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夕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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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妃想起往事,悲傷浮上心頭:「若我能有一個女兒,我拼上性命也要保護她。可惜了,我已經沒有了生育的能力。」許是氣氛作祟,又或者知道安陵容曉得一些內幕,端妃倏然說起了當年的事情,「我忘不了,當年我是怎麼被華妃灌下紅花,即使過去了這麼多年,那個藥的滋味一直都還在我嘴裡。」

  「娘娘,您別傷心了。」吉祥寬慰端妃,也是一臉悲傷。

  安陵容握住端妃的手,心下淒涼:「娘娘,終有一天,她會走到末路的。」

  「我撐著這口氣,只為等著那一天。」端妃滿目水光地看向安陵容,「你同莞貴人交好,這很好。」

  後面的話,端妃沒有再說下去,但安陵容多少也能猜到。

  夜涼如水。

  彼時,暢春園夜宴,甄嬛不勝酒力,扶著崔槿汐的手外出透氣,一路竟走到了桐花台。

  「桐花台?宮中難得有這樣別致清麗的名字。」甄嬛聽著崔槿汐說來,頓時有些好奇,「也不知是個怎樣的地方。」

  「奴婢先前聽說,這梧桐是最貞節恩愛的樹木,所以此台是先帝爺專為舒妃所建。」崔槿汐在宮裡待的長久,知道的也多,說及此不免嘆息,「只可惜那個舒妃啊,在先帝那一朝是受盡恩寵,而今卻出居道家,實在可嘆。」

  直至走到荒涼之處,才瞧見了桐花台。

  崔槿汐又說道:「皇上登基後,太后嫌棄桐花台太過奢靡,加之平日甚少有人來,漸漸就荒廢了。」

  「再美再好的情事,也不過浮雲一瞬間。桐花台如此,先帝與舒妃的情愛又何嘗不是呢?」甄嬛也是一聲長嘆,抬頭望著桐花台,忽的來了興致,將手裡的團扇塞進了崔槿汐手裡,「你在此等候,我上去看看。」

  拾級而上,桐花台的景色果然非同一般。

  甄嬛仰月而望,似是窺見了幾分當年舒妃盛寵時的景象,而如今,這裡只剩下了野花雜草作伴。小小的牽牛花盛開在圍牆上,甄嬛湊近了仔細瞧著。

  轉角處,一道身影警惕地看著甄嬛,視線落在她的臉上,頓時眼眸一凝。身後的血滴子請示是否要處理掉甄嬛,被男子抬手制止,低聲讓他先退下:「不必,本王來處理,你先回去。」

  血滴子一個閃身消失在夜色中。

  他遙遙看著甄嬛,腦海里浮現出一個熟悉的身影,眼中神色倏然翻湧起來,好一會兒才整理好神色漫步走出來,笑著出聲引來她的注意:「你不知道那是什麼花嗎?」

  「誰?!」甄嬛嚇了一跳,回頭看去。

  竟是果郡王。

  果郡王滿臉笑意,一雙桃花眼含情脈脈:「怎麼莞貴人每次看到小王,都是這般驚慌失措的模樣呢?」

  甄嬛臉色一僵,想起溫宜周歲宴那日,自己外出散心,突發奇想脫了鞋襪踩水嬉鬧卻險些落水的事情,那日幸得果郡王救她,但也因此被他看到了赤足,還言語調戲了一番。此事她雖勒令了流朱不許外傳,但到底還是有些難堪。

  斂了斂情緒,甄嬛對著果郡王一禮:「王爺每次都愛在人身後突然出現,難免叫人驚惶。」

  果郡王一聲輕笑:「明明是貴人每次都走到小王身前,而未發覺小王,實非小王愛藏在莞貴人身後。」

  「桐花台樹木蔥鬱,許是我失察,可是王爺怎不早點出聲呢?」甄嬛向來口齒伶俐。

  果郡王不欲與她爭辯,笑鬧幾句便不再糾纏,轉而說起:「宮中夜宴歡聚,莞貴人怎麼出來了?」

  甄嬛抬頭看了一眼月色,說道:「今夜是七夕,自然是月色更動人了。」

  「正是。」果郡王點頭,邁步在圍欄上斜靠而坐,語氣繾綣,「金風玉露一相逢,更勝人間無數,如將此良夜奉與觥籌交錯,實在是浪費了。」

  「如王爺所說,我倒僥倖風雅一回了。」甄嬛巧然一笑,伸手輕撫面前的小花,不再說話。

  果郡王卻不想錯過這個機會,又說道:「莞貴人似乎很喜歡台角的小花。」見她點頭,復又說道,「這花另另有一名,叫夕顏,夕開朝落,如此薄命之花本不該出現在宮裡。」

  甄嬛不解:「花朵也有薄命一說嗎?我以為只有女子才稱薄命呢。」

  當年他的額娘被太后逼到絕境,不得不出宮入道家之門,餘生只能與青燈古佛做伴,宮裡更是連這桐花台也保不住,太后甚至直言藉此花諷刺他額娘薄命短恩,難以長久。

  他忍氣吞聲,做小伏低,隱忍多年才在宮裡站穩腳跟,甚至不得不在太后面前奉承討好,方有今日,可即便如此,他還是連他額娘的名號都不能提及一二。

  「如此便稱薄命嗎?」甄嬛的聲音清亮明朗,如同一陣風,吹開了果郡王心頭的濃霧,「我倒覺得此花甚是與眾不同。夕顏,是夕陽下美好容顏的意思吧?王爺覺得如何?」

  果郡王看著甄嬛的面容,覺得她像純元,又不像純元,若是純元,今日斷不會說這樣的話,只會勸他謹言慎行。

  心裡一軟,果郡王眉眼垂順下來:「如此清麗之花,實在不願冠之與薄命之言。莞貴人見解獨到,是小王狹隘了。」他笑道,「天家富貴之夜,貴人和小王避世於此,倒顯得不合時宜了。」

  甄嬛抿唇一笑:「我一向短視,眼前只見小小夕顏而已。」

  果郡王微愣,轉而輕笑出聲:「莞貴人集寵愛於一身,果然是七竅玲瓏心。但小王還是要提醒貴人一句,集寵於一身,亦會集怨於一身,小王不忍看貴人身陷困局。」

  「多謝王爺。」甄嬛避開果郡王的多情目,俯身一禮。

  果郡王復又說道:「有時小王亦會慶幸自己不是帝王,不必權衡六宮利弊。此生所願,只求得一位心上人相伴一生,不求嬌妻美妾如雲。」見甄嬛輕笑,又說道,「小王私下以為,若真心對待一人,必定要對其愛護有加,不要使其心傷一絲一毫。」

  甄嬛心頭微微觸動,有些東西似要破土而出,她猛地醒過神來,壓下神思:「果如王爺所言,乃是將來十七福晉之幸。」

  見她不為所動,果郡王倒有些詫異了,向來沒有女子能拒絕他這一番話,她倒是特殊。

  「王爺今日所言,對我實有裨益。出來許久,先告辭了。」甄嬛巧笑謝過果郡王,遂轉身離開。

  「上次唐突貴人,實非允禮所願。」果郡王眼中浮起一絲興味,嘴裡卻依舊禮致彬彬,「溫宜公主生辰那日,正是額娘當年入宮之時,小王回想舊事,一時不能自持,失儀了。」

  甄嬛眼眸一閃,心頭寬鬆了兩分,見狀也收下了此番好意:「不知王爺說的是何時的事,我已經不記得了。」

  果郡王一笑:「是,我也不記得了。」

  甄嬛回眸,與他相視一笑,這件事情就像兩個人之間的秘密,永遠被埋藏了下去。

  七夕夜宴匆匆落幕在溫宜公主吐奶的消息里,華妃親力親為,衣不解帶地照顧了她三四天,依舊不見好轉。

  這日,安陵容正在勤政殿侍駕,便說起這事來。

  「皇上,臣妾聽聞前幾日溫宜公主一直身體不適,今日可好些了?」安陵容給皇上舀了一碗蓮子百合羹遞過去,關切地問道。

  皇上正憂心於此,沒什麼胃口,吃了兩勺就放到了一邊:「華妃昨日來報,說溫宜這是娘胎裡帶來的弱症,已經見好了,可是今早朕還是聽見溫宜哭鬧的聲音。」他死死皺著眉,「這群太醫也是無用,連個孩子也看不好,硬是拖了這麼多天。」

  安陵容輕輕眨了一下眼睛,軟語而道:「臣妾說句不該的,華妃娘娘也不太會照顧孩子。吐奶本是嬰兒常有之事,可溫宜公主如此反覆,若說是暑熱,清涼殿是圓明園裡最涼爽的地方了,再怎麼也不該吐奶如此頻繁才是。先前曹貴人親自照顧公主的時候,皇上可從未聽過溫宜吐奶。」

  「你是說,華妃照顧溫宜不盡心嗎?」皇上抬眸看向安陵容,眼神凌厲。

  察覺到這是皇上生氣的前兆,安陵容穩了穩心緒,慢慢說道:「華妃娘娘明艷動人,心中怕是皇上占的份量最重,她雖是疼愛溫宜,但梳妝打扮這些總不及曹貴人那般樸素,處處以公主為重。人心本就長得偏,華妃娘娘只是更看重皇上罷了。」

  聞言,皇上緩了神色,微微點了點頭。

  見皇上略有思索,安陵容又說道:「皇上為何不提一提曹貴人的位分呢?她如今撫養著公主,著實有些名不正言不順。」按規矩,宮裡能夠將阿哥公主撫養在身邊的只有妃位以上,便是嬪位也勉強而已,大多都得送去阿哥所,更不要說區區貴人了。

  「皇后說,曹貴人家世不顯,又不曾誕下皇子,若是位分太高,怕是後宮難以服眾。」皇上原本在溫宜滿周歲的時候就想過這個事情,他寵愛溫宜,連帶著也對生母曹貴人多幾分情誼,但聽皇后這般說,便也做罷了。

  安陵容微微一怔,垂眸道:「臣妾也是家世卑微,卻能得封貴人,心中無時無刻不在感念皇上。」

  皇上卻是笑了,伸手邀她坐到身邊來:「朕的容兒不會一直家世卑微,你父親很好,朕剛提了他為松陽縣令,他就做出了一番成績。入夏以來,各地多報乾旱,唯有江浙一早就做了安排,農桑長勢極好,是你父親進言獻策才有了這一番布置和準備。朕有意再提調你父親,若表現好,日後之事也都說不準。」

  安陵容面露驚訝,連忙謝過皇上。

  「你今日也提醒了朕,曹貴人位分不高,溫宜養在她身邊確實不妥。」皇上沉思半晌,「華妃,也不妥。」

  「說到養孩子,自是皇后娘娘最妥當。」安陵容靠在皇上身旁說。

  皇上想了想,還是搖頭:「皇后正照顧著夏常在,再多個溫宜怕是太累著她了。」

  安陵容微微垂下眼眸,輕聲說來:「皇上,其實也並非一定要將溫宜養到別人身邊才行,曹貴人自生下溫宜後,對她的照顧無微不至,論疼愛,滿宮裡都沒有人能比得上她這位生母,臣妾想著,若是公主離了曹貴人,怕也是要受怕好些時日的。」

  聽到安陵容說「疼愛」二字,皇上忽的想起周歲宴時,端妃看溫宜的眼神:「端妃也很疼愛溫宜,那日還將自己的陪嫁送給溫宜當生辰禮。」

  「端妃娘娘?」安陵容面上露出一分驚訝,「臣妾記得,端妃娘娘身子不怎麼好,一直養病來著。」

  皇上卻是越想越覺得滿意,不住地點頭:「正是了,端妃身子不好,溫宜記在她的名下,不過是抬一抬身份,日常照顧還是由曹貴人負責。」

  正說到此處,蘇培盛進來通傳,說是曹貴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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