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碰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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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妾不知道還能和皇上說什麼。」甄嬛僵著臉不去看皇上,聲音冷得能結出冰來,「皇上捨棄臣妾,亦捨棄臣妾的家人,臣妾無話可說。」

  皇上抿了抿嘴角,似是想解釋什麼,然而最終說出口的,卻是一句:「當日對純元皇后的大不敬之罪,你可知道了嗎?」

  「臣妾若說是無心,皇上信嗎?」甄嬛鼻尖酸了一下,倔強地揚著頭問道。

  「無心也罷,有意也罷,錯便是錯。」皇上看著她憔悴的模樣,心裡說不心疼是假的,但卻始終邁不過這道坎兒,他想讓甄嬛低頭認錯,俯首服輸,卻偏偏她不認錯、不服輸,實在讓人惱火。

  甄嬛咬了咬後槽牙,幾乎想要自嘲地笑出來,僵硬的臉卻做不出任何表情,她扶著肚子緩緩起身,直直地對著皇上跪下:「臣妾冒犯純元皇后罪孽深重,寧願一生禁足,羞見天顏。」她用力眨眼忍著眼淚,聲音卻不可抑制地帶上一絲哽咽,「但請皇上,顧念臣妾父母年事已高,還請從輕發落。」

  「你方才也說了,凡事不可只聽一面之詞。鄂敏的話朕也不會全信,但是錢名世一事,你父親的一言一行,朕都瞧在眼裡,種種事端實不算是冤了你母家。」皇上努力按住想要伸出去扶她的手,沉聲道,「原本朕打算讓你父母去寧古塔,但念及你父親勞苦功高,又年歲已高,朕已改令,甄遠道及其家眷流放蜀地,且不必為奴,只住在那裡即可,也算是朕姑念他的辛苦了。」

  甄嬛閉上眼,眼角滑落一滴淚:「巴蜀蠻夷之地,生活環境艱苦,但比起寧古塔的苦寒已是好太多,臣妾謝皇上隆恩。」雖然早已知道,但從皇上嘴裡聽到這個結果,她依然覺得心痛無比,她忍了又忍,實在忍不住,「只是,臣妾父親受此冤屈,到底真的是鐵證如山,還是皇上對敦親王與年羹堯之事耿耿於懷而要疑心他人,只有皇上自己心裡最清楚!」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皇上猛地將桌上的茶杯掃落在地,站起身,冷冷地俯視著甄嬛,「朕今日就不該來看你。」

  他越過甄嬛,邁步離開,再不多看她一眼。

  走出碎玉軒,皇上怔怔地在門口站了許久,一旁的蘇培盛小心翼翼地問道:「皇上,接下來您是準備去哪兒?是回養心殿,還是去哪位小主宮裡?」

  「去,儲秀宮。」皇上沉吟了一瞬才開口,話音剛落地又改了主意,「去未央宮。」

  「是。」蘇培盛急急止住宣唱的嗓子,「擺駕未央宮。」

  皇上的御駕慢慢走遠,碎玉軒的大門再一次闔上,就像是一顆細小的石頭墜入了大海一般,冒出了點點水花,轉瞬就被淹沒了。

  未央宮裡歡聲笑語,翠音等人正和安康和六阿哥玩著老鷹捉小雞,宮裡燈火通明,孩童清脆的笑聲傳入耳中,讓人心情都不自覺跟著舒暢起來,皇上站在未央宮門口,嘴角不禁揚起笑容。

  他抬手止住蘇培盛的高喊,負手在身後,獨自走了進去。

  院子裡,三四個宮女一個接一個地抓著衣襟練成一串,當頭的是豆蔻,身後就是安康和六阿哥,小印子做老鷹,左右突圍,卻怎麼都抓不到人,惹得安康笑個不停。

  安陵容則站在不遠處的樹下,一身家常的打扮,雲鬢堆在腦後,松鬆散散地挽著髮髻,一支碧玉的髮簪垂在發間半掉不掉,正用石缽碾著香料,翠音和蒔蘿服侍在側,一個添補香料,一個收集碾好的粉末,配合得無比默契。

  皇上緩步走近了,才聽見安陵容正念叨著制香的方子:「這遺夢香緣起魏晉南北朝,香氣凜冽,有醒夢之用,故此得名……將龍腦香放進水中化開,在把檀香片、桃花、丁香浸潤進去,放在陰處晾乾後,再用小火慢烘三個時辰,研磨成細粉,最後將研成粉細辛與之混合,就成了。」

  她的聲音輕軟又溫柔,像是夏夜裡的一縷清風,緩緩撫平了心頭的燥熱。

  「皇阿瑪!」安康響亮地喊了一聲,鬆開抓著豆蔻衣襟的手,噠噠噠地跑過來,略過安陵容,飛撲著趴進皇上懷裡,小小的臉上還掛著汗珠,「你是來看安康的嗎?」

  安陵容一驚,手上的石杵掉落,她回頭看去,只見皇上正滿臉笑意地抱著安康看向她:「怎麼,太久沒見朕,嚇到了嗎?」

  眾人都停住了手裡的動作,呼啦啦地跪了一地:「給皇上請安。」

  「皇上萬福金安。」安陵容匆匆俯身一禮,轉而呵斥安康,「安康快下來,玩了大半天身上髒兮兮的,怎麼能往你皇阿瑪身上蹭呢?」

  「不要!」安康賭氣,兩隻手臂緊緊抱住皇上的脖子,把臉埋在他的肩頸處,悶悶地說,「安康都好久沒看見皇阿瑪了,就要抱就要抱。」


  安陵容有些尷尬,皇上卻心情不錯,擺擺手說沒關係,抱著安康走進承禧殿,見裡面的擺設精簡了不少,一時間,心頭五味雜陳:「朕有陣子沒來了,依稀記得之前有賞過你一個百花爭艷的雙面飛針大屏風,怎麼沒擺出來了?」

  「皇上說那個,昨日祺貴人過來,瞧著那屏風喜歡,臣妾拗不過她,就賞給她了。」安陵容說得輕描淡寫,臉上連多餘的表情也沒有,她給皇上倒了一杯茶,笑道,「皇上許久沒來了,嘗嘗臣妾新做的花茶可好?」

  「朕記得你很喜歡那個屏風,怎麼那麼輕易就送給了祺貴人?」皇上卻是說道,「你以前也沒有多喜歡她。」

  安陵容笑了笑,把手中的茶杯放到皇上手邊,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祺貴人喜歡,那臣妾喜歡或不喜歡都不大要緊了。」

  她雖說得簡單,可聽在皇上耳朵里卻成了另一番意思。

  這陣子,祺貴人得寵,難免行事高調了些,想要什麼即刻就能有,而安陵容卻是久未承寵,內務府看在公主的面子上雖不敢太怠慢了她,但相比之下,肯定是要受委屈的。未央宮裡的東西被祺貴人看上了,安陵容不賞也得賞。

  安陵容淡淡地笑道:「謝皇上。」

  皇上的手微微一頓,他抬起頭,看著安陵容臉上溫婉卻疏離的笑容,心頭狠狠一痛:「容兒,連你也要這麼對朕嗎?」他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方才,朕去碎玉軒看了莞貴人,她氣色很不好,朕想著安慰她兩句,可她連一句好話也沒有,句句頂撞,氣得朕不得不走,現下來了你這兒,你也對朕重重心防,當真是,回不去了嗎?」他忽的有些後悔,「朕只想她認個錯,她只要低頭認個錯,朕不是不能原諒她,可她為什麼那麼犟?」

  「是啊,姐姐錯在長了一張和純元皇后極其相似的臉,錯在她沒有心甘情願地繼續當替身,錯在她一顆真心毫無保留地交給皇上卻不曾給自己留半分退路,是嗎?」安陵容臉上依然是淡淡的笑意,眼中卻掩飾不住嘲諷之色,「皇上想要臣妾全部的真心,臣妾不想給,皇上生氣,莞姐姐給了皇上全部的真心,皇上卻又隨意踐踏,到底要怎樣皇上才能滿意呢?」

  皇上的臉微微抽動了一下,凝眸深深看著安陵容,沉默了許久。

  「怎麼,皇上還想打臣妾一巴掌嗎?」安陵容笑著說,語氣卻尖銳如刀,「上一個巴掌,臣妾被笑話了整整半個月,再來一次,臣妾也算有經驗了。」

  「上次,是朕不對。」那日動手後,皇上即刻就反悔了,但他卻不知道該怎麼低頭,如今,也只是乾巴巴的這麼一句。

  安陵容嘴角的弧度微微一頓,不知怎的,她忽然就端不住笑了。

  她垂著眼眸,看著趴在皇上膝頭的安康,平靜地開口道:「夜深了,安康也該去睡了,皇上今晚可是要留宿嗎?臣妾先去安排。」

  「不了,朕回養心殿。」皇上悶悶地搖頭,抬手摸了摸安康的腦袋,勉強撐起一抹笑,「乖乖去睡覺,朕改日再來看你。」

  安康捨不得皇上,一迭聲地喊著皇阿瑪,但在看見安陵容明顯生氣的眼神後,怯生生地收回了手,睜著水汪汪的眼睛看著皇上:「一定要來看安康哦!」

  皇上點頭答應了,她才肯跟著豆蔻下去洗漱。

  走出承禧殿,皇上這才看見院子裡還站著六阿哥,父愛尚未褪去,便也同他溫聲說了幾句。

  六阿哥臉上頓時顯露出了開心的情緒,看得皇上一陣心酸。

  「上次你說的,讓敬妃撫養六阿哥的事情,朕允了,你把他的東西整理一下,明日就送他去咸福宮吧。」皇上回頭看向出來送駕的安陵容,緩聲說道,「安康是女孩子,總和哥哥吃睡在一處總是不太好。」

  安陵容看了眼六阿哥,俯身行禮:「是,臣妾遵旨。」

  皇上走後,六阿哥慌張地跑上前,拉著安陵容的手啊啊啊地叫著,不用想都知道他想說的是自己不願意走,想留在這裡。

  安陵容安撫了他一會兒,等他平靜下來後,才拉著他進屋說話:「六阿哥,我答應過你的母親,要保護好你,敬妃娘娘是我能夠為你謀劃爭取到的最好的一位養母。」她知道六阿哥早熟,這些話定能聽得明白,「這段時間你在未央宮很開心,但接下來很快就不會這麼開心了,我不能坐以待斃,所以,今後也再難顧你周全,你在敬妃娘娘身邊才能好好的。」

  安陵容抱住他,禁不住紅了眼眶:「弘曕,要好好活著,別讓我擔心。」

  六阿哥流著眼淚,用力點頭。

  第二天,蘇培盛親自來未央宮接六阿哥,客客氣氣地送他去了咸福宮。


  「傳皇上口諭,六阿哥弘曕交由敬妃撫養。」蘇培盛對著敬妃笑道,「娘娘大喜,皇上說,六阿哥和安康公主年紀相仿,容嬪娘娘一個人帶未免有些吃力,想著娘娘性格溫厚,待人寬和,又體恤娘娘多年膝下無子,特將六阿哥送來給娘娘撫養。」

  敬妃還在發愣,好一會兒才在蘇培盛的呼喚中回過神來,喜得不知所措:「臣妾謝皇上隆恩。」她歡喜得直掉眼淚,連聲說自己會好好照顧六阿哥,拉著他的手,眼淚直流。

  耗盡半生,她終於有了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

  六阿哥看著敬妃慈愛的面孔,心裡的牴觸消散了一些,他被敬妃抱在懷裡,心裡想著,是桂花香,雖然不如容娘娘身上的香味好聞,但也讓人覺得很安心呢。

  他閉上眼,覺得有些累了。

  是他太弱了,所以容娘娘不能把他帶在身邊,等他長大了,變得能夠保護她的時候,再回到她身邊吧。

  「六阿哥被送去了咸福宮?」皇后有些意外,「不是養在未央宮好好的嗎?本宮都要以為皇上要把六阿哥過繼給容嬪了。」

  剪秋在一旁笑道:「六阿哥是皇后娘娘的孩子,怎麼可能過繼給容嬪?便是如今送去咸福宮,皇上也明說了是撫養,這是體恤娘娘辛勞,讓敬妃替娘娘養育六阿哥呢,玉碟上的名字沒改,六阿哥就永遠都是娘娘的孩子。」

  皇后忍不住抿唇笑出來:「看來容嬪的恩寵是真的到頭了。也好,省得本宮費心思對付她了,倒是她的那個女兒,挺機靈的吧?」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妝發,抬頭看著剪秋笑了一下。

  剪秋立刻會意,回道:「是,安康公主聰慧又機敏,皇上對她很是寵愛,只要見面,必定是抱在懷裡,就連太后對她也很是喜愛。」

  「孩子是娘的心頭肉,若是有個頭疼腦熱,急得急死了。」皇后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

  剪秋眼眸輕輕閃了閃,附和著應了一聲:「娘娘說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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