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駕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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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養心殿,安陵容心情無比沉重,想起皇上方才的樣子,只覺得淒涼。

  愛新覺羅胤禛,終其一生都沒能得到他渴望的愛。

  年少時不得父母疼愛,他一路摸爬滾打、披荊斬棘坐上皇位,卻是高處不勝寒的形單影隻,他有那麼多女人,可臨了他卻發現,她們愛的都是他座下的這把龍椅、是他帝王的身份,他對純元念念不忘,是因為她愛得純粹又坦蕩,然而這樣的愛卻也摻雜著欺騙與隱瞞,他對甄嬛也該是情深義重的,否則不會明知她與果親王有私還選擇原諒,而他對自己……

  安陵容腳步微微一頓,愣怔了一會兒後才自嘲地笑了一聲。

  她有什麼資格說愛他呢?終其一生,她所求的也不過是榮華富貴罷了,她說的那番話何嘗又不是欺騙?宜修說得對,若真的愛皇上,是斷不能容忍別的女人和她共享一個丈夫的。

  生在帝王家,難做有情人。

  長情重情本是一件好事,但皇上是大清帝王,本不該如此——多悲哀啊,為了做皇帝,連為人最基本的情感都要拋棄,心裡能裝下萬千黎明百姓,卻裝不下一個深愛的人。

  「皇后娘娘,您怎麼哭了?」豆蔻迎面走上來,慌亂地拿著手帕給安陵容擦拭眼淚。

  安陵容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然淚流滿面,她哽咽著搖了搖頭,結果帕子擦乾眼淚,稍稍平復了一下心緒才問道:「方才你來是為著什麼事情?」

  豆蔻有些為難地看了看左右,示意安陵容先離開養心殿。

  一路走到後湖邊上,豆蔻才摒退左右服侍的人,湊到安陵容耳邊輕聲說道:「昨日夜裡,欣妃娘娘和寧嬪娘娘在路過平安院時撞見了孫答應與人私會,兩人互訴情腸,說得很是恩愛纏綿,原本以為是宮女和侍衛,欣妃娘娘還想著成全一樁美事,卻不曾想竟是孫答應和……和盧大人。」

  「盧守常?」安陵容微微一驚,腳步也立時頓住,「怎麼會是他?」

  豆蔻也是一臉為難地點頭,嘆了一口氣說道:「是啊,若是旁人也就罷了,偏就是盧大人。欣妃將此事報予皇貴妃後,皇貴妃也不知該如此處置,盧大人對娘娘一向都是忠心耿耿,若罰他,只怕傷了底下侍衛們的心,若不罰他,此事又事關皇家顏面,如此決斷不下,這才讓奴婢來找皇后娘娘裁斷。」

  「現下人在何處?」安陵容問道。

  「皇貴妃已經將孫答應和盧大人都扣下了,就在碧桐書院。」豆蔻立刻回道。

  兩人步履急匆匆地趕到碧桐書院,而甄嬛早已將此事瞞得滴水不漏,一見安陵容來,就拉著她進了東配殿,盧守常與孫答應齊刷刷地跪在地上。

  「姐姐可都已經問清楚了?」安陵容面色微冷下來。

  甄嬛點頭道:「盧大人與孫答應相識於她閨閣之時,後來盧家敗落,盧大人一路顛沛流離到了京城,他家四處托關係才將他塞進宮裡做侍衛,攀著容兒你這根高枝,一路高升,倒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只怕是孫答應才進宮就與他相認了,這些年她為人低調,在宮裡過得如同隱形人一般,那年大封六宮,她好不容易晉封為了常在,過後沒多久就被皇上尋了個錯處又降為了答應,當時我還覺得她委屈,不曾想過這竟是她有意為之的。」甄嬛輕聲一笑,看著孫答應說道,「為了與盧大人相守,你也算是想破了腦袋了。」

  孫答應幾乎要將頭埋進地里,羞愧得半個字也說不出來,而盧守常在一旁急得連脖子都紅了,他啞著聲音跪步行至安陵容身前:「皇后娘娘,千錯萬錯都是微臣的錯,和窈娘……孫答應沒有任何關係,微臣願以死謝罪,還請皇后娘娘慈悲,放孫答應一條生路。」

  「不、不,皇后娘娘,都是臣妾……都是臣妾的錯……」孫答應慌亂地抬起頭,連聲說道,瘦弱的身形止不住地顫抖起來,「是臣妾不甘被皇上冷落,才、才勾……」

  安陵容猛地將茶盞摔在地上,打斷了孫答應的話。

  孫答應被嚇得一個哆嗦。

  沉默許久,安陵容才扶著額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盧守常啊盧守常,你可真是給本宮出了一個天大的難題。」

  「微臣有罪,還請娘娘責罰。」盧守常重重地磕頭。

  安陵容抬眸與甄嬛對視了一眼,後者立刻心領神會,讓崔槿汐端來了兩杯清酒,她便指著那兩杯酒說道:「盧守常,你與孫答應之間只能留一個,活下來的人是誰本宮交由天意,這兩杯酒一杯無毒一杯有毒,你們自己選吧。」

  盧守常如遭雷劈,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見孫答應飛身上前,拿起其中一杯酒就仰頭飲盡了。


  她慘笑著抬頭看向安陵容:「皇后娘娘,槿汐姑姑方才的動作臣妾都從鏡子裡瞧見了,這杯酒是加過料的……」她微微抽疼地捂住了肚子,脫力地摔倒在地上,嘴角已然溢出了鮮血,「皇后娘娘,一切罪孽都由臣妾承擔,還請娘娘,放過盧大人……」

  事情發生得太快,盧守常回過神來時,孫答應已是只剩一口氣了,他目眥盡裂,撲身上前:「窈娘!」

  孫窈窈一口接一口地吐血,再說不出一個字,她只是滿眼深情地看著盧守常,而後緩緩閉上了眼。

  「孫答應對盧大人情深義重。」甄嬛輕輕嘆了一口氣,扶著崔槿汐的手在榻上坐下。

  盧守常正哭得傷心,聞言卻是哭聲一頓:「皇后娘娘……」他困惑,隨即醒悟,電光火石間似是想明白了什麼,忙磕頭道,「微臣叩謝皇后娘娘。」

  「長春宮孫氏暴斃,直接拉去亂葬崗埋了吧。」甄嬛拿起帕子掩了掩口鼻,垂眸吩咐崔槿汐道。

  崔槿汐立刻領命去了,盧守常也被小允子帶人架了出去。

  「世間有情人難得,能成全一對是一對吧。」甄嬛看向安陵容,露出一絲苦笑。

  「姐姐與我心有靈犀。」安陵容垂眸淺笑,眼底含了一抹苦澀,「一入宮門深似海,若能走,何必強留。」她起身,與甄嬛並肩朝外面走去,「選秀的事情就算了吧,皇上的身子如何姐姐應該也知道。」

  甄嬛自然是從衛臨嘴裡聽到消息了,聞言輕輕點了點頭:「也好。」似是覺得氣氛過於沉重,她揚眉淺淺一笑,道,「跟你說個好消息,書瑤有孕三個月了,我派了溫實初前去診脈,說是胎像很穩當,若能一舉得男,這便是弘曆的第一個嫡子。」

  「那位富察格格沒什麼動靜嗎?」安陵容微微挑了挑眉。

  甄嬛有些不耐地皺了皺眉:「富察格格也懷了,月份比書瑤還大一些,快六個月了。」

  安陵容微微吃驚:「倒是個有手腕的,若再得一個阿哥,只怕要越過書瑤了。」

  「前兒個書瑤進宮來請安,我試探了兩句,她只說心裡有數,我便沒有再多問下去。」甄嬛與安陵容攜手慢慢走遠,「兒孫自有兒孫福,咱們還是少管些吧……」

  中秋過後,皇上的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了,一整天也少有清醒的時候,安陵容便親自照顧著,直到這天晚上,皇上陡然清醒過來。

  「扶朕起來。」皇上面色紅潤了不少,他撐著安陵容的手臂吃力地從床上下來,身後蘇培盛趕忙拿了外袍披在他身上。

  「皇上這是要做什麼?」眼見著皇上走到書桌前坐下,安陵容不免有些慌亂,她急急地握住皇上欲執筆的手,低聲勸道,「夜深了,皇上改明兒再處理政務吧。」

  皇上深深地看了一眼安陵容,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努力扯出一抹笑:「容兒來伺候筆墨吧。」說罷,便不再看她。

  安陵容滿眼憂心,卻毫無辦法,只能立在一旁研墨。

  皇上卻讓蘇培盛拿出了一道空白的聖旨,落筆其上,一字一句寫道:「自古帝王統御天下,必以敬天法祖為首務。而敬天法祖本於至誠之心,不容一息有間。是以宵旰焦勞,無日不兢兢業業也……十三年以來,竭慮殫心,朝乾夕惕。勵精政治,不憚辛勤;訓誡臣工,不辭諄復。雖未能全如期望,而庶政漸已肅清……寶親王皇四子弘曆,秉性仁慈,居心孝友……朕於干清宮召諸王、滿漢大臣入見,面諭以建儲一事,親書諭旨,加以密封,收藏於干清宮最高之處,即立弘曆為皇太子之旨也……果親王至性忠直,才識俱優,實國家有用之才,但平時氣體清弱,不耐勞瘁,倘遇大事,諸王大臣當體之……大學士張廷玉器量純全,抒誠供職……皇后安佳氏毓至名門,母儀天下,當奉慈寧宮之主,若有不決之策,安佳氏有裁斷之權……布告天下,咸使聞知。」

  安陵容親眼看著皇上蓋下朱印,眼淚奔騰而下。

  這是遺詔。

  「朕,已經和弘曆說過了,要他日後務必善待你。」撰寫這一道詔書似乎花光了皇上所有的力氣,他靠在椅背上,輕喘著,「容兒,我能為你做的只有這麼多了……」

  「皇上……」安陵容泣不成聲。

  皇上睜開眼,憐惜地擦去她臉上的淚,低聲道:「陪朕再去干清門高樓上看看吧。」

  高樓之上,依舊是萬家燈火,倒映在皇上與安陵容眼底,映照出一片星河般的璀璨。

  「容兒,朕是個好皇帝嗎?」皇上的聲音飄忽不定,猶如一陣風、一縷煙,頃刻消散。

  安陵容用力點頭,眼淚迷糊了視線:「皇上勤政愛民,百姓安居樂業,大清國富兵強,臣妾相信,大清一定會迎來太平盛世……」

  「弘曆會做到的。」皇上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摔倒在安陵容懷裡,「朕累了,容兒,再替朕唱一曲吧。」

  安陵容哽咽著,聲聲入耳:「快睡吧,好長大,長大坐馬飛跑……快睡吧,好長大,長大把弓拉響……」

  黎明的曙光照亮了整個紫禁城,而皇上卻永遠地閉上了眼。

  雍正十三年八月廿三,皇上駕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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