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動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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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碧桐書院裡人仰馬翻。

  流朱捂著嘴直哭,甄嬛一臉憂心地站在床邊,手緊緊地握著安陵容的手,仿佛這樣就能消去心頭的些許不安,豆蔻仔細地給甄玉隱看了傷口,許久才起身。

  「碧答應臉上的傷太嚴重了,哪怕用藥精細,日後也會留下不小的疤痕。」豆蔻沒有絲毫隱瞞,「眼下還是先止血消腫吧,會有些疼,得找人按住她。」

  「讓槿汐和蒔蘿按著她,流朱幫忙,豆蔻你親自給她上藥。」安陵容眉頭緊蹙,一一吩咐下午,「姐姐,我們出去等吧。」

  甄嬛點了點頭,和安陵容走到外間。聽著裡面甄玉隱時不時傳來的痛呼聲,她心裡堵得慌,縱有萬般不是,甄玉隱也是她妹妹,看她變成這副模樣,心裡自是不好受的:「我沒想到,華妃出手竟然這麼重,以後玉隱怕是不能再承寵了。」

  後宮的女子,容貌是最重要的資本,甄玉隱臉上留了疤,便是再也不能入皇上的眼了。

  「可憐她,落得這麼個結果。」甄嬛看了眼偏殿,眼中情緒複雜,「中午那會兒她還來求我,說華妃待她不好,我想著,等下次見皇上的時候提一提,把她要回到我身邊來,也算全了我們之間的情誼,結果才過了一個時辰,就成了這個樣子。」

  甄嬛再一次刷新了對華妃手段狠辣的認知。

  安陵容嘆了一聲:「她既投身了華妃,又如何能再求到姐姐身上?常言,一仆不侍二主,碧答應是踩了華妃的雷區了。」偏她還不能保全自身,華妃能放過她才怪了。

  甄嬛想了想,也是這般道理,不禁又氣又心疼:「這事兒,總得稟告皇上和皇后才是。」

  「周寧海將碧答應抬到姐姐院裡的時候,可沒避著人,該知道的這會兒肯定都知道了,遲遲沒有旨意下來,想來皇上對碧答應已是不上心了,姐姐說了也無用。」安陵容卻是搖了搖頭。

  甄嬛咬了咬唇:「總要和皇上皇后請示一下,她才能名正言順地住到我這邊來。」

  安陵容攔不住,便也不再勸了。

  等上完了藥,甄嬛讓崔槿汐去桃花塢和皇后說一說甄玉隱的事情,將她搬到碧桐書院的偏殿住:「若是皇后娘娘問起緣由來,你再把碧答應受傷的事情說一說。」甄嬛囑咐道。

  崔槿汐領命去了,不一會兒就回來回話:「皇后娘娘說,碧答應原先就是從小主身邊出去的,現下搬到小主院裡住著也可,讓小主好生照料碧答應的傷勢就是。」她猶豫了一下,又說道,「皇上也在皇后宮裡,聽到碧答應毀容的消息後,只斥責了一句華妃嬌縱任性,便也沒說別的了。」

  甄嬛心裡一沉,揮手讓崔槿汐下去了。

  「姐姐……」安陵容察覺到甄嬛神色不對,伸手握住了甄嬛微涼的手,擔憂地喊了她一聲。

  「最是帝王無情,會不會終有一日,我也會被皇上厭棄呢?」甄嬛不可抑制地冒出了這樣的想法,她似乎越來越膽怯去愛慕皇上了。

  「姐姐,在這宮裡生存,需步步經營。」安陵容再次提醒她,「只求情愛終是不會長久,就像眉姐姐說的,過了一時的興致,總會被拋到一邊。難不成姐姐有信心讓皇上一世都有興致嗎?」

  甄嬛有一瞬間地動搖。

  安陵容見她若有所思,適時地止住了話頭,她知道,這會兒的甄嬛和皇上正是難捨難分的時候,不是她一句兩句能夠勸得住的。

  但滴水石穿,總會有那麼一天的。

  甄玉隱被安置在了碧桐書院的偏殿,她知道自己毀了容,痛哭了一場後就沉寂了下去,日日縮在寢殿裡,誰也不見。甄嬛勸了兩回,見她不為所動,便也隨她去了。

  轉眼便是六月十八。

  明日就是溫宜的周歲宴了,皇上本該去曹貴人宮裡,臨了了卻又翻了安陵容的牌子。

  「容兒,朕頭疼得很,你替朕揉一揉。」皇上滿腹心事地招手讓安陵容坐到自己身邊,翻身躺在她的腿上,一臉疲憊。

  蒔蘿端來臉盆,安陵容仔細地淨了手,落指在皇上兩側的太陽穴上,不輕不重地揉按起來,嘴裡哼著家鄉小調,輕柔婉轉,一時間房間裡靜謐又安逸。

  皇上緊繃的身體慢慢放鬆下來,鼻尖是少女的馨香,耳邊是熟悉的呢喃,夏日晝長,窗外的光影透過樹葉的縫隙斑駁地落下來,隨風搖晃間傳來沙沙聲響,連日來的疲憊一點點消散而去,那些朝堂政務的忙碌和壓力都暫時放到了腦後,他竟就這樣慢慢地睡了過去。

  安陵容揮退了服侍的人,親自拿著團扇給皇上扇風。


  蘇培盛見狀,不著痕跡地鬆了口氣,只有他知道,這幾日皇上心裡有多煩躁,每日批奏摺的時候,皇上的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哪怕有莞貴人御前服侍,又有夏常在時常玩鬧,都不及這一刻在容常在這裡舒坦。

  蘇培盛在心裡重重地嘆了一聲,摸了摸貼身攜帶的羊脂白玉平安扣,對安陵容的認可又上升了一個高度。

  天幕漸漸擦黑,皇上這一睡便睡了快兩個時辰。

  睜開眼時,只看見安陵容眯著眼,用手撐著頭小睡,另一隻手還下意識地搖著團扇,皇上驀地心頭觸動。這是他自小就渴望的畫面,年幼的他睡在額娘的膝頭,額娘輕哼著童謠,扇著扇子為他納涼,從午後黃昏睡到夜幕降臨,就這樣,安靜地、溫馨地,享受著獨處的時光。

  只是,這樣的時光他從未擁有過。

  看著安陵容恬靜的面容,皇上忍不住伸手輕輕摸上她的臉,內心深處最柔軟的地方闖入了一個人,毫無徵兆地跌在心頭,那是念念不忘的純元都不曾踏入過的領域。

  「嗯……皇上?」安陵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皇上好些了嗎?」她揉了揉眼睛,坐直身子。

  皇上眼神不由自主地放柔:「傻,怎麼不叫醒朕,這麼由朕躺著睡,腿不麻嗎?」

  安陵容皺了皺鼻子:「所以皇上快些起來吧,臣妾腿都沒有知覺了。」

  「朕給你揉揉。」皇上忍不住笑了兩聲,翻身坐起來,伸手給她揉捏大腿,惹得她一陣又一陣驚呼。

  又酸又麻又脹,安陵容難受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偏偏皇上來了興致,手上動作不停,隔著夏衣輕薄的布料,慢慢的就變了味道。安陵容聲調變了又變,皇上喉嚨乾渴地滾了滾,看著安陵容緋紅的臉頰,一把將她抱起,進了寢殿。

  又是一夜痴纏。

  隔天,皇上精神抖擻地起床,手指戀戀不捨地在安陵容臉上流連了一會兒,才囑咐蒔蘿豆蔻好生服侍,自己則換好衣衫去勤政殿處理政務了。

  見安陵容得寵,蒔蘿和豆蔻自然是高興的,但安陵容卻有些吃不准皇上了。她躺在床上,緩緩睜開眼睛,看著頭頂如水一般浮動著月光的紗幔,眼中划過一絲茫然。

  安陵容抬手落在唇上,回憶起昨晚的點點滴滴,竟生出了一股奇異的悸動。

  昨晚的侍寢與往常皆是不同,皇上待她,如同對待世間珍寶一般,溫柔又繾綣,從前,皇上從不會吻她,可是昨晚……安陵容猛地驚醒,雙手死死捏住錦被,用力晃了晃腦袋,把旖旎的畫面和心動的訊號一起晃了出去。

  她居然有一瞬間對皇上動了情。

  安陵容坐起來,扶著額頭將臉埋進雙臂之間,狠狠地罵自己——前世的教訓難道還不夠嗎?安陵容,你清醒一點!

  「小主,皇上賞了不少東西來呢!」豆蔻笑容滿面地進來說道,「小主快些梳妝打扮,出去領旨謝恩吧。」

  安陵容抬起頭來,點了點頭。

  已經有越來越多的事情超出了她的預料,既然她無力阻擋,那就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

  「皇上賞,芙蓉花鈿一盒,翡翠手鐲一對,赤金紅寶石步搖一對,月影紗兩匹,琺瑯彩山屏風一個,瑪瑙一盒,白玉珍珠一盒,各色綢緞十六匹,各樣瓷器十二件。」小夏子引了諸般賞賜進來,直堆得殿裡快要放不下,而後又遞過來一盒錦盒,「還有一物,皇上特意叮囑奴才要讓小主親自打開來看。」

  安陵容打開錦盒,裡面赫然躺著一枚粉色的芙蓉玉佩,玉質細膩溫潤,是難得一見的罕物。

  「勞煩公公,替我謝過皇上。」安陵容拿起玉佩放在手心,抬頭對小夏子說道,臉上帶著她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淺淺笑意,她抬了抬手,身後的蒔蘿心領神會地給小夏子遞上了賞錢。

  慣例,賞錢底下埋著單獨給小夏子的物件,這次是一對琉璃寶珠,做成耳墜子極為好看。小夏子心頭一喜,對著安陵容千恩萬謝。

  安陵容看著腳步輕快離開的小夏子,暗自點了點頭。

  前世大家只知道蘇培盛與崔槿汐對食一事,卻誰都不知道,小夏子也有心愛之人,是膳房的二等宮女翠音,比他大三歲,做事既安穩又妥當,和小夏子是青梅竹馬的情誼,前世她滿二十五後就出了宮,一直被小夏子養在宮外,是安陵容偶然發現的。

  這一世,安陵容接著這個機會和小夏子打通了關係,雖不至蘇培盛那般手眼通天,但好歹御前有了耳目,她也得力許多。

  「蒔蘿,把東西都收起來吧。」安陵容將芙蓉玉佩看了又看,才放回到錦盒裡,「這個單獨收起來,別磕碰了。」

  蒔蘿應聲退下。

  過了午後,安陵容已收拾妥當,正預備出門,溫宜公主的周歲宴設宴在九州清晏,眼看著時辰不早了,夏冬春卻遲遲不見動靜。

  倚翠殿裡靜悄悄的,安陵容拐進去看了一眼,只見霜花和楓葉兩人都立在廊下。

  「都什麼時辰了,你家小主還沒起身嗎?」安陵容有些奇怪。

  楓葉看了安陵容一眼,面露不屑,正想開口說話卻被霜花拉了下去:「回容常在的話,我家小主今日身子不適,已經和皇后娘娘告了假,今日就不去參加溫宜公主的周歲宴了。」

  安陵容深深看了一眼楓葉,轉而淺淺一笑:「好。」

  待走遠後,身後才傳來楓葉刻意壓低了的聲音,雖聽不真切,但大致意思安陵容卻是聽明白了:「小門小戶出來的,能好到哪裡去……哼,她哪裡是真心幫小主,分明是炫耀自己得寵……憑她是誰,等我們小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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