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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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榮貴妃所言,私通之事不可胡說,祺貴人,你說這話可有證據?」皇后端坐在上首,氣勢未曾收斂,層層威壓之下竟有幾分鐵面無私。

  祺貴人立刻便說道:「臣妾自然是有憑證的,熹貴妃入宮前,溫實初還曾上門提親。」她頗為自得,吩咐景泰,「去把陳四家的帶上來。」

  景泰應聲而去,不過是,一個身形佝僂的女子顫巍巍地走進來,穿著半新的鏽紅奴僕衣裳,腳一軟就跪倒在殿前,都著聲音連連磕頭:「奴婢給皇后請安。」

  「抬起頭來說話。」皇后冷聲喝道。

  那人略一抬頭,甄嬛就認出來了:「玢兒?你是玢兒?」她難以相信,眼前這個老態橫生的人居然會是玢兒,記憶里,玢兒的年紀並不算大,只比流朱大上四五歲而已,可如今,玢兒卻蒼老得如過半百,眉宇間是飽受風霜摧殘的痕跡,褪去了少女的嬌嫩,只剩下滄桑與麻木。

  「熹貴妃還認得她。」祺貴人撇了撇嘴角,笑道,「她是我娘家府里陳四的媳婦,當年甄府獲罪,所有奴僕全部充公變賣,要不是我家買了她,給她口飯吃,現在早就餓死街頭了。」

  「玢兒,有什麼話起來再說。」甄嬛的聲音帶上了幾分難察的酸澀。昔日的玢兒和流朱一樣,是個活潑伶俐又愛玩笑的,如今卻生生被折磨成了一個半老的婦人,想是這些年過得極為不如意。

  玢兒瑟縮了一下,看向甄嬛的目光裡帶上幾分熱切,但很快又湮滅:「奴婢不敢。」

  「囉嗦什麼,我只問你,昔日你在甄府當差,溫實初是否曾向甄家大小姐,也就是你眼前這位熹貴妃提親?」祺貴人不耐煩地打斷,急哄哄地問道,見玢兒猶豫,又隱隱帶著警告呵斥道,「皇后面前要大聲回話,陳四沒給你說規矩嗎?!」

  玢兒抖了一下,似是想起了什麼可怕的事情,低垂著頭磕磕巴巴地說:「選秀半月前,溫太醫曾上門提親,不過、不過當著老爺夫人面兒說的,是私下裡到熹貴妃面前說的。」

  「熹貴妃答允沒有啊?」端妃問了關鍵的一句。

  「沒有沒有,熹貴……」玢兒立時否認,卻在瞥見祺貴人凌厲的眼神時猛地噤聲。

  敬妃抓住這一點,微笑著反駁道:「臣妾以為,如果熹貴妃和溫太醫有心的話,恐怕今日就不在宮中了。可見熹貴妃心胸坦蕩,與溫太醫並無私情啊。」

  「當日熹貴妃是看不上一個小小太醫,但若熹貴妃從前並無半點意思,溫太醫又怎會貿然去提親?可見,是有青梅竹馬的情分在的。」祺貴人輕笑一聲,不緊不慢地接上話茬。

  這話說得無可辯駁,甄嬛卻半分不見慌張,鎮定地看了一圈,眼中不見絲毫閃躲:「臣妾不信青梅竹馬,只相信緣分天定,百轉千回也能相聚,絕非人力可改。」

  「姐姐這話說得在理。」安陵容笑著捧場,「皇上與姐姐幾度離合,可見姻緣天定,旁人的情意不過是虛妄揣測而已。」

  甄嬛與她相視而笑。

  祺貴人咬牙,冷冷說道:「熹貴妃福澤深厚,嬪妾自問不堪與之相比,只是她身在福中不知福,貪心不足蛇吞象,回宮後雖有萬般恩寵在身,卻仍與溫實初私相秘會,戀姦情熱。」

  「祺貴人,本宮素來知道你與熹貴妃結怨已深,但是這口舌易生是非,斷不可胡言亂語。」眼看祺貴人說話措辭原來越放肆,敬妃正了正臉色,微微拔高聲音說道。

  順貴人捻著手帕捂了捂口鼻,眼中微微露出幾分鄙夷之色:「戀姦情熱這等俗話怎能堂而皇之地掛在嘴邊,祺貴人未免也太不知禮數了,即便如你所言,熹貴妃和溫太醫有私情來往的話,那也要掩人耳目,不被人知道才行,無憑無據地說戀姦情熱這般污言穢語,你就不怕下拔舌地獄麼?」

  敬妃倒也罷了,順貴人一向是不被祺貴人放在眼裡的,見她說話,不由地語帶輕蔑,說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她擊掌兩聲,又有一名宮女緩步走進來,「事情做多了,總有露馬腳的時候,永壽宮的小宮女斐雯就見過幾次。」

  斐雯這枚棋子是皇后從甄嬛身邊撬出來的,見她出場了,皇后便知道是該自己接戲的時候了,便開口道:「斐雯,你什麼時候看見了什麼、聽到了什麼,現在都一五一十地跟本宮說清楚。」該怎麼說,皇后一早就讓剪秋和斐雯交代過了,因而此時皇后胸有成竹。

  「那日娘娘和溫太醫說話,裡頭也沒什麼人伺候著,奴婢就陪著三小姐進去,誰知,奴婢就看見,溫太醫的手拉著娘娘的手,兩個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靜靜地坐著,溫太醫一看見奴婢和三小姐進來,慌忙地撤了手,奴婢還瞧見溫太醫衣袖口子上翻出來一截,繡了一朵小小的五瓣竹葉。」斐雯說得很順暢,就像已經練習過千百遍一般,時不時地還拿餘光看甄嬛,「此後奴婢越想越害怕,怕娘娘來日知道奴婢看見了要殺奴婢滅口,只好乞求祺貴人做主。」


  如果說玢兒的話只是掀起了一個不明顯的苗頭,那斐雯的這段話就算是真正拉開了這場私通局的序幕,她說話利落,說的內容雖然不多,但細節描述面面俱到,引人浮想聯翩,尤其是那句「衣袖口子上翻出來一截,繡了一朵小小的五瓣竹葉」更是精妙,明明只是簡單的勾勒,卻硬是說出了「妾留郎君,寬衣解帶」的香艷感,眾人一陣譁然。

  「你只是一個小小的宮女就看見了,那你看不見的時候呢?」瑾嬪輕笑著開口嘲諷,話語間意有所指,「豈不是這樣的事情多了去了?」

  「事關重大。」皇后拍板說道,吩咐江福海,「請溫太醫來景仁宮問話。」

  安陵容抬眸看了眼皇后,拿著手帕放在唇邊,遮掩著輕輕咳嗽了一聲。

  身後的白芷立刻會意,趁著眾人不注意的功夫,悄然離場,而有一個被遺忘了許久的人也在此刻緊跟著她的步伐離開,走出景仁宮後,白芷轉進暗角和豆蔻接頭,而她則是直奔碎玉軒。

  碎玉軒里,沈眉莊正在遙遙張望,一旁的沈夫人和采月連番勸著:「娘娘即將臨盆,榮貴妃特意讓人來囑咐,說外頭的任何動靜都不能驚動您。此事必定會驚動皇上,皇上再怎麼說也會幫著熹貴妃,您安心養胎就是,再不然真有什麼的,您再去也來得及呀,萬事還是您腹中的胎兒要緊。」

  「可是……」沈眉莊緊緊皺著眉,不肯回寢殿,「嬛兒受牽連,也不知到底所為何事,我總要去看看才能放心。」

  「你說什麼?」沈眉莊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險些摔倒。

  「娘娘!」

  「兒啊,你別嚇唬娘!」沈夫人嚇得一個激靈,忙和采月聯手扶住沈眉莊。

  沈眉莊惶然回過神來,連聲說道:「快,采月,快去準備轎攆,立刻去景仁宮。」

  「娘娘斷不能去,如果真是如此,您去了肯定會驚動胎氣的。」采月當即不同意,滿眼擔憂地看著沈眉莊。

  「都什麼時候了還說這個,我自己當心就成了嗎?萬一皇上聽見了,信了嬛兒和實初有姦情,我也真的要動了胎氣了。」沈眉莊急得面色發白,厲聲說道。

  沈夫人卻是用力掐住了沈眉莊的手,冷著臉說道:「什麼事都沒有娘娘的身子要緊!」她目光灼灼地盯著沈眉莊,無形地鎮住了她,而後冷聲吩咐采月說道,「快去太醫院請溫太醫來,就說惠妃娘娘驚動了胎氣,現下情況有些不好,只怕是即刻就要生了,請溫太醫速速前來。」

  沈眉莊微微一愣:「娘……」

  采月卻是反應了過來,立刻俯身領命去了。

  綠萼見目的達成,抬眸深深看了一眼沈眉莊,而後垂眸掩去眼底翻湧的驚濤駭浪,低聲說道:「奴婢先告退。」

  沈夫人隨意地點了點頭,扶著沈眉莊進寢殿坐下,臉色很是難看:「眉兒,你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你但凡有些不對,娘一眼就能看出來,今日之事,你到底是擔心熹貴妃,還是擔心那位姓溫的太醫?」她的聲音微微發顫,「你方才喊他,實初,你們、你們……」她越想越害怕,視線忍不住往下移,停在沈眉莊的肚子上,「這個孩子、是,是誰的?」

  沈眉莊這才察覺自己的失言,追悔莫及,在沈夫人的追問下一寸寸地低下了頭:「這個孩子是皇上的,但我和實初……娘想得沒錯,我和他兩心相悅……」

  「啪!」

  沈夫人一巴掌狠狠扇在沈眉莊臉上,她眼底含了淚,狠狠罵道:「不知羞恥!」她用力地喘了口氣,卻怎麼也壓不住胸口翻湧的情緒,她不敢相信,自己從小培養的女兒居然會愛上除了皇上以外的男人,即便沒有踏出禮教的底線,她也終是不潔了。想到這裡,沈夫人更是氣得眼圈都紅了,她指著沈眉莊,又氣又恨,「我怎麼生出你這個不知廉恥的東西,這要是被皇上知道了,沈家可是要被滿門抄斬的呀!」

  「娘,我不曾背叛皇上。」沈眉莊滿腹委屈,她止不住地落淚,「我侍奉皇上,孝敬太后,是後宮所有人眼中的賢妃,我也不曾背棄您自小對我的教導,我只是……我只是覺得心裡苦得很,這宮裡,我沒有一個可以依靠的人,皇上他心裡有太多人,他不是我的良人啊娘!」對著母親,沈眉莊露出少見的脆弱,她拉著沈夫人的手,泣不成聲,「我只是心裡有他而已,娘,這樣也不行嗎?」

  沈夫人也是心疼不已,她摸著沈眉莊的臉,將她抱進懷裡,哭著說道:「我苦命的兒,娘何嘗不希望你能嫁一個和你兩心相悅的人呢?可是兒啊,沈家艱難,娘膝下只有你這麼一個女兒,若不是你在宮裡爭氣,你爹他可就保不住家主的位置了,好不容易盼到你有孕……」

  「娘,我疼……」沈眉莊顫巍巍地出聲,伸手拉住了沈夫人的衣擺。

  沈夫人低頭一看,地上已是一片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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