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瘦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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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自己說,還是我叫蒔蘿過來說?」安陵容打量著豆蔻的神態和反應,隨便一猜就知道豆蔻和果郡王是有舊的。她微微沉下眼眸,聲音有些發冷,「你們姐妹二人的身世來歷我從未問過,但若是和朝中親貴有什麼瓜葛,我也留不得你們了。」

  豆蔻嚇得臉色一白,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抖著聲音說道:「奴婢……奴婢不知他是王爺……先前師父教導我們的時候,只說、只說他是……主、主子……」

  「什麼師父?教導你們什麼?」安陵容又問,卻見豆蔻抖如篩糠,眉頭皺得更深了,抬頭對翠音說道,「帶她下去好好看著,去叫蒔蘿來。」

  翠音領命,扶著豆蔻起身出去。

  不多時,蒔蘿進來回話。豆蔻自然是已經告訴她發生了什麼時候,一進門,蒔蘿就反手將門合上,上前兩步就跪在了安陵容的面前:「奴婢不欲讓小主為難,今日就離開皇宮。」

  「皇宮哪裡是能說離開就離開得了的,你們倆在我身邊這麼久,早就綁在一條船上了。」安陵容剛剛是有些著急才問得重了些,這會兒冷靜了一下,自是沒那麼急了,「你且好好說來,若能護得住你們,我自當要盡全力庇護。」

  蒔蘿啞口,眼眸閃爍著水光,哽咽著將酸澀咽了回去,才開口緩緩道來:「小主可有聽說過揚州瘦馬?那是專門被培養起來送去做富豪或官員小妾的女子,奴婢就曾是其中的一員,自幼學習琴棋書畫、詩書禮儀、麻將牌九、奇技淫巧等,長到十二歲的時候,主子便將奴婢買了,養在了蜀中的一處偏僻莊子裡,豆蔻和奴婢是在那裡認識的。」

  想起了往事,蒔蘿臉上閃過一抹痛苦之色:「奴婢本以為他是要將奴婢收入房中,卻沒想到,他是看中了奴婢摸骨的特長。莊子裡有很多很多的女孩兒,年歲都不超過十五,唯一要學的就是怎麼殺人,每日所要做的除了廝殺就是搶奪,若想活命,只能用別人的命來換自己的。」她按住發顫的指尖,「這一批女孩兒里,活到最後的除了奴婢和豆蔻外,還有另外兩個人,我們四人被一起送進了京城。」

  安陵容深深地看著她:「那你們又是怎麼出現在三穗子的?」

  「奴婢殺了看守奴婢和豆蔻的守門人,連夜跑了出來。」蒔蘿臉上浮現出一抹狠色,「但主子一路讓人餓著我們,我們跑了一段路後就精疲力盡,被牙行的人當做流民給撿了去。」

  後面的事情,不用蒔蘿細說,安陵容也知道了。

  「說說吧,你和豆蔻到底會什麼。」安陵容慢慢地喝了一口茶,問道,「現下可不必對我有所隱瞞了。」

  蒔蘿深深磕頭拜禮,然後說道:「奴婢知道人體的每一根骨頭的生長位置和作用,能夠根據一個人平日裡的舉動看出他的骨頭損耗程度,就比如華妃身邊的周公公,他的腳是早年被馬給踩斷的,骨頭縫裡有碎渣,所以長年疼痛不已。」頓了頓,又說道,「豆蔻的毒術更甚於她的醫術,不論用毒還是解毒都不在話下,若是連她都說無藥可解,那便是真的無藥可解了。」

  安陵容點點頭,又問道:「你們的本名叫什麼?」

  蒔蘿一愣。

  「先前同我說的只是在牙行的名字,用的編號,你是二十一,豆蔻是二十七,但在這之前,你們叫什麼?」安陵容看著蒔蘿的眼睛,又問了一遍。

  「奴婢以前叫雲丫,後來叫茉莉,再後來,主子賜名叫江采凝,豆蔻叫江采蝶。」蒔蘿垂眸回道。她不喜歡這些名字,每一個,都承載著她痛苦的回憶。

  安陵容靜默了良久,看著蒔蘿黑漆漆的頭頂,心頭千轉百回。

  寢殿裡安靜得可怕,蒔蘿額頭抵著手背,心頭一片荒蕪。她知道,自己的身份若有朝一日被人揭穿,對小主來說會是天大的災難,這兩年的安逸時光對她來說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就算小主發話讓她走,她也不會有任何怨言的。只是,終究是捨不得……

  「如此聽來,倒是我起的名字最好聽。」

  冷不丁的,頭上傳來安陵容的一聲輕笑,蒔蘿瞪大了眼睛抬頭看去,卻是落進一雙含笑的眼眸。

  安陵容笑盈盈地對著她伸手:「蒔蘿,你願不願意拋棄過往的一切,從今以後,只認我一人為主?」

  蒔蘿呆在原地,視線從安陵容臉上移到她的手上,然後又抬頭看向安陵容,見她依舊笑容不變,頓時淚如泉湧,伸手死死握住了那隻素白纖細的手,埋臉痛哭出聲:「奴婢……奴婢願意……奴婢至死都願意追隨小主。」

  漂泊十二載,終在今時今日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灣。

  宮外,清涼台。


  孟靜嫻緩步走下馬車,如過無人之境般走進清涼殿,卻沒看見果郡王的身影:「采苹,王爺呢?」

  一名容貌秀美的女子正在院子裡打掃,聞言俯身一禮:「回孟小姐,王爺進宮去了,午後讓阿晉來傳了話,說是這幾日都要宿在圓明園,不回來了。」

  孟靜嫻不由地有些失望,將好不容易才尋到的古畫收了起來,走入正殿,落在在主人家的首位上,開口問道:「王爺可有說是為了什麼事?」

  「聽聞是為了宮裡莞嬪娘娘的生辰,皇上囑託王爺要好好辦一場,王爺正忙著呢。」江采苹習以為常地伺候孟靜嫻用茶,又接過古畫拿進書房掛起,再出來站在孟靜嫻身後替她搖著扇子,低眉垂眼,一派溫順。

  「莞嬪?」孟靜嫻喝了口茶,有些詫異地挑了挑眉,「上次聽見她的名號時,還只是個貴人,竟然這麼快就晉封主位了,不虧是王爺看中的人。」她看向江采苹,溫婉一笑,「說起來,以你的姿貌,入宮做個貴人也是綽綽有餘,如今卻被困在這小小清涼台,可曾有過怨言?」

  「也是,你家道中落,當日若不是王爺出手相救,你怕是早就被那群強盜押著上了山,有沒有命活下來都未可知。」孟靜嫻笑笑,轉而說起正事,「等王爺回來了,你告訴一聲,城東的死士已經訓練得差不多了,讓王爺得空去瞧瞧,若覺得可以了,就讓采藍回來。小姑娘家家的,每天都混在男人堆里總是不好。」末了,又是一聲嘆息,「可惜了,采凝和采蝶跑了,就留下你們兩個。」

  江采苹咬了咬嘴唇,低著頭沒有說話。

  孟靜嫻也不在意,自顧自地又說了一會兒子話,才起身離開。

  江采苹站在殿內,門外,夕陽如血一般地灑進來,落在她的腳邊,藏匿在陰影里的臉滑落兩行眼淚,光影交錯間,一片淒涼傷感。

  她緩步走到門口,抬頭看向燒成一團火的天空,緩慢地閉上了眼。

  這就是你的命,認了吧。

  這日,雲朗風清,天空碧藍如洗,皇上在圓明園牡丹亭設宴慶賀莞嬪生辰,絲竹管樂聲猶如從湖上傳來一般,清冽又動聽。

  一番歌舞過後,宴席已畢,皇上帶著甄嬛和眾嬪妃前往桐花台。

  桐花台早已提前被人打掃乾淨,全然沒有之前雜草叢生的荒涼之景,台階下,滿湖盛開的蓮花姿態各異,晴空上,無數的風箏迎風而起,構成一副美不勝收的畫卷。

  「你聽,鳳凰于飛,好雅的笛聲啊。」皇上攬著甄嬛走到蓮花湖旁,豎耳傾聽。

  遠遠地,傳來一陣笛聲,空靈而又渺遠,卻又帶著無盡纏綿的情意,隨風吹入人心。果郡王執笛從亭中走來,恍若世外仙人一般,翩翩公子,絕世無雙。

  甄嬛感動得熱淚盈眶,哪裡還記得半分先前皇上對她的不好,只覺得自己是被皇上捧在手心裡寵愛著,滿心滿眼只有皇上,胸口是一片滾燙的愛意:「鳳凰于飛,和鳴鏗鏘,夫妻和順恩愛,是世間所有女子的夢想。」

  「此刻你的夢想實現了嗎?」皇上笑問道。

  甄嬛抬眸看了一眼皇上,嬌羞一笑,萬千話語盡在不言中。

  一曲終了,果郡王也走到了皇上與甄嬛的跟前,多情的桃花眼含笑看向甄嬛:「小王以滿湖的蓮花恭賀莞嬪芳誕。」

  「王爺費心了,本宮很是感謝。」甄嬛對上果郡王的雙眸,心頭忽的一跳,隨即揚起秀婉的笑容,客氣地道了一聲謝。面上一切無恙,心頭卻掀起驚濤駭浪,果郡王這般用心,究竟是因為聖命難為,還是因為別的什麼?她暗暗掐了一下掌心,不敢再往下想。

  皇上此時恰好開口,打斷了甄嬛的思緒:「朕讓你想點新奇的點子,沒想到你辦得這麼好。」

  果郡王收回視線,笑道:「皇兄囑咐為莞嬪慶生,臣弟自然是要盡心盡力才好。」

  「只是不知王爺,如何在這季節使蓮花開放?」甄嬛忽略掉心頭錯覺一般的悸動,開口轉移話題。

  「蓮藕早是提前種下的,引宮闈外的一湖溫泉水進御湖,便可使蓮花在一夜之間盛開。」果郡王解釋道。

  皇上聽完,倒是沉默了一瞬。

  這桐花台是早年果郡王生母舒太妃最心愛的地方,也是曾經她得先帝寵愛的象徵,她離宮後,太后一度命人將此處砸毀,是果郡王一再跪求,才求得太后鬆口,得以保留此處。桐花台被荒廢多年,如今再用倒也無妨,只是沒想到,果郡王會早在這御湖下種下蓮花。

  此番異心,讓皇上有些不高興,但看著甄嬛如花一般的笑靨,他想了想,還是算了,甄嬛和他慪氣這麼久,好不容才哄好,不必為這等小事掃興。

  「你晉封嬪位,家中的女眷自然也要封誥,朕已經下旨,封你母親為正三品誥命夫人。」皇上又笑著給了甄嬛一份恩典。如今甄遠道官位不高,便是給個誥命也無妨就當作是給甄家的補償了。

  甄嬛自是又一番謝恩。

  桐花台前,華妃冷著一張臉,只差沒把不高興三個字寫在臉上了。今日生辰宴,眾人都給足了甄嬛臉面,無一不是身著吉福而來,唯有她,穿著一身半舊不新的常服,全程黑臉。

  入夜回到翊坤宮,華妃才黑著臉憤憤開口:「本宮的母親才不過是正三品誥命夫人,如今莞嬪的母親也攀上了。」

  「也許皇上只是一時興致。」曹琴默今晚難得抱著溫宜待在華妃宮裡,此時回話都有些戰戰兢兢,生怕華妃看著溫宜想起端妃,立時發作起來。

  華妃看也沒看她,冷冷說道:「不是一時興致。當初皇上答允本宮,要封本宮的母親為正二品誥命夫人,只因為皇后一力反對,說本宮只是妃位,母親的封誥不宜過高,終究還是未能成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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