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驚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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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面安陵容沒怎麼聽清楚,但卻模糊地聽到了一個詞,頓時腳步一頓,回頭看了一眼。

  卻見廊下,霜花和楓葉都不見了。

  「小主,她們也太不識好歹了。」蒔蘿有些憤懣,「若是沒有小主幫她,她早不知道被丟到哪個角落裡去了。」

  「無妨。」安陵容面色淡淡。

  她與夏冬春本就是各取所需的利用關係,捧出夏冬春,只為了應對華妃下的這一步棋,倒無所謂她是否真心投靠,若能再長久地用一用,能扳皇后一局自是更好,若是不能,廢掉了甄玉隱這枚棋子,夏冬春也算是人盡其用了。

  日頭高漲,眾人齊聚在九州清晏,作為今天主角的生母,曹貴人紅光滿面,絲毫看不出晉封嬪位無望的難堪,笑盈盈地招呼各方妃嬪,見安陵容進來,忙迎上前來。

  「妹妹可算來了,讓姐姐好等。」曹貴人親熱地拉著安陵容的手,將她引到她的位置上,俯身在她耳邊輕聲低語,「麗嬪一事多謝妹妹提醒。」

  安陵容面上不顯,將早就準備好的禮物遞給曹貴人:「這是我給溫宜公主準備的禮物,還望姐姐不要嫌棄。」推辭一番,好歹是把禮物送了出去,安陵容這才落座,視線掃到坐在最前端的華妃,不禁挑了挑眉。

  華妃今日打扮不同往常,一身朱紅色的宮裝襯得她膚如凝脂,滿頭金鈿妝點得她華美端莊,墜落的金珠流蘇搖曳生姿,配上她今日的妝容,更顯得幾分楚楚動人。

  果然是精心打扮過的。

  安陵容舉杯淺淺喝了一口,遮住了眼底的神色。前世,華妃就是在周歲宴上,憑著一首《樓東賦》復寵的,這一世,想來也是如此。

  安陵容來得早,過了好一會兒,甄嬛和沈眉莊才一前一後地進來。

  「容妹妹來得好早。」甄嬛在安陵容邊上落座,「我和眉姐姐還想著你會晚點來呢。」

  安陵容笑笑:「我怕等會兒天太熱,走過來怕給妝曬化了,這裡又涼快又精緻,還是早些來的好。」

  沈眉莊忍不住笑她。

  緊接著,恆親王和敦親王也攜福晉到場,除卻告假的夏冬春、抱病的端妃、毀容的甄玉隱和習慣遲到的果郡王,算是人到齊了,蘇培盛看著皇上眼色,招呼舞姬開場,絲竹之聲便從湖上傳來。

  絲弦管樂,舞姿曼妙,眾人皆是舉杯交盞。

  「惠貴人,這個髮簪真是精緻啊。」齊妃挑起話頭,「是太后新賞的吧?」

  有眼睛的都看見了沈眉莊今日發間帶著的足金髮簪,是太后知道沈眉莊有孕後特意賞的,簪首上的和合二仙是取多子多福、如意雙全之意。

  「這支簪子貴在是太后懷十四爺的時候戴過。」華妃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

  「由此可見,太后是多盼著惠貴人肚子裡的孩子。」曹貴人巧笑著捧場,轉頭看向沈眉莊,「我也好想知道,到底是多俊的一個阿哥呢。」

  沈眉莊抿唇溫婉一笑,與曹貴人客套兩句:「哪裡一定是阿哥呢,我倒盼著是個公主,和溫宜一樣可愛呢。」

  曹貴人笑笑,轉眸看向粉雕玉琢的溫宜,眼中滿是慈愛。

  安陵容坐在後面,抬首看向上座,見皇上緊抿著嘴角看著沈眉莊的髮簪,眼中神緒翻滾。她忽然明白了,昨日皇上來見她時為何會是那般神情。

  十四爺,是橫亘在皇上和太后之間的一道天塹。

  太后生下皇上時,因為位分不高,只能將皇上交給孝懿仁皇后撫養,後來太后位及妃位,卻又有了十四阿哥,便沒有再將皇上要回來,因此,皇上的童年裡,只有疏遠的母后和倍受寵愛的弟弟。

  皇上登基後,再沒有讓太后見過十四爺,太后想借著沈眉莊這一胎來提醒皇帝勿忘兄弟手足之情,卻不曾想正踩中了皇上的雷區。

  這等秘辛之事,後宮少有人知,難怪華妃口無遮攔。

  皇上應該很傷心吧……

  安陵容遙遙看著皇上,卻不想正和皇上對上了眼,沉亮的黑眸倒映著她的身影,讓她猛地回過神來,正無措時,忽聽見外面一聲聲高唱。

  端妃慢慢地踱步走進大殿,一身竹青色的宮裝襯得她眉目如畫,半新不舊的旗頭雖不華麗但卻打理得很乾淨,因著豆蔻時常為她針灸調理,氣色看著好了許多,抬眸間淺笑盈盈:「臣妾祝皇上皇后萬福金安。」

  「起來吧。」皇上收斂了方才的神色。

  端妃微微咳了兩聲,餘光瞟了一眼安陵容,並未看她,而是將視線落在了她身旁的甄嬛身上。

  這一眼,讓她驚了許久。

  像,真像。

  「皇上又得佳人了。」端妃緩緩說道。

  「端妃常年累月不見生人,所以還保留著當年的眼光啊。」皇后意有所指地笑著說道。

  皇上心疼端妃體弱,趕忙讓她入座了。

  「臣妾許久沒有見溫宜了,上次相見還是在她滿月的時候呢。」端妃被吉祥扶著落座在華妃身旁,這般說著,曹貴人忙不迭地讓人把溫宜抱到了端妃面前,端妃看了又看,喜愛不已,「本宮有心啊,想抱一抱溫宜,但是本宮沒有力氣,反而怕摔了她。」

  溫宜可愛,沖著端妃直笑。

  端妃溫柔了眉眼,從吉祥手裡的盒子裡拿出一個銀項圈,動作輕柔地給溫宜帶了上去。

  「這個項圈是你的陪嫁。」皇上一眼就認了出來,「溫宜還是個小孩子,怎能送她這麼貴重的東西。」

  華妃面色扭曲了一瞬,身子都坐直了三分。

  能夠一眼看出這個項圈是端妃的陪嫁,說明什麼?說明皇上對端妃甚為上心,連隨手拿出來當禮物送人的東西都能記得是陪嫁之一!

  「皇上好記性啊。」端妃露出笑容,轉而面露哀愁,「只可惜呀,臣妾長年累月地病著,留著也是可惜了,溫宜她那麼可愛,給她正好。」

  皇上點頭默許,曹貴人立刻站起來謝過端妃。

  安陵容坐在最後,看不見華妃此刻的表情,但她想,總歸是好不到那裡去的。

  驀地,她心情好了許多,也不知華妃今日要怎麼演下去。

  安陵容舉杯小酌,饒有興致地看著歌舞,雖然這舞曲她前世已經看了許多遍,但她還是看得津津有味,席間,甄嬛藉口出去散散酒氣離開了大殿,敬嬪緊隨其後也借更衣之名走了出去。

  「莞貴人呢?」皇上看了一圈,沒看到甄嬛。

  安陵容起身一禮:「回皇上,姐姐不勝酒力,方才說出去透透氣,即刻就回。」

  皇上嗯了一聲,轉而說道:「朕看你喜歡吃蝴蝶酥,蘇培盛,這盤也拿去給容常在。」他輕笑了一聲,對著安陵容說道,「味兒太甜,朕不愛吃,看你方才兩口一個,倒是吃得開心。」

  安陵容微微一怔,才反應過來皇上是在打趣她,這麼大庭廣眾之下,繞是她已經歷經一世,這會兒也有些微妙的尷尬,見蘇培盛已經笑盈盈地端著蝴蝶酥到她身邊了,只能行禮謝恩:「謝皇上。」而後略帶窘迫地坐了回去。

  這不過是一個小插曲,落在每個人的眼裡卻各有不同。

  皇后坐在上座,臉上掛在端莊的笑容,對此不過是賢惠一笑:「容常在到底年紀小,饞嘴些也是難免的。剪秋,把本宮的這份蝴蝶酥也給容常在拿過去吧。」

  華妃微微側臉看過來,入目是安陵容害羞的俏臉,頓時臉更黑了。

  端妃卻是輕輕一笑:「皇上觀察入微,自是體貼。」

  齊妃不屑哂笑,輕哼一聲扭開了頭。

  曹貴人見氣氛僵硬,站起來提議:「皇上,臣妾心想,今日這歌舞雖盛,卻未免刻板了些,既是家宴,在座的又都是親眷,不如想些輕鬆的玩意兒可好?」

  一番話順利打破了大殿跌破冰點的氣氛,華妃也認真地抬起了臉,曹貴人眼眸微閃。今日這場戲的重頭現在才剛剛開始呢!

  皇上也順著她的話問道:「你有什麼主意說來聽聽。」

  「在座的姐妹既是陪伴聖駕,自然身有所長,不如將這些長處寫出來抓鬮,無論誰抓到了什麼,便出來以娛賓客,皇上覺得如何?」曹貴人笑著看了一圈在座的嬪妃,視線在甄嬛落空的位置上停留了一瞬,嘴角高高地揚起弧度。

  「這主意倒是新鮮,就按你說的辦吧。」皇上笑了一聲答應了。

  安陵容手指輕輕點了點桌面,下意識地捻了一塊蝴蝶酥送進嘴裡,吃了一口後反應過來,有些氣惱地放了回去。緩了緩,安陵容抬手示意蒔蘿俯身,在她耳邊低低地說了幾句。

  蒔蘿領了命,俯身離開大殿。

  這會兒,甄嬛也回來了,落座後問安陵容發生了何事。

  安陵容將方才曹貴人提議的事情說了一遍,而後提醒她說道:「姐姐可小心些吧,少不得又要開始作妖了。」她努努嘴,讓甄嬛看向華妃。


  甄嬛無聲失笑,料到了今日怕是躲不開華妃復寵之事了。

  曹貴人一番表演做戲,用皇后最擅長的書法打了頭陣,借著端妃離席的空檔,轉手就將矛頭指向了甄嬛:「這個呢,是莞貴人的。」她抬眸看向甄嬛,眼中是不懷好意的笑意,「請作,驚鴻舞一曲。」絲毫不給甄嬛拒絕的機會,曹貴人轉頭就對皇上說道,「皇上,莞貴人姿貌本就翩若游龍,婉若驚鴻,合該由妹妹一舞。」

  驚鴻舞,源起唐玄宗梅妃,本已失傳,後來純元皇后幾經尋求原舞,又苦心孤詣地加以修改,曾經一舞動天下。

  甄嬛方才並不在席間,這鬮是誰寫的不言而喻,曹貴人這一舉,分明就是置甄嬛於風口浪尖,跳與不跳,都是過錯。

  「這驚鴻舞最難學習,舞好了那是驚為天人,舞不好,那可就是東施效顰了。」富察貴人調侃著說道,默認是甄嬛為了出頭故意寫的舞曲。

  眾人議論紛紛,有說跳的,也有說不跳的,甄嬛置身於此,只覺如同被架在火架上炙烤一般。

  曹貴人步步緊逼,前有華妃激將,後有敦親王譏諷,斷是不給甄嬛退路。今日,需有《驚鴻舞》在前,方能有《樓東賦》在後,甄嬛不舞也得舞。

  安陵容伸手握住了甄嬛的手,抬眸看她:「姐姐,此局避無可避。」

  「我知道。」甄嬛閉了閉眼,回握住她的手。

  皇上神色幾番變幻,盯著甄嬛看了許久,似是要透過她看到故人一般,良久才抬眸看向前方,落音道:「宮中,許久不演驚鴻舞,朕倒也想看一看。莞貴人,你隨便一舞即可。」他落眸在敦親王身上,想著他方才幫華妃說話的模樣,用力握了握拳,才將心頭的火氣壓了下去。

  見皇上一錘定音,華妃頓時抬首,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他們想看的哪是什麼驚鴻舞,分明是想看驚弓之鳥。

  但華妃萬萬沒有料到的是,甄嬛真的會驚鴻舞,她方才一語「純元皇后之風姿,想必如今是無人能夠媲美一二了」,本想著刺激甄嬛,卻是正中了皇上的心思。

  甄嬛本就是因為酷似純元皇后才得皇上青眼相待,若甄嬛能和純元皇后一樣一舞驚人,這相像程度便更進一分,若是不能,這寵愛便也到頭了——幸好,甄嬛舞得極好。

  長相守的琴音,配上長相思的笛音,大殿外紛飛落進的花瓣隨著粉白的舞裙不斷飛旋,綻放開驚人的美,眼波流轉間是婉轉的情意,欲拒還迎的水袖訴說著纏綿,皇上竟是看得失了神。

  皇后坐在一旁,聽得一聲輕之又輕的「菀菀」,笑容僵了一瞬,但又馬上恢復了正常。

  一舞畢,甄嬛嬌喘吁吁地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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