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薨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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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您喝碗參茶吧。」蘇培盛端著描金的茶盞走到皇上身旁,低聲說道。

  皇上面色淡淡,開口問道:「太后的身子怎麼樣了?」

  「還是不大好。」蘇培盛苦笑一聲,道,「太醫說心悸多夢,氣鬱五內。皇上,您要不要去看看?」他試探著開口,細細打量皇上的臉色。

  為著太后生病,皇上已經鬱鬱寡歡好一陣子了,蘇培盛也不知是發生了什麼,只覺得皇上自己彆扭著,明明想去看望太后,卻又擰巴著硬是不去,更是心裡不痛快。他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偏偏貴妃娘娘近來忙著照顧七阿哥和安康公主,抽不出空來,不然她來勸勸皇上,或許還能好些。

  正想著,外頭就傳來一陣輕緩的腳步聲,安陵容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蘇培盛心裡一喜,忙堆了笑臉迎上來:「貴妃娘娘,夜深露重的您怎麼來了?還帶了這麼多好吃的。」他視線落到蒔蘿手裡提著的食盒上面,笑道,「皇上晚膳只吃了幾口,這會兒正飢腸轆轆呢,奴才這就去擺碗筷。」他接過食盒,招呼著蒔蘿就往外走去。

  安陵容輕笑了一聲,任由他去,上前走了兩步才俯身行禮:「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金安。」

  「蘇培盛日盼夜盼,只差在朕耳邊念叨著你快些來了。」皇上抬手讓安陵容起身,想起方才蘇培盛一連串的動作,不免覺得好笑。

  安陵容緩緩起身,抬眸和小夏子悄然對視了一眼,後者不動聲色地慢慢眨了兩下眼睛,安陵容頓時心下瞭然,知道皇上這會兒心情不大好。頓了頓神色,換上一副笑臉:「定是皇上這幾日總板著臉,唬得他摸不著頭腦了。」

  皇上沒心思說笑,只是平靜地牽了牽嘴角,示意安陵容坐下:「安康和弘昊最近都還乖嗎?朕這段時間忙,都沒去見他們。」

  「弘昊會爬了,但和安康那會兒不一樣,沒爬兩步就翻身躺下休息,虧得臣妾還給他做了那麼多小護膝,到現在連一雙都沒用壞。」安陵容笑著說道,眼中笑意燦若星辰,「安康以前可是沒兩天就能磨爛一雙,這兩個孩子一動一靜,性格天差地別。前兩日,臣妾挑選了在四執庫當差的秦嬤嬤,原是在內務府掌禮司負責調教新入宮小宮女的,因為說話太直不得人心,才自請離崗,臣妾問過姜總管,說她雖嚴厲了些,但為人剛正不阿,是個好的。這幾日臣妾也觀察過了,她教導有方,張弛有度,並不是一味的嚴厲,正好可以磨一磨安康的性子。」

  「原也不必這麼著急,安康還小呢。」皇上想像了一下安康端坐在桌子前認真聽訓的模樣,忍不住笑。

  安陵容嗔怒地瞪了一眼皇上,振振有詞:「還小呢?安康都已經三歲半了,常言三歲看小,七歲看老,以後長大是個什麼品性、脾氣,這三四年的時間就能看出來了,臣妾可是問過欣貴人,懷淑當年兩歲多點就開始學規矩了,哪像安康,上天入地躥猴一般地玩到現在。」她憂心忡忡,「有了孩子就有了牽絆,臣妾只怕是要為這兩個孩子操心一輩子。」

  不知是想到了什麼,皇上臉色微微變了變。

  安靜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開口:「太后病了,你可知道?」

  「今早臣妾去探望過,太后病得很重。」安陵容微微收斂笑意,垂眸沉聲說道,「聽竹息姑姑說,皇上這陣子都沒去壽康宮,都是眉姐姐在旁侍疾,昨日見著眉姐姐,臣妾瞧著她憔悴了許多,想是連日照顧太后辛苦。」

  「惠嬪是個好的。」皇上慢慢地點了點頭,重重地嘆了口氣,「朕也不想變成現在這樣,太后她……朕沒想到,鐵證在前,她還是執意要為隆科多辯解,那日朕說話重了些,大概也是傷著太后的心了。」皇上臉上露出三分愧疚之色,聲音微微停頓了一瞬,「朕也想去看看她,只是太后這病是心病,因朕而起,太后說不準恨朕,想想還是別去的好。」

  「皇上這是賭氣的話,母子哪有隔夜仇,若是一直把事情憋在心裡,那才是解不開的心結。」安陵容溫聲勸道。

  皇上卻只是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安陵容默然,正想著要不要再勸兩句,忽見蘇培盛腳步匆匆地走進來,見他神色略顯慌張,不由地坐直了身子,卻是聽見他說:「皇上,怡親王府傳話來說,怡親王不大好了,怕是就在今晚了。」

  茶盞落地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安陵容驚得幾乎要停止呼吸,她回頭看向皇上,見他猛然起身,又怔怔地跌坐回去,忙上前撫拍他的胸口替他順氣:「皇上,當心身子。」

  「去,備駕,朕要去怡親王府。」皇上指尖顫抖著,借著安陵容的力再次起身,邁步就朝外走去。


  夜來風起,御駕出宮的動靜驚醒了宮裡所有人。

  皇后在得到消息後,沉眸靜坐了許久:「夜半出宮這樣的大事,怎麼也得是本宮陪著皇上才名正言順,榮貴妃再尊貴也只是貴妃,區區妾室,也敢凌駕正妻之上,當真是放肆。」

  「事出突然,榮貴妃又剛好在養心殿,皇上這才讓她陪同前往吧。」剪秋安撫皇后道,「親王薨逝,理應是帝後到場,是榮貴妃僭越了。」

  皇后眼中閃過一絲狠色,手裡握著的金簪幾乎要被斷成兩截。

  她已經很看不慣安陵容了,偏偏她的眼線埋得極深,怎麼找也找不到,平日做事總是束手束腳,再沒有了以前的隨心所欲。皇后惱怒地將簪子丟在梳妝檯上,抬頭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得想個辦法,讓安陵容自露馬腳才行。

  御駕趕到王府時,大門上已然掛上了白幡和燈籠,府中眾人皆身穿白衣,見皇上從馬車上走下來,齊刷刷地跪了下去。

  皇上看著滿目的白色,巨大的傷痛擊中了他,身形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他穩住心神,舉步朝裡面走去,安陵容緊隨其後,沿路走來,已然沒有了初見時的景致,只剩一片蕭條。

  怡親王靜靜地躺在床上,臉色烏青,已然是去了好一會兒了。

  「上次……」皇上聲音有些乾澀,「上次朕來看他的時候,還好好的,才過了兩個月,怎麼就成這樣了?」他仿佛才意識到這是一件令人憤怒的事情,天子之威赫然而下,「太醫呢?都是死的嗎!」

  「皇上恕罪!」一直以來隨侍怡親王的許太醫忙跪下請罪,悲聲道,「王爺去年剛到江南一帶時就病了一場,傷了肺氣,此後忙於救災,事必躬親,以至於幾次累到病倒難以起身,直至今歲年下,王爺積勞成疾,一病不起,微臣已盡力用藥為王爺調理身子,然,王爺病氣已入五臟六腑,實難有回天之力。是微臣無能。」

  「王爺不想讓皇上擔心,正月里,皇上到訪那次,王爺是特意服了藥才精神些,實際上那時候,王爺已經是嘔血不止了。」兆佳氏極力控制住情緒,可是止不住的哭腔卻出賣了他,「臣妾本不同意,但王爺說,還有一件要緊的事情必須要和皇上說,所以,所以……」她繃不住哭,肩膀不住地顫抖起來。

  安陵容不覺也湧上了眼淚,她看向皇上,不覺心頭觸動。

  她從未見過皇上這般模樣。

  明明沒有眼淚,明明只是安靜地站在那裡,安陵容卻在皇上的背影里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心痛。

  「老十三自幼時起便伴朕左右,與朕形影不離。」回宮路上,皇上心情沉重,「因為朕,他被皇阿瑪幽禁三年,落下一身的病痛,還是因為朕,他勞苦奔波,硬生生拖垮了身子。朕,虧欠他太多。」帝王垂淚,痛心疾首,「朕失十三,有如斷臂。」

  安陵容只覺得鼻尖酸澀,喉嚨一陣發緊,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只能伸手緊緊抱住皇上,似是這樣,就能讓自己成為他的依靠一般。

  先帝有那麼多兒子,能真正被皇上視作兄弟的,或許只有一個怡親王。

  馬車的車輪滾滾向前,就像歷史前進的腳步,永不停歇。

  從怡親王府回來後,皇上終日埋頭在朝政之中,侍寢多是敏嬪和玉貴人,反而是貞嬪和順貴人排在了後頭,順貴人倒是無所謂,她現在更關心的,是佟家的結局。

  「隆科多暴斃,其長子岳興阿、次子玉柱革職發配寧古塔,滿門抄家,三代以內均貶為庶人。」安陵容將查到的消息說與順貴人聽,「當年納你為妾不成,後又指刀殺人的,是隆科多的侄子舜安顏的門房,並非是佟家人,想是仗著隆科多的庇護,倚靠佟家作威作福貫了,才空口白牙。如今,一切也是塵埃落定了。」

  順貴人悵然落淚,卻絲毫沒有大仇得報後的快意,只覺得悲傷更濃:「是啊,都結束了。」

  「瑾貴人到底是逃過一劫。」安陵容輕輕擺弄了一下茶盞,語氣微沉,「皇上顧念佟家是孝懿仁皇后的母家,最後還是放了他們一條生路,瑾貴人在三代以外,算是保全了佟家最後一點尊榮。如今她沒了倚仗,在宮裡如同一縷飄零,人人可欺。」

  「嬪妾聽聞這幾日,祺嬪和康常在總是找瑾貴人的麻煩,也不知是貞嬪指使的,還是皇后默許的。」順貴人緩聲說道,語氣平靜,絲毫沒有要落井下石的意思。

  她先前算計瑾貴人,不過是想由她而起,拖累整個佟家,對於瑾貴人這個人,順貴人並沒有窮追她到死的念頭,如今說起她的現狀,雖沒有同情,但也不至於幸災樂禍。在順貴人看來,佟家縱容門徒作惡,這一切不過都是因果,瑾貴人身上既留著佟家的血,自然也就逃不開報應。

  「兩者皆有吧。」安陵容不知是想起了什麼,神色感慨地嘆了一句。

  壽康宮裡,沈眉莊盡心侍奉著太后用藥。

  「良藥苦口,太后再喝兩口吧。」沈眉莊苦口婆心地勸道,順勢又給太后餵了一勺。

  太后被苦得一嗆,然而,藥再苦也敵不過心苦。皇帝罷免隆科多,她沒有反對,皇帝囚禁隆科多,她也沒有說話,臨了了,她只是想讓皇帝看在隆科多這麼多年忠心輔佐的份上,留他一命,皇帝竟也不肯。

  隆科多雖有錯,但這麼多年,他有功勞更有苦勞,何至於非要至他於死地不可?古往今來,忠臣良將,最怕看到的就是這樣的結局,皇帝這是斷了自己的後路——他為何就是想不明白!太后猛地咳嗽了兩聲,氣喘如絲。

  再有,老十三的事情。他對老十三如此重情重義,為什麼對自己親生弟弟卻那般狠心?十四啊,哀家的老十四,也不知哀家死前能不能再見你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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