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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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後,陽光漸弱,臘月的空氣寒意愈濃。

  黃色的臘梅花顫巍巍地從牆內探出枝椏來,風一吹,空氣里便滿是梅香。若生透過車窗向外望去,天際一團火紅已成灰白,是又要下雪的模樣。她深吸了一口氣,正要將視線收回,忽然瞥見了不遠處的一輛馬車,目光頓時又凝在了那。

  馬車她不認得,但車上寫著的那個大字她可認得。

  若生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這時,馬車上下來個姑娘,像是察覺了她的目光忽然將臉轉了過來,然後一看,臉上綻開了笑容,朝著她用力地揮了揮手。

  若生心裡大抵已經猜出了這人是誰,遂扭頭同一旁的蘇彧道:「你往外瞧瞧,那是不是你家表妹。」

  蘇彧微微一愣,越過她側臉往窗外看了一眼,輕輕地「嗯」了一聲。

  若生道:「是不是該過去打聲招呼?」

  蘇彧眼皮也不掀一下地道:「不必理她。」

  「……」若生回過身,用力地打了下他的肩膀,哭笑不得地道,「有你這麼為人兄長的麼?」

  蘇彧一臉風輕雲淡:「那丫頭討人嫌。」

  若生聞言愈發啼笑皆非,扶額吩咐,讓三七將馬車趕到夏柔邊上去。到了地方她先下的車。夏柔立即迎上來,笑著道:「阿九你來的正好,我這恰巧缺個人陪呢。」

  倆人近日熟悉了許多,若生便也就笑起來道:「你那表兄也在。」

  說話間,蘇彧推開車窗,從裡頭探出了半張臉,看著她們輕輕地哼了一聲:「打過招呼該走了。」

  夏柔回望過去,翻了個白眼,又笑著抱住了若生的胳膊:「好阿九,別理他,我們自去玩我們的。」

  若生失笑:「做什麼去?」

  夏柔伸手指了指附近的一座樓:「聽聞裡頭新出了些好玩的菜色,我們去嘗嘗。」

  連家的廚子手藝絕佳,若生鮮有在外用飯的時候,夏柔所說的酒樓她從未去過。

  她回頭看了蘇彧一眼。

  蘇彧正要開口,夏柔搶先說了句:「何以解憂,唯有吃喝。」她的手還牢牢地抓著若生的,丁點沒有要放開的意思。蘇彧無可奈何地道:「銀子可帶夠了?」

  夏柔瞥他一眼:「放心吧您,銀子不夠我也不能賣了您媳婦兒。」

  若生一面臉紅一面忍不住輕輕笑出了聲。

  蘇彧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問道:「是不是討人嫌?」

  若生樂不可支,笑得答不上話。

  蘇彧嘆了一聲:「罷罷,我走就是。」

  他要去長興胡同一趟,若生原是歸家,如今能有夏柔陪著四處轉轉也是好事。雀奴出事以後,若生只在他跟前大哭過一場,想必心裡還是難受的。

  胡吃海塞一頓,縱然不能解憂,也是高興的。

  但他念叨著要走,卻始終沒有發話讓三七動身,三七便猶猶豫豫地不知怎麼辦。

  還是若生催促道:「走吧。」

  蘇彧這才又嘆了口氣讓三七啟程。

  若生跟著她往酒樓里走,嗅著空氣里瀰漫的淡淡煙火氣,笑著道:「他有要事在身。」說完,她忽然想起了先前在馬車上看過的那本冊子。

  那個被陸立展特地記載在冊子上的李莞,同夏柔的母親究竟有沒有干係?

  想了想,若生閒談般問了一句:「你還記得你娘的樣子嗎?」

  夏柔搖了搖頭,不假思索地道:「哪裡能記得。」

  她去世的時候,夏柔尚且年幼,對她的記憶原就不深,過了這麼些年,更是丁點也不記得了。

  若生沉吟著笑了笑:「我只看過我娘的畫像。」

  夏柔怔了一下。

  若生笑道:「畫師手藝精湛,栩栩如生,但我總是看過便忘。」

  她有記不住人臉的毛病,夏柔也知道。

  夏柔問了句:「那我呢?你平素是如何記住我的?」

  若生哈哈一笑:「你呀,你左側鼻翼上有一粒小小的黑痣。」

  夏柔「咦」了聲,伸出手指仔細摸了摸自己的鼻翼:「原來如此。」

  少頃,倆人上了樓,進了雅間,夏柔大馬金刀地往下一坐,想也不想地便脫口點了七八道菜,又讓人再上一壺梨花釀。


  若生有些吃驚。

  夏柔倒是滿不在乎地沖她一擺手:「在家時常陪著姨母用飯,她飯量小,菜色多清淡,實在不合我胃口。今日難得出來,自然要放開肚皮吃個痛快再說。」

  果然,她說要放開肚皮吃,這菜一上來,她便真就開始埋頭大吃。

  她將丫鬟打發了出去,自己夾菜,想吃哪一道便吃哪一道。若生看著她,明明味道一般的菜吃進嘴裡似乎也成了珍饈美味。同夏柔吃飯,實在開胃。

  兩個人吃著菜小酌著,面頰因為咀嚼的動作一鼓一鼓,像水中兩條貪吃的錦鯉。

  突然,外頭傳來了一聲巨響。

  似乎是有什麼東西被撞倒了。

  若生和夏柔一齊抬起頭來,對視了一眼,皆起身伸手去推窗。推開半扇,街上景象便可一覽無餘。底下鬧哄哄亂糟糟,不知是誰家的馬發了狂,踢翻了兩旁的小攤子,此刻正嘶鳴著被個穿靛藍色的年輕人勒住了韁繩慢慢平靜下來。

  若生一手還端著酒杯,見狀興致缺缺地準備合窗。

  然而這瞬間,那年輕人手一揚,腕間有個東西驀地映入了她的眼帘。

  她震驚之中手一抖,酒杯「哐當」落地,濺起了一地的梨花釀。

  是不是眼花?

  是不是她眼花了?

  她們身處二樓,雖然樓不高,但到底隔著距離。

  是不是,她看錯了?

  若生顧不得酒杯摔了,只急急忙忙趴在窗口低頭往下看。

  但這會,她已經看不見他腕上的東西了。

  她直起身子,從自己領口裡掏出了一根紅繩。紅繩末端,吊著一枚模樣古怪的墜子。

  墜子是玉的。

  打磨成了半圓形的薄片。

  上頭刻著一隻不知名的鳥,有翅膀有羽毛,卻只有半隻。

  姑姑也告訴她,這墜子只有一半。就算找遍了整個大胤朝,也絕不可能找出第二塊來。

  可她方才,分明好像看見了另一半……

  玉上的鳥,血紅血紅,日光下要多刺目便有多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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