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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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熹貴妃近身伺候的除了崔槿汐,只有一個流朱,斐雯這一號人物倒是從未聽說過,想來並不常進內殿伺候,既是如此,她又何以回回湊巧碰見熹貴妃與溫實初私會,還瞧得那般真切細緻?」端妃一直不曾說話,直到皇上出現她才慢悠悠地開口,直指要害,「若熹貴妃當真與溫實初有私情,那自然是要避開外人才是,斐雯卻瞧見過數次,這怎麼說都是於理不合的。難不成,是天降大任於斯人,上天有意讓斐雯撞破此事?還是她過於機靈,分外留心主子的一言一行,私自窺探?」

  敬妃會意,立刻說道:「窺探主子可不是小罪,斐雯小小宮女如何敢大膽至此?只怕是有人指使,若真有人指使,那麼斐雯所說便不能盡信,還請皇上查明真相,還熹貴妃一個清白。」

  祺貴人跪在皇上身前,聞言又氣又急,她不過才說了一句「告發熹貴妃私通穢亂後宮」,皇上就直接甩了她一巴掌,顯然是不信她的,現下端妃敬妃兩人又緊跟著說這樣一番話,不是把她放到火架上烤嗎?她紅著眼眶,忍著眼淚,一雙黑瞳直直地看著前方金龍繡紋的衣角,朗聲說道:「臣妾有憑證證實,熹貴妃與溫實初私通。熹貴妃出宮後,溫實初屢屢入甘露寺探望,孤男寡女常常共處一室,皇上若不信,大可傳甘露寺姑子細問,此刻人已在宮中。」

  「要不要傳,還請皇上做主。」皇后遙遙請示,仿若此事和她全然沒有瓜葛。

  皇上凝神片刻,舉步走到上座,冷冷吐出一字:「傳。」

  甄嬛面色沉靜,隨著眾人起身落座。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一名緇衣女子便緩步走了進來,她合十行禮,淡聲而道:「貧尼甘露寺靜白,見過皇上、皇后娘娘。」眼眸一轉,她又看向甄嬛,喉嚨里發出一聲模糊的笑聲,「熹貴妃安好,許久不見,不知熹貴妃還記得故人嗎?」

  靜白刻意提起,不僅是為了向甄嬛炫耀自己進宮報復她,也是為了告訴在場的人,她的確與甄嬛是熟識。

  「靜白師父。」甄嬛嘴角噙著一抹冷笑,反倒心裡放鬆下來,「能勞動大駕進宮,想必是挨的板子已經好了,不僅能走動了,連口舌也靈活了不少。」

  靜白微微揚起頭:「熹貴妃賞的一頓板子,倒是教會了貧尼說實話。」

  「但願如此。」甄嬛是一個字也不會信。

  自甄嬛到甘露寺後,靜白是第一個欺辱她的人,髒活累活都交給她不說,還時不時故意刁難,後來更是牽頭鬧出燕窩偷盜一事,藉此將她趕去了凌雲峰。是以,甄嬛被冊封熹妃回宮之時,借著威勢狠狠教訓了靜白一頓。

  梁子已經結下,靜白的話如何會偏向甄嬛?

  果不其然,靜白說的話與祺貴人的指證不謀而合:「熹貴妃娘娘初到甘露寺時,素不理睬眾人,咱們這些人也只能敬而遠之了,那時宮中常有一位年長的姑姑前來探望娘娘,除此之外便只有一位姓溫的太醫常來探望的,噓寒問暖,倒也殷勤。貧尼有幾次經過娘娘的住處,見白日裡娘娘的房門有時也掩著,而兩個侍女都守在外頭,」她停頓了一下,似是有些為難地看了一眼甄嬛,「貧尼當時看著深覺不妥,想勸解幾句,反倒被娘娘給罵了回來,貧尼便不好再說什麼了。後來,為避寺中流言,熹貴妃稱病搬離甘露寺,獨自攜帶侍女住在凌雲峰,從此之後是否還有往來,貧尼便不得而知了。」

  一番話說得含真帶假,又留了一段空白供人遐想,說得實在是精妙絕倫,當即皇上就沉下了臉色。

  祺貴人眼尾帶笑,語氣裡帶著隱隱的得意:「敢問師父,凌雲峰的住處是怎樣一處地方?」

  「在甘露寺時,熹貴妃便是獨立的一個院落,凌雲峰也是一樣,只是那裡遠離甘露寺,杳無人煙,只有娘娘帶著侍女住在那裡。」靜白雙手合十,行了一個佛禮後回道。

  祺貴人清晰地笑了一聲:「如靜白師父所言,那是一處比甘露寺更得天獨厚的所在了,熹貴妃費盡心思前往凌雲峰,不知道究竟是含了什麼樣的心思呢?」

  甄嬛垂著眼,冷冷看著祺貴人。

  一旁的寧貴人聽得有些煩膩,拈著帕子起身道:「皇上,臣妾聽得頭疼,想回宮休息。」

  她一貫都是這個脾氣,皇上也不管她,隨意地點了點頭。

  寧貴人正欲離開,凝眸微微思忖,腳步停在靜白身旁:「師父在甘露寺修行?」

  「有勞貴人垂詢,是。」靜白微微一怔,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寧貴人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但很快便掩飾了過去,她淡聲說道:「修行之人清靜,從甘露寺進宮一趟不易,我正有一事想麻煩師父。」她盯著靜白,細細打量著她臉上的表情,「我想在甘露寺供奉一盞還願的海燈,不知供奉幾斤為好啊?」


  靜白念了一句佛號,笑道:「修行之人怎可輕易踏進紅塵之事,貧尼只兩年前為寶華殿送過一本手抄的《金剛經》,除此之外便再無踏足。小主得皇上厚愛,本該供個大海燈,只是小主位份只在貴人每日供個兩三斤就可以了……」

  聽到此處,安陵容靜靜地沉下眼眸:「寧貴人從來不是這般饒舌的人,今日怎的痴纏著問起供奉海燈之事?」她思索片刻,頓時恍然,「這位靜白師父如何知道寧貴人的位份?又是怎麼知道她得皇上厚愛的?」想清楚其中關竅後,她不由嘴角含笑,「只怕是早早便有人和她說過宮中局勢了,這個靜白若不是受了皇后和祺貴人的指使,我斷斷不相信。」

  「奴婢只聽到這裡,後面就急匆匆趕過來了。」豆蔻說道,「來的路上,奴婢還撞見甄三小姐帶著小允子急匆匆地出宮去,慎貝勒不小心攔了她半步,都被她當頭罵了一通,奴婢順道聽了一耳朵,說是也要去甘露寺找姑子。」

  「她的消息又是從何而來的?」安陵容有些奇怪。

  一旁的紫蘇開口道:「似乎是寧貴人身邊的阿綠去報的信。」

  安陵容摩挲著指尖低喃著:「姐姐何時和寧貴人這般要好了?」

  「住口!」安陵容猛地一聲厲喝,「小金子,還不捂住她的嘴!」

  碎玉軒的首領太監小金子立刻上前,大手死死捂住了綠萼的嘴。

  「拖出去,給本宮狠狠地打!」安陵容氣急,忽而聽見裡面傳來一聲痛苦的尖叫,慌了神,腳步凌亂地走了寢殿,「眉姐姐!」她走得又快又急,險些跌倒,「眉姐姐,別聽外頭那賤婢胡說,我的人都在景仁宮外守著呢,裡頭好好的,甄姐姐已經控制住了場面,什麼事都沒有。」

  「容兒,事到如今,連你也要騙我嗎?」沈眉莊疼得滿頭大汗,她死死拉著安陵容的手,滿眼哀求,「算我求你,容兒……替我,保住實初,他和嬛兒是清白的……是我、是我……」眼淚從她的眼角滑落,隱沒在枕畔,「他那樣好的人,不該、被……被這般污衊……容兒,你去,只有你去我才放心……」

  「眉姐姐……」

  「不好了,娘娘大出血了!」穩婆的聲音猶如一道驚雷般在寢殿裡炸開。

  安陵容倏然臉色慘白,她連忙伸手扶住沈眉莊的頭,掐住她的人中,連聲高喊:「周楠!豆蔻!衛臨!快,快救人!!」她的聲音裡帶著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顫抖,滔天的恐懼將她淹沒。

  她看著滿床的血跡,一滴又一滴地從床沿邊落下,砸在地上,一個又一個血紅的坑窪。

  「娘娘,您要穩住啊!」紫蘇扶住安陵容搖搖欲墜的身子,滿眼擔憂地看著她。

  安陵容看著豆蔻扎針,只覺得那針扎在自己的心上一般,密密麻麻地疼,無數的畫面在她的腦海里飛過,沈眉莊的身影一點點地清晰起來。

  她拿著厚厚的斗篷走進靜安莊,滿是心疼:「容兒,靜安莊裡太冷,我們回去吧。」

  她輕輕捻好被角,滿眼溫柔:「容兒,你醒了。」

  她伸手緊緊收攏懷抱,滿懷慶幸:「容兒,沒事就好。」

  她說:「這是天賜的緣分,我們三人,當是這宮裡最親近的人。」

  禁足時,她送來衣衫吃食;癔病時,她細細碎碎的嘮叨;風光時,她從不來沾光;落魄時,她也是唯一雪中送炭的人……最後,所有的畫面揉碎,化作眼前這一幕。

  安陵容喘不上氣,胸口傳來尖銳的刺痛,她看著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被端出去,看著被血浸透的床榻,看著仍在昏迷的沈眉莊,她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淚,轉身離開碎玉軒,眼中滿是狠戾的決絕:「走,去景仁宮搶人!」

  夜晚的冷風吹得臉上刺痛,安陵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到的景仁宮,只知道自己氣勢洶洶闖進去的時候,皇后正在朝著甄嬛發難:「血相融者即為親,你還有什麼可辯駁!來人,剝去她的貴妃服制,打入冷宮!連同孽障也一起扔進去!溫實初,即刻杖殺!」

  「誰敢!」兩道聲音交疊著響起,如猛虎咆哮,鎮住了在場所有人。

  甄嬛怒視周遭,目眥盡裂,安陵容橫眉冷目,緩步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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