……」

  「混帳東西!」皇上才聽到一半就怒了,他是想除掉弘昊,但不能因此賠上安陵容的性命,那天下人豈不是要指責他不忠不孝?想到這裡,他頓時臉黑成了焦炭,「去告訴今日當值的侍衛,若救不出睿貝子,朕明天就砍了他們的腦袋!若皇太后因此事受傷,朕株他們九族!」

  李玉頭皮一緊:「是,奴才立刻就去。」

  嘉嬪嚇了一跳,忙上前來勸:「皇上息怒,都是底下奴才貪生怕死的錯,睿貝子吉人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

  皇上猛地抬頭瞪了她一眼,甩開她的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未央宮。

  嘉嬪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她有些委屈又有些無辜,看著皇上怒氣沖沖離開的背影,她依依不捨地挽留:「皇上……」然而回答她的只有皇上冷漠的背影。

  大火燒了整整一夜,皇上也在養心殿枯坐了一夜。

  李玉在慈寧宮守著,直到天光破曉才回來復命:「慈寧宮的主殿和偏殿都燒了個乾淨,幸好柔嘉公主和柔儀公主這幾天都在寧壽宮,不然昨晚只怕救不出來,睿貝子的東配殿也燒得差不多了,幸好睿貝子聰明,他把被子打濕蓋在身上,侍衛把他救出來的時候只是暈了過去,毫髮無傷……」

  「毫髮無傷?」皇上的臉狠狠抽搐了一下,眼神陰鷙了一瞬。

  李玉似是沒有察覺,繼續說道:「是,但齊太醫診斷後說,睿貝子在大火里悶了太久,吸入了大量的濃煙,神經受損,智力恐怕會永遠停留在五歲……」他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皇太后知道後,哭得險些昏厥過去,現下人都在壽康宮,皇上可要過去看看?」

  「你是說,睿貝子傻了?」皇上臉上的陰鷙還未褪去,突如其來的喜色緊跟著浮現,扭曲成一個古怪的笑容,「好,好啊……」他低低地笑了兩聲,而後正了正臉色,說道,「去壽康宮傳旨,賜封睿貝子為貝勒……」


  「貝勒?」安陵容僵硬地扯了一下嘴角,抬起空洞的眼睛看向李玉,「皇上是覺得,區區一個貝勒就足夠補償弘昊所受的苦難嗎?」她說得很平靜,卻莫名讓人覺得心底發顫。

  李玉咽了咽口水,低著頭不敢看安陵容的眼睛。

  安陵容深深吸了一口氣:「滾出去。」

  李玉有些詫異地抬起頭看向安陵容。

  安陵容咬牙切齒地一字一頓重複道:「滾出去,哀家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弘曆。」她猛地將手裡的藥碗砸在李玉腳邊,厲聲喊道,「滾!!」

  李玉嚇得一跳,連聲應是,屁滾尿流地走了。

  安陵容淌淚不止:「姐姐,他居然這麼容不下弘昊……」她雙手掩面,痛苦地說道,「我以為他會下毒,所以日防夜防,皆在入口的東西上留心,卻沒想到,弘曆居然連全屍都不想留給弘昊,他這是要挫骨揚灰啊。」

  甄嬛靜靜地站在她身旁,看著仍未甦醒的弘昊,面色沉冷:「是啊,從事發到現在,他連過來看一眼弘昊都不肯,我竟不知道他已經狠心到了如斯境地。」她閉了閉眼,恍惚想起從前皇上在她身邊時懂事又聽話的模樣,不明白為什麼他會成為現在這個樣子,皇權富貴,當真能迷人心智到如此地步嗎?

  如今,所有的威脅都已經被他除掉了,總該安心了吧?

  甄嬛聽著窗外呼嘯的冽冽寒風,伴著安陵容低低切切的悲泣聲,一股刺骨的寒意緩而慢地從四面八方滲透進來,將她整個人都冰凍了起來。

  這一年的春天來得格外的晚,一直到五月,風都帶著些微的涼意,就像冬天怎麼也過不完一般,皇上違背先帝遺命,撤去了張廷玉等人的輔政大權,再設軍機處,擬定張廷玉、鄂爾泰、訥親、海望等人為軍機大臣,收攏皇權,一時間朝野非議,大臣們吵得不可開交。

  而就在這君臣關係極其緊張的時候,一場曠世天災悄然降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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