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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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隆冬臘月,紫禁城的雪陸陸續續下了快有一個月,大雪接連壓垮了不少破舊的宮殿,皇后忙前忙後,連除夕宴都沒能好好辦一場,皇上看了這個月的後宮支出,大手一揮下令各宮節省開支,一時間,所有人都勒緊了褲腰帶。

  但這不是最難的,最難的是,後宮也在大雪紛紛中迎來了寒冷冬季——皇上已經有一個月沒有召幸任何人了。

  「南方的雪災才控住住,皇上因為撥款撥糧的事情,已經和眾朝臣吵了好久了,昨日才把錢糧送上路。」沈眉莊和安陵容說起最近發生的事情,「這個月,皇上除了偶爾來你宮裡坐坐外,就連承干宮都不去了,昨日,皇上去了一趟翊坤宮,竟是看上了胡貴人身邊的宮女,封了她做官女子。」

  安陵容略略想了想:「可是那個叫赤芍的?」

  「你知道?」沈眉莊有些意外,但還是說道,「我遠遠瞧了一眼,打扮了倒也是個美人,明艷靚麗,身上有一股不服輸的勁兒。」

  「那可是敦肅貴妃的妹妹,身上的這個張揚勁兒自然是不輸於她。」安陵容慢慢喝了口牛乳茶,抬眸笑看沈眉莊吃驚的臉,又說道,「胡貴人初進宮的時候,我就注意到她了。胡貴人年幼軟糯,但身邊這個叫赤芍的宮女卻是個厲害的角色,我就留心讓豆蔻打聽了一下,結果循著蛛絲馬跡竟是查到她是年家的後人,再細查一番,便知道了她是年世蘭的妹妹,年世芍。」

  沈眉莊驚訝了一瞬,但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年家敗落後,族中男丁皆流放邊境,女眷則沒入為奴,胡家遠在蒙古,她被賣進胡家也不奇怪。」說完,不由得感慨了一句,「兜兜轉轉,她竟也和她姐姐一樣,住進了翊坤宮。」

  「這位怕還有的晉封呢,姐姐且看著吧。」安陵容說著,懨懨地打了個哈欠。

  「你最近是怎麼了?好像總沒什麼精神。」沈眉莊關切地摸了摸她的手心,「這幾天積雪消融,反比先前更冷了,你身子弱,要多注意著些,別一個不小心著了風寒。」

  安陵容輕輕地笑了笑,安撫地拍拍沈眉莊的手,低聲說道:「姐姐別擔心,我是懷孕了。」

  沈眉莊一愣,轉而欣喜,緊接著又是發愁,一連串的表情逗得安陵容樂不可支。

  「姐姐,我是懷了皇嗣,不是懷了哪吒,你且不用做這麼一副大難臨頭的模樣。」安陵容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她擦擦眼尾,打趣道。

  沈眉莊又氣又笑:「小沒良心的,我這不是擔心你嗎?」她笑容微微收斂,「如今我無權無寵,你雖得皇上寵愛,但到底身後追著新人,難有以前的盛勢,順常在雖也得寵,但皇后手裡的貞嬪祺嬪、瑾貴人、婉常在,哪個不得寵?甚至連那日順嘴一說的康氏,也在皇后面前得了臉,前不久也晉了常在。」

  「常在這裡惹人笑話的『常在』嗎?」安陵容不由地笑出聲來,轉而清了清嗓子,不再玩笑,正色說道,「姐姐說的我都明白,眼下皇后如日中天,我們和她硬碰硬對上肯定沒有什麼勝算,只能以守為攻。宮裡的孩子一向不好活,要保住他,我還得再想辦法。」

  沈眉莊滿眼慈愛地看著安陵容還未顯懷的肚子:「若這一胎能得個皇子,往後你便也有依靠了。」

  安陵容摸著肚子,眼眸微深。

  幾年調養下來,她身子比前世好了許多,月信也準時起來,發現這個月遲了三五日時,安陵容就有所察覺了,立刻宣了周楠來診脈。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在周楠告訴她懷孕的時候,安陵容還是心裡顫了一下,她已經有了安康,如今又局勢艱難,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再負擔起一個孩子,若還是公主便也罷了,若是個皇子,只怕她和皇后本就岌岌可危的平衡狀態會變得更加支離破碎,到時候,她拖著兩個孩子,就怕腹背受敵。

  但孩子有了便是有了,她不可能不要,只能好好想想該怎麼瞞天過海了。

  安陵容輕輕眨了一下眼睛,忽而想起那日順常在說的那個提議,心裡慢慢落定了主意。

  今年這個年過得極為熱鬧。

  前有赤芍一躍成為官女子,後又接連晉封,成了皇上的新寵玉常在,後有婉常在除夕夜倚梅園驚鴻一舞,迷了皇上的眼,驚了嬪妃的心,一躍成為婉貴人,再有祺嬪夜半截胡,從欣貴人宮裡搶走皇上,以及瑾貴人越權責罰順常在,被皇后罰跪永和宮,諸如此類,數不勝數。

  安陵容每天跟聽話本似的聽豆蔻說這些趣事,今日也是。

  「瑾貴人身邊的良辰和婉貴人身邊的白桃今日在內務府動起手來了,就為著一件衣裳,兩個人鬧得不可開交。」豆蔻細細說來,「原是織造司給婉貴人新做了一件衣裳,婉貴人預備在元宵家宴上穿,偏良辰去的早,看上了這件衣裳,二話不說就要拿走,跟白桃前後腳正撞上,良辰巧舌如簧,白桃說不過她,只能上手硬搶,結果兩個人誰也不讓誰,扭成了一團。」


  安陵容捻了一顆酸梅塞進嘴裡,忍不住一笑:「倒是讓我想起了以前你和浣碧打得那一場。」

  豆蔻俏臉一紅:「多久遠的事情了,娘娘怎麼還記著呢。」

  「也就四五年,哪能不記得?」安陵容隨口一說而已,抬抬下巴,讓豆蔻繼續說,「皇后知道了嗎?」

  「鬧這麼大動靜怎麼能不知道呢?」豆蔻繼續說道,「皇后娘娘正在太后宮裡說下個月去甘露寺祈福的事情,江公公把這事兒說了後,皇后娘娘便請示了太后。太后說,此事瑾貴人的宮女有錯在先,但婉貴人的宮女遇事慌亂,亦是失了分寸,兩個人都罰了兩個月的月例,算是各打五十大板。」

  「太后娘娘還是顧及佟家的顏面。」安陵容嗤笑了一聲,「這件事情,明明從頭到尾都是良辰錯了,哪來的各打五十大板?」她沉吟了一瞬,「這事兒若是讓皇上知道了,怕又要不高興。」

  時間眨眼就過,在玉常在晉封為玉貴人後,皇后終於敲定了前往甘露寺祈福的日子。

  甘露寺外,主持早領著寺中眾尼等候多時,見皇后和眾嬪妃下轎,忙跪地恭迎:「恭迎皇后娘娘,恭迎各位小主。」

  沈眉莊走在最後,見此情狀,心頓時涼了一截。

  佛門子弟,不該有此繁文縟節才對,只看這主持對皇后恭敬到恨不得匐地的模樣,沈眉莊就猜到這裡的尼姑也不全然是脫於紅塵之外,但凡有私心,必定行事偏頗。

  她伸長脖子掃了一圈,也沒看到甄嬛的影子,想到甄嬛是被廢出宮,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一路走進甘露寺,寺內打掃得很乾淨,地上連片落葉也無。

  皇后還在問:「祈福之事安排得如何了?」

  「一切均已安排妥當。」主持笑著回道,她身邊一個尖嘴猴腮的乾瘦尼姑立刻湊上來獻殷勤,「請娘娘先入大殿敬香。」

  皇后先行走進大殿,對著金身佛像虔誠地上了三炷香,而後是齊妃和敬妃,再是貞嬪、祺嬪和沈眉莊。

  還請佛祖保佑嬛兒此生平安順遂,康樂無憂。沈眉莊將香頂在額前,深深地拜了下去。

  「啊——」

  一聲驚呼突兀地響起,和大殿的肅穆清靜格格不入。

  沈眉莊猛地睜開眼睛扭頭看去,只見甄嬛素青的淄衣,臉色蒼白,狼狽地從柱子後面摔出來,而後慌亂地將被踩紅的右手收攏進衣袖,規規矩矩地跪在地上。

  「大膽,誰鬼鬼祟祟躲在這裡?!」祺嬪惡人先告狀,厲聲呵斥著走到甄嬛身邊,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

  甄嬛難堪又羞憤,氣虛地開口:「賤妾,參見皇后娘娘、各位小主。」

  「阿彌陀佛,本宮還以為是誰,原來是莞嬪娘娘。」祺嬪拍著胸口鬆了口氣,故意裝作才發現甄嬛的樣子,譏笑道,「哦不對,如今已經不是莞嬪了,不知該如何稱呼呢?」

  這便是今日皇后來甘露寺的真正目的。

  沈眉莊眼中已是浮上了淚意,她知道甄嬛過得不好,卻沒想過竟會這般艱難,當下迫不及待就想上前扶起甄嬛,卻被敬妃一把拉住。

  皇后沉沉的眼眸看向甄嬛,似是在等著她開口。

  「賤妾甘露寺,莫愁。」甄嬛將頭垂得更低。這個名字,是她第一天到甘露寺的時候主持給取的,本是希望她能夠開解悲愁,忘卻紅塵,可如今卻事與願違。她能感受到大家或嘲諷、或冷漠的視線,將她的自尊掰成一地碎片。

  「莫愁是沒錯,只是,怎麼自稱賤妾而非貧尼?」祺嬪窮追不捨,「難道你自甘卑賤,也不願安守佛祖嗎?」

  「莫愁娘子是帶髮修行,並非真正出家。」沈眉莊忍不住開口。

  「惠嬪姐姐關心情切,到底還是對莫愁最好,不像榮妃娘娘,守著孩子連出宮都不願意。」祺嬪笑容明媚,和沈眉莊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對比鮮明。

  沈眉莊幾乎要忍不住眼淚,又聽主持身邊的尼姑說甄嬛自入寺後便做著砍柴、漿洗、擦地等這類粗活,更是心疼得無以復加。

  然而這正中了皇后的下懷,她想看的,就是甄嬛這一副卑微到塵埃里,再無任何復起可能的樣子,她強壓住心頭的喜意和嘴角的笑意,板著臉說道:「這些都是應該的。一入空門四大皆空,前塵往事都該拋棄了,佛法曰,眾生平等,莫愁娘子也不該有例外。」

  「娘娘說的是。」主持等人連忙應聲附和。

  沈眉莊只覺得胸口燒著一團火,她不顧敬妃的阻攔,硬要開口:「皇后娘娘,莫愁到底是奉旨出宮修行的,又是公主的生母,您看她的臉色就知道她身子虛弱,可寺里還讓她做這許多粗重的活計,豈不為難?」她眼裡含了淚,滿是心疼。

  皇后甩了甩帕子,不打算理會沈眉莊。

  祺嬪卻是開口說道:「入了空門就該斬斷前塵,公主是公主,莫愁是莫愁,更何況皇上也說了,朧月公主只有惠嬪姐姐你一個額娘,惠嬪姐姐難道要違背皇上的旨意嗎?」

  沈眉莊抿了抿嘴角,對祺嬪話里話外的警告置若罔聞,上前走到甄嬛身旁就要拉她起來:「嬛兒,地上涼,你不要跪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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