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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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實初和周楠領著一眾太醫匆匆趕到,來不及擦一擦額頭的汗珠,兩人就各自分工地忙開了。

  不多時,催產的香料就被點燃燒開,催產的湯藥也按方子煎了下去。

  寢殿裡沉沉的空氣混著薄荷的氣味,直衝腦門,溫實初的聲音便在此刻傳了進來:「娘娘,皇上已經得了消息,很快就會趕過來的,有句話微臣不得不問娘娘。若是萬一有什麼不測,娘娘是自保還是保胎兒啊?」

  甄嬛恍似聽不見,她迷失在疼痛的巨浪中,眼睛一寸寸地合上。

  「姐姐別睡!」安陵容厲聲喊著,企圖將她從模糊而混沌的虛幻中拉出來,「姐姐為了這個孩子付出這麼多,難道是為了今日讓他胎死腹中嗎?!」

  安陵容的聲音太過尖銳,混雜著一聲「皇上駕到」的高唱聲,甄嬛猛地清醒過來,她翻開眼,深深吸了一口氣,伸手用力地拉住安陵容的手:「你去告訴皇上,若有什麼不測,請皇上千萬不要顧念多年情分,斷斷不要猶豫,必定要舍母保子。」她也不知是從來突然生出的力氣,撐起半身朝著屏風外失聲喊道,「溫實初,以我們數十年的情分,我要你答應我,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你都不能傷害我的孩子,聽到沒有!」

  屏風外,溫實初臉色霎然雪白,他將甄嬛視作親妹,得知她這般選擇,自是痛心:「我早就知道娘娘會如此地回答我,卻不死心,偏要問問您。」

  甄嬛仰起頭,力氣和意識都在一點點回籠:「你記住,保得住我們母子最好,若保不住,你必須舍母保子,記住嗎?否則,你即便讓我留了下來,我必定會做出比自盡更慘烈百倍的事情,我說得出就做得到,你聽到沒有!」她滿頭大汗,大口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尤為吃力,她復又看向安陵容,「容兒,如我真的遭遇不測,你要替我撫育這個孩子,不求……不求他多麼成才,只需平安、健康就好。」

  「都什麼時候了,姐姐還說這樣沒輕沒重的話。」安陵容忍不住紅了眼眶,「姐姐想想朧月,她自從回到姐姐身邊後多開心哪,眉姐姐再疼她,終究是差了些許,姐姐如何忍心丟下這個孩子,自己一個人走呢?」

  安陵容雙手捂著甄嬛的手,卻怎麼也捂不暖她冰涼的指尖,倏然眼淚掉了下來:「姐姐,別丟下我……」她哽咽著,低聲說,「想想孩子的父親,他可願意看到你這般自棄啊?」

  甄嬛痛得幾乎要昏死過去,胎兒養得有些大,又是雙生胎,她生得尤為艱難,死死抓著雲絲被的手用力到關節發白,卻在聽見安陵容的話時,陡然恢復了一絲清明。

  允禮,允禮……

  她仿佛回到了凌雲峰的禪房,那日他拿著合婚庚貼來找她,與她執筆寫下「終身所約,永結為好」,署名落筆允禮甄嬛,情深似海,凝聚在一方小小的紅箋上,她歡喜地落淚不止,被巨大的幸福淹沒。

  可是轉眼間,紅箋被紅牆取代,大夢初醒,命運的反覆與波折刺痛心口,甄嬛猶如溺水一般深深地呼吸一口,猛然清醒過來,淚眼朦朧間,她看見安陵容正與沈眉莊站在床前爭執。

  「眉姐姐,你是有身子的人,產房血腥怎能這般沒有忌諱?」

  「嬛兒難產,我得陪著她才行,皇上都勸不住我,容兒你也省些力氣吧。」

  甄嬛低喃著開口喚道:「眉姐姐、容兒……」她伸手,有兩隻手齊齊拉住了她,就像在沉冗的黑夜裡拋來的救命稻草,她鬆弛了心中緊繃著的弦,「我很疼。」

  沈眉莊心疼得直哭,安慰道:「快了,很快就好了。」

  一碗濃濃的催產藥被崔槿汐端近來,安陵容接手過來親自給甄嬛服下:「姐姐,我們都在呢。」

  甄嬛汗濕的臉浮起淺淺的笑意:「我生朧月的時候,也是你們陪著我,真好。」

  藥效漸起,她陡然生出一股力氣,死死握著安陵容的手,仿佛這樣就能多生出一分力氣,在穩婆一迭聲的「出來了」中,傳來第一聲嬰孩的啼哭。

  只是,不等沈眉莊鬆一口氣,其中一個穩婆驚聲叫道:「還有一個!」

  幾個穩婆面面相覷,一個經驗老道的連忙拿過一片老參讓甄嬛咬在嘴裡,她知道,產婦生完一個孩子後基本都是脫力的狀態,這口氣已然鬆了,再繃起來就難了,是以雙生胎的夭折率非常高,她不由地頭皮發緊,提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娘娘再用把勁,第一個出來了,第二個就簡單了,娘娘提一提精神,千萬別睡過去。」

  皇上和皇后同坐在廊下,甚至還沒來得及回宮換下宴席上穿著的華服。

  「還有一個?」皇后不可置信地重複了一遍穩婆的話,險些沒繃住臉上的表情,「你是說,熹妃這一胎是雙生胎?」


  「是。」穩婆垂著手恭敬回道,「周太醫新開了一副藥,藥性雖兇狠些,但娘娘服下後力氣恢復了不少,現下正在生第二個,先生出來的是個小公主,很健康。」

  「好。」皇上重重點了點頭,「務必要保得熹妃母子平安。」

  穩婆應了一聲是,而後又走回寢殿。

  皇后陰沉著一張臉,牙根都快咬斷了,心裡止不住地詛咒,詛咒甄嬛難產而亡,母子俱損。可是她的願望註定要落空,第二聲啼哭聲響徹永壽宮的時候,她失望又無力地閉上了眼。

  「熹妃可真是好福氣,一對龍鳳胎算是保了她一世的榮華富貴。」皇后悶著一口氣在胸口,這幾天都鬱郁的不痛快。

  瑾嬪眉心一跳,看了一眼臉色驟然黑沉的皇后,忙岔開話題:「皇后娘娘,臣妾聽聞熹妃又要晉封了?」

  「是啊,皇上執意要晉封她為貴妃,還要賜她協理六宮之權,太后也是滿口答應,本宮連半句不是都說不得。一個榮貴妃,一個熹貴妃,你們倆要是再不加把勁,往後在這宮裡只怕是連立足之地都沒有了。」說起這個,皇后就氣得頭疼,如今她手裡得用的這兩個都是空有美貌的花瓶,「祺貴人,你解了禁足後就再沒得過皇上的寵愛,瑾嬪,你背逆本宮的囑託擅自行動導致功虧一簣。一個兩個都哄不住皇上,本宮要你們有何用?」

  瑾嬪和祺貴人訕訕地低下頭,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皇后緩了緩語氣:「祺貴人,宮裡人人都知曉你和熹妃不和,眼下她如日中天,你暫且先避一避吧。」轉而看向瑾嬪,「你回去好好練你的嗓子,上次能練到三分,再過幾個月就能練到七八分,等到年下,本宮會再想辦法把你捧上去的。這一次,可別再自作主張了。」

  這是擺明了要以瑾嬪為先了。

  瑾嬪面上一喜,連忙起身謝恩,祺貴人陰鬱地坐在位置上,滿臉的不甘心。

  「好了,本宮現下要去太后宮裡請安,你們兩個先回去吧。」皇后扶著剪秋的手起身,走得急了些,沒有注意到祺貴人眼中一閃而過的狠毒。

  壽康宮中,太后正在逗八阿哥和五公主。

  「抱遠一些,別沾了哀家的病氣。」太后難得這麼高興,臉上的每一道皺紋里都盈滿了笑意,她看向皇上,「名字都取好了嗎?」

  「八阿哥叫弘昭,寓意光明祥瑞。」皇上也是滿臉笑意,「公主還沒定封號,讓熹貴妃自己去想吧。」

  太后正夸八阿哥白嫩,聽見這話,不禁露出了笑容:「也好,阿哥的名字你定,公主的名字她定,就等惠妃的孩子生下來,名字哀家來取。」

  皇后有意無意地在一旁提醒乳母:「熹貴妃的龍鳳胎是早產的,你們要好生照看著,不許有一點閃失。」頓了頓,她又對著皇上和太后笑道,「虧得熹貴妃瞞得這樣緊,先前宮裡還有傳言說……就連臣妾都被蒙蔽了,若早知道熹貴妃是雙生胎,也就不會有這些誤會了。」

  「熹貴妃回宮本就有所爭議,當時的情勢,便是她說自己懷了雙生胎,又有誰會信呢?倒不如瞞著,等到如今孩子出生,一切謠言便都不攻自破。」太后冷下臉,半點不給皇后留臉面,「皇后,先前的風言風語哀家也有所耳聞,有些話說得實在是不堪入耳,作為皇后,這件事上你失職太多了。」

  「是,都是臣妾的不是。」皇后很乾脆地服軟認個錯,「臣妾特意從庫里挑了兩塊上好的青白和田玉,連夜叫工匠趕製,給兩個孩子做了兩塊平安墜,另外還選了一塊上好的翡翠打了一隻手鐲,等下送去給熹貴妃。」

  見皇后姿態放得如此之低,太后緩了臉色,就連皇上也對她溫和了不少:「皇后能如此體恤,已是很好了。」

  皇后賢惠得體地笑了笑,咽下滿肚的不甘。

  永壽宮裡,安陵容拿著剪秋剛送過來的翡翠鐲子看了又看,讚嘆道:「皇后娘娘手裡壓著不少好東西呢,姐姐你看,這鐲子的種水多好,油潤光滑,一點雜質都沒有,姐姐帶上,襯得手更白了。」

  「你若喜歡便拿去,她給的什麼好東西我都不稀罕。」甄嬛看了眼自己的手,輕嘆了一聲,「在甘露寺的這兩年,什麼粗活都幹過,我的手早就不適合帶這樣貴重的首飾了,皇后送玉鐲來給我,是存心要諷刺我呢。」

  安陵容看了眼甄嬛因為舊年凍瘡而斑駁滄桑的手,斂眉掩去心疼,轉而笑著拿出自己的禮:「所以我送的禮定是姐姐最喜歡的。」她打開手裡的小盒子,「這是玉膚膏,是我特意給姐姐調製的,姐姐每天厚厚地在手上抹一層,然後用微微濕的紗布包起來,過一炷香的時間洗掉,用個三四盒,雙手一定能恢復到從前那樣。這藥膏保存不了太久,姐姐這盒先用,等用完了,我再給姐姐做。」

  「好香啊。」甄嬛挑了一點抹在手背上聞了聞,滿口稱讚,「容兒你可真是什麼都會做,離了你我可怎麼是好。」

  安陵容眯著眼笑起來。

  這時,崔槿汐緩步走進來通傳道:「二位娘娘,敬妃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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