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9章 落罪待承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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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周宮城,乾陽宮。

  空蕩的大殿裡,獸鼎銅鶴吐著裊裊焚香,如蘭似麝,令人愈發神清氣凝。

  嘉昭帝翻閱這賈琮提上的奏章,望著侍立下首的少年,心中不免有些訝異。

  他今日傳賈琮入宮覲見,一是因賈琮上書為兄長祈恩之事。

  二是聽說賈琮對後膛槍營造進行改進,這讓對新式火槍十分期待的嘉昭帝,急切想要一聽其中究竟。

  只是讓他沒有想到,賈琮一進入大殿,便向他呈上早就寫好的奏書,上面詳細敘述後膛槍改進事宜,還附帶了兩張新繪製的圖紙。

  這份奏書用詞精煉,敘述詳盡,想來賈琮花了不少功夫,而兩幅線條繁複,畫工精細,還標註文字說明,讓人一目了然。

  嘉昭帝揮手屏退殿中伺候的宮女和太監,就留下郭霖一人在旁。

  他微笑說道:「你倒是懂朕的心思,知道朕關注後膛槍的研製,早早寫好了奏章,畫好了圖樣。」

  賈琮回道:「臣深知聖上山河鴻圖之願,決意以火器之術建軍強兵,臣雖去職丁憂,卻也不敢對火器研製有所懈怠。

  臣前幾日邀劉士振到府詳談後膛槍營造,也去過城外火器工坊,查看後膛槍部件煉製,但整體進度頗不理想。

  究其原因,是後膛槍關鍵部件鍛造難度極高,以大周眼下的鍛造技藝,顯得有些難以企及,如不做簡化改進,營造必定曠日持久。

  於是臣將後膛槍部件鍛造極難之處,進行簡化改進,將原先的全銅製槍彈,改為紙包槍彈,將原先的銅製底火激發,改為針式激發。

  這樣可以極大降低後膛槍的營造難度,依臣的估算,經過此番改進,或許在半年之內就能營造出樣槍。」

  嘉昭帝曾聽工坊的管事郭槐說過,要想造成圖紙上的後膛槍樣品,至少需要一年時間。

  但錢槐畢竟只是旁觀者,他對營造進度的估算,多半還會有偏差。

  賈琮作為後膛槍的研發者,最清楚營造的難度和時間,按他所說的曠日持久,只怕一年時間都遠不夠。

  而經過他再次改進優化,放言能在半年內造成樣槍,比錢槐估算的時間,整整少了一半,讓嘉昭帝又驚又喜。

  嘉昭帝神情振奮,說道:「依照你改進圖紙,如半年內造成此物,為我大周再添軍國利器,你便是大功一件。

  你眼下丁憂去職,但朕仍賦你火器司專斷之權,劉士振以下所有工匠都由你調度。

  後膛槍營造過程,所需資材和人手,你可直接讓工部李德康協辦,不需事事向朕奏報。」

  賈琮知道工部李德康兩年前位居工部侍郎,他和賈琮有過一些交往,今年春原工部尚書年老致仕,李德康提升為工部尚書。

  眼下火器司掛靠工部,雖火器司事務具備極大獨立性和保密性,工部尚書並無權限插手,但依官場規矩,李德康卻算賈琮的頂頭上司。

  如今因嘉昭帝金口一開,堂堂工部尚書就變成了火器司的運輸大隊長,可見嘉昭帝對後膛槍的營造,心中是何等看重。

  嘉昭帝又說道:「大同鹽鐵違禁大案事發,大同指揮孫占英事敗之後,悍然北上投敵土蠻部安達汗。

  兵部以邊軍斥候屢有線報,土蠻部安達汗積蓄實力,厲兵秣馬,終是西北邊境隱患。

  自你主持火器司,多建功勳,遼東平定女真一役,火器強軍之道,已彰顯成效,朕望你盡展所長,為國再添重器,朕必定不吝封賞!」

  賈琮心中有些明白,嘉昭帝為何對後膛槍營造如此看重,自然是和眼下的形勢有關。

  孫占英悍然投敵土蠻部安達汗,按照常理並不像倉促之舉,必定讓大周兵部生出警惕,西北邊陲的北虜之患,開始進入大周君臣視野。

  因有了在遼東平定女真的戰績,殺傷效果犀利的新式火槍,既然能對付快馬利刀的女真人,自然也能對付同為馬上部族的蒙古人。

  所以,對於殺傷遠高於改進型魯密銃的後膛火槍,嘉昭帝才會寄予很高的關注度。

  賈琮回道:「臣乃朝廷命官,為國任事,為聖上分憂,必定鞠躬盡瘁,不敢有絲毫懈怠。」

  嘉昭帝看了一眼,御案上那兩本賈琮上的奏本,略微思索片刻。

  說道:「你曾上書為兄長賈璉祈恩,但大同鹽鐵之案,牽扯多家勛貴,牽一髮而動全身,朕因事態未明,難定處置之策,所以未曾謀斷。


  如今朕便准你所奏,因你營造新式火器之功,寬宥賈璉死罪,由三法司依律判為流配贖罪。」

  賈琮聽了嘉昭帝話語,心頭鬆了口氣,皇帝寬宥賈璉死罪,代表著賈赦販賣鹽鐵、盜運失竊火槍等罪責,總算是被皇帝揭了過去。

  因此事對自己和賈家的損害衝擊,才算真正消弭於無形,自己一番籌謀總算沒有白費。

  嘉昭帝又說道:「朕知道你在遼東頗有威望,朕會傳口諭給大理寺,將賈璉流配遼東服役,也便於你看護關照,省得他再鬧出事情。」

  賈琮聽了此言,心中微微凜然,嘉昭帝此舉既是施恩自己,但提到自己在遼東頗有威望,其中未免沒有提示敲打之意。

  自己因在遼東掃平女真,遼東邊軍自總兵梁成宗,麾下將領劉永正、鄧輝、魏勇胄等,都和自己關係莫逆,隱然有向心之勢。

  賈琮奶娘趙嬤嬤的兒子郭志貴,至今還在遼東軍中做火器營隊正。

  好在賈琮和這些人,只是處於共赴戰場的袍澤之誼,並沒有絲毫僭越之舉,也不怕被人抓到把柄。

  只是,嘉昭帝深諳帝王心術,在這些方面或許比常人敏感許多……。

  ……

  榮國府,鳳姐院。

  王熙鳳在裡屋南窗下炕上坐著,身後靠著鎖子錦靠背,右手搭著一個引枕,雖然一身綾羅,但頭上珠釵簡樸,臉上妝容寡淡。

  雖賈璉的事沒個落局,王熙鳳心中一直擔憂,好在危難之際突然有了身孕,讓她的心神大半安定下來。

  如今她更注意保養,又交了日常管家的差事,每日少了勞累多了清閒,臉色精神竟比賈璉出事之初,明顯好上了許多。

  丫鬟豐兒掀了門帘進來,手上托盤裡放一盅銀耳燕窩羹。

  王熙鳳問道:「平兒一大早去東府,怎麼過去大半天時間,還不見回來。」

  豐兒問道:「二奶奶,要不我去東府叫平兒姐姐回來?」

  王熙鳳說道:「罷了,她遲早也是挪窩的雀兒,又去催她做什麼。」

  主僕兩人正說著話,靠南的窗戶紙上,顯出個窈窕婀娜的倩影,還伴著熟悉的腳步聲。

  裡屋的門帘掀開,露出平兒巧笑嫣然的俏臉。

  王熙鳳冷笑道:「你就送籃荔枝過去,日頭快落都不見人影,我看你人還沒過去,心早就飛走了。

  這會子就捨得回來了,難道遇到什麼好事,莫不是琮兄弟已給你吃了甜頭?」

  平兒聽王熙鳳說起葷話,俏臉漲紅的說道:「奶奶又渾說什麼,讓人聽了去,我可沒臉做人。

  我在東府見到了三爺,耽擱了時間,倒確實是遇到了好事。」

  王熙鳳聽平兒說果然有好事,臉上表情一愣,心說琮老三這小色鬼,不過真的已經弄了平兒吧……。

  平兒沒注意到王熙鳳神情,說道:「我上午過去時,剛見到三爺,外頭就傳話進來,說宮裡來了內官,要傳三爺入宮面聖。

  我想著三爺上本給二爺求情的事,皇上要見三爺,莫不是和這事有關,所以就沒敢回來,一直在三爺院子裡等消息。」

  王熙鳳一聽這話,臉上一喜,急忙問道:「你如今回來,可是得了消息,到底是個什麼說法。」

  平兒笑道:「剛才三爺從宮裡面聖回來,說聖上因他立下功勞,所以施恩免了二爺的死罪,只讓三法司判流配之刑。

  而且還格外關照,讓二爺流配遼東服役。」

  王熙鳳聽說賈璉被免了死罪,不禁大鬆了一口氣,臉色剛泛起喜色,又生出不少擔憂。

  說道:「怎麼流配遼東這麼遠,那個地方天寒地凍,那裡是二爺這樣的人呆的,這也算皇家格外關照?」

  平兒勸道:「如今二爺落難,只要保住性命,就是來日方長的事,旁的也沒法計較太多了。

  三爺說他是在遼東立功封爵的,遼東很多將官和三爺都是生死袍澤,二爺去了那裡才方便三爺關照,可是比去別的地方可靠得多。」

  王熙鳳聽了這話,才徹底放下心來,說道:「我倒是把這茬忘了,三弟可是在遼東發跡,連東府的大半爵產都在遼東。

  那地方可有三弟一半根基,二爺去了那裡的確能放心,就算天寒地凍,不過多讓他帶銀子和衣服也就罷了。」


  平兒笑道:「如今二爺的事情落了地,奶奶也可以放了大半的心,只要好好養胎才最要緊。」

  王熙鳳嘆道:「經了這事我算是看明白了,二爺出了事情,老太太和老爺雖也心疼焦急,卻是使不上半點力氣。

  這事到火燒眉毛的關頭,還是靠三弟在皇上跟前的臉面,才幫二爺撿回了小命。」

  平兒笑道:「要說二爺才是個有福分的人,有三爺這樣的兄弟扶助。」

  王熙鳳笑罵道:「瞧把你得意的,心裡樂開花了吧,我給你塞了這樣一大金元寶,你這丫頭回頭攀了高枝,不要轉眼就忘了我。」

  平兒紅著臉說道:「瞧奶奶說的,我是這麼沒良心的人。」

  王熙鳳笑道:「這還真說不準,我是早看出來,三弟哄女人的本事,估計不比做官的本事差,你落到他手裡,遲早找不到北。

  將來有沒有良心還真不好說,不過不管如何,我讓他得了你這樣的,他總要記得我的好。」

  ……

  榮國府,榮慶堂。

  平兒得了賈璉被寬宥免死的消息,迎春自然也把這事早早告訴賈母。

  賈母和賈政聽說了消息,也都心中如釋重負,賈璉犯下邊關販賣鹽鐵之罪,能保住性命也算大幸,他們也從沒奢望賈璉能全身而退。

  雖然還是免不了一個流配邊疆的命數,但賈母和賈政多少還有些見識,知道賈琮在遼東立功授勳,連東府的爵產根基都在遼東。

  他們出身高門大戶,日常聽多了這樣的事情,多少高官顯貴獲罪流配,就因人地生疏,無人看顧,都活活客死異鄉。

  賈璉發配去了遼東,等同到了賈琮的地頭,必定就能得到兄弟的關照,將來也能活著返回神京。

  在賈母想來這大概是賈璉最好的結果,再想到賈琮心中多少感慨,自己和這孫子雖不親,可偏偏家中最頂事的還是他。

  她對身邊的鴛鴦說道:「你去東府叫琮哥兒來說話。」

  又對迎春說道:「你兄弟官場上有根底,倒是問問璉兒要去多少年頭,也不知我能不能活著等他回家。」

  迎春安慰道:「老太太必定長命百歲,自然能等到二哥回家,琮弟剛才出宮回家,沒坐一會兒,就去了城外工坊,如今人不在府上。」

  賈母奇道:「他不是丁憂去官,怎麼還要出去辦公差?」

  迎春說道:「聖上之所以免了璉二哥的死罪,就是因琮弟做出新式火器,立下功勞。

  如今聖上恩典已下,琮弟自然不好怠慢,雖然去了官職,但火器司的事情還是要他去做。」

  賈政聽了撫須讚嘆:「家禮全而不忘勞心國事,家門雖有子弟不肖,但還有琮哥兒這樣的,總算是萬幸。」

  賈母聽了兒子的話,心中忍不住一陣膈應,兒子說什么子弟不肖,不僅是說賈璉,多半還有她的寶玉。

  老太太想到最近榮國府接連出了壞事,先是死了大兒子,接著大孫子又犯下大罪,幾乎丟了性命。

  可即便是這樣,東府那小子依然可以逆風翻盤,依然事事都走出光彩。

  賈母想到賈琮的風光,又想到還在房裡養傷的寶玉,心中忍不住一陣嘆息。

  ……

  黛玉、寶釵、探春等姊妹聽了賈璉的消息,也都心中欣然。

  畢竟賈璉是同府的兄弟,雖說有些荒唐紈絝,但待人也算厚道,在姊妹中口碑不錯。

  家中大概只有王夫人對這事不在意,她也能猜到賈璉被流配遼東,有了賈琮的關照,將來必定能太太平平返回神京。

  如果自己侄女又生下男孩,那時長房長子一家子齊全,又有西府那小子撐腰,將來只怕要分走寶玉不少家底。

  想到這些王夫人不免因自己的遠見,多添了許多可笑的惆悵。

  ……

  接下去一段時間,賈家東西兩府因一連串禍事,而引起的動盪不平,漸漸都平息下來。

  而外頭又發生了一連串的大事,不斷震顫撥動神京城中許多人的的神經。

  就在賈琮面聖出宮的第四天,三法司、宗人府、禮部等衙門,對大同鹽鐵違禁大案進行五堂會審。

  對於涉案的大同總兵錢紹揚,大同軍中牽連落罪三十二名中下階軍官,謝鯨、戚建輝、裘良、賈璉等案犯判罪定刑。


  大同總兵錢紹揚因身具高位,包庇縱容麾下將官,貪污枉法,草芥人命,定為要案首犯,處於斬刑,其家抄沒,家眷發賣充軍。

  大同邊軍涉案四名勛貴世子,削承爵之資,除宗人名錄,永不敘用,流配雲貴二十年。

  謝鯨、戚建輝、裘良等三名承爵武勛,因參與大同鹽鐵違禁販賣,謀取巨額暴利,罪愆嚴重,依律除以斬刑。

  因聖上憐憫謝鯨、戚建輝、裘良先祖於國有功,父輩曾拼鬥疆場,恩蔭於上,免其死罪。

  削謝鯨、戚建輝二等男爵勛位,流配南粵二十年,其子降三等襲雲騎尉。

  裘良流配勞役瓊州二十年,榮國府賈璉流配勞役遼東十五年。

  大同鹽鐵違禁大案要犯孫占英,畏罪潛逃,北上叛國投敵,罪不容誅,夷三族。

  鹽鐵大案人犯罪罰消息傳開,在整個神京城引起震動。

  人犯之中官職最高,唯一被除以斬刑的錢紹揚,根本無人問津,死得悄無聲息,堂堂正二品封疆大吏,下場很是悲慘。

  最受朝野勛貴關注莫過於謝鯨、戚建輝這兩人。

  兩家勛貴的爵位,都從二等男爵連降三等到雲騎尉,世家勳爵幾乎被一擼到底,雖留著勛位,保留世家體面,但衰落已不可避免。

  不過承爵勛貴犯下大罪,還能留得性命,已是皇帝格外開恩,落罪勳爵降多等襲爵,是國朝宗人慣例,誰也挑不出什麼毛病。

  至於大同軍中四名承爵世子,只是被削承爵之資,流配邊疆,對其家族幾乎沒有半點影響,反而算是極好的結局。

  據說大理寺刑判公文下達,這四家勛貴的家主還因此上本謝恩。

  在所有人犯之中,賈璉因為所判刑罰最低,旁人都是流配二十年,唯獨他只流配十五年。

  只有賈琮、嘉昭帝、許坤等人心知肚明,那怕是流配十五年,對賈璉來說也是重刑,因為他只是代父受過。

  因賈璉招供而落罪的謝鯨、戚建輝、裘良等族人,因賈璉所受刑罰最輕心有怨懟,市井之中漸傳出關於賈璉的非議。

  後來不知從什麼渠道傳出消息,威遠伯賈琮研製出一種新型火器,極得聖上讚許,因此推恩其兄長賈璉,使其免死降罪。

  許多人這才意識到,原本寂寂無名的賈璉,竟然是那位深得聖眷的少年伯爵的兄長。

  而且賈璉減罪,正是當今皇帝的聖意,誰還敢因此多言。

  謝鯨、戚建輝、裘良等族人很快集體失聲,生怕禍從口出,連最後雲騎尉都讓皇家給擼了。

  ……

  大理寺刑罰公文下達後五天,賈璉便踏上北上流配的路程。

  賈琮帶著賈芸等榮國旁支子弟,護持王熙鳳的車馬,一直送到神京宏德門外。

  押送賈璉的幾個大理寺衙差,早就得了大理寺正楊宏斌的囑咐,一路妥善關照賈璉。

  這些衙差又得了賈琮送的豐厚金銀,更是忌憚賈琮在神京的威名,個個都拍胸脯保證,必定要將璉二爺毫髮無損送到遼東。

  賈琮又將寫給梁成宗的書信交賈璉轉交,有了這份書信,賈璉只要在遼東不招惹是非,必定就能安然無憂。

  賈璉和王熙鳳夫妻道別,各有一番悲傷,好在夫妻兩人幸得留下血脈,十五年後歲大概已兩鬢星斑,只是世事都有前因,只能各自認命。

  ……

  賈璉北上流配之後,給榮國府帶來的些許悲愴,沒過去多少日子,便漸漸消退,似乎變得無影無蹤。

  連賈母也漸漸放下對長孫的牽掛,因為對賈母、王夫人、賈政等人來說,還有一件事比賈璉不幸更加重要。

  榮國長房世子已沒落,榮國府的爵位傳承之事,按慣例會宣詔二房續爵,但是宮中卻毫無動靜,實在有些異乎尋常。

  對於賈母等榮國府掌家人來說,舊愁剛去,新的憂慮又重重壓在心頭……。(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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